顧衍回來的第一天,就給我發了消息:
「晚上陪我吃飯,哥想你。」
我回:「不了,要給我老公做飯。」
半小時後,他的電話轟炸過來,語氣是不可置信:
「林晚,你為了氣我,還真去弄了個假結婚證?」
「嗯,假的。」
隨即,他嗤笑出聲:「林晚,你來這套有意思嗎?」
1.
顧衍的電話在周五晚上打了過來。
我按了接聽,卻沒說話。
「林晚?」
他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尾音微微拖長,像片羽毛。
「我要回來了。中午空出來,陪我去個地方。」
不是詢問,是通知。
是他習慣了的,對我發號施令的語氣。
換以前,我會欣喜若狂。
「沒空。」
我回答得乾脆,視線落在自己無名指的戒指上。
「怎麼了?」他輕笑一聲。
「我這才走多久,脾氣見長?晚上真有事,一個畫展,你以前不是最喜歡這些?」
「以前是以前。」我說,「我要在家做飯。」
「做飯?」他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事。
「你?什麼時候學會做飯了?叫外賣吧,或者完了我帶你去吃日料。」
「不用。」我打斷他,「我喜歡自己做。」
「林晚,」他的聲音沉下來一點,少了些漫不經心,「你是在跟我鬧脾氣?」
他試圖在我的拒絕里,找到他最熟悉的。
委屈、賭氣,或者是以退為進的撒嬌。
但他什麼也沒找到。
「顧衍,」我叫他的名字,「我沒有鬧脾氣。我是真的沒空。」
說完,我沒等他回應,掛斷了電話。
2.
顧衍行李都沒放回家,就直接殺了過來。
等他站在我家門口時,身上還帶著風塵僕僕的氣息。
我有些愣住。
「行啊林晚,長本事了。」
他視線掃過我全身,又鬆了口氣,「電話拉黑,微信不回?跟我玩真的?」
我握著門把手,沒有讓他進來的意思。
「顧衍,有事說事,沒事就走。」
他像是沒聽到我的逐客令,自顧自地說:
「畫展你說不去,但今天晚上幾個朋友聚聚,都是你認識的。收拾一下,跟我走。」
「不了,我晚上要回家的。」
今天是媽媽喊我過來拿她腌的鹹菜,說陳默愛吃這口。
「你當我傻,你家不就是這兒?」
他嗤笑一聲,帶著點「你又來了」的無奈。
「林晚,鬧脾氣也要有個限度。我確實很久沒聯繫你,但以我們的關係還計較這些嗎?你見好就收,嗯?」
見好就收。
多熟悉的詞。
曾經我們那段見不得光的地下戀,每次我因為他的若即若離而難過,或者因為別的女人的挑釁而委屈時,他總會用這句話打發我。
「林晚,別鬧,見好就收。」
3.
「誰來了?」
媽媽從廚房探出身,手裡還拿著半截沒摘完的芹菜,看見顧衍頓時喜笑顏開:
「小衍?什麼時候回來的?快進來快進來!站在門口像什麼話!」
顧衍立刻換上了一副乖巧面孔,側身從我旁邊擠了進去,聲音都染上了笑意:
「阿姨,我剛下飛機,還沒回家呢,就想著先來看看您和林叔叔。」
「哎喲,你這孩子,真是的!」媽媽嗔怪著,眼角笑出了細紋,「還沒吃飯吧?正好,晚上在家吃,阿姨燉了你最愛喝的蓮藕湯。」
「媽,」我忍不住開口,聲音有些發緊,「我拿了鹹菜就走了。」
「今天你回去那邊又沒人。」媽媽瞪我一眼,「小衍難得回來,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得多聚聚。」
顧衍站在媽媽身後,對我投來眼神。
他太知道怎麼在這個家裡對付我了。
爸爸從書房出來,看到顧衍也很高興,拉著他問長問短。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是沉默發來的消息:「老婆,吃飯了嗎?我明天出差回來就去爸媽家接你。」
我的心突然安定下來。
算了,吃頓飯而已。
4.
「阿姨的手藝還是這麼香。」
顧衍笑著在餐桌前坐下。
我低頭默默盛飯,聽見媽媽在說:「你們倆啊,從小一起長大,現在還能坐在一起吃飯,真是緣分。」
是啊,緣分。我在心裡輕輕重複這個詞。
是我求來的緣分。
記得那是初夏,午後的陽光透過梧桐樹葉,在水泥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
我抱著剛收上來的數學作業本,就在轉角處,看見了顧衍。
他微微仰著頭閉目養神。
陽光恰好落在他纖長的睫毛上,鍍上一層淺金。
我心跳漏了一拍。
這是第多少次這樣偷偷看他,我已經記不清了。
都是我求來的。
5.
我求爸爸買房選他們家樓下,求媽媽去問顧衍媽媽用什麼肥皂洗衣服,求自己拚命學習,熬夜刷題,終於在高二分班時擠進了重點班。
分班名單公布那天,我擠在人群里,緊張得發抖。
當看見「顧衍」和「林晚」緊緊相鄰時,我衝出人群跑進廁所,躲在最裡面的隔間捂著嘴痛哭。
淚水砸在校服上,那上面有和他一樣的茉莉香。
此刻,他靠在牆上小憩。
我走近時,我們衣衫上相同的茉莉香氣在空氣中悄然交織,我屏住呼吸,連腳步都放得極輕,生怕驚擾了這份偷來的親密。
可懷裡的作業本突然滑落,「啪」地散了一地。
顧衍睜開眼,目光緩緩聚焦。
看清是我,他唇角微揚:「小跟班?」
這個稱呼讓我臉頰發燙。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這樣叫我?
啊,是那次他打球扭傷腳,我天天幫他背書包,他哥們兒起鬨時,他隨手揉亂我的頭髮說:「別鬧,這我小跟班。」
「我、我去送作業。」
我慌忙蹲下收拾,顫抖的手指卻把紙張弄得更亂。
他跟著蹲下,撿起散落的作業本,指尖不經意相觸。
「謝謝。」
我聲如蚊蚋,不敢抬頭看他。
「該我謝你。」他輕笑,「每次都麻煩你幫我收作業。」
我搖搖頭,心裡卻甜得發脹。
只要能多和他說一句話,多看他一眼,再麻煩我都心甘情願。
6.
「下周籃球賽,你來嗎?」
顧衍說得突然。
「來!」我脫口而出,又意識到自己答得太快,連忙補充,「大家都去的。」
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那記得給我帶水,」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我只喝你買的那種。」
就這一句話,讓我接下來的一周都活在雲端。
每天經過小賣部,我都會盯著冰櫃里那款藍色的礦泉水傻笑。
我數著日子等到比賽那天,前一晚,我把校服熨了又熨。
第二天,我偷偷噴上媽媽的香水,塗了口紅,起了大早去校門口買他常喝的牌子的礦泉水。
他投進決勝球時,全場歡呼。
我抱著水擠過人群,心跳快得要掙脫胸膛。
卻看見校花隨手遞過一瓶便利店最普通的礦泉水,他接過去,仰頭就喝。
水流順著他的下頜滑落,他笑著對校花說了句什麼,逗得對方直笑。
自始至終,顧衍沒有看向我。
原來他說的「只喝你買的」,不過是句隨口的玩笑。
只有我這個傻子,當了真。
我隨手把水遞給路過的同班同學。
「沉默,給,比賽辛苦了。」
沒等他說要不要,塞到他懷裡就走。
7.
「晚晚,你今天怎麼把頭髮全紮起來了?」
同桌曉曉湊過來,像發現新大陸似的盯著我,「你那個萬年不變的鐵劉海呢?」
我筆尖一頓,作業本上洇開一個小墨點。
「這樣清爽點。」
我故作鎮定,想把頭髮撥回來,又停住。
算了,反正他今天也不在。
「得了吧你。」曉曉壓低聲音,看穿一切,「我知道,是因為今天顧衍請假了。」
我握著筆的手指微微收緊,隨即鬆開。
是啊,沒有他的校園,劉海可以別在耳後,不用精心計算他起床上學的每一分每一秒,不用隨時準備好最完美的側臉。
「哦,他請假了啊。」我假裝淡定,低頭繼續寫作業,「怪不得今天這麼安靜。」
曉曉意味深長地「嘖」了一聲,沒再追問。
暗戀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今天是我的休戰日。
8.
「晚晚,去給小衍倒杯水。」
媽媽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我垂著眼,指尖在手機殼上輕輕划著,沒有起身。
顧衍笑了笑,語氣熟稔:「阿姨,別使喚她了,我還能找不到杯子嗎?」
他說著便起身,熟門熟路地走向廚房,拉開第二個抽屜拿出他的專屬玻璃杯。
我們兩家關係好,他第一次來我家蹭飯的時候我就準備好了。
「聽說晚晚現在在恆科工作?」顧衍端著水杯,狀似隨意地靠在餐桌邊。
「是啊,她啊……」我媽剛要細說,我立即打斷:
「就是個普通職員。」
顧衍挑眉,目光落在我臉上。
「林晚,以前不是信誓旦旦說要當設計師?畫了那麼多草圖,熬了那麼多夜。」
我攥緊筷子,指節微微發白。
9.
大四那年,我拿到頂尖設計公司的實習 offer,興奮地規劃未來時,他是怎麼說的?
「別去了,我這邊創業正需要自己人幫忙。」他當時摟著我的肩,語氣理所當然,「等公司做起來,你想設計什麼不行?」
周圍的好友在起鬨。
「喲喲喲,老闆娘啊。」
我就真的放棄了,在那個夏天,擠在他租來的小辦公室里,白天處理雜務,晚上給他整理資料,做著「老闆娘」夢。
後來他拉到了投資,找到了合伙人,給了一筆錢把我甩開,他說:「晚晚,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去追夢吧。」
「人都是會變的。」
我鬆開筷子,輕聲說。就像我固執地認為,會永遠喜歡他,永遠等他回頭一樣。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是沉默發來的照片,他出差住的酒店窗外,萬家燈火。
「老婆,想你了。」
我鼻尖一酸,突然很想他。
想他每次出差回來,行李箱裡總塞滿給我帶的特產;想他無論在什麼場合,總會第一時間察覺我的情緒,把我的感受放在首位;想他從不讓我為難,更不會讓我在任何人面前感到難堪。
「媽,我真得走了。」我猛地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劃出輕微的聲響。
「鹹菜在哪?」
「在冰箱旁邊。」媽媽跟過來,壓低聲音。
「你這孩子,小衍剛回來,你就不能好好說句話?」
她頓了頓,聲音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