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遺之言完整後續

2025-12-18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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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在電話那頭說:「好了,好了,人家不待見你,你還是找你兒子想想辦法吧。」

說完電話就掛了。

我正疑惑,我爸也打來了電話。

「明天回一趟你外公家,那邊出事了。」

我和我爸兵分兩路,在老家村口匯合。

我提了兩大包東西,煙酒糖茶都有,我爸空著手感嘆:「你才上了一年班就這麼懂人情世故了?」

我指著從村裡駛來的五菱宏光說:「我在村裡有線人,你有嗎?」

也就兩三年沒見,李大棒子成熟了許多,甚至可以說老了不少。

他以 23 歲的高齡有了兒子,整個人散發著濃郁的爹味。

「這包是給你和你老婆的,這包是給小棒子的。」

李大棒子看眼酒瓶,兩眼發光,說:「姑奶奶,今晚我還送你去縣城。」

我坐進副駕,把我爸塞到後頭。

李大棒子主動說:「你外公家最近出了點事,你知道吧?」

「嗯,你展開說說。」

李大棒子嘿嘿一笑,說:「你外公之前翻修房子,占了鄰居的宅基地,上次我跟你說過吧?」

「嗯,我記得。」

「那戶人家姓胡,是左家村外姓人,也住了好幾代,到這一代就剩孤兒寡母,日子難過。你外公估計覺得人家好欺負,翻修房子的時候就把人家的地框了進來。人家母子來討說法,你外公一家還把人打了一頓。打了一頓還不過癮,又用水管從樓上往人家家裡灌水,把牆灌塌了,菜灌死了,地基都灌鬆了,可氣人了。」

「然後呢?」

「然後?然後前陣子縣裡來了好幾輛專車,又是測量,又是翻檔案,認定你外公家霸占他人宅基地,限期十天內拆除。另外你外公一家故意毀壞他人財物,毆打他人,交由公安機關處理,然後你外公和幾個兒子就被帶走了,拘留了十天才回來。十天正好限期到了,房子沒拆,縣裡就出動挖掘機把你外公家的小樓和院子推了。」

我有點目瞪口呆。

限期十天拆除,然後把全家男人拘留十天,出來正好到期,直接推房。

好像都合理合法,又透著那麼一股故意設計的勁兒。

李大棒子說:「你猜,為啥你外公霸占了那麼多年鄰居的宅基地,縣裡突然來給推了?」

「因為鄰居家孩子去告狀了?」

「不,告狀有屁用,告狀有用早就告了,是因為那家孩子調到省城的市政府工作了,還……」李大棒子壓低聲音說,「還娶了省里領導的千金做老婆,這事沒人知道,你別往外說。」

「你咋知道?」

「我?」李大棒子突然驕傲起來,「孤兒寡母忍辱偷生的時候,你猜誰幫他們偷生的?我跟老胡那是結拜兄弟,你可千萬別說啊,我不想拖人家後腿。要是有一天你飛黃騰達了,我也就不跟你來往了,我也不能拖你後腿。」

我突然有點感動。

都說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李大棒子卻能反過來想,確實有格局。

車子開到外公家門口,那棟小樓沒了,留下一大片斷垣殘壁。前後院也沒了,因為要搭窩棚。

只有廚房和廁所還是原樣。

外公一個人縮在廚房門口,望著廢墟發獃。

而隔壁那家正如火如荼地蓋房,專業機械,好幾十個工人,還有拿圖紙指揮的工程師。

我爸對李大棒子說:「小李,麻煩你去請一下村長。」

「好,村長離著不遠。」

我爸又對我說:「你外公雖然不是好人,但畢竟是你媽媽的父親,你也不要落井下石刺激他,咱們這趟來就是處理好你媽媽的遺願。」

我一愣:「遺願?我媽還有遺願吶?怎麼沒人告訴我啊?」

「有啊,你又沒問。」

李大棒子的車開了回來,村長從車裡鑽了出來。

「老左頭,你女婿回來了沒看見啊?」村長朝外公大喊一聲。

外公一激靈蹦起來,看見我和我爸,咧著嘴飛奔過來。

「錢,給我點錢,我餓。」

村長把外公往後一推,擋在我們身前說:「你老實點!你把咱們村害得還不夠慘嗎?我去縣裡開會,縣裡誰都不批評,就逮著左家村罵,樹反面典型,我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外公哭著說:「跟我沒關係,誰知道那小子能混到省里?我不就占了幾平米地嗎?他們家又不用,擱那浪費我不能用嗎?」

村長氣得蹦起來踹他,被我爸拉住,我爸說:「家裡人呢?兒子,還有他後來娶的老婆?」

村長說:「你提這個我就更氣了,你們跟我走。」

李大棒子再次發動車子,村長霸占了我副駕的寶座,我不得不和我爸一起擠在後頭。

車子開了一個多小時,村長又帶著我們爬了十幾分鐘山,站在山頭上,村長指著前方說:「那就是劉麗琴的工廠。」

居高臨下看去,工廠一點動靜都沒有,只有個保安看大門。

「劉麗琴這個女人,心腸大大的壞。」村長氣得日本話都蹦出來了,「那個廠早年生意還可以,周邊好幾個縣都用他們生產的餐具,縣裡還給劉麗琴發了獎,誇她是女強人。後來劉麗琴換了劣質材料,成本低,有毒,賺了好多錢,又買房又買車。再後來,毒餐具出了事故,害死了好幾個小孩,廠子一下就斷了銷路,劉麗琴賺的錢全用來平事才沒被抓進去。」

村長抓了把石子在地上畫。

「劉麗琴不死心,想把賠的錢再賺回來,就用了更劣質更便宜的材料,往外地賣她的毒餐具。那玩意做起來污染大,她不敢在廠子附近排污,就挖了個渠,埋管道往左家村排。污水順著管道排進了幾條小河,匯聚到左家村的池塘里,排了一年多才被發現,弄死了好多魚。那時劉麗琴又賺了錢了,交了稅,縣裡不想管,她就承諾在左家村再建一個廠,帶這邊的村民一起賺錢,算是賠償。就是那時候她和你外公結婚的,她說自己也是左家村人,讓村民集資一起建廠當股東。」

「村裡不管嗎?」我問。

「當時我還不是村長,我去找當時的村長舉報,但他不但不反對,還幫著劉麗琴勸村民交錢。」

「哦……難怪我外公一家都牛逼哄哄的,廠子建了嗎?」

「建個屁,怎麼可能建呢?前陣子你外公家房子一被強拆,劉麗琴就跑了,說跟你外公根本沒領證,只是朋友,不算結婚。」

「有車來了。」李大棒子喊了一聲。

一輛黑色奧迪車帶著一輛廂式貨車晃晃悠悠開進了廠子,停在了庫房門口。

奧迪車下來一個人,穿旗袍,很顯眼。

庫房門開了,貨車也打開了廂門,陸陸續續有人從庫房裡往外搬東西。

「劉麗琴不是想把廠子賣了跑吧?」村長掏出手機,「我得跟公安局的同志彙報一下。」

打完電話,村長說:「今天沒白來,縣裡正準備抓她,非法集資、詐騙、行賄,她身上不少事呢。」

「還有她如何繞過股東進行重大決策的。」我爸拍拍我說,「這趟回來就是讓溫馨代表她媽媽處理廠子的事,劉麗琴這麼多年干那麼多壞事,也該算帳了。」

回到村裡,外公正坐在地上拽著左老三不讓他走,左老三邊掙扎邊罵:「你滾,你別找我,找你老婆去。」

左老大和左老二正在一旁打架。

村長叫人拉開他們幾個,左老三對村長訴苦道:「老房子塌了,我大哥說他沒撈到好處,就要霸占二哥在村東頭的房子,二哥不幹,倆人就打起來,大哥要我把縣城房子賣了,給他蓋房子用。房子賣了我住哪?本來爸就是這麼分的,老宅塌了讓爸解決啊,找弟弟出氣算什麼人?」

左老大說:「當初說好了,我給爸養老,等爸死了老房子給我。老房子現在塌了,爸還在,那這個遺產就必須重新立。村東頭的房子應該歸我,縣裡商品房歸老二,老三你自己找爸想辦法。」

左老二說:「村東頭房子是我蓋的,我也出錢了,憑什麼讓給你?縣城我不住,誰愛住誰住,我又不在縣城上班。你非得要,拿錢買。」

外公坐在地上嚎叫:「我不管,你們都是我兒子,都得給我養老。」

他這麼一叫,左老大上去指著就罵:「給你養老可以,錢呢?房呢?你的存款都被劉麗琴那個老妖婆騙走了,你渾身上下一毛不剩,怎麼養老?」

外公說:「不是騙,沒有騙,是投資,將來廠子建起來了,我是股東。」

村長說:「劉麗琴要跑路,現在公安局正在去抓她的路上,股東你就別想了,抓緊想想怎麼立功贖罪吧。」

三個兒子齊聲說:「反正我不管。」

外公爬了過來,抓著我爸的腿說:「好女婿,你要管我吧?我以前最疼左蘭慧了。」

我爸說:「你但凡是對溫馨好點,我也沒那麼厭惡你。當年你逼走蘭慧,不讓她讀書,賺了錢就逼她孝敬你,怕她生了孩子不能給你錢,你還想下藥墮掉溫馨。我今天來看你,就是替蘭慧問問你,你後悔了嗎?」

外公哇哇大哭地喊:「我後悔了,我知道錯了,你養我吧,我肯定疼溫馨。」

我爸說:「我跟你沒關係,但你是溫馨的外公,你自己問她吧,溫馨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

外公垂著眼淚鼻涕,問我:「溫馨,你不會拋棄外公吧?外公有口吃的就行。」

外公的三個兒子也直勾勾看著我,仿佛突然又有了兄弟感情。

我都沒有猶豫。

「外公,我又不姓左,你有三個兒子都不養你,我一個外姓人養你,會被人說閒話的。」

外公眼裡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黯淡了下去,爬起來就罵:「你算什麼東西!你也敢這麼對我?把錢給我,你身上有多少……」

他估計好幾天沒吃了,手舉起來都輕飄飄的,李大棒子隨便一擋,就把人彈飛了出去。

「兒子養成這樣,還好意思怪外孫女,我呸!蘭慧姨小時候你都不給她吃飽,冬天凍得一身凍瘡,要不是從小身體差,怎麼會死那麼早?」

李大棒子是真男人,就是結婚早,不然我一定給他介紹一個。

我爸拍拍我說:「走吧,我們去公安局,替你媽媽報案。」

我跟在我爸身後,小聲地問:「爸,我們也算廠子股東,廠子乾了那麼多壞事,警察不會連我們也抓吧?」

我爸不可置信地揉我的臉,說:「你都上班一年了,還沒有常識嗎?我們繼承的是你媽媽的股權,壞事是劉麗琴乾的,利益是劉麗琴吞的,就算廠子要賠,那也是廠子的債務,廠子債務廠子承擔,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又被我爸裝到了,鬱悶。

在縣城住了兩天,一直在和公安交流,也挺累的,不比上班輕鬆。

一直到半年後,事情才算有了結果。

主犯劉麗琴生產銷售偽劣產品致人死亡、非法集資社會影響惡劣、長期職務侵占、行賄多人,判處了無期並沒收了個人財產。

劉麗琴的大兒子是工廠的日常管理者,全程主導了毒餐具事件,判了 8 年。

劉麗琴的二女兒和小兒子都是非法集資的主要參與者,一個判了 6 年,一個判了 7 年。

由於劉麗琴和外公確實沒有領證,反而讓外公躲過一劫。

左家村前任村長為劉麗琴的集資和排污大開綠燈,經調查收了黑錢,犯受賄罪和濫用職權罪,被判了 5 年。

南山潔語凈餐具用品廠被生態環境局和市場監管局開出了罰單, 無力支付,法院指定了專門的工作小組對其進行清算和拍賣。

這個品牌已經臭了,沒有任何挽救的價值, 縣裡希望能有人來收購,但談了許多家企業都無疾而終。

拍賣的錢首先對毒餐具的受害者進行了賠償,之後交了罰款, 最後剩的一點返還了被集資的村民, 不過那已經很少了,不到 5%, 村民們為自己的莽撞付出了代價。

廠子的生命徹底終結, 只剩下搬不走的舊廠房和那扇大門。

「太可惜了,我媽的心血就這麼沒了。」我感慨道。

「你也可以重新建一個, 你肯定比你媽管得好。」我爸給我捧哏。

「李大棒子請我們去家裡吃飯,他說想搞運輸, 要請教你呢, 你可別給我瞎說。」

「李大棒子的父親是廠子的老員工,幫了你媽媽很多事,其實可以勸他開個餐具廠,運輸哪有當廠長快活?我們可以給他投資呀。」

我都懵了,有一種想掐死我爸的衝動。

「你還有多少事沒告訴我?不行咱們斷絕父子關係吧。」

我爸撓撓頭, 嘆了口氣說:「其實,往大了說, 這是你媽媽的家, 是你媽媽的事業,但往小了說, 這邊的事又太小了,你媽不想你摻和, 但⼜希望你自己做主, 我也太為難了, 唉……」

「啥意思?什麼太⼩了?」

「那個⼚巔峰時期, 一年的利潤也就 20 來萬,累死累活, 沒啥意思,還要應付縣裡村⾥各種吃喝贊助,根本就是白乾。你想啊, 如果那廠⼦真能掙錢, 劉麗琴能看上你外公?你外公最不愛洗澡,半個月才刷一次牙。劉麗琴不過是想利用你外公搞股份罷了,如果⼚⼦變成她全資,貸款或者賣掉就方便了。」

巔峰時期……20 來萬……

「那也是錢啊!你很有錢嗎?」

「我有啊, 我給你在首都買了房, 八萬一平呢,學區房,你那個小公寓可以租出去了。」

清⻛悠揚, 鳥語花香,四野安靜,我⼼瘋狂。

「親愛的爸爸, 等會我就勸李大棒子開餐具⼚,我覺得他就應該當廠⻓。」

「嗯, 回頭給你媽上墳的時候,給為⽗多美言幾句。」

「外公那邊咋樣了?」

「村⻓讓他三個兒⼦輪流養他。」

「⾏吧,⽗親⼤人您餓了吧?不知道李大棒子飯做好了沒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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