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漫不經心道:「急什麼,本尊幫你開開刃。」
殷杳杳手上動作一頓。
殷孽輕笑一聲,這才慢條斯理地把她的手掰開,拎著無妄轉身,一抬手,似乎要用無妄劍直接劃破異獸的胃壁。
殷杳杳立即又抓住他的手,不讓他揮劍:「哥哥,咱們是要劃破胃壁出去嗎?」
殷孽「嗯」了一聲。
殷杳杳另一隻手中靈力湧現,急忙從地上吸起一截尖銳的骨頭,然後手掌一動,控制著那截骨頭把胃壁劃出了一道豁口!
有帶著腐蝕性的液體從豁口處飛濺出來,濺在她手臂上,把她的衣袖腐蝕出一個大洞,還把她的皮膚也給灼紅了。
她感覺不到疼似的,語氣急急,聲音還是一貫的甜:「哥哥,我來,這種事交給我就好!」
殷孽目光落在她手臂被灼紅的皮膚上,直接反手攥著她的手腕,把她往身後一拽。
他聲音沉沉的,聽不出什麼情緒:「讓開。」
修戾給她傳音,嘀咕道:「不知道為啥,但我總覺得殷孽現在突然有點點生氣。」
殷杳杳被扯到他身後,趔趄一下,還沒來得及回修戾的話呢,一抬眼就發現胃壁上那道豁口在慢慢癒合,連帶著整個胃壁似乎都像感覺到了什麼一樣,開始蠕動起來。
她見殷孽拿劍的手微微抬起,知道殷孽是準備用無妄把那道正癒合的豁口劃破,於是一咬牙,手落在殷孽背後,直接把他往胃袋外面一推!
殷孽似乎沒料到她敢推他,又似乎沒對她設防,所以踉蹌了一下,竟真的往前了兩步,被推出了胃袋。
殷杳杳急聲說:「哥哥先出去吧,杳杳自己有辦法脫身!」
話音方落,胃壁上的破口就開始飛速癒合,她只來得及看見殷孽轉過來時陰沉的面色。
豁口徹底癒合的那一刻,她聽見殷孽咬牙喚她的名字:「殷、杳、杳。」
修戾打了個寒顫,縮在她袖袋裡:「他絕對生氣了。」
殷杳杳眨眨眼,拔高聲音對外面喊了一句:「哥哥先往外走,杳杳一會兒就跟上來!」
外面沒聲音,不知道是殷孽生氣了不說話,還是已經走了。
殷杳杳也沒再說話,用靈力從地上又吸起一根尖銳的骨頭,故技重施,引著那骨頭再次往胃壁上划去。
不料那骨頭還沒碰到胃壁,異獸的胃袋就開始劇烈晃動起來,顛得她站都站不穩,手中那根骨頭也直接掉在了地上。
緊接著,還不等她穩住身子,身上的禁制就突然發力,猛扯著她往胃壁上撞!
她的手心最先碰到那塊濕漉冰涼的胃壁,幾乎是眨眼間,空氣里響起「滋啦」一聲,然後一陣劇痛自她掌心蔓延開來——
她的手心竟直接被胃壁上的粘液灼爛了!
那禁制還不停扯著她往胃壁上撞,甚至連她的身子都已經往柔軟的胃壁上陷了一點,而胃壁上那些粘液也一點點腐蝕著她的衣服,很快就要灼透衣服開始腐蝕她的皮肉了。
她迅速地用靈力給自己布了一道防護,忍著疼把手心從胃壁上挪開,有一小塊皮肉已經被粘在了胃壁上,又迅速地被那些粘液腐蝕無蹤。
修戾見狀,道:「不對呀,雙十之禁讓你不能離開殷孽十步遠,如今這樣扯著你往胃壁上撞,莫不是殷孽已經在你十步以外的地方了?」
殷杳杳臉色發白,額頭上已經出了汗:「十步之外……」
她還在用靈力給自己布防,源源不斷的靈力往外涌,身體已經虛虧得有些撐不住了。
「所以是這胃袋在移動,」她目光落在不停震顫的地面上,聲音聽起來很虛弱:「還是哥哥先走了……」
修戾啐了一聲:「這不是重點好嗎,重點是你現在受制於雙十之禁,再不出去的話,很快就要被異獸胃壁上的這些粘液腐蝕成骨頭架子了!」
殷杳杳「嗯」了聲,咬咬牙,又竭力分出些靈力,要把剛才掉地上的骨頭吸起來。
與此同時,地面又是一陣劇烈的震動,然後異獸胃袋竟開始飛速地縮小!
修戾嘟囔:「看來是這胃袋在移動……」
殷杳杳被顛得差點吐出來,身子因為禁制抵著胃壁,不停往裡陷,而手臂上的衣服也快被腐蝕殆盡了,皮膚上能感覺到火辣辣的刺痛。
她再也沒靈力去控制著那骨頭往胃壁上劃,於是直接伸手抓住那根骨頭,用了十分力氣要再次劃破胃壁——
「轟隆!」
她的手方才落下去,骨頭甚至才剛剛扎到胃壁上,四周就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聲響!
緊接著,她身上的禁制似乎突然失了效,那陣拉力猛然消失,她不受控制地反方向往後一跌,「咚」地一聲摔在地上。
修戾「哎喲」了一聲:「禁制失效了?雙十之禁怎麼可能失效,除非……」
他頓了頓,然後脫口道:「除非是殷孽衝破了禁制!他怎麼可能?!強行衝破雙十之禁可是會傷到神魂的,他怎麼會……」
話音未落,殷杳杳直接嘔出一口血來。
她手肘撐著地面,眼前一陣陣的發黑,過了很久才勉強緩過來,抬手把嘴角的血跡擦掉了。
緊接著,她微微扭頭,一抬眼就看見殷孽正居高臨下站在她身前。
他們已經不在異獸的肚子裡了,四周環境陌生,一切景致都在慢慢退去,太阿之境、毒瘴都不知所蹤,而不遠處竟然憑空多出來一扇門。
她極快地打量了一下周圍地環境,然後收回目光,看著殷孽:「哥哥?」
殷孽臉色陰沉,不說話。
他的情緒從來不寫在臉上,這還是殷杳杳第一次見到他的情緒浮於表面。
她找話說:「哥哥,那異獸呢?」
殷孽蹲下身,平視她,還是不說話。
殷杳杳抬手扯他袖子,手心中的皮肉還是爛的,把他袖子染上血:「難道哥哥將那異獸殺了?哥哥真是太厲害了,杳杳原本還想救……」
話都還沒說完,殷孽就把她扯著他袖子的手指一根根掰開,氣笑了似的,語氣裡帶點戾氣:「自以為是的東西,本尊需要你救?」
修戾也被殷孽嚇到了,連傳音都小小聲的:「剛才你把他從胃袋裡推出去後,胃袋就自己移動了位置。」
他說:「難道他是知道你身上有雙十之禁,也知道你會因為禁制在胃袋裡受傷,所以才衝破了禁制,然後殺了異獸?根據我們從異獸胃袋裡出來的方式推測,那異獸應該是……爆體而亡的。」
他又小聲嘟囔一句:「不對呀,殷孽可不是那種捨己為人的人,怎麼可能會為了保護你,連衝破禁制會傷到自己神魂都不管?」
殷杳杳都沒聽清修戾在說些什麼。
她手指雖被殷孽一根根掰開了,但手還被他攥著,掌心潰爛的傷口被擠壓著,疼得她耳邊轟鳴、臉色發白,連呼吸都重了幾分,卻一貫地忍著疼,嘴裡沒發出一絲半點的痛呼聲。
她臉上表情也還笑眯眯的,好半天才回殷孽的話:「哥哥修為高深,不需要杳杳救,可杳杳擔心則亂。」
「擔心則亂?」殷孽冷笑:「是擔心本尊,還是擔心無妄?」
殷杳杳扯他袖子:「那異獸胃袋裡兇險萬分,我自然是……」
「你還知道兇險?」殷孽語氣冷淡,他似乎了解她那滿嘴謊話的秉性,雖問了話,卻沒給她回答的機會:「就這麼想死?」
他還攥著她的手沒松,甚至力道更重了些,但掌中緋極卻從兩人手掌相貼的地方匯入殷杳杳的身體里,將她身上的傷都治癒了。
修戾在殷杳杳袖子裡打了個哆嗦:「殷孽不會在關心你吧?噫,嚇死我了。」
殷杳杳身上的傷雖然癒合了,但還是髒兮兮的,手心裡血跡粘膩。
她試圖把手從殷孽手裡抽出來,動作很輕,試探地看著他問:「哥哥在關心我嗎?」
殷孽抓著她的手一松,她的手一下就抽出去了。
他像是聽見了什麼很好笑的笑話,笑出聲來。
他看著她的眼睛,沒回答她的問題,聲音里沒什麼笑意,反而有些狠戾:「若是想死,也該是本尊親手了結你。」
殷杳杳急忙搖頭:「哥哥,我沒有。」
殷孽抬手,手指在她脖子上虛虛畫了道橫線,他手上還沾著她的血,所以在她脖子上畫出了一道鮮紅的血痕,看起來就像是她被人抹了脖子。
他道:「再有下次,本尊會親手殺了你。」
殷杳杳看著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霧蒙蒙的:「哥哥放心,一定沒有下次了!」
殷孽沒說話了,手收回來,起身往不遠處的那扇門邊走,也沒回頭看她。
殷杳杳爬起身來,跟上去,看著那扇門,問:「哥哥,我們這次來鬼界是為了這道門嗎?」
殷孽「嗯」了聲,手落在門上,緊接著,那門直接從兩邊緩慢地打開了,門內白光晃眼,看不清裡面的具體情形。
修戾突然道:「等等,他……不會是恢復記憶了吧?」
殷杳杳手指捏住裙擺,把柔軟的裙子攥在手心裡:「修戾大人,若哥哥知道我騙了他,會怎麼樣?」
修戾說:「夠你死一萬遍了。」
殷杳杳道:「在魔宮的時候,十一長老讓他回到自己誕生的地方看看,話還沒說完就因為十誡咒爆體而亡。」
修戾接話:「沒錯,但殷孽失憶了,記不清自己誕生的地方究竟在哪,所以才會來找輪迴鏡。現在輪迴鏡找完整了,他這人從來不做沒意義的事,來這裡,只可能因為這裡是他誕生的地方。」
殷杳杳閉了閉眼:「從陳王宮出來的時候,我因為雙十之禁摔倒,他撿起鏡子遞給我,或許是在那個時候就恢復記憶了。我也想過他是恢復記憶了,但既然恢復了記憶,為何……不殺我?」
修戾沉吟一會,最終說了句:「我也不知道,他這個人向來讓人捉摸不透,或許真的像你感覺到的那樣,他變了?」
殷杳杳抬眼看殷孽的背影,他已經走進了那扇門裡,身影幾乎要被明光吞噬:「原來不是錯覺嗎……」
她搖搖頭,抬步跟了上去。
甫一進門,四周充沛的靈氣就鋪天蓋地地涌了過來,往她身體里鑽。
修戾道:「這裡的靈氣比輪迴鏡里的還要充沛!」
殷杳杳手掌發熱,只覺得那些靈氣在她的筋絡之中流淌,似乎要給她易筋洗髓。
她丹田處也發熱,與她從前修煉結丹時的感覺一樣,身後的脊椎處也有些奇怪的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生長,可等她反手去摸的時候,卻什麼也摸不著。
正打算內視,修戾卻突然給她傳音:「殷孽好像在看壁畫?」
剛才異獸爆體而亡,周圍環境劇變,毒瘴退去後, 露出四周的山壁,而這扇門就開在毒瘴入口處的山壁上,走進門以後, 四周似乎仍是山壁。
修戾又說:「你還記得長留秘境里那些壁畫嗎,那些壁畫的另一半延伸進毒瘴里,我們只看了一半, 說不定另一半就在這門裡,殷孽可能就在看那另一半壁畫。」
當時,他們看見的那半邊壁畫是以半行字做結尾,那半行字是「長留秘境現」, 似乎還有下半句隱匿在毒瘴中。
殷杳杳聞言,沒繼續用內視法, 轉頭朝著殷孽的方向看去。
這裡太亮,看不清山壁上究竟刻著什麼, 於是她小跑到殷孽身邊, 眯著眼看那壁畫,就見這一片山壁上畫了許多地點, 看起來像一副地圖,上面的路線從鬼界的結界處起始,向右延伸。
殷杳杳順著那路徑繼續看, 卻看見了人界的一座城池,裡頭皆是些凡人,旁邊刻著兩個小字:「孤周。」
「孤周」應該是這座城的名字。
她莫名覺得這孤周城有些眼熟, 但不管怎麼回憶,都想不起關於這座城的分毫記憶。
修戾嘀咕道:「這裡怎麼還畫了人界?這座城又是哪?」
殷杳杳還沒來得及說話,背脊處又是一陣發熱, 那種有什麼東西正在生長的感覺愈發強烈起來。
她微微皺眉, 目光從壁畫上收回來,閉上眼開始內視,卻發現自己背脊處多生了一截髮著微微金光的東西。
那東西看起來像一截骨頭,但只是一個意向,伸手摸不著,通過意念方能查探。
正要繼續深入查探這塊金色的骨頭時, 她的意念卻好像被吸入了神秘幽深的漩渦之中,但也只是一眨眼的時間, 她的意念又突然被彈了出來。
緊接著, 她一陣頭痛,靈府之中隨即傳出來劇烈的刺痛之感!
這次的疼痛比之前任何一次的都要強烈, 似乎要把她的靈魂撕得粉碎。
她咬牙忍著疼,眼睛又往那壁畫上挪,卻是兩眼發黑。
意識似乎正在被抽離。
修戾見狀, 給她傳音:「喂, 喂喂喂,你怎麼了?」
殷杳杳臉上唇上都失去血色, 眼睛緩慢閉上, 腳下一個趔趄,手動了動,抓住殷孽的衣袍扯了一下,身子卻還是不受控制似的往地上栽。
殷孽伸手把她拽住, 淡淡瞥了她一眼:「做什麼?」
殷杳杳眼睛還閉著,嘴裡喊出個名字,聲音虛虛弱弱:「明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