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杳杳被顛得頭昏腦脹,好半天才站穩身子。
她的手撐在旁邊類似牆壁的東西上,但那「牆壁」的觸感柔軟又冰冷,就像是按在死人的皮膚上一樣。
那種觸感無端讓人升起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有點噁心。
她站穩以後就很快把手收了回來,用手帕把自己的手掌來回擦了好幾遍。
燕吾和殷孽也在這裡。
殷杳杳下意識地往殷孽身邊靠了一些,又下意識地伸手想抓殷孽的袖子。
殷孽目光落在她手中地帕子上,忽而哼笑出聲:「擦乾淨了?」
也不知道問的是擦乾淨手腕上被燕吾碰過的地方,還是擦乾淨手掌。
殷杳杳被他一問,才發現自己剛才下意識伸手要扯他的袖子。
她伸出去的手頓了頓,然後又收回來,也沒回答殷孽的問題,岔開話題道:「哥哥,這裡看起來像是某種異獸的肚子裡。」
修戾狐疑地插了句話:「喂,你以前不都是算計好了才扯著他袖子撒嬌的嗎,怎麼這會扭扭捏捏起來了?手都伸出去了還收回來,這可不像你啊。」
殷杳杳沒理修戾。
她捏著帕子指了指前面,繼續說:「咱們前面這些岔路和壁壘看起來就像異獸體內的血管和臟腑。」
殷孽眉梢一揚,卻沒說話。
燕吾倒是打開手中的摺扇搖了搖,然後含笑看殷杳杳:「看來我們到了個奇怪的地方。」
殷杳杳點點頭,甜甜笑著回了燕吾一句:「托鬼君大人的福。」
燕吾斂眸一瞬,然後抬眼看她:「應當是本君托小殿下的福才是。」
他語氣還是很和煦:「若不是小殿下借了鬼界的東西遲遲不還,本君想必也無福來此。」
畢竟這些噬魂獸是因為想拿回鏡子才發的狂,和整個太阿之境融為一體,只為把鏡子困在此處。
殷杳杳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卻隨著他的目光也垂眸看了看,就見剛才騰空飛出去的輪迴鏡已經掉在了地上,就在她腳邊不遠處。
她眨眨眼,知道燕吾不能碰輪迴鏡,於是大大方方地彎腰撿起鏡子,把鏡子遞到燕吾面前:「鬼君大人,您說的是這個嗎?」
燕吾淡笑:「小殿下現在想起物歸原主怕是晚了些,倒不如想想該如何從這異獸的身體里出去。」
他目光落在殷孽身上:「魔尊意下如何?」
殷孽手中憑空出現一把靈劍,語氣散漫,好像在說一件無所謂的小事:「殺了。」
「直接殺了這異獸倒也是個辦法,」燕吾說著,目光落在殷孽手中靈劍上,又笑道:「魔尊這劍靈氣強勁,可是無妄和無咎合併後的形態?」
殷杳杳聽燕吾把話說出來了,於是佯裝驚訝,對殷孽道:「哥哥,無妄不是已經被……毀了嗎?」
殷孽沒理她。
他揮劍劈開了前面擋路的一根異獸血管,懶懶對燕吾道:「鬼君這般好眼力,不如留著看看腳下的路。」
燕吾溫柔地笑:「魔尊謬讚了,本君倒覺得魔尊的眼力要更勝一籌,只是看的東西太多,連不該緊盯著的東西也盯得緊緊的。」
這是諷刺殷孽看殷杳杳看得太緊。
他頓了頓,把摺扇收起,側目看殷杳杳,溫聲問她:「小殿下說是不是?」
殷杳杳:「……」
修戾幸災樂禍:「送命題呢。」
殷杳杳假裝沒聽見燕吾的話,眼睛看著前面的路,轉移話題:「咱們現在在異獸的身體里,要殺這異獸是不是得找到這異獸的命門?」
她頓了頓,裝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樣子,又補一句:「比如心臟什麼的。」
燕吾沒追問剛才的問題,點點頭笑道:「對,找到這異獸的心臟即可。」
他收起摺扇,抬手用扇柄指了個方向:「這個方向應當是通往異獸心臟的,魔尊和小殿下不如與本君同行,本君帶路。」
修戾給殷杳杳傳音:「他會這麼好心,還給你們帶路?別是算計著準備對你們使陰招吧。」
殷杳杳沒和修戾說話。
她眨眨眼,側頭看殷孽,似乎是在徵求殷孽的意見。
殷孽揚眉:「帶路?」
他拎劍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輕嗤:「鬼君帶的路,怕是通往地府的。」
殷杳杳見他往另一個方向走,急忙小跑著追上他:「哥哥等等我!」
她下意識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又回頭對燕吾頗為抱歉地笑笑,要對燕吾說兩句客氣話。
殷孽步子沒停,手裡的緋極往她脖子上繞,緊接著,一道無形的力把她的頭給掰了回來。
他低聲道:「看路。」
殷杳杳說:「哥哥,杳杳看著呢。」
殷孽瞥了她一眼,語氣帶點漫不經心,聽起來像隨意地調侃一問:「看路看到男人身上去了?」
殷杳杳連忙搖頭,轉了話題:「哥哥怎麼知道往這個方向走呀?」
殷孽喜怒無常的勁似乎又上來了,剛才還和她說話,現在又不理人了。
他們走了一段,面前突然出現一根血管擋路,於是殷孽直接揮劍劈開了那根血管。
異獸血管中的血液直接「呲」的一聲飆出來,濺在靈劍上,把靈劍外的靈氣層腐蝕了一點。
殷杳杳眼睛看著劍,斟酌著開口道:「哥哥,這異獸的血好像會腐蝕劍外的靈氣。」
殷孽倒是不太在意,隨手又劈開前面一處障礙:「心疼?」
殷杳杳仰臉看他:「杳杳心疼哥哥。」
說著,她又垂眸看他手上的靈劍:「這異獸的血似乎有腐蝕性,濺到身上太危險了。」
她傾身過去,伸手想拿劍:「哥哥砍這些擋路的東西,會不小心被血濺到,這種危險又吃力的活還是交給杳杳來做吧。」
話音方落,這異獸因為體內被砍斷了幾根血管而發出疼痛的嘶吼,連帶著整個身體都疼痛到開始顫抖。
異獸的身子搖啊搖的,導致殷杳杳他們腳下的地面也開始猛烈地震顫。
殷杳杳一個沒站穩,腳一滑,直接被顛得往殷孽的方向踉蹌好幾步,跌進殷孽懷裡去了。
殷孽倒是沒推開她,手虛虛搭在她腰間。
殷杳杳很快就緩過神來,手撐在殷孽胸膛上,用了點力氣要借力站穩身子。
不料她手中剛剛一用力,殷孽虛虛搭在她腰間的手就也不經意似的用了點力氣,叫她又站不穩靠回了他懷中。
他神態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好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卻俯首在她耳側小聲笑:「站都站不穩,還想幫本尊拿劍?」
殷杳杳斂眸看著那劍,剛要說話,後面的燕吾就閒庭信步似的悠哉悠哉走了過來。
燕吾停在她身側,溫聲關切問:「小殿下可還好?」
殷杳杳原本還撐著殷孽的胸膛想站起來,一聽見燕吾的聲音,動作卻突然頓了頓。
她似乎想到了什麼,於是又靠在殷孽懷裡不動了:「腳好像扭了。」
「多事。」殷孽嗤了聲,搭在她腰間的手卻沒動。
殷杳杳又往他懷裡縮了縮,仰臉看他,小小聲說:「哥哥,這異獸肚子裡好像有什麼禁制,杳杳沒法給你傳音。」
她頓了頓,繼續說:「鬼君大人不安好心,還是快些甩開的好。」
殷孽低笑出聲:「又想讓本尊甩開他?」
殷杳杳軟綿綿「嗯」了聲。
燕吾在旁邊搖扇子,笑眼看殷杳杳:「魔尊和小殿下似乎在說悄悄話,可是有什麼不方便叫本君聽見的?」
殷杳杳要和殷孽說的話說完了,於是撐起身子站穩,對燕吾搖搖頭:「鬼君大人多慮啦。」
說著,她又偷偷看了殷孽一眼。
殷孽倒沒什麼反應,也沒看她,直接回身往前繼續走,前面有一根橫陳在路中央的血管他也沒提劍砍掉,殷杳杳甚至不知道他是怎麼穿過去的。
修戾小聲嘟囔:「怎麼突然一下感覺殷孽心情不太好,是不是你老接他那個死對頭鬼君的話,他不開心了?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氣了……」
殷杳杳還沒來得及回話,剛想抬步追上去,燕吾就拉住了她。
燕吾抬手在她後頸處停了一下,嘴上溫和解釋:「異獸的血濺到小殿下衣服上了,這血有腐蝕性,若不擦掉,一會兒小殿下該疼了。」
殷杳杳手摸到自己後脖頸,就發現後脖頸處的衣服確實破了個小小的洞。
她捂著那處,腳步往後挪,與燕吾拉開了點距離,客套道謝:「謝謝鬼君大人。」
燕吾笑:「無礙。」
他說著,藉手中摺扇揮出一道靈力,斬斷了前面擋路的血管,又頗為及時地「刷啦」一聲打開摺扇,恰好擋住往殷杳杳身上飛濺的獸血。
殷杳杳再次客套道謝:「多謝鬼君大人。」
燕吾把摺扇收起,沖她比了個「請」的手勢:「舉手之勞,小殿下請。」
殷杳杳點點頭,剛往前走了一步,就見前面的殷孽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出了十步遠,導致身上的禁制猛扯著她往前踉蹌奔去。
燕吾看著她的背影無所謂地笑笑,他沒有繼續抬步跟上他們,而是抬手捻著一物舉到面前——
那是一根細細軟軟的長髮,赫然是剛才摸殷杳杳後頸時從她頭上拔下來的。
他眼角眉梢的笑意愈發濃郁起來,回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那方向卻是往異獸胃袋處去的。
與此同時,殷杳杳被禁制扯著,一路趔趔趄趄往殷孽身邊狂奔,正跑到殷孽身後的時候,地上有根血管,直接把她絆得一個踉蹌,「咚」的一下摔倒在地。
她手腕撐著地,撐起身子,動作間微微往後一瞥,才發現燕吾不見了。
還沒來得及把視線收回來,殷孽就屈身蹲在了她面前。
雖是蹲著,卻仍有些居高臨下的味道。
他沒說話,周身氣壓極低。
修戾倒吸一口冷氣,給殷杳杳傳音:「我怎麼感覺殷孽現在特別生氣呢。」
殷杳杳沒和修戾說話。
她看著殷孽,試探性地叫了聲:「哥哥?」
殷孽沒接話,手抬起來,落在她後頸處,手指揪起她後頸處的嫩肉輕輕摩挲,沒太用力。
殷杳杳眼巴巴看著他,解釋:「哥哥,剛才是我衣服後面濺上了異獸的血,鬼君大人只是幫我擦擦衣服,並未做別的。」
殷孽手指挑開她後頸那片衣服,食指指尖微微探進衣服里,在她後頸的肌膚上輕輕點了一下:「這塊皮若不想要了,就早些剝下來。」
殷杳杳搖頭,還沒來得及說話,脖子後面就突然傳來一陣劇痛!
她咬著嘴唇沒讓自己悶哼出聲,嘴唇被牙齒咬破,出了點血,嘴裡一股腥甜。
雖然沒叫出聲,但後頸處的疼痛感還是讓她眼前發黑。
她勉力抬起手往後探,卻發現後頸處的皮肉還是完好的,只有被殷孽手指觸碰的那處劇痛不止,似乎殷孽沒有扒她的皮,只是讓她體驗被扒皮的疼痛感。
她手指都疼得發顫,卻抓住殷孽的那隻手,可憐兮兮地開口想說些什麼,可是後頸那處疼痛愈發強烈起來。
殷孽手雖被她抓著,卻沒從她後頸處離開。
殷杳杳冷汗出了一額頭,眼睛濕漉漉的,眼前不停發黑,最終終於腿一軟,身子往後一倒,要摔在地上。
殷孽在她脖子後面的手微微用力把她往前一推,雖沒讓她摔在地上,卻讓她一個重心不穩往前跌去,直接跌在了他懷中。
殷杳杳這回沒起來,兩隻手虛虛弱弱地抓著他腰側的衣服,聲調卻拔高了些:「哥哥為什麼不信我,我和鬼君大人真的沒什麼。」
殷孽不說話,也沒推開她,目光落在她抓著他衣服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