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商談到最後,他又拋出打入國際時尚圈的入場券。
這對身為模特的南初是巨大的誘惑,她瞬間激動了:「你確定我能去?」
陳煜直接拋給她一張邀請函。
最後陳煜大搖大擺地離開,臉上掛著勝券在握的笑意。
我搖搖頭,放棄和南初談判。
就是不知道駱聿的愛,能不能讓她放棄野心了。
剛下樓,我的手機便急促地響了起來。
我心驟地一悸,一種莫名的不安湧上心頭。
「經理,你快回來!營銷二部的一名女員工,因輸血太多流產了!」
下屬在電話里像機關槍似的彙報道,「現在她婆家人都在公司樓下扯橫幅,那一家子潑辣得很。」
駱聿真行啊,不僅敢用孕婦的血,還敢超量地用,簡直是不知所謂!
5
剛走到醫院大門,便看到駱聿提著外賣盒迎面走來。
「聽說你回公司了?既然你願意將功補過,這次就算了。」他吊梢著眼,睨著我,高高在上的模樣。
駱聿不會知道,他現在在我心中的形象是多麼可笑。
我也不辯解,沒意義,一個愚蠢的可憐人罷了。
當然,上一世的我,更可憐。
「施微!我爸不是說,你有事要找我嗎?」他卻不樂意了,板著臉拉住我。
我甩開手,冷冷地說道:「駱聿,看來你的運氣真的很差,我已經沒必要找你了,好好準備謝罪吧!」
現在的駱氏,大羅神仙都救不了!
上車後,我馬上給那名女員工陳紅打電話。
「施經理,我也沒想到會這樣,嗚嗚——駱總說 1 毫升給我 10 萬,我以為沒事就——」
陳紅哭哭啼啼說明了情況。
我問她知不知道她婆婆帶人去公司鬧了,她怯懦說,她現在身體虛弱,管不了她婆婆。
然後著急忙慌掛了電話。
我目光沉了沉,看來是沒戲了,這一家子就是訛上駱氏了。
到公司後,我馬上把陳紅婆婆請到辦公室談判。
精明的女人眼珠一轉,張口就要一千萬,一分不能少。
「都六個月了啊,是個男娃娃,我的金孫啊,這天打雷劈的資本家,這是不把我們窮人的命當命啊!」
陳紅的老公在旁邊拍著視頻,一臉囂張。
「趕緊給錢,不然我馬上把這視頻發出去!讓大家都知道你們駱總是『瘋狂哥』!」
可公司哪還有錢呢,陳紅一家這是把駱家人架在火上烤,駱夫人就差跪下了都沒用。
最終駱董沒辦法,覥著臉連夜找人賤賣私人飛機,當時兩個億買來的,現在竟然只賣了 4 千萬。
給了陳紅家一千萬,只剩三千萬了。
駱聿被駱董叫回公司大罵了一頓,灰頭土臉,不同的是,這次眼神里再也沒有不羈和不忿了。
想想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當日出動私人飛機與死神賽跑多麼拉風啊,短短几日,人在機亡。
駱聿眼眶布滿紅血絲,再也顧不上風度:「你很得意是不是,看我笑話?」
我搖頭:「一架飛機罷了,人命大過天。」
駱聿越發狼狽:「施微,你——」
我挑眉。
「我以為——」他滿眼複雜地看著我,嘴卻像是上了鎖,再也吐不出一個字。
終於感覺到慌了嗎?
不,還早著呢。
我嘴角溢出一絲冷笑,轉身離開。
此時我的心情極差,不為駱聿,而是陳紅肚子裡那個六個月的死胎。
我就坐在公司門前的台階上,靜靜悼念那個孩子,這時有人拍拍我的肩膀。
正是那天在樓道,說自己是熊貓血的孕婦趙佳。
「施經理,最近你辛苦了,陳紅那個婆婆很難纏吧。」
「我在想,當時我要是阻止駱總的話,陳紅她——」我心裡實在堵得慌。
說了不再干涉他人因果,但這份罪孽又該算到誰頭上呢?
「這怎麼能怪你呢,你要是阻止了,那南小姐不就死了嗎?」
趙佳道,「唉,其實都是錢逼的,當時她抽血前打電話回家了的,聽說給這麼多錢,她婆婆還慫恿她多抽點沒事呢。
「你看我不賺這個錢,不就好好的嗎?別多想了哈。」
打過招呼趙佳便離開了,我卻徹夜難眠,喝了酒才睡著。
隔天,突然聽同事議論,說陳紅可憐,婆家利用她要了一千萬,馬上提了離婚。
剛流產的她現在已經被送回娘家了。
我愣在原地很久沒有動彈。
6
南初的朋友圈和社交帳號果然沒有刪除救援內容,事態越發嚴重。
駱聿信誓旦旦說南初會配合公關的話,就像一個笑料。
全公司私底下都在嘲笑他一腔真心愛南初,南初卻只顧自己炒作不顧駱氏死活。
而隨著網絡上,呼籲嚴查「瘋狂哥」背景的聲音越來越大。
駱氏也不得不做出抉擇了。
股東們讓我趕緊備新聞發布會的事,死馬當活馬醫。
我自然聽從。
可誰也沒想到,不忍愛子低頭認錯的駱夫人,卻在新聞發布會的頭一天,先接受了一家大媒體的直播採訪。
將鍋甩到我身上。
她哭訴這場救援行動,是我一手策劃,駱聿是無辜的受害者。
「施微是我資助上大學的,一直喜歡我兒子,像她那種貧苦出身的人,做夢都想嫁到我們這樣的家庭。」
主持人奇怪地問她:「既然這樣,那直接讓南初死在無人區就好,為什麼要救她呢?」
駱夫人冷笑一聲:「你們去行業里打聽打聽,施微危機公關能力有多強,所以,你以為她想不到這個後果嗎?」
她振振有詞,「她就是故意的!知道我兒子愛南初,就慫恿他,誘導他不顧一切去救人。她想毀了我兒子!
「我兒子錯就錯在太相信施微,又太愛南初了!」
主持人一言難盡地看著她,對著螢幕露出尷尬一笑。
直播彈幕瘋狂地刷屏:
【請問瘋狂哥成年了嗎?】
【不是有好多醫生分析過那張診斷單嗎?沒有瘋狂哥的鈔能力,南初根本就活不了!還好施微沒勸瘋狂哥不救。】
【對啊,不然我簡直不敢想像這母子現在是啥嘴臉。】
【我靠,在駱氏打工太嚇人了,賺點工資,但資本家卻要咱們擔人命。】
駱夫人全然不知她越描越黑,還在奮力地詆毀我洗白駱聿。
「這種沒職業操守的人,簡直是企業一大毒瘤!她現在已經被我們辭退了,希望業內對此人慎重啟用!」
彈幕此時出奇統一,全部刷出:【職場人的乳腺也是乳腺啊,強烈抑制駱氏集團!】
這時,整齊的彈幕中突然刷出一條顯眼的長評,字字激奮:
【她放 P!駱聿強制全公司的人驗血!對 Rh 陰性血的人,單獨約談,暗示不獻血就要被辭退!他還要施經理慫恿嗎!搞笑!】
有駱氏集團內部人士現身,網民叫著讓她多說一點。
駱夫人徹底淪為背景板。
我眼皮一跳,隱隱猜到這個人可能就是陳紅。
【我就是那個倒霉的獻血孕婦,孩子流掉了,我也被離婚了。
【本來我的孩子可以不用死的,但我沒有他女朋友好命,沒有好醫生保我,也沒有人獻血給我用。】
陳紅越說越激動,【駱聿根本沒把我們員工當人,背鍋的是我們,被吸血的也是我們!
【最可恨的是,他女朋友還拿我們作秀,炒作,他們的愛情,簡直讓我噁心!】
駱夫人精心策劃的洗白秀,遠不及陳紅這一嗓子,直播結束,駱氏聲譽跌落谷底。
我一個人在陽台站了很久。
我沒想到,陳紅會幫我說話,雖然她是帶著自己的情緒和目的。
【謝謝你。】我沒敢打電話,只給她發了一條感謝的簡訊。
陳紅沒回。
而駱聿被扒出身份,很快就被人蹲點拍到他送南初出院。
面對記者的咄咄相逼,一向狂妄的他煩不勝煩,對著鏡頭吼道:「南初是我女朋友,我有這個資本和能力救她!為什麼不救!
「那個女人流產關我什麼事,我沒給她錢嗎!滾開!」
這則視頻一發出,就像捅了馬蜂窩。
准上市計劃,徹底告破。
而兩母子的一頓操作,讓員工們寒心,每天大把的人離職。
任人事部喊破喉嚨,也吸引不了一個來面試的人。
7
駱聿一向不願低頭,本來他是很不情願開新聞發布會的。
駱夫人這一出先發制人,他乾脆破罐子破摔當滾刀肉了。
南初也遭到反噬。
涉及人命,她終於慌了,第二天,她馬上刪除掉那些救援圖片和文字。
帳號里換上了一則新錄的視頻:
「對不起,我全程昏迷,不知道還有這麼多內情,感謝那位女士的獻血,您的遭遇我很難過,我會為您的孩子立個長生牌的。」
話里的意思,她是病人,她生死垂危,她毫不知情。
這倒也是實情,畢竟罪魁禍首是駱聿。
有了陳紅帶頭,那些被極限救援影響的受害者,知道了瘋狂哥的身份,紛紛冒頭控訴駱聿的自私和冷血:
【我爸爸那天心梗發作,因為駱氏企業豪車擋道,害他沒有搶救過來!
【他憑什麼!他女朋友的命金貴,我爸的命就不是命嗎!】
【我孩子高燒到 39 度,你們知道我拿到一千多號時的絕望嗎,呵呵,原來那天第一醫院的好醫生全去手術室搶救他女朋友了。】
【我每年獻血,我媽手術卻用不到血,血牛姐要 Rh 陰性血,幾個小時人家就能湊一萬毫升!呵,這就是富人的特權。】
【樓上,我淚目了,原來窮人的血是錢,富人的血才是命。】
節奏徹底被悲憤的情緒帶著跑,駱氏集團完了。
交通部門對駱聿以妨礙交通罪,擾亂公共秩序的行為進行處罰,駱聿不只被罰向被害人賠償巨款,還被拘留十五日。
股東們聯合起來,把駱聿轟下台,他身後的駱家也將家底賠了個精光才灰溜溜被趕出來。
駱氏集團易主後,為求生存,匆匆改名,對外界通報了對駱聿的處罰決定,和駱家徹底劃清界限。
至此,事件才算是告一段落。
據說駱聿被關進拘留所前,還振振有詞:「我女朋友危在旦夕,我難道不該救嗎?網上那些噴子,反省一下自己的無能吧!
「我沒有做錯,我只是救人!」
駱聿的嘴硬逞強在拘留的第五天就繃不住了,他在看守所里大罵駱夫人出昏招,導致他沒有開成新聞發布會,錯失他最後一次翻身機會。
不知出於何故,他非要見我不可。
於是幾乎滿頭白髮的駱夫人又找上了我。
我去了。
我想知道,都這個時候了,駱聿還想跟我說什麼。
「施微,你能理解我的吧,我占道,是為了救命啊,這是應急行為,你幫我請律師,這裡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我淺笑:「駱聿,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幫你?」
他情緒突然激動起來:「你當時明明可以制止我的!我一直覺得你那天表現奇怪,原來你是在吃醋!」
「我若是知道你能害這麼多人,第一個先殺了你!」我狠狠甩了他一巴掌,重生後我第一次動了怒。
「沒有我家,你早就被你奶奶賣給鰥夫換彩禮了!你現在的一切,都是我家給你的!你憑什麼拒絕我!」
我眼底沒有一絲溫度,看著他一字一句:「駱聿,你記得我奶奶要賣我,那你知道不知道,我媽媽重病,因為沒錢治療活活痛死,我爸靠賣血養活我們,最後過勞死在工地。
「我跟那些被你傷害過的人有什麼區別,你憑什麼以為我能跟你共情,讓你挾恩圖報!」
駱聿愣了一下,指著我大怒:「那你當時更應該勸我!你就是不想我和南初好,想毀了我們!」
「駱聿,你不只愚蠢,還執迷不悟。」我失望地搖搖頭。
「施微,你別得意,我一定會讓南初幸福的,你的計謀不會得逞!」
看著駱聿現在這副無能狂怒又幼稚可笑的一面,我心中莫名複雜萬分。
上輩子我竟為這樣的爛人動心,愧疚,心軟。
南初死後,我助他功成名就,甘心退出職場為他生兒育女。
可駱聿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懦夫。
他當時想救南初的心是真的,不想承擔遠距離運輸的風險也是真的,那些預見不到的後果,他也是不想承擔的。
他很貪心,這也要,那也要,唯獨不想擔責任。
他真的很愛南初嗎?
也不見得。
否則前世,就不會在我的客觀分析下就動搖。
研二的時候,我的恩師曾在課堂說:「記住,對那些 ICU 門口的家屬,永遠不要給建議。
「救成功了,是他的孝心,不是你的功勞;救失敗了,人家要怪你,害他人財兩空;要是不救,他是心安理得了,你卻要被他鞭屍一輩子。」
人性,可至善,可至惡。
上輩子,我錯在用自己的耿直、率性、誠實去挑戰人性。
因為有些人,不,是大部分,都是不值得你這麼去做。
「駱聿,抱著你的愛情好好反省吧,南初還在等你出獄呢。」
我漠然離開了。
算算時間,他出獄那天,應該能夠迎來南初在瘋馬秀的第一次演出吧。
8
前助理給我打電話,說駱夫人知道南初準備勇闖瘋馬秀後氣瘋了,要去找南初撕逼。
「哈哈,笑死我了,她這是怕自己兒子丟臉呢。」
此時我正提著禮物拜訪我的恩師,當年我放棄外科夢讓他很失望,不知道今年他會不會給我好臉色。
在電梯里,我卻意外碰到恩師的關門小弟子,也是高我二屆的師兄江醇。
「怎麼,駱氏完了,你準備做回本專業?」他單手插兜,看著我手裡的禮物挑了挑眉。
我目光微閃:「師兄別逗我了,我做公關六年了,也算小有建樹,暫時沒想過改行。」
江醇若有所思點點頭。
恩師對我們倆的到來,果然不高興,把我們從頭到尾數落一通。
「一個是臭生意人,一個是虛偽的老油條,以後少來我這裡,我不歡迎。」
我和江醇無奈對視一笑。
其實恩師是可惜我們的天賦,沒用到正途,畢業後,江醇繼承家業,我投入公關行業。
說起來,可不就是生意人和老油條嗎。
臨走,我深深鞠了一躬:「老師,最近我常常想起您的教導,雖領悟得遲了些,但也不算太晚,我相信,不管在哪,以後我都會越來越好的。」
恩師吹鬍子瞪眼睛把我們趕出來,禮物也一概退回。
到電梯口時,他突然喊住了江醇:「臭小子,你公司這麼大,給微微安排個事,她嘴上功夫可不比手上功夫差。」
這嫌棄又護犢子的口吻讓我眼眶泛紅。
江醇笑笑,並沒回應。
一起到車庫時,他突然回頭問:「我記得,你當年是以專業第一的成績畢業的?」
「是。」我平靜地看著他。
「成績雖不錯,可惜——不如找個男人嫁了吧,職場不適合你。」他朝我搖了搖手,上了車。
我嗅著他車後的尾氣,目光沉了沉,江醇可真會損人啊。
今天去恩師家,我沒料到會碰上他。
但既然遇上了,為自己爭取一下也無傷大雅。
不管怎麼說,駱聿倒了,我也沒撿到好處,駱氏這麼快從准上市企業到悽慘落幕易主。
我身為公關部負責人,很難置身事外,這是我從業六年來最大的敗筆。
雖然駱夫人甩鍋沒成功,但恐怕暫時也沒有企業敢用我。
既然時不待人,不如給自己放放假。
可就在我去旅行社的路上,卻收到江氏企業人事部打來的電話。
六個部門負責人同時面試我,江醇也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