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然完整後續

十幾年的婚姻不到一個小時就結束了。

拿著回執,我暗暗鬆了一大口氣。

三十天冷靜期一過就能領證了。

從民政局出來時,沈周的臉色極其難看。

與王曦那副春光滿面的樣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Ṭū⁽

我看著王曦那副志在必得的樣子笑了笑。

「今天謝謝你啊。」

不明所以的王曦震驚得後槽牙都露了出來。

在我轉身離開時,她才大笑著跟沈周說:「哈哈,那個傻子!她居然說謝謝我?!」

餘光里,我瞥見了沈周的表情。

有不甘,有憤怒,有咬緊牙關絕不低頭的倔強。

......還有被強行壓住的悔意。

我知道,他聽懂了我謝謝王曦的意思。

他也知道,誰才是真的傻子。

我原以為我和沈周就到此為止了。

但是我期盼的安靜並沒有到來。

隨之而來的是更大的風暴。

15

第二天。

我爸的電話就來了。

開口就是質問我為什麼要跟沈周離婚。

他這麼一問,倒是把我問住了。

並不是因為我找不到跟沈周離婚的理由。

而是理由太多,我不知道從何說起。

我爸暴怒:「沈周那麼好的男人別人打著燈籠都找不到!你還要鬧離婚!」

「我們家丟不起這個人!你趕緊去把申請撤銷了!」

「你要是敢跟沈周離婚我就跟你斷絕關係!」

我媽在旁邊附議。

勸我說:「沈周是有點大男人主義,但是他對我們沒話說啊!」

「單憑他過年過節主動問候轉帳這點,就比大多數男人好太多了!」

「再說了,這麼多年他虧著你了嗎?餓著你了嗎?打你了嗎?都沒有啊!」

「江月啊,咱們做女人的也得體諒男人的辛苦啊,不能任由著自己的性子瞎鬧啊!」

我腦子突突直疼。

不用問我都知道,這是沈周逼我妥協去撤銷申請的手段。

這麼多年,他在外人面前永遠一副顧家好男人的形象。

但凡我們之間有爭執,別人都一定認為是我的錯。

明明是沈周的錯。

可到最後,脾氣變壞的人是我,不想好好過日子的人也是我。

就連我的爸媽也不例外。

他吃准了這一點。

也篤定我會為了年邁父母的身體著想而妥協。

可我不想再為任何人妥協了。

我頂撞了幾句,把電話掛掉了。

或許是見父母出動,我都不為所動。

沈周換了一種方式給我發微信。

「江月,爸媽年紀大了身體不好,你不該這麼頂撞他們的。」

我沒回。

他又發。

【算了,都是我把你慣壞了,爸媽那邊我多照顧吧。】

【對了,你現在既沒收入又沒靠山,你住哪啊?】

【嫁給我十多年,你都是在家享福的,現在沒了我你還撐得住嗎?】

【我沒別的意思,單純是看在你是女兒媽媽的份上問一下而已。】

看著他連著發過來的微信,我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16

從前我給他發任何微信,他都只會回:

哦。

嗯。

好。

OK。

上一次他給我發這麼多字我都忘了是什麼時候了。

在滿屏的「哦」、「嗯」、「好」、「OK」中,這幾句話顯得格外突兀。

就像他這種陰陽怪氣的關心一樣,讓我看著都覺得噁心。

但凡他放下面子,光明正大地來挽留我,我都敬他是條好漢。

可他偏不。

他幾經打探找到了我工作的地方。

看見我跟男同事說說笑笑地走出來時,他面如黑炭。

他目光像淬了毒的釘子,死死釘在我身上。

「這才是你要跟我離婚的原因吧!」

我示意男同事離開後,笑了笑。

學著他從前回應我那樣聳聳肩說:「你覺得是就是吧!」

「你要這樣想,我也沒辦法。」

「你......」沈周被我的話噎住。

話是越聽越熟悉的,嘴巴是越張越大的。

他梗著脖子,卻說不出話來了。

這是第一次,他在我面前啞口無言。

不過,他沒說出口的話,有人替他說了出來。

17

王曦不知道從哪竄了出來。

「江月,你這個臭不要臉的!自己勾搭別的男人還要把髒水往我們身上潑!」

「卑鄙無恥!天生賤種!我......」

「啪!」我用巴掌打斷了她。

並且回了她兩個字:「反彈。」

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我往她的右臉也扇了一巴掌。

兩邊都通紅的臉,終於對稱了。

我說:「第一,我打狂犬疫苗了,你這招對我沒用!」

「第二,我怎麼樣輪不到你嘰嘰歪歪!你要是看我不爽,你可以比我先死。」

「第三,......算了,你這個腦子,說太多我怕你記不住。」

王曦氣得嘴都歪了。

在她像個鼓著氣兒的蛤蟆向我撲過來時。

剛才還在隱身的沈周突然伸出一條腿絆倒了她。

「王曦!你真是夠了!」

「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簡直不可理喻!」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特別讓人厭惡!」

「江月是我老婆,什麼時候輪到你指指點點了?」

「......」

熟悉的話又在耳邊響起時,我是覺得好笑的。

我沒想到沈周會有一天站在我這邊。

把從前罵我的話全吐到了王曦身上。

王曦趴在地上震驚、憤怒、撒潑、打滾。

「沈周!你這個沒良心的!」

王曦拍地而起,欲撲向沈周來一場大戰。

明明她的目標不是我,沈周卻下意識地攥緊我的手,拉著我一起狂奔。

任由我怎麼甩,都甩不掉。

18

跑到王曦追不上的地方,他才停了下來。

他呼呼喘著大氣,依然不放手。

甚至,臉上還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他說:「江月,你看!我為了你絆倒了她,為了你拋棄了她!」

「現在你知道我是愛你的了吧?」

他像個想要表揚的孩子般期盼地看著我。

仿佛這是什麼特別值得被表揚的事。

我掰開他的手,沒好氣地笑了一聲。

「沈周,你能不能別演了,你要是還有一丁點良心就好聚好散吧。」

「可是為什麼啊!這麼多年我們不是一直好好的嗎?」

「是,我承認我有時候說話難聽不顧及你的感受了。」

「有時候為了面子也沒把你放在第一位。」

「我是有點大男人主義,家裡的事和女兒的事我從來沒管過!可是你也不能因為我去女兒學校要導航的事就跟我離婚啊!」

「......」

我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我就知道, 他什麼都清楚什麼都明白。

他只是覺得我是他圈養在籠子裡的烏鴉。

不屑在乎,不屑在意。

甚至, 事到如今, 他還以為我要跟他離婚是因為導航的事。

在這個處境,話也說到這個份上了。

我以為, 他會低頭認一次錯。

沒想到, 他說:「都是你的錯!」

「是你不跟我溝通!不跟我說!」

19

幾乎是一瞬間。

我無語到失笑。

「沈周, 你還要臉嗎?」

我拿出手機,翻開跟他的聊天記錄。

「你翻翻看,到底是誰不溝通!但凡你能找到一條你回復超過五個字的,我都算你說得對!」

他拿過手機, 開始翻。

臉上從自信滿滿到蒼白如紙。

就算翻到頂了, 他的手指依然拚命地在劃。

「如果你一定要我給一個離婚的理由。」

「那這就是答案。」

沈周看著我, 眼裡第一次沒了那種高高在上的銳利。

他張著嘴,千言萬語如鯁在喉, 卻久久說不出一個字來。

這一次, 換我不耐煩了。

我皺著眉頭,厭惡地看了他一眼。

「明天記得準時去民政局!」

20

第二天。

沈周準時出現了。

不過是一夜之間而已, 我竟然有些不認識他了。

不是因為他邋裡邋遢、憔悴不堪。

恰好相反, 是因為他特地打扮了一番。

甚至穿上了那件我們結婚時的白襯衫。

襯衫已經發黃, 染上了一塊一塊的污跡。

他縮著發福的肚子,硬是把扣子扣上了。

他吸著氣兒跟我說:「我知道你想要跟女兒在一起, 她的撫養權我給你, 錢我也給你。」

我說好。

他又說:「你還記得這件襯衫嗎?」

這件襯衫是我當初省吃儉用給他買的。

我看著那個少年穿, 歡呼雀躍地抱著他夸好帥。

我們說好了要一輩子在一起, 永不分開。

我知道,他在試圖喚醒我的記憶,為了當初的承諾再給他一次機會。

可我只覺得他不敢喘大氣的樣子十分滑稽。

我沒有回答他。

他從前從不肯低下的頭還是默默低下了。

這一低頭, 襯衫扣子噼里啪啦地崩開, 散落在地。

他慌忙捂住自己的肚腩。

我接過離婚證, 起身țūₐ離開。

他看著我離開, 終於把對不起三個字小聲地說了出來。

可我只當沒聽見,大步離開。

我不再在意你的難堪。

也不再願意多看你一眼。

21

離婚後, 我如同煥發新生。

乳腺不疼了,大姨媽也正常了。

女兒成績越來越好,我的工作越來越順利。

反倒是沈周,工作生活一落千丈。

因為上次資料的事, 領導原本就對他不滿了。

離婚後他又精神恍惚,幾度犯錯。

公司便把他解僱了。

女兒跟我說的時候, 我像聽陌生人的故事一樣。

淡淡地笑著,時不時回應一句哦。

女兒還說——

王曦天天去糾纏沈周。

沈周不⻅她,她就把門砸了, 把沈周按到地上摩擦。

質問他為什麼離婚了都不娶她。

兩個人大打出手。

沈周把王曦打成了植物人。

王曦的家人廢了沈周一條腿。

並且要求他出錢出力照顧成了植物人的王曦。

這輩子,他倆終於成功綁上了。

聽到這裡, 我又欣慰又慶幸。

沈周終於沒時間來打擾我!

我笑著繼續忙活手上的事,女兒嘰嘰喳喳說了很多。

很多話我都沒留心聽清楚。

但是她最後一句話, 我聽清楚了。

她說:「媽媽, 爸爸現在來看我不用導航了!」

我颳了刮她的鼻尖說:「因為你在他心裡啊!」

他把你放在心裡,你走到天涯海⻆他都能不用導航直接找到你。

反之, 就算你在他面前,他用導航都不一定能找到你。

女兒抬頭就笑。

「媽媽,你這些道理都是在哪裡學的啊?」

我看著遠處好不容易從烏雲里鑽出來的太陽說:

「墳墓里學的。」

「哈哈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