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一切,沈周都選擇了無視。
他覺得他是這個家的經濟來源,是這個家的頂樑柱。
我照顧他、體諒他是天經地義的事。
我要他照顧、要他體諒就是我不懂事。
他覺得我不過就接送孩子、做點家務罷了,中間大把的時間都是在享福。
他無視我給他熬的湯,無視我給他留的燈。
無視他無數次弄髒的馬桶,亂扔的襪子。
無視他永遠乾淨無摺痕的襯衫。
「媽媽,你快來看爸爸,爸爸崩潰了!」
女兒一句話讓我思緒回了籠。
8
監控畫面里。
沈周捂著口鼻跳著腳,對著又髒又臭的家一邊嚎一邊吐。
扶著牆吐的間隙還不忘跺著腳罵我。
他吐得有多髒,罵得就有多髒。
喊著我的名字,罵盡了世界上最難聽最不堪的話。
罵完了,他說:「老子不信離了你地球還不轉了!」
他請來了鐘點工。
那個阿姨到了門口就吐了,連連擺手說:
「你還是找別人吧,你這錢我真賺不了。」
阿姨走了,他又開始瘋狂給我打電話。
試圖把我這個免費「保姆」叫回去給他收拾殘局。
我調了靜音,把手機倒扣在桌面。
我看著他踹門,看著他摔手機,看著他把自己的手砸出血絲。
我平靜地看著他發瘋。
就好像他曾經那樣,一邊看一邊忍不住哼著曲兒。
我後知後覺地發現——
難怪他那天在車裡會哼曲兒。
原來,人高興的時候是忍不住會哼曲兒的。
看到他腳一滑摔進冰箱裡流出來的血水上時,我關了監控。
最後他是怎麼把那個家收拾乾淨的,我一點兒都不感興趣了。
在我心裡,他現在就跟那股惡臭一樣。
粘上都會讓人噁心。
可有些人,你越是覺得他臭。
他就越是要圍著你打轉。
9
我找了工作。
工資不高,但足夠養活我和女兒。
更重要的是——
沒有人會在我耳邊打壓我、否定我。
就算我在公司經常要請教別人這個怎麼弄、那個怎麼弄。
可從來沒有人會罵我蠢得像頭豬。
那些小帥哥甚至每次都會誇我一句:
「哇哦,姐姐好棒哦,教一次就會了!」
女兒住宿,我也有了自己獨處的時間。
沒有了干不完的家務,沒有那個讓我會陷入無限內耗的男人。
我變得開朗愛笑,情緒穩定了。
可班還沒上幾天,沈周又給我打電話了。
這次語氣倒是收斂了。
但是一開口還是那股熟悉的 PUA 風。
「江月,多大點事啊,你要跟我這麼鬧!」
「我真的都莫名其妙!甚至不知道你在鬧什麼!」
「是我去女兒學校要開導航的事?還是我給王曦送特產的事?」
「如果是我要開導航的事,那沒辦法!誰讓你老公我是路痴呢!」
「如果是因為給王曦送特產的事,那你更不應該了!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幫忙送個東西你這麼鬧就是不懂事了!」
「就算我跟王曦曾經談過戀愛,但那也是過去的事了!我要是真的跟她有什麼我也不會帶著你一起去啊!你要是還誤會我,我多冤啊!」
沈周就是這樣。
從不認為自己有錯。
即使明知自己有錯,他也總能找到理由為自己開脫。
我要是跟他吵,他就把自己偽裝成受害者,把責任全部歸咎於我。
再然後,無論我如何發瘋大吵大鬧,他就再也不會回應。
「說完了嗎?」我不耐煩地說,「我留著你的電話是跟你談離婚分財產用的,不是讓你來教訓我的!」
我正準備把電話掛掉的時候,沈周急了。
「等等!我不是來教訓你的!」
「我是......今天開會的資料我落家裡了,你趕緊給我送一趟!」
他特地說明:「很重要!今年能不能升職加薪就看這次了!你快點的!」
10
聽著他命令式的口吻。
我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意思是,求我幫忙都要彎彎繞繞把我教訓一頓?!
這不是他第一次把重要資料落家裡。
以前不管颳風下雨,我給他送過去都得不到一句感謝。
他會嫌棄地看著因為著急而狼狽不堪的我,指責我不注意形象來給他丟臉。
我要是表示委屈,他就說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
我一旦計較,他就站在道德的最高點說我愛翻舊帳愛記仇。
一想到這裡,我心裡就有一股氣。
我還真是給你臉了!
今天我還就真把舊帳翻一翻,把仇報一報了!
「知道了!」我說,「我儘快!」
我一如既往的回答讓沈周很滿意。
他難得地跟我說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掛掉電話,我給自己沖了一杯咖啡坐下。
11
辦公室里有空調,還有同事們投喂的點心水果。
時不時還有賞心悅目的小帥哥喊我姐姐。
我腦殼有包才會去給你送資料!
半個小時後,沈周給我發了微信。
【到了嗎?】
我回:【堵車。】
【你是豬嗎?你不會騎小電驢嗎!】
【我警告你,這次的會議對我非常重要!你就是爬也得準時給我送到!】
我回:【哦。】
又吃了一塊小蛋糕、一杯奶茶後。
他又問:【到哪了?還有五分鐘領導就到了!!!】
過了三分鐘。
我回:【你往窗口看看!】
幾秒後,他說:【我到窗口了,你在哪!】
我回:【你看看馬路上有沒有一個頭髮被吹亂,衣服來不及換,鞋子跑丟了的傻子?】
【如果沒看到,那傻子要不就是清醒了,要不就是被傷透了心不送了唄!】
下一秒,沈周的電話打了過來。
「江月!你毀了我你知道嗎!」
「我故意的。」我說。
他憤怒地咆哮。
我掛掉電話。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很奇怪,那種報仇雪恨的快感只是一閃而過。
剩下的,是讓我無比疲倦的厭惡!
特別是看到沈周發過來的那條【你給我等著!】的微信。
一想到要跟沈周糾纏,我心口就不順暢。
不過幸好,沈周也終於知道我不是跟他鬧著玩的了。
他約我見面。
只是我沒想到,他把王曦也帶了過來。
12
對面的女人和我想像中的形象差別有點大。
我原本以為能讓沈周迎著暴風雨去送特產的女人。
要麼身材很好,要麼長得漂亮。
可王曦兩樣都沒有。
我還沒坐下,她就看了我一眼說:
「聽說你因為沈周給我送特產的事要鬧離婚?」
她扁了扁嘴,「嘖」了一聲,「少見多怪沒見識!」
「我和沈周從小一起長大,又是彼此的初戀,分手後我倆處得跟兄弟似的,他給我送送特產怎麼了?」
「反正我覺得沒什麼,你要是覺得有什麼,那就是你的問題!」
「我解釋完了,你隨意!」
她說完,沈周就附和一句:「王曦說得沒錯!事兒就是這麼個事兒!」
「清楚了嗎!明白了吧!知道怎麼做了吧?」
兩人說完,默契地往後面一靠,雙臂交叉抱在胸前。
昂著頭像看傻子般看著我。
女人的直覺告訴我——
王曦在等著我撒潑打滾惹人煩,她好坐收沈周這個漁利。
而沈周在等著我說知道了,我錯了,對不起,我們回家吧。
我原本覺得沈周是約我出來談離婚的。
可如今看來,他還是不夠清醒。
我也知道我一張嘴說不過他們兩張嘴。
我端起杯子潑了過去。
毫無防備的兩個人被潑了一臉。
「現在清醒了嗎?」
「我不是來看你們演戲,聽你們狡辯的!」
沈周跳了起來,下意識地用手護住了王曦。
「江月,你他媽到底想幹嘛!」
「我,要,離,婚!」
「我看你是失心瘋了!王曦都親自來跟你解釋道歉了,你還要鬧什麼!」
我:???
我冷笑一聲。
這是解釋道歉?
我是什麼很賤的人嗎?
可是不重要了,我已經不想跟他爭對錯辨是非了。
「我不需要,我只想要離婚!」
沈周愣了愣,臉上神色幾番變換。
我說:「我只想遠離你!」
我的態度激怒了沈周,他瞪著我大聲吼道:
「離!誰不離誰是狗!」
沈周神色幾番變換,換上了那張對我冷暴力的臉說道:
「是你想離婚,你休想把過錯推到我身上!你真要離的話,我是什麼都不會給你的。」
他盯著我,一字一頓地說:「包括女兒的撫養權!」
沈周知道女兒是我的命。
為了女兒別說當狗了,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是願意的。
看著我攥緊手心,害怕失去的樣子。
沈周很得意地回頭沖王曦笑了一聲,說:
「看!有人要當狗了!」
13
「好。」我說,「我凈身出戶。」
聞言,沈周猛然看向我,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臉上像被打翻的調色盤一樣,白了紅,紅了青。
連聲音都帶了微顫。
「你......你說什麼?」
我早就算過帳了。
房子是沈周的婚前財產,至於錢——
沈周就這點好,給錢足夠大方準時。
他工資一萬八,每個月固定給我轉一萬。
逢年過節會主動給我爸媽買禮物轉錢。
這也是我能忍他這麼多年的原因了。
我大概算了算,他手裡撐死也不到 20 萬。
而我雖然這麼多年都沒上班。
但是我平常寫點小說畫點插畫,手裡的存款早就比他多了。
這麼多年花著他的錢,倒是存下了自己賺的錢。
至於女兒的撫養權,女兒早就跟我溝通過了。
她叮囑我千萬不要為了她的撫養權妥協。
她說撫養權在哪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長腿了。
女兒還說了,她得留在爸爸那邊將來好繼承遺產。
既然如此,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我只想快點跟沈周離婚。
我只想,好好地為自己活一次。
我說:「女兒的撫養權也歸你,你存款里該我的那一半就當我給女兒的撫養費吧!」
聽清楚我的話後,沈周的表情逐漸僵硬,微張著嘴久久說不出話來。
直到王曦用手肘碰了他一下。
「你聽見沒!她說她凈身出戶!」
見沈周像被人抽了魂般還是沒反應,王曦直接推了他一把。
「不是,你不會是想當狗吧?」
我呼吸一滯,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
沈周並不想跟我離婚,我是知道的。
畢竟,沒有人能對他,對他們家做到我這個份上了。
這點,沈周相當拎得清。
沈周要的一直都是——
家裡紅旗不倒,外面彩旗多飄一飄。
甚至,他今天特地帶著王曦出現在我面前,也是想藉此來告訴我,他跟王曦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出軌。
他拉不下臉來哄我,希望給點暗示我就像從前那樣舔著臉去哄他回家。
可是他沒想到,我連女兒的撫養權都不要了。
不過幸好,今天有王曦這個神助攻。
我順著她的話激沈周。
「對啊,你不會是想當狗來求我不要離吧?」
沈周回過神來,咬牙切齒地說:「離!馬上!立刻!離!」
14
起草離婚協議書,簽名,提交申請,一氣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