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那個資歷很老的主任醫師,他顫抖著手,指著被警察押走的陳言,老淚縱橫。
「畜生!真是個畜生啊!我們都被他騙了!」
那個護士長也走到我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陳……不,林女士,對不起!是我們有眼無珠,錯怪你了!」
「您才是真正的大英雄!您救了那個孩子,也救了我們整個醫院的名聲!」
我沒有接受她的道歉,只是淡淡地說:
「我不是英雄,我只是一個不想讓我丈夫變成殺人犯的妻子。只可惜,我失敗了。」
說完,我轉身,準備離開這個令人作嘔的地方。
這時,公公和婆婆在幾名警員的陪同下,也趕到了醫院。
婆婆一見到我,就沖了上來,一把抱住我,泣不成聲。
「好孩子,我們陳家對不起你!真的對不起你!」
公公那張向來剛毅的臉,此刻也像是蒼老了十歲。
他走到我面前,這位一輩子都在跟罪犯打交道的老檢察官,眼中充滿了痛苦和掙扎。
「林默,謝謝你。」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謝謝你,沒有因為他是我的兒子,就選擇包庇。」
「你守住了一個法律人最後的底線,也……也守住了我這個老頭子一輩子的清白。」
我搖了搖頭。
「爸,您不用謝我。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
「我發給您的那份文件,是陳言和那個犯罪團伙所有的交易記錄,以及他策劃整個『殺人手術』的詳細方案。」
「這些,足夠判他死刑了。」
公公閉上眼,兩行清淚從布滿皺紋的眼角滑落。
他知道,我把這些證據發給他,不是在求他幫忙,而是在告訴他,這個案子,他必須親手來辦。
大義滅親,對他這個把榮譽看得比生命還重的人來說,是何等的殘忍。
但這,也是對陳言這個不肖子,最徹底的審判。
案件的審理過程,在公公的親自督辦下,進行得異常迅速。
陳言的心理防線在確鑿的證據面前徹底崩潰,交代了所有罪行。
他不僅僅是參與者,更是整個器官販賣網絡在大陸地區的核心策劃者。
他利用自己的專業知識和名望,將一個個鮮活的生命變成了他斂財的工具。
而蘇晴也並非什麼走投無路的可憐母親,她是這個犯罪集團的頭目之一,專門負責物色和拐騙合適的「貨源」。
她身邊的那些「親戚」全都是團伙成員。
最終,陳言因故意殺人罪、組織販賣人體器官罪、詐騙罪等多項罪名並罰,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蘇晴及其團伙成員也分別被判處死刑及無期徒刑。
那個差一點就被推上手術台的孩子,也被成功解救,並在警方的幫助下,找到了自己的親生父母。
8
宣判那天,我沒有去法庭。
我遞交了辭職報告,離開了那座我奮鬥了多年的城市。
陳言的死訊傳來時,我正在一個寧靜的海邊小鎮,吹著微鹹的海風。
我的心裡沒有恨,也沒有愛,只剩下一片空茫。
婆婆偶爾會給我打電話,電話里,她總是哭著說對不起我。
她說,陳言在被執行死刑前,託人帶了封信給我。
我讓她燒了,我一個字都不想看。
我和陳言的婚姻,從我發現他帳戶異常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死了。
後來所有的掙扎,不過是為了將他送上審判台,讓他為那些無辜死去的孩子償命。
公公因為此事,一夜白頭,提前辦理了退休。
他將自己所有的積蓄都捐贈給了兒童保護基金會,然後搬到了鄉下的老宅,不再見任何人。
這個曾經無比風光的家庭,因為陳言一個人的貪婪,徹底分崩離析。
我在小鎮上開了一家小小的咖啡館,每天煮煮咖啡,看看書,日子過得平淡而安寧。
有時候,看著窗外嬉笑打鬧的孩子,我會想起那個被我從手術台上「搶」下來的男孩。
後來聽說,他的父母為了感謝我,給他改了名字,叫「林念安」。
念念不忘,一生平安。
這或許,是我在那場風暴中,得到的唯一慰藉。
這天下午,咖啡館的風鈴響了。
一個穿著警服、身姿挺拔的男人走了進來。
他看起來有些風塵僕僕,帽子上還沾著些許晨露。
他徑直走到我面前,摘下帽子,露出一張熟悉的、帶著歉意的臉。
是當初那個在醫院裡,第一個衝進來,也是第一個銬住蘇晴的便衣警察,李隊。
「林女士,好久不見。」
我給他倒了杯水,有些意外。
「李隊,你怎麼會來這裡?」
他喝了口水,從隨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和一枚閃亮的勳章。
「我是來給你送這個的。」
他將一等功的勳章和證書推到我面前。
「因為你的勇敢和智慧,我們順藤摸瓜,打掉了盤踞多年的一個特大跨國人體器官販賣組織,解救了三十多名被拐兒童。」
「這是你應得的榮譽。」
我看著那枚沉甸甸的勳章,搖了搖頭。
「我承受不起。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
李隊笑了笑,眼神里多了幾分我看不懂的情緒。
「你當然承受得起。林默,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女人。」
他頓了頓,似乎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開了口。
「其實,我今天來,除了送勳章,還有一件事。」
「我們隊長,想見見你。」
我愣住了。
「你們隊長?」
李隊點了點頭,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他看了你這次行動的全部卷宗,對你的專業能力和心理素質非常欣賞。」
「他覺得,你這樣的人才,待在咖啡館裡太可惜了。」
「所以,他想問問你,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
9
加入他們?
我看著李隊真誠而期待的眼神,一時間有些恍惚。
離開那座城市,我本想徹底告別過去,告別那些與罪惡和算計糾纏的日子。
可現在,一份新的邀請,一份來自正義的邀請,擺在了我的面前。
李隊似乎看出了我的猶豫,他繼續說道:
「我們成立了一個新的部門,專門針對利用高科技和專業知識進行的新型金融犯罪和有組織犯罪。」
「我們需要像你這樣,既懂財務,又懂法律, 心思縝密, 還能在巨大壓力下保持冷靜的人。」
「林默, 這個世界需要你的力量。那些還處在危險中的人, 需要你。」
他的話, 像一顆石子, 在我平靜如水的心湖裡, 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我低頭看著那枚一等功勳章,上面鐫刻的國徽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我想起了陳言。
那個曾經和我一樣,懷揣著理想, 宣誓要用自己的專業守護生命的人。
他最終走向了深淵。
而我,在親手將他推下懸崖後,是否還有勇氣,重新拾起那份理想,走向另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我沉默了很久。
久到李隊以為我準備拒絕,眼神都黯淡了下去。
我終於抬起頭, 迎著他關切的目光, 緩緩地露出了一個久違的笑容。
「我需要考慮一下。」
李隊一愣, 隨即大喜過望。
「好!多久都行!我們等你!」
他激動地站起身, 因為太過用力,甚至碰倒了桌上的水杯。
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樣子, 我心裡的陰霾似乎也被陽光碟機散了不少。
送走李隊後,我關了咖啡館的門。
我獨自一人走到海邊, 赤著腳踩在柔軟的沙灘上。
海浪一遍遍地沖刷著我的腳踝,冰涼卻又帶著一種洗滌一切的力量。
我想起了我的公公,那個一輩子剛正不阿的老人, 最終卻要親手將兒子送上絕路。
我想起了我的婆婆, 那個善良慈愛的母親,最終卻要白髮人送黑髮⼈。
我想起了陳⾔, 我們曾經也有過甜蜜的時光,他曾是我眼⾥的光。
可人性是如此複雜, 在巨大的利益和慾望面前, 再耀眼的光,也可能被⿊暗吞噬。
我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張小⼩的照⽚。
那是陳⾔剛畢業時, 我們倆在醫學院⻔口的合影。
照⽚上的他,穿著⽩⼤褂,笑容燦爛, 意氣⻛發。
他說, 他要成為世界上最好的外科醫⽣, 救很多很多的人。
我看著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然後,我將它輕輕地放在沙灘上。
一個浪打來,卷⾛了照片,也捲走了我最後的一絲留戀。
再⻅了, 陳言。
再見了,林默。
我轉過身, 向著夕陽的⽅向走去。
晚霞將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
我知道, 明天會是⼀個新的開始。
我拿起電話,撥通了李隊的號碼。
「李隊, 我考慮好了。」
電話那頭傳來他驚喜的聲音:「真的嗎?太好了!」
我看著遠⽅與海平⾯融為⼀體的落日,聲音平靜而堅定。
「告訴我,什麼時候報到?」
備案號:YXXBNngoE1K4B4SmmQXjYuoz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