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手上的那枚被我扔下水道里了。
戒指有些涼,謝征的指腹有一層薄繭,實在算不得舒服。
我一把推開他。
「用不著你幫,小孩喝奶粉就好。」
霍誠從廚房鑽出來,應聲蟲似的附和著我的話。
「小孩喝奶粉就好,我最會挑奶粉了!」
他臉上的陰鬱一掃而空,像是想通了什麼似的。
「昭昭,我想明白了,這個孩子是誰的無所謂,我不介意,我在意的只有你,我會當一個好丈夫,也會當一個好爸爸,會把這個孩子視如己出!」
隨後,霍誠開始展示自己好爸爸的一面。
他掏出手機,給自己的司機打了個電話。
「陳哥,你搬兩箱娃哈哈上來。」
我:「……」
我拽著霍誠把人往門外扔。
「帶著你的娃哈哈滾!」
謝征幸災樂禍地看著,賤嗖嗖地說:「還不如我的按摩呢。」
我沉著臉看他。
謝征的笑緩緩收回去了。
幾秒鐘後,謝征和霍誠雙雙被我關在門外。
家裡頓時安靜下來。
司昱澤將剛煮好的海鮮面放在桌上,還不忘替我拉出餐椅。
「你晚上好像還沒吃東西,我給你煮了碗面,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他把筷子塞到我手裡,讓我坐下吃面。
他拿過沙發上的外套,打算離開。
「我今晚要回醫院值班,明天之後就不忙了。」
他話音頓了頓,猶豫著說:
「你一個人照顧小孩太辛苦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明天會過來幫你。」
5
司昱澤靠譜到讓人想哭。
我戀戀不捨地目送他離開,心裡已經開始期待明天了。
總算有人和我一起鬨著那個魔丸了。
海鮮麵湯濃面滑,吃完整個人都暖呼呼的。
剛放下筷子,就聽見門外有人敲門。
我開門一看,見到前男友站在門外,臉色陰沉難看。
陳錦寧走進來,目光不善地環視客廳,質問道:
「那個勾引你的賤人呢?」
我心裡已經把白皓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
侄子不適時地哭鬧起來。
陳錦寧聽見孩子的哭聲,整個人都呆在原地。
我一個腦袋兩個大,匆匆過去把嬰兒床上的孩子抱起來,熟練地放在懷裡哄。
陳錦寧瞠目結舌,被驚到說不出話。
直到這時候他才發現,家裡隨處可見嬰兒用品。
「許昭昭!這是怎麼回事?」
我被嚇得一激靈。
如果坦白說這是我侄子,那就得解釋剛才那個賤人是誰。
陳錦寧和白皓當街互砍,我是不介意的,血又濺不到我身上。
只怕這事掀起來沒完,牽扯不清,在孩子面前吵起來,把孩子嚇到。
看孩子不哭了,我這才鬆口氣,帶著陳錦寧去了走廊。
我一本正經地開口:
「其實,我騙了你,和你在一起之前我就已經結婚了,有了孩子。」
「我們現在已經分手了,那以後就各自回到各自的生活里吧。」
陳錦寧肩膀都在發抖,說話都開始語無倫次。
「什麼叫你結婚了有孩子了?你把我當什麼?我們那麼久又算什麼?你這樣對得起我嗎!」
「許昭昭,你怎麼敢騙我?你為什麼之前不告訴我?你老公知道嗎?」
巴拉巴拉毫無意義的廢話一大堆。
我敷衍一笑,給他叫了電梯,一把將陳錦寧推進去。
動作一氣呵成。
你也滾吧。
我轉頭回家。
房門還不等關上,陳錦寧就又回來了。
他沉著臉坐在嬰兒床旁邊,沉默許久之後,他像是想通了什麼。
「你老公對你不好吧?他要是對你好,你根本不可能和我在一起,我們親密無間地在一起半年,你老公一次都沒發現,說明他對你並不上心,這段婚姻讓你很痛苦。」
「痛苦的事沒必要繼續堅持下去,和你老公離婚吧,你和孩子我都會照顧,這個孩子以後就跟我姓吧,姓陳,我明天就讓人給他改名字改戶口。」
陳錦寧的表情很凝重,像是在考慮孩子的新名字叫什麼。
這一刻,我突然感覺有點對不起我哥和我嫂子。
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陳錦寧把我哥的兒子劃到他自己戶口上。
「其實,這個孩子不是我的,這是我哥的孩子,我只是來幫忙照顧幾天。」
陳錦寧眼神複雜地望著我。
「昭昭,你不用再說了,我說過我不介意。」
我是真沒招了。
我只好當著他的面撥通我哥的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直接被我哥掛斷了。
我:「……」
陳錦寧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果然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這樣的婚姻很煎熬,別再折磨自己了。」
我一氣之下把我哥拉黑了。
陳錦寧坐在沙發上,冷靜地問:
「你老公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有可能跑路不回來了。」
「昭昭,不要帶情緒說話。」
我:「……」
陳錦寧沉下一口氣,說:
「我在這等他,我會和他說明一切,補償也好,道歉也好,我會處理好這一切。」
我翻了個白眼。
愛咋地咋地吧。
「你給孩子哄好就行。」
陳錦寧望著孩子那張與我有幾分相似的面龐,他無比鄭重地點點頭。
「這是你的孩子,我會照顧好。」
我回到臥室,倒在床上就睡。
半夜迷迷糊糊,我感覺有人躺在我身側。
陳錦寧聲音很輕,他字字都是控訴。
「我對你那麼好,可你卻這樣回報我,許昭昭,你到底還有沒有良心?」
良心?
良心這種東西,能當飯吃嗎?
要不是我困得眼皮都睜不開,估計都要笑出聲了。
沒良心、白眼狼、小畜生,這些罵名我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我有情感障礙,很難去共情別人。
這毛病是我十八歲那年查出來的,我也不清楚是天生如此,還是後天導致的。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因為工作事故去世了。
單位賠償了一大筆錢。
小姨帶走了我和我哥,替我們「保管」那筆錢。
小姨拿著那筆錢換了大房子,買了新衣裳,讓她的孩子轉學去了私立學校。
唯獨我們兄妹倆,什麼都沒有。
小姨丈夫死得早,她獨自拉扯一個孩子長大,苦日子過了很多年,性格變得尖酸刻薄,又愛占小便宜,手腳不幹凈。
就算拿到了大筆的撫恤金,人也沒改變什麼,進了超市還是會手痒痒。
她念叨著柴米油鹽貴,開始往我和我哥的口袋裡塞東西。
被店員發現之後,把這一幕的監控截圖印下來,貼在超市門口。
我和我哥成了人盡皆知的小偷,學校同學們欺負的對象。
我哥甚至想過去死。
我一開始的時候會很想哭,可是時間久了,好像有點麻木了。
小姨逢人就說自己收留了姐姐留下的兩個拖油瓶,日子過得有多苦,有多不容易。
那些人覺得小姨善良得讓人心疼,便總是耳提面命地告訴我們,要知道感恩,要對小姨好。
我哥高中畢業那年,小姨讓我哥去進廠打工。
輪到我的時候,則是打算讓我結婚,給她掙一筆彩禮。
我哥跪下來求小姨放過我,姿態卑微又難看。
我永遠記得那天,我哥跪在地上磕頭。
「小姨,以後我每個月往你卡上打一萬塊錢,就當你照顧我妹妹的辛苦錢,你別把我妹妹隨便推給別人。」
小姨一臉為難的樣子。
直到我哥磕到額頭髮青,她才慢悠悠地嗯了一聲。
我哥白天打工,晚上送外賣,給錢什麼活都接,一天只能睡三四個小時,每個月湊錢打到小姨卡上。
即便如此,小姨也沒想過放過我。
我的房間裡有很多針孔攝像頭。
那些拍下來的視頻,被她賣給別人。
在她眼裡,我和我哥欠她天大的恩情,給她賺錢理所應當。
這些事我全然知曉,卻依舊每天毫無防備地生活。
小姨漸漸不滿足於拍視頻掙來的那點錢。
那天,她溫聲細語地哄著我。
「昭昭,其實女孩子賺錢很容易的,你想不想幫你哥哥減輕點負擔?」
我點點頭:「想。」
一個約莫五十歲左右的男人跟在她身後,進了我的房間。
小姨走的時候帶上了門。
那個男人對我動手動腳的時候,我報了警。
男人嚇破了膽,把事情全都甩鍋到小姨的頭上,說是小姨偷拍我的隱私視頻發給他,告訴他二百塊錢一次。
視頻和轉帳記錄一翻就出來了。
像這個男人這樣的客戶,還有三個和小姨預約好的。
小姨百口莫辯,直接戴上了手銬。
小姨的女兒帶著一群親戚上門逼我撤案,一個個指著我的鼻子罵。
「你小姨養了你和你哥那麼多年,你個白眼狼!一點都不知道感恩!你小姨要是蹲了局子,你讓你妹妹怎麼辦?」
「都是一家人,又沒發生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怎麼就非得鬧到人盡皆知?」
「兩個小畜生,當初隨著你們的死爹死媽一起走了最好!」
那天在場的所有人,我都給揍了一頓。
我三姨的假牙都被我打飛了。
巴掌抽到他們自己身上,他們也不說什麼家醜不可外揚了,一個個又是拍視頻又是報警。
我說是親戚們非法入室,我出於自保才動的手。
有人發現我狀態不太對,送我去看心理醫生,確診了情感障礙。
我哥急匆匆趕回來,看到確診報告的時候滿眼都是不可置信,口中一遍遍呢喃著怎麼會這樣。
心理醫生推了下鼻樑上的眼鏡。
「應該是長期處於壓迫環境下,大腦開始自我保護,否則一般人經歷了那種事,很容易想不開吧?」
我哥啞口無言。
我哥打官司把撫恤金要回來了,拿著做了點生意,賺了不少,足夠我們兄妹倆生活。
離開那種壓抑的環境之後,我開始病態似的取悅自己。
只接受我喜歡的人,只做喜歡的事。
陳錦寧追我的時候花了很多心思。
他長得帥,那方面也很合我心意,我很受用,所以我接受了他。
那天他冤枉我,所以我頭也不回地走了,甚至沒把他放在心上。
就在前幾天,小姨出獄了。
她已經快恨死我了。
她給我發了很多簡訊,無非是說這些年在裡面如何受欺負,如何生病了也沒法治。
怪我哥打官司要回撫恤金,害得他們家房子都沒了,出獄之後連個去的地方都沒有。
一會兒要我把我自己的房子賠給她,一會兒又要我不得好死。
又是罵,又是求,打感情牌。
我看著那一句又一句的控訴,心裡生不出一點愧疚憐憫。
我只覺得煩躁,於是隨手把人拉黑了。
我好像真的沒有什麼良心。
6
有人幫我哄孩子,我難得睡了個好覺。
隔天從臥室里出來,發現陳錦寧還坐在沙發上。
他臉色憔悴,眼眶下掛著兩個黑眼圈,像是一夜沒睡。
我:「……你不睡覺嗎?」
陳錦寧搖搖頭。
「不能睡,怕睡著了你老公突然回來砍我。」
說完,他又冷笑一聲,嘲諷著說:
「徹夜不歸家,這種男人也配有老婆孩子?呵。」
陳錦寧始終如臨大敵地緊盯著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