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街道上,車頭的燈把紛紛揚揚的雪花映成暖黃色。
我和程星也走在沙灘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這些天我也查過了,程星也其實是業內很有名的天才畫家,一幅畫至少也要六位數。
甚至之前他的一幅畫在香港拍賣了三百多萬。
「你最近都在畫什麼啊?我都沒見過你畫畫。」
程星也低頭看了我一眼:
「不告訴你。」
「不告訴就不告訴,你以為我想知道嗎,你真的很裝。」我翻白眼。
冰冷潮濕的海風順著人骨頭縫兒往裡鑽,這些年在南方待久了,這麼冷的天我已經有點兒不適應了。
我搓了搓手,哈了口氣。
程星也賤了吧唧道:
「叫你多穿點兒,光顧著臭美,冷了吧?」
我瞥他:「正常男人現在都會脫下衣服來給女人穿,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其實我平常不這樣說話的。
朋友們都說我脾氣好,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跟程星也在一起的時候,我就老忍不住懟他。
程星也挑眉:
「可是我也只穿了一件羽絨服哎,給你了我不就凍著了嗎?」
狗男人!
之前我還覺得他知情識趣的,現在看來都是我看走眼了!
我氣呼呼自己往前走,不給我穿就算了,我運動生熱!
程星也卻一把拉住了我。
他低低的笑聲在我頭頂響起:
「給你穿不行,但可以分你一半。」
說著,他拉開衣服拉鏈,把我拉進了懷裡裹住。
淡淡的馬鞭草清香包圍了我,我怔怔貼在他胸膛上,後知後覺聽到了劇烈的心跳聲。
擂鼓一般。
不知道是我的,還是他的。
他身上很暖,寒意被驅散。
我們就這麼靜靜依偎著站在沙灘上,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夜幕上的雲層散開,露出幾點細碎的星子。
其中有一顆特別的亮。
程星也抬頭看了一會兒:「許諾,你看過《公主與青蛙》嗎?」
我大腦一片空白:「什麼?」
「那裡面有一隻螢火蟲,它一直喜歡一顆星星,他給那顆星星取了名字,叫 Evangeline。」
我呆呆點頭:
「嗯,然後呢?」
岸邊的浪已經結冰了,漸次的白平鋪著,後面不斷推湧上來的浪堆積著雪花。
「許諾。」程星也突然叫我。
我抬頭,程星也深深看著我。
他眸子裡流轉著微光,溫柔繾綣,慢慢俯下身來。
我沒躲。
一個微涼的吻落在我唇上。
16
坐在回上海的飛機上,我忍不住對著窗戶苦笑。
才說不回來了,這又回來了。
只是朋友結婚,人生頭一等的大事,讓我無論如何也要來。
程星也非要跟我一起來,只是那個吻之後我心裡亂得很,拒絕了他。
他很不高興的樣子,我走的時候直勾勾在機場看著我:
「許諾,不回來的話,我就去上海找你。」
我點點頭:「啊,回回回,明天就回!」
……
剛把紅包放進箱子裡進宴會廳坐下,我就感覺一束目光落在身上。
李聞驍自然而然地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下,顧思檸看到我皺了一下眉,卻還是笑著對我道:
「許諾姐,聽說你回老家了,怎麼又回來了?」
「回來參加婚禮,然後就回去。」
顧思檸鬆了口氣,笑容弧度大了些:
「這樣啊,還挺可惜的,那到時候我和聞驍的婚禮你可也一定得來參加啊!」
我懶得和她打機鋒,敷衍道:
「嗯,有空的話。」
一頓飯李聞驍不知道怎麼秀恩愛好了,一會兒給顧思檸夾菜,一會兒給顧思檸擋酒的,兩人靠在一起黏黏糊糊膩膩歪歪。
換在以前我肯定會心裡難受,然而此時我滿腦子想的都是程星也的那個吻。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是喜歡我嗎?
那我怎麼辦?
我……喜歡他嗎?
李聞驍那邊恩愛得更起勁了,顧思檸一開始還滿臉笑意,在李聞驍給她夾了一塊牛肉後突然變了臉色。
她生硬道:
「聞驍,我牛肉過敏,你忘了?」
李聞驍動作一停,正要說話,旁邊卻突然喧鬧起來。
隔壁桌是家屬桌,男方家屬不滿意女方婚前買了房子,借著酒勁兒嚷嚷道:
「你家就是跟我們算計!」
女方親屬也不高興了:「當時說好了一起出首付買房子,你家偷偷把房子買了,讓我家拿錢裝修,這是什麼道理!」
男方舅舅醉醺醺指著鼻子罵道:「裝修怎麼了,難不成你家閨女好意思拎包入住,你家是賣閨女啊?」
女方家人也站起來:「什麼叫賣閨女,當初說好的事兒你們偷偷變卦,誰不知道房子能升值裝修只會貶值,你以為就你們家精細,別人都傻逼是不是?!」
兩家你一句我一句誰也不讓誰,任新娘新郎怎麼拉架也不肯住嘴,不知道誰先動起手來,一時間全場亂作一團,碗盤亂飛!
混亂中,幾個酒瓶朝我們這桌砸來!
李聞驍猛地站了起來擋在了我面前,
一個酒瓶子砸在了顧思檸頭上,清脆的一聲後,顧思檸頭頂滲出鮮血。
李聞驍卻沒注意,擋開我身前的瓶子緊張道:
「許諾,你沒事兒吧?!」
顧思檸髮絲混著血跡沾在額頭上,她站在原地,愣愣看著李聞驍把我擋在身後。
李聞驍這才發現她頭上的傷,張嘴想說什麼,又沉默下來。
顧思檸眼圈兒慢慢紅了。
我直覺不好,起身拿著包就要離開。
顧思檸對我的敵意我能理解,但我已經放棄李聞驍了,實在不想介入他們之間了。
「我先回去了,」我匆匆道,「剛才謝謝你。」
「等等!」
李聞驍下意識要追我。
顧思檸在身後帶著哭腔道:
「李聞驍,你敢去追她,我們就分手!」
李聞驍腳步慢慢停下。
片刻後,他回頭看了顧思檸一眼,面上沒有傷心,而是浮起一絲如釋重負的釋然。
「好。」他說。
顧思檸睜大眼睛。
許久後,她直直盯著李聞驍,眼淚掉了下來,
「李聞驍,」她微微抬起下巴,眼裡的傷心欲絕混合著恨意,「你太過分了!」
然後頭也不回地狼狽跑了出去。
17
走出酒店,我低著頭問:
「為什麼?」
李聞驍沒說話。
過了很久,他突然停下腳步,自嘲般地笑了:
「因為我他媽的喜歡你,行了吧?」
「許諾,我明白了,我他媽終於明白了,是我傻逼。」
他閉了閉眼,身形沒那麼筆挺了,好像一直繃著的弦終於斷了,又好像身上壓著的石頭終於挪開了。
「我們在一起,我知道你喜歡我,以後你想要的我的都給你,我不會再跟別人在一起了。」
「回來吧,許諾。」
我看了他一會兒,忍不住想,要是這句話他能放在幾個月之前說,我得有多高興啊。
我喜歡了他這麼多年。
這十年來,我累過、哭過、難受過。
可我從來沒有一刻放棄過對他的愛。
我終於得到夢寐以求的東西了,李聞驍回應了我的心意。
只是我心裡只覺得可笑,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浮了上來。
我搖了搖頭:「不了。」
李聞驍一把抓住我肩膀,眉心擰緊,眼底掠過一絲激動:
「為什麼?!」
「許諾,你敢說你不喜歡我?!」
我抬頭望進他眼裡。
這個我愛了十年的人,從少年變成了男人,他的樣貌分明沒太多變化,可我卻覺得世事易遷,好像什麼都變了。
我第一次這樣清楚地知道,我們回不到從前了。
「沒人會在原地一直等你的。」我平靜道,「李聞驍,喜歡你是一件太辛苦太辛苦的事,我已經累了,不想再喜歡你了。」
稀疏的濕潤落在我身上。
下雨了。
雨漸漸下大,雨幕里車流不息,霓虹燈光光怪陸離,流淌著幻夢般的色彩。
李聞驍目光定在我身上,雨點落進他眸子裡,那點星火慢慢熄滅。
他嘴唇慢慢張開,顫聲道:
「許諾,別這樣。」
「再給我一次機會,算我求你。」
李聞驍是個太過驕傲的人,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我從沒見過他這樣低聲下氣。
他說,求我。
可那些年那麼喜歡他喜歡得那麼痛苦的我又該去求誰呢?
我突然明白,喜歡不是漸漸消失的。
而是在某一個瞬間,突然就消失了。
那把曾經差點兒把自己燃盡的火在某一刻熄滅後,就再也燒不起來了。
我拉下李聞驍的手,輕聲道:
「太晚了。」
李聞驍眼角眉梢都沾著水珠,他身上的衣服濕透了,額發貼在臉上,這雨就好像帶著千鈞重,一層一層,把他的驕傲全部折斷。
他眨了一下眼。
水滴落地,啪嗒一聲。
不知道是雨。
還是淚。
18
回老家半年後,我和程星也的關係一直沒什麼進展。
我們還是相處得很開心,只是每次提起確定關係時,我都有種還沒準備好的感覺。
上一段感情對我來說太痛苦了。
我有點兒害怕了。
這天我去找程星也,卻撞見他在收拾東西。
行李箱立在一邊,他正在疊衣服。
我不知道心裡什麼感覺,只覺得心臟一下子就緊繃起來,呼吸都不順暢了。
「你要走了?」我怔愣道。
「嗯。」程星也沒抬頭。
「怎麼這麼急啊——什麼時候的飛機?」
「下午 2 點的,一會兒就走了。」
我站在原地,有些僵硬道:
「哦,這樣啊。」
屋子裡沉默下來。
我該說點兒什麼的。
可我什麼都說不出來,站了很久才勉強笑道:
「也好,這邊兒也就是下雪好看,夏天就沒什麼特別了。」
程星也抬頭睨我:「你就沒別的什麼要說了?」
我臉上的假笑一定難看極了:
「嗯……一路平安。」
「還有呢?」
我沒忍住鼻腔酸澀,掩飾地低下頭:
「……沒什麼了。」
程星也壞笑道:「哎喲喲,要哭了」
我眼圈漲漲的,他卻賤賤地俯身從下面看我:
「哭啦?」
「真哭啦?」
這人簡直有病!
這下我真哭不出來了,氣呼呼推他:
「你有病吧!」
程星也卻笑了,他眼角飛挑:「知道你捨不得我,我後天早上回來,別忘了去接機。」
我錯愕道:「啊?你還回來嗎?」
「廢話。」他白我,一隻手在我眼角的眼淚上抹了一下,「交了一年房租呢。」
我下意識道:「那一年以後呢?」
程星也摸著下巴思忖:「一年之後,我估計咱媽就不會跟女婿要房租了。」
我臉上一紅,伸手打他:
「你是誰女婿?」
程星也拽住我的手腕,把我拉進懷裡。
他臉上的笑不再玩味,溫柔地抬起我的臉。
含糊的吻中,他說:
「等我回來。」
19
再收到李聞驍的消息是半年後,朋友發來的。
「李聞驍重度抑鬱了你知不知道?前幾天兌著酒吞了一瓶安眠藥,還好助理髮現得早,送去醫院,洗胃救回來了。」
她小心翼翼道:
「聽說他被送去醫院的時候還沒失去意識,好像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我沉默下來。
「你要不要去看看他啊?」
猶豫了一會兒,我還是拒絕了。
我們的人生早就該分道揚鑣了,是好是壞,我都不想再和他有什麼聯繫了。
可我沒想到李聞驍會來找我。
北方的雪下得很早,才 12 月份,已經飄起了漫天的雪。
小城沒有太多喧囂,那雪也是安安靜靜的。
我和程星也正逛完超市回家,就看到不遠處一個黑色的人影站在樓下路燈旁,身上已經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雪。
李聞驍就那麼靜靜看著我們,眼裡一片荒蕪。
「許諾。」
他的聲音落在雪裡,帶著微微的顫。
我推了一下程星也:「你先回去,我一會兒上去。」
程星也皺了皺眉,隨即勉強道:
「給你五分鐘。」
「就五分鐘啊。」
他走後,李聞驍走到我面前。
將近一年不見了,他單薄了一些,那雙總是鋒芒的眸子也暗淡下來了。
「有事兒嗎?」我問他。
他只是定定地看著我,眼圈兒慢慢紅了。
他沙啞道:
「許諾,我放不下,怎麼辦?」
「你是怎麼放下的,教教我,好不好?」
我平靜道:
「疼夠了,就放下了。」
李聞驍神情有些恍惚,他微微弓下身子,就好像這句話變成一把刀捅進了他血肉里。
「我們只是錯過了。」他眼底泛紅,「要是我早一點兒明白,或許我們能——」
「不能的,」我搖頭苦笑,「李聞驍,我們之間,從來都不是錯過了。」
「只要我不離開,你就永遠都不會想起我。」
「我們是註定的,不會有結果。」
李聞驍嘴唇動了動。
他好像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水痕順著他的眼角落下來,或許是融化了的雪。
我握住他的手,在看到手腕上新鮮的傷痕時嘆氣:
「李聞驍,我從前也覺得,愛一個人要是得不到就天塌了。」
「可現在我明白了,這個世界,誰離了誰都能轉的。」
「你遲早也會放下。」
我抬手看了看錶,快到五分鐘了。
程星也那個小心眼兒的,萬一遲到了他又要陰陽怪氣。
我轉身揮手:
「走啦,李聞驍。」
走出很遠了,身後突然傳來撕心裂肺的喊聲:
「許諾,我放不下!」
「我這輩子都放不下了!」
我腳步不停。
「哎~許諾~我放不下的~」
我正脫鞋,程星也倚在牆邊對我怪聲怪氣,一個勁用眼神瞟我。
我故作自然:「我媽讓我們一會兒去吃餃子,你去不去?」
他馬上忘了剛才那一出:「去!」
20
天才畫家程星也要辦畫展的消息登上了熱搜。
我朋友興奮得要命,給我打電話:
「求求了,求求了,你跟程星也認識對吧?幫我搞張票,我超喜歡他的!」
我去找程星也,他卻只給了我一張票:
「多了沒有,就你一個人的。」
牛什麼!
我心裡咬牙,等到了畫展那天,身體卻誠實地去了。
我很想看看程星也在這座小城裡都畫了些什麼。
畫展的名字叫作「Evangeline」。
有點兒奇怪的是,門口一個人都沒有。
展廳里黑乎乎的,我心裡有點兒犯嘀咕。
難不成是我記錯時間了?
下一秒,所有的燈同時亮起!
我呆愣在原地。
展廳里,大大小小、錯落不一,都是我的畫像。
站在陽台喝啤酒的;
穿著大衣走在沙灘上的;
低頭紅著臉傻笑的;
……
我從來不知道,程星也居然畫了這麼多我的畫像。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記住的,人物神態栩栩如生,溫柔的筆觸愛意滿溢。我們相遇後的每一個場景,都被他用畫筆記下來了。
我沿著走廊往後走去,只見最後一幅是一張油畫,靜謐的夜空里兩顆星星依偎在一起,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我眼眶止不住酸澀,看著畫後走出來的人。
程星也笑了。
「許諾,你願意做我的 Evangeline 嗎?」
我眼圈一紅,卻忍不住笑了。
快跑起步,我跳進來撲進他懷裡:
「嗯!」
番外·李聞驍視角
朋友問我喜歡顧思檸什麼,我說她單純、文靜,看著挺安全的。
然而心裡卻浮現起另一個人的模樣。
我揮去那個身影。
許諾只是朋友。
也只能是朋友。
……
我其實沒想過許諾會離開。
她已經陪了我十二年,人生能有幾個十二年呢?她出生到現在,幾乎一半的時間都跟我在一起度過。
我們誰都離不開誰的。
我沒想到,她真的會走。
她說回老家了,不回來了。
我心裡覺得荒謬極了。
她不回來了,那我怎麼辦?!
掛了電話以後,我走到陽台上抽煙。
走就走唄,一個朋友而已。
我有的是朋友。
然而心裡止不住地慌,手上半天都沒打著火。
我覺得不行,我得去找她。
我得問清楚了,她為什麼不回來。
我在這裡,她能去哪裡?
只是在看到她那一瞬間,我突然明白過來,這次她是認真的。
我終於慌了。
在看見她身邊出現了新的男人時,我怒火中燒,我從來都沒這麼生氣過,我口不擇言,被她打了一巴掌。
她讓我滾。
我滾了。
回去後,我在衣櫃里翻出了那件史努比的睡衣。
我知道她買的情侶款,當時也沒說什麼,偶爾還穿了幾次。
她每次看見都高興極了,在我背後偷偷笑, 還拍照。
臨走時她叫我把睡衣扔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扔,收進了衣櫃里。
我拿出那件睡衣,就這麼愣愣看著。
我後知後覺明白過來, 其實我很早就喜歡許諾了。
其實我才是那個更依賴她的人。
只是潛意識裡,我覺得我不該喜歡她。
我還記得我媽死之前跟我說, 不要太喜歡一個人, 感情這東西會害死人的。
感情害死了她。
她這一輩子都賠在了一個男人身上,最後把命也賠出去了。
我明白, 喜歡這東西是會消失的。
愛情是不靠譜的。
多麼相愛的兩個人走到最後,也逃不過相看兩厭,甚至反目成仇。
愛人是會離開的,要是和許諾在一起, 她或許會厭倦、會愛上別人。
可朋友不會。
朋友可以一起一輩子。
我知道許諾喜歡我。
可我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就這麼一直用朋友自欺欺人。
可我到現在才知道, 她也會累,也會疼。
她也會離開。
我試著去挽回她,我告訴她我想明白了, 我放下尊嚴哀求她。
許諾那麼愛我,她怎麼捨得讓我難過呢?
可她只是平靜地對我笑笑。
「太晚了。」她說。
我知道, 我沒機會了。
許諾眼裡的愛, 消失了。
也沒什麼, 對吧?
她能放下,我也能。
一年時間,我都沒去找她,我不看關於她的任何消息,我假裝我的世界裡沒有這個人。
我一個人吃飯。
一個人睡覺。
一個人生活。
我沒再想過她。
我以為我好了,我放下了。
直到某一天, 我突然開始失眠。
我再也睡不著了。
我開始吃安眠藥, 後來我開始把安眠藥攢起來,攢了一瓶後一起用酒衝進了胃裡。
我也沒覺得怎麼痛苦。
我只是覺得, 沒什麼意思了。
昏迷的時候, 我夢到了許諾。
她走之後, 我再也沒有夢到過她,這是第一次。
夢裡下雪了,很冷很冷。
她還是 17 歲的模樣, 把一件紅色羽絨服披在我身上,責怪道:
「李聞驍, 你怎麼這麼大了還不會好好照顧自己啊?」
我眼淚一下就下來了,死死握住她的手。
許諾卻一點一點把手抽開, 她開始慢慢長大,又變成了成年人的模樣。
她臉上的笑容有些疲憊, 對我說:
「李聞驍,我要走啦。」
「以後你要自己好好照顧自己了。」
我淚流滿面,我哀求她不要走。
可她只是慢慢扯下我的手, 轉身離開了。
胸腔傳來窒息的痛楚,她好像一起把我的心臟也扯出來帶走了。
我終於明白,我從來都沒放下過。
我永遠都放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