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書中小反派早逝的親媽。
死後的第七年,系統召喚我回來救贖他。
可他對於我滿眼憎恨。
第一天,為了給我個下馬威,拿著故意考的 60 分卷子讓我簽字。
他惡劣地勾唇想看我暴跳如雷。
結果——
我舉著卷子,嘖嘖讚嘆:「我靠,及格了!你簡直就是天才!走,吃頓好的慶祝慶祝!」
小反派愣了一下。
第二天,拿回來一張 0 分的卷子。
他得意洋洋地睨著我。
結果——
我把卷子拍照發了朋友圈,文案:
【牛不牛比,我兒子竟然能考 0 分!】
【完美避開所有正確答案誒!簡直就是天選之子!得吃頓好的慶祝慶祝!】
小反派在一邊羞恥地搶奪手機,「媽!媽!」
1
剛穿過來時,是在家裡的天台。
那個被系統稱為我「親生兒子」的小孩正站在風裡,小小的身形搖搖欲墜。
我瞪大眼睛,下意識伸手去拉:「誒等等……」
然而距離太遠。
那個身影也跳得過於毫不猶豫。
只聽很輕的一聲,像是風箏線斷裂的聲音。
我僵在原地,渾身血液幾乎倒流。
緩過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掐系統的脖子:「你大爺的老娘弄死你!你讓我穿過來就是親眼看我兒子跳樓是吧!一秒內你不發明出來個時光機等死吧你就!」
系統被我掐得直翻白眼,艱難地掰我的手:「咳咳,等……等宿主。」
話音剛落。
就聽樓下傳來管家的大嗓門:「誒呀少爺回來了,怎麼又弄得渾身是土?快快快,王媽,帶少爺去浴室。」
我的手下意識一松。
衝過去扒著天台邊往下看。
就見那個孩子從地上踉踉蹌蹌爬起來,還沒站穩就若無其事地抬腿往家走。
滿腦袋的血觸目驚心。
那張冷白的小臉卻神情淡淡,毫無生氣。
王媽和管家卻跟看不見他身上的血似的,把他迎進門。
系統拍拍我的背安慰道:「安啦,你兒子是這個世界未來叱吒風雲的大反派,哪可能這麼容易死?怎麼樣,是不是很棒?」
我紅著眼重新攥住它脖子:「棒你爹個錘子!那他不疼嗎?那麼多血!」
系統:「冷靜,冷靜宿主!我們雖然還沒那麼高級的疼痛屏蔽系統,但活著就是希望對吧?」
我冷笑一聲:「他為什麼要跳下來?我不在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
2
七年。
我離開了七年。
沒想到再回來會是以這種方式。
最愛的丈夫不見身影,一面也未曾相見的親生兒子毫無生氣。
所以,這七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3
系統見瞞不過我,只得實話道來。
原來自我死後。
丈夫陳裕明心灰意冷,一眼也沒看剛出生的兒子,連夜帶著我的骨灰去了國外。
把比貓還小的嬰兒丟給了管家和保姆。
自此不聞不問。
小小的陳嘉樹就這樣孤獨地長大了。
可就算是個反派。
也會偶爾渴望父母的愛。
在明白媽媽去世再也回不來後。
他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遠在國外的爸爸身上。
所以當陳裕明在我死後第一次回家,推開門時。
陳嘉樹衝過去抱住了他的腿,仰起腦袋,咧開嘴,緊張地用他對著鏡子反反覆復練習了無數遍的笑容看向親生父親:「爸爸,你回來啦!我好想你。」
空氣卻驟然死寂。
沒有預想到的熱情擁抱,沒有淚流滿面的想念吻,更沒有一句溫柔的呼喚。
陳嘉樹困惑地抬頭。
卻對上父親生冷的目光。
像冰,突兀地刺進心底。
「滾開。」
他的親生父親這樣說。
此後的日子裡。
陳嘉樹使出渾身解數,去討好他的父親。
給他寫信、做賀卡、做生日蛋糕。
卻無一例外被當面扔進了垃圾桶里。
淡淡的奶油香在房間裡瀰漫開。
陳嘉樹看見蛋糕上那個歪歪扭扭寫著「我愛你,爸爸」的紙片輕飄飄落在了垃圾桶外。
他很輕很輕地眨了下眼睛。
眼淚毫無預兆地滾落。
「為什麼?」
他小聲道。
「為什麼!」
他大聲質問起陳裕明。
「為什麼不喜歡我?」
陳裕明是怎麼回答的呢?
哦,對。
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緊攥住衣角,紅著眼眶,眼睛鼻子嘴巴長得和她親生母親簡直一模一樣的孩子。
微微彎了彎嘴角:「死的怎麼不是你?你去死啊,你死了,我就喜歡你了。」
是的。
陳裕明恨透了這個小小的生命。
他的到來,剝奪了他最愛的妻子的生命。
生死相隔。
他日日夜夜痛得簡直無法呼吸。
在國外的每一天,他抱著妻子的衣服,在床上蜷縮成一團。
想像著是不是只要到了早晨,就會有人溫柔地吻醒他。
撓著他的下巴問:「都幾點了,還去不去上班啦?」
陳裕明沒辦法原諒。
他太恨了。
恨到面對他的親生兒子,哪怕一句正常的話都說不出口。
4
於是,為了討父親的喜歡。
陳嘉樹決定去死。
他從天台毫不猶豫地跳下去。
墜落地面時。
他甚至嘴角帶笑地想:「這樣爸爸會不會就喜歡自己了。」
可很快他有了一個可怕的發現——
自己根本死不掉。
陳嘉樹要瘋了。
或者已經瘋了。
每天早上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傷害自己。
好痛啊。
他想。
可是為什麼死不掉呢?
後來他已經麻木了。
陳嘉樹的臉上再也沒有出現過笑容。
陳嘉樹也不再渴望愛。
他只想離開這個世界。
5
聽完後,我久久地站在原地。
無法動彈。
系統小心翼翼地拉我:「讓你回來,是因為反派陳嘉樹的生命值在他一次次的自我傷害中,變得越來越低,無法支撐到他成年了。一旦他提前死亡,這個世界就會崩塌。」
「所以,你作為他的親生母親,有一個月的時間,改變他。」
「你也不想看著自己懷胎十月的兒子變成這個樣子吧?」
「不想。」
我搖搖頭。
看向遠處瘦弱的身影。
明明一面未見,卻仿佛有什麼東西把我們緊緊相連。
包括疼痛。
也緊緊相連。
6
陳嘉樹第 274 次從地上爬起來時。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
就見一個穿著白色長裙的姐姐低頭微笑著看著自己。
「你怎麼坐在地上?還弄得滿臉都是土,好像小花貓。」
一塊手帕遞過來。
帶著淡淡的橘子花的香氣。
仿佛來自很久遠的過去。
讓人心頭微微一動。
陳嘉樹沒有理會。
熟練地起身一瘸一拐往家走。
我絲毫沒有介意他的冷淡。
背著手跟在他身後:「我是你新來的家庭生活老師,你可以叫我……小夏姐姐。」
「你幾歲啦,是不是上小學了?」
「個子還挺高的呢,過兩年估計都能趕上我了。」
「對了,你叫陳嘉樹是吧,好好聽的名字,給你取名的人肯定希望你像小樹一樣長大呢。」
「現在喊你小樹,那等你長大就可以喊你大樹了是吧哈哈。」
「你怎麼不理人呀。」
「不過還蠻可愛的,跟我養的那隻小鱷魚似的。」
「小樹,小樹?小樹看看我唄。」
「小樹?」
……
陳嘉樹依舊沒有理會。
仿佛感受不到周圍的一切。
我鍥而不捨地跟在他屁股後面。
直到跟到臥室。
「砰」一聲,門在我面前緊緊關上。
我也不急。
找管家拿了鑰匙,開了他的門。
「讓我看看,小樹在哪裡呀?小樹在哪裡?小樹!小樹!小樹!小樹……」
「哎呀小樹怎麼拿著刀啊。」
我微笑著走過去,俯下身:「是不是想給姐姐削個蘋果呀?」
陳嘉樹恍若未聞,毫不猶豫地舉起刀就要往身上招呼。
就像之前每一次那樣。
只是這一次。
水果刀落下前。
有人緊緊攥住了他的手腕。
怎麼都掙脫不開。
他有些茫然地眨眨眼。
刀被人輕而易舉奪走。
我把刀往窗外一丟。
「不好意思啊,小樹,我有尖銳物恐懼症,一看到這些尖尖的東西就下意識想讓它消失。」
「作為賠禮道歉,這個給你。」
我不容拒絕地往他手裡塞了個長條玩偶。
是做成鯊魚形狀的匕首。
「知道這是什麼嗎?」
陳嘉樹漆黑的眼珠緩緩滑動,落在手裡的那個玩偶上。
盯了很久很久。
似乎有些疑惑。
「是『鯊匕』!哈哈哈哈……」
「以後就拿這個,這個不容易傷到手。」
說罷,我拿起玩偶給他演示。
往自己肚子上捅。
「鯊匕」碰到肚子很快軟下來。
我又往陳嘉樹肚子上捅了捅。
「你看,是不是軟軟的,一點也不痛?」
陳嘉樹被我捅得有點懵。
愣怔地看著那個「鯊匕」玩偶在自己肚子上戳來戳去。
痒痒的。
但確實一點也不疼。
反而。
很柔軟。
像是什么小動物的爪子在輕輕觸碰。
沒等他有反應。
我從身後掏出一個大麻袋,往地上一倒。
無數奇形怪狀的鯊魚玩偶撒了滿地。
我拿起來一一介紹。
「看,這個穿著蜜蜂衣服的鯊魚,也叫——鯊 Bee。」
「還有這個,長著雕翅膀的,叫——鯊雕。」
「這個西瓜形狀的鯊魚,叫——鯊瓜。」
「還有這個,長著馬腿的」我舉到陳嘉樹眼前「是我最喜歡吃的——」
陳嘉樹遲疑著開口:「鯊騎馬?」
我大喜,摸了摸他的腦袋:「真聰明啊真聰明,不愧是我兒……啊不愧是我兒時最羨慕的小孩。」
飄在半空目睹了全程的系統:「……」
「這些,都送給你。」
我抱起大大小小的玩偶,往他懷裡一塞。
系統輕嗤一聲:「切,這些不是逗小孩的玩意嘛?我們陳嘉樹未來可是高冷總裁,叱吒生意場的大反派,哪能看得上這些小破玩偶?你……」
話音未落。
就見眼前懵懵地抱著玩偶的小孩,忽然舉起那把「鯊匕」往自己肚子上戳了戳。
不疼。
又戳了戳。
真的不疼誒。
陳嘉樹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大陸。
原地坐下,抱著那堆玩具,一個接一個地盯著仔細看,還不停揉捏兩下。
在手裡軟軟的,像雲一樣。
我看著他呆呆的樣子。
可愛得簡直心臟都要融化了。
其實剛進來他房間時,就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偌大的房間至少有二十平米。
窗簾永遠是緊閉的。
環顧四周只有一張床、一個書桌和衣櫃。
桌子上擺的全是書。
什麼《微積分》《量子力學》《數學分析》……
其餘的什麼都沒有。
空曠、乾淨、單調。
又可以稱得上荒蕪死寂。
可是。
這不是我想像中我未來的孩子住的房間。
在我懷胎十月的那些日子裡。
我所想像的。
是一個不大卻布置溫馨的房間。
可以是奧特曼的床單,可以是豬豬俠的枕頭套,可以躺滿各種陪睡的玩偶。
櫥櫃里擺滿變形金剛,或者航母的模型。
牆上掛著喜歡的籃球足球明星的照片或者簽名球衣。
應該是這樣的。
是充滿生活氣息、有熱愛和憧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