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過十八歲生日。
他許願爺爺奶奶壽比南山。
爸爸工作順利。
輪到我時,我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他知道我最想要的就是身體健康。
卻見他白了我一眼。
「我希望你趕緊離婚,離我們遠點。」
我傻眼了。
丈夫取笑我:「誰讓你平時管他那麼嚴,活該啊!」
後來,兒子移民,把全家都接走,除了我。
我求他時,被他甩開手。
「我已經給爸爸物色好了溫柔的老伴,你就別去掃興了!」
後來啊,我在狹小的房間裡孤獨病逝。
醒來後,竟回到兒子過生日這天。
1
我被物業發現時,腿部已經開始長蛆了。
只剩下一口氣還吊著命。
家裡第一次來那麼多人。
有物業,還有社區工作者。
年輕的護工溫柔地給我喂食,讓我加油活下去。
有人質疑:「這病一開始也不難治,怎麼就拖成這個樣子了?她家裡人呢?」
我說不出話。
他們從滿牆的相片里認出我兒子。
「原來她兒子那麼出名啊,知名大企業家,富豪榜上有名。」
「奇怪,他兒子移民怎麼沒把她帶走啊?他上次接受採訪時明明說家人都在身邊了。」
不久後,他們幫我聯繫上兒子了。
我努力抬起頭,想要看清楚螢幕里的男人。
距離上次見他,已經快二十年了。
如今,他已經是五十歲的老男人。
在我眼裡,卻仍舊是少年的模樣。
我幾乎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才喊出那個名字:「棟棟……」
他皺著眉質問:「你怎麼還沒死?」
說完,便掛了電話。
志願者又給他打過去。
「你怎麼能這樣,你媽媽強撐著最後一口氣就是想見見你啊。
「醫生說她沒多少時間了,你不應該回來給她料理後事嗎?」
那頭傳來一聲不耐煩的「嘖」聲。
「實話告訴你們,她對我來說就是一個陌生的老太太,是死是活跟我沒關係。
「你們願意埋地下還是撒大海里,隨便你們,別來煩我。」
我眼眶濕潤。
眼前閃過許多畫面。
從兒子幼時到他成年,一幕幕在我眼前重現。
忽然,某一幕定格。
我恍惚了一下。
發現自己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臉龐是年輕的模樣。
2
緩了好一會兒,我才知道我這是重生了。
今天是兒子十八歲的生日。
外頭歡聲笑語,父慈子孝。
而我手裡,正拿著一份生日禮物。
這是我費盡千辛萬苦,用盡了人脈,磨光了臉面才給他求來的美國冬令營入場券。
參加的孩子都是達官顯貴的後代,聰明只是最基本的條件。
前世,兒子就是靠這次機會結識貴人,才讓他有機會創業發達。
「依蘭,磨蹭什麼啊你,棟樑要許願了!」
聽到丈夫的叫聲,我走出去。
跟從前那樣,我的出現像是製冷劑,一下子就讓熱絡的氛圍冷卻下來。
兒子淡淡地瞥我一眼。
便雙手合十開始許願。
「拜託,一定要保佑我的爺爺奶奶長命百歲,壽比南山!
「還要保佑我爸工作順利,步步高升,年入百萬!」
三個長輩欣喜地鼓掌,一臉欣慰。
齊齊送上自己的禮物。
爺爺奶奶送了一個籃球。
爸爸送了一雙球鞋。
兒子感恩地接過去,在他們臉上都親了一口。
下一秒,他就要吹蠟燭。
婆婆摁住他的手,瞟我一眼。
那表情就像在說:你不給她許願,她又要鬧個不停了。
於是,兒子像前世那樣,不情不願地做了個雙手合十的姿勢。
「我希望,我媽跟我爸趕緊離婚,讓我媽這尊瘟神離我們遠點!最好再也不要出現在我們的生活里!」
完全一樣的話。
不一樣的是,我不再像前世那樣反應激烈,更不會傻傻地哭著問他為什麼。
也不會跪著把手裡的禮物送給他,討好他。
錢錦豐笑話我:「誰讓你平時對兒子那麼嚴厲,這下好了,他不跟你親了,活該啊!」
公公婆婆也挖苦我:
「孩子長大了,知道爺爺奶奶跟爸爸都是真心愛他的好人,不像某些人,老是打著為孩子好的旗號行虐待孩子的事兒。
「如果孩子媽是個溫柔的女人,我們家棟棟會更有出息!」
我點頭。
「嗯,既然是生日願望,我沒有理由不滿足你,那就離婚吧。」
吵鬧聲戛然而止。
接著,四個人都抿唇嗤笑。
錢錦豐蹺著二郎腿調侃我:「行啊,還是第一次見你這麼爽快,那我們明天就去辦手續。」
我搖頭:「不行,我明天很忙。」
他們笑得更大聲。
兒子一副早就想到的模樣,諷刺我:「又是一大堆藉口,說白了就是根本不想離,控制狂,母老虎!」
我直視他們:「我的意思是,現在才中午十二點,用不著等到明天,離婚手續下午就能辦。」
婆婆惡狠狠地盯著我:「你少裝了,我寧願相信天會塌下來都不會相信你離婚!趕緊把禮物給棟棟吧!」
她伸手拿走我手裡的禮物。
兒子接過去後,漫不經心地拆開,嘀咕:「這麼扁,不知道是從哪裡找來的窮酸貨!我才不要!」
說罷,他粗魯地把包裝盒撕開。
一張包裹在塑料膜里的入場券飄出來。
兒子看清楚後,雙眼立刻亮如陽光。
「是塞恩冬令營的票!」
我把票拿過來。
「既然你都不要我當你媽了,我的東西,你就別拿了。」
3
四張臉的笑容一秒消失。
錢錦豐指責我:「你煩不煩啊,又上綱上線了是不是?他是你兒子!你不給他給誰?」
婆婆的嘴巴像是淬了毒,咬牙切齒地瞪我:「一定是在外頭養了野男人,鄉下來的農村娘兒們,就是這種貨色!」
這種話,我前世已經聽過無數遍了。
每一次我都能被氣哭。
可我為了孩子能有一個完整的家庭,都忍下了。
到頭來,我的忍耐變成了一個笑話。
既然如此,我還忍個屁!
「少廢話,到底離不離?」
錢錦豐剛要說話,兒子就跳起來指著我大吼。
「我去你媽個老娘們!離!爸爸,跟她離!不就是一張破門票嗎?我就不信你都能搞來,我爸會搞不來,我奶會搞不來?」
他氣得鼻孔不停地擴張,兩眼像一頭狼,撲哧撲哧地往外冒火氣。
從他記事起,他就不止一次說類似的話。
他說爸爸是銷售經理,能賺錢。
爺爺奶奶都是退休教師,有文化。
只有我是鄉下來的大專生,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腦袋空空沒墨水。
他們一家四口,完全把我這些年對他的付出視若空氣。
我總想著,等孩子長大就好了,見識更大的世界就好了。
到時候,就能明白我的好。
所以,前世我用這張門票把他送去見識更廣闊的世界。
最後,等來的卻是被他送到一個老破小的小區里,住在一個半地下的小單間裡了卻殘生。
真是可悲可嘆!
再次聽到這種話,我不再與他爭論。
只是一個勁地點頭:「當然了,他們那麼厲害,肯定能搞到。」
錢錦豐三人面色齊齊變了變,欲言又止。
我深吸了一口氣,道:「夫妻共同財產,一人一半,孩子歸你,就這樣。」
我走進房間收拾行李,一秒鐘都不想繼續待下去。
兒子還在外頭吵。
公公婆婆兩人把他當成小皇帝在哄,哄的方式就是打壓我。
「媽媽惡毒,媽媽壞,她一定會有惡報的,棟棟別生氣,氣壞了就不好了。」
「你媽才捨不得離開你呢,她就是說說而已,你可是她唯一的孩子,離開你她還能活?鄉下來的小農民,思想守舊,一個人可過不了日子。」
兒子還在吼:「我就是不要她當我媽!該死的,她能不能去死啊!」
我的心還是忍不住疼了一下。
等我收拾好兩個大的行李箱,外頭也安靜下來了。
錢錦豐打開門。
雙手插兜,高高在上地笑話我:「裝得還挺像那麼回事兒,行啊,你要演是吧?走走走,我們現在就去辦離婚。」
我拿出身份證、結婚證:「走。」
他笑容凝固。
「離婚是吧?你凈身出戶,我就離,怎樣?」
我氣極反笑:「哦,原來你捨不得我離婚,故意這樣刺激我留下啊?」
「我捨不得你?笑話,離開我們你還能去哪裡?一半是吧?我給你!你千萬別慫!」
4
到了民政局,我才知道錢錦豐為什麼敢說這話。
他把婚內百分之九十的財產都轉移了。
就連房子都是他爸媽的名字。
離婚分一半,我也就只能拿到不到三萬塊錢。
他很果斷地簽下了名字。
我嘆氣,實在不想浪費時間跟他們耗下去了。
便拿起筆也利索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錢錦豐臉色變了變,哼哼道:「因為一時衝動搞這種自以為很瀟洒的事,日後吃苦的還是你自己,我看你怎麼哄好兒子!
「反正,你不給我下跪,我是不會輕易撤回申請的,你就等著三十天後正式被踢出我家吧!」
說罷,他斜暼了我的膝蓋一眼,等著我下跪認錯。
畢竟這種事已經發生過很多次。
每一次都是他逼我去申請離婚,又用孩子威脅我給他下跪認錯求撤回申請。
以前為了孩子,我都沒能狠下心離。
這次,我站起身,踢了他的膝蓋一腳,便走出去。
他追出來,罵了我幾句「惡婆娘」。
我沒搭理。
一路聽著他的咒罵回到家。
一開門我就發現氣氛有點不對勁兒。
公公婆婆輕輕推了推兒子,跟他嘀咕著什麼。
下一秒,兒子就吊著那張怨氣衝天的臉向我走來。
「喂,把票給我,我就不計較你剛才的事情,勉強讓你繼續當我媽。」
我微笑搖頭:「不需要你勉強,我不當就是了。」
他眼看著就要發怒。
婆婆趕緊摁住他,並且把他的眼鏡拿出來給我看。
「依蘭,你別鬧了,看看孩子這眼鏡多厚啊,你比誰都清楚他為了今天有多努力。
「要是錯過這次出國學習的機會,他就得留在國內跟別人一樣參加普通高考,以後過著普通又絕望的生活了。」
我挑眉:「怎麼會呢?你和孩子爸爸都那麼厲害,你們自有辦法搞到門票啊,不是嗎?」
他們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