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十分安靜。
看樣子應該是獨棟別墅。
我心下一沉,強迫自己保持冷靜。
「徐小姐,你醒了。」
我眯著眼看過去,見到一張熟悉的臉。
是林家的公子哥。
上次晚宴上向我索要聯繫方式,我沒給他。
「林先生,你這是幹什麼?」我儘量保持冷靜,不讓他看出我的驚慌失措。
男人笑了笑。
「別緊張啊徐小姐,我真的只是想和您認識一下,可惜,你一點機會都不肯給我,我只好出此下策了。」
我聽說過這個人的事跡。
仗著家裡有點權勢,凡是看上的人都勢必要弄到手。
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
我心裡一沉,死死咬緊嘴唇。
疼痛能讓我保持清醒和穩定。
事故發生得如此之快,讓我始料未及。
鎖著的大門發出劇烈的碰撞聲。
透過窗戶,我眼睜睜看著顧京敘開著車直直將大門撞開。
嘭的一聲巨響。
緊接著就是第二聲,第三聲。
那黑色大門不堪重負地倒下,車頭也爛得慘不忍睹。
而顧京敘眼睛都沒眨一下,踩著油門繼續往裡開,將院裡能撞的東西都撞了個遍。
「媽的,誰特麼敢找老子的事兒!」
我震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眼裡只有顧京敘那淡漠到極點而顯得戾氣十足的臉。
不知為何......
這樣的他和賽場上桀驁不馴的模樣重合了。
姓林的還沒來得及衝出門怒斥。
只見顧京敘面無表情地把著方向盤打了個轉,直直地朝姓林的開去。
姓林的臉色陡然一變,嚇得渾身僵硬。
甚至忘了後退,直愣愣地站在原地隔著窗望進顧京敘的雙眼。
那雙黑漆漆的,被無盡瘋狂充斥的雙眼。
我幾乎是瞬間意識到顧京敘想做什麼。
下一秒,我大喊道:「顧京敘!」
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
我不確定他到底聽到沒有。
但我卻清晰地看到:車子在距離一米的地方急停。
尖銳的鳴笛聲嚇得那男人清醒了幾分,他依著慣性連連後退才沒被撞到。
地面響起淅淅瀝瀝的水聲。
原來是被嚇失禁了。
顧京敘很快從車上衝下來。
他脫下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地裹在我身上。
目光落在我被繩索磨破的手腕時,眸色一沉。
「別怕,我來了。」
顧京敘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帶著劇烈運動後的喘息,卻有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
他似乎想碰碰我的臉。
又像怕唐突了我,手懸在半空,最終緊緊攥成了拳。
許是迷藥還殘留在體內。
又或許是顧京敘的懷抱太過於溫暖。
我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之前。
心裡忍不住地想:今晚的他,確實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14
我是第二天早上才醒過來的。
醒來後,睜眼看到的就是我爸媽擔憂的臉。
「可算醒了妍妍。」
「你都不知道昨晚上顧京敘打電話過來給我們嚇死了。」
我爸媽絮絮叨叨地說著。
我環顧一周也沒看到那個人。
腦海中反覆播放的。
竟是顧京敘那雙被瘋狂浸染的眼睛。
為我失控的顧京敘,和那個用緋聞逼我退婚的顧京敘。
形象割裂得如同兩個人。
我不得不承認,心裡有什麼東西,好像被他一頭撞碎了。
築起的高牆裂開一道縫。
透進一絲名為或許可以試試的光。
我隨口問道:「顧京敘人呢?」
我爸說:「去處理林家的什麼事情了,你放心,爸爸肯定會替你要個說法。」
我拿起手機,上面是顧京敘幾小時前發來的消息。
【醒來後可以告訴我一下嗎?我很擔心你。】
一如既往的小心翼翼。
我有點想笑,但忍住了。
回復他:【想知道就自己過來看。】
15
顧京敘直到晚上才姍姍來遲。
我靠在病床頭,目光卻仔細地描摹著顧京敘的每一寸表情。
我語氣輕鬆道:「顧少這次英雄救美,是想讓我怎麼報答?」
顧京敘顯然沒料到我開口第一句就是這個。
他很快愣了一下。
隨即,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紅。
卻強裝鎮定地啞聲道:「徐妍,別開這種玩笑。」
「開玩笑?」我輕笑一聲。
「那你為什麼不敢看我?」
這句話像按下了某個開關,他終於抬眼直視我。
那雙向來桀驁的眸子裡,翻湧著我從未見過的、近乎脆弱的認真。
「......我不是因為想要報答才這樣做的。」他說。
我瞭然點頭。
「那是為什麼?」
顧京敘的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
病房裡只亮著一盞床頭燈。
將他輪廓分明的側臉浸在暖黃的光暈里。
卻照不透他眼底翻湧的深沉。
「徐妍。」他終於開口,聲音比剛才更加沙啞,「你明明知道為什麼。」
我迎著他幾乎要將人灼穿的目光。
心臟在胸腔里失序地跳動。
「所以呢,顧少現在是打算和我告白嗎?」
空氣凝滯了幾秒。
顧京敘閉上眼睛。
再睜開時,裡面所有的掙扎、所有的盔甲都消失殆盡。
只剩下一種近乎虔誠的坦白。
「是。」他說,「徐妍,我在跟你告白。」
我壓制彎起的唇角,裝作一ṱū⁼副思考的樣子。
「可是,我記得你好像說過:蠢貨才會相信愛情,承諾婚姻。」
顧京敘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似是很難為情地垂下頭,拳頭攥得緊緊的。
本以為會一直沉默下去。
但顧京敘近乎自暴自棄的聲音突然響起:
「我是蠢貨。」
「我相信愛情。」
「我願意以我的全部來向你承諾忠誠的婚姻。」
我怔怔地看著他。
眼神中是超出體感溫度的炙熱。
我順手翻出之前保存的熱搜照片。
照片上是模糊的兩個人影——顧京敘和某個不知名女孩。
顧京敘臉色一頓,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
似乎是確認我沒有生氣後才敢開口。
「這是擺拍的......真的,我故意讓狗仔拍的......」
我當然知道。
痕跡太明顯了。
只是我自己想看到顧京敘手足無措地和我解釋的樣子。
顧京敘的告白像一塊巨石投入我心湖,激起千層浪。
我望著他泛紅的耳廓。
想起他曾經那句傲慢的「蠢貨才會相信愛情」。
如今卻在我面前親口推翻。
這反差太大,讓我一時不知該笑還是該感動。
「全部?」我挑眉,存心逗他,「包括那輛撞爛的跑車嗎?」
顧京敘愣了一下,隨即眼底漾開細碎的笑意。
緊張的氣氛瞬間瓦解。
「包括,車庫裡的所有車,公司的股份,還有......」他頓了頓,聲音低沉而認真,「我這顆以前覺得沒必要,現在卻只想交給你的心。」
我沉默了片刻。
其實當他開車撞向大門時,我心裡的堅冰就已碎裂。
那個桀驁不馴、視規則為無物的男人,願意為了我收斂鋒芒,甚至不惜以身犯險。
這種近乎笨拙的真誠,比任何甜言蜜語都更有力量。
「顧京敘。」我輕輕開口,「我記得你發過一條朋友圈,引用了鄧布利多的話。」
他眸光一閃,點了點頭。
「那我現在告訴你。」
我迎上他的目光。
終於不再掩飾自己的心意。
「愛確實是魔法,而我,願意和你一起試試這個咒語。」
16
其實,顧京敘不知道的是。
我很久之前就見過他。
剛進公司時,我只是個很小很小的記者。
那是我入職後接到的第一個重要任務,去圍堵採訪當時剛剛奪得又一個分站賽冠軍、風頭無兩的顧京敘。
我和幾個同行在深夜的停車場出口等了將近四個小時。
終於,他那輛標誌性的跑車出現了。
我們一擁而上。
其他記者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
閃光燈幾乎要懟到他臉上。
顧京敘戴著墨鏡,下頜線繃得很緊。
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低氣壓。
他對所有問題充耳不聞。
在助理和保安的護送下,徑直朝車走去。
我被擠在人群外圍,穿著不合腳的高跟鞋,踉蹌了一下正好摔在距離他幾米遠的地方。
我很快意識到身上的長裙撕裂開,露出大腿的肌膚。
顧京敘腳步頓住。
隨後快速脫下外套扔給我。
清冽的雪松味無孔不入。
像一顆投入冰湖的石子,在我心裡漾開了微不可察的漣漪。
我下意識地道謝。
聲音被淹沒在重新響起的嘈雜里。
他什麼也沒說。
甚至可能都沒看清我的樣子,轉身就拉開車門,引擎轟鳴,絕塵而去。
那天,我最終還是沒有拿到任何有價值的採訪內容,空手而歸。
但那個模糊身影,卻莫名地印在了腦海里。
我後來想,或許在那一刻,我潛意識裡就覺得......
這個被媒體渲染得無比桀驁乖張的男人。
骨子裡或許藏著一份被掩蓋了的最基本的教養和善意。
所以。
當聯姻的消息傳來時。
我的心情遠比表面上看起來要複雜。
得知他故意傳出緋聞試圖逼退我時,說不失望是假的。
那點因往事而生出的微弱好感,瞬間被現實澆滅。
我冷靜地保存照片,想著或許能在採訪中作為反擊的籌碼。
何嘗不是一種自我保護?
他派陳元來接近我。
我更覺得可笑,像是印證了他手段的幼稚和內心的不坦誠。
而他後來所有的改變。
褪去桀驁外殼後露出的真心。
一次次笨拙卻努力的靠近。
讓那份源於多年前微弱的好感,慢慢生根發芽,長成了足以讓我放下所有防備, 去相信「愛是世界上最偉大的魔法」的參天大樹。
原來,一切早有伏筆。
只是他忘了, 而我, 悄悄記了很久。
17
後來, 顧京敘拉著我去見了顧老爺子。
鄭重宣布我們不解除婚約了。
老爺子笑得合不攏嘴,看著我們緊握的雙手,連說了幾個「好」。
至於那個林家......
聽說顧京敘用商業手段給了他們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具體細節他沒多說, 我也沒多問。
陳元得知消息後,跑來哭唧唧地喊了一聲「真嫂子」。
結果被顧京敘黑著臉拎走了。
這個小插曲,成了我們感情路上一個略顯滑稽的註腳。
雖說有聯姻。
但顧京敘還是執拗地要追我一次。
我聳聳肩,算是答應了。
一天下班, 顧京敘照例來接我。
車子沒有開往我公寓的方向, 而是駛向了郊區。
「帶你去個地方。」他賣了個關子。
最終,車子停在了郊區一個專業的賽車場外。
這裡不像他以前比賽的賽道那般喧囂, 顯得安靜許多。
「這是?」我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他牽起我的手,眼神亮晶晶的。
「我的賽車場。雖然退役了但手藝不能丟。而且......」他頓了頓, 語氣變得無比認真。
「我想帶你來感受一下, 真正的、安全的、我熱愛的速度。」
顧京敘帶我換了裝備, 坐進了一輛性能經過安全改裝的跑車副駕駛。
引擎啟動的轟鳴聲依舊令人血脈僨張。
但這一次, 我坐在他身邊,感受著他平穩的呼吸和專注的側臉,心中奇異地沒有半分恐懼。
車子如離弦之箭般衝出,在賽道上劃出流暢的弧線。
風呼嘯著從耳邊掠過,窗外的景物⻜速倒退。
我側過頭,看著顧京敘。
他雙手穩穩地握著方向盤,目光銳利地注視著前方。
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對某件事物純粹的熱愛與掌控感, 讓他整個人都在發光。
這一刻, 我忽然完全理解了他曾經為什麼如此執著於賽道。
也明白了,他現在願意為了我,將這份危險的熱愛,轉化為更安全、更綿⻓的陪伴。
幾圈之後, 車子Ṭû₅緩緩停在了終點。
他摘下頭盔, 額⻆帶著細密的汗珠,轉頭看我, 眼神裡帶著一絲緊張。
「感覺怎麼樣?會不會怕?」
我搖搖頭, 伸手替他擦去額角的汗, 由衷地說:「很帥。」
比以前在視頻里看到的, 還要帥上千百倍。
顧京敘抓住我的手,貼在臉頰邊,像是終於鬆了口氣。
又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貴的認可, 笑得像個孩子。
夕陽的餘暉將我們的影子拉得很⻓,交織在一起。
曾經, 他以為婚姻是束縛自由的枷鎖,是蠢貨才會相信的謊言。
曾經, 我以為他是不懂真心的浪子, 是只想征服獵物的獵人。
可現在,我們牽著手, 站在他曾揮灑熱血的地方。
原來,所謂的不婚主義。
只是因為沒有遇到那個足以讓他相信愛情、甘願走入婚姻的人。
而我很慶幸。
最終填上他生命中最重要那個坑的人,是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