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父母完整後續

小孫子看中了一個八十塊的玩具。

王松當下就惱羞成怒。

不顧人來人往,揪著小孫子的衣服教訓:

「老子供你吃供你喝,你還張嘴就要這麼貴的玩具?」

「你有心疼過你老子嗎?」

小孫子被嚇得哇哇大哭。

還是我從微薄的養老金里掏出八十塊,給小孫子買了他最喜歡的那輛合金坦克。

我又掃了眼主持人提供的情景重現。

然後繼續抱著王松的大腿。

學著他三十年前的神態與動作,死命地搖晃:

「我不管,我就要變形金剛。」

「別人的媽媽都能買,為什麼你不給我買?你不是一個好媽媽,我討厭你!」

8

王松被纏得煩不勝煩。

抬腳對著我一踢。

「你想上天啊,種一季糧食還掙不來一百塊呢,你還想買這麼貴的玩具?」

「那變形金剛是能吃還是能喝?」

窩在小小的身體里。

尚且年幼的我被一腳踢飛。

王松這才突然意識到,如今是考核局的情景重現。

他的腦門滲出一層冷汗。

剛想上前扶起我,打算咬咬牙買了這個昂貴的玩具。

周身環境一變。

我與王松同時回到了考核台上。

主持人面無表情道:

「第一場童年的陰影,判定徐芬梅勝出。」

台下傳來小聲的嘀咕聲。

王松有些不服氣:

「好,就算當年買玩具的事是我的錯。」

「但她給我帶來的童年傷害不止這一件,你們不能拿這一件事來判定我輸了。」

「我要求繼續考核!」

主持人點點頭。

接下來,我與王松同時將手放在按鈕上。

其實我也好奇。

在他的世界裡,我究竟還做了什麼,讓他心裡憋了這麼多年的怨氣呢?

9

周圍環境天旋地轉。

我與王松出現在一處小小的出租房裡。

能看得出,這裡環境比之前農村要強不少。

且現代化電器也多了幾樣。

很明顯,我與王松的日子好了許多。

我的靈魂仍擠在王松小小的身體里。

但身量明顯長了不少。

我一拍腦門。

從記憶中翻出,這是二十五年前,我帶著王松離開貧窮落後的農村來到縣城,一邊擺地攤掙錢,一邊供他讀書。

對於出現在這裡。

王松顯然有些激動。

他對著虛空的彈幕說:

「就是這裡,這套小小的出租房裡,我媽每天都逼著我學習,要求我考到班級前多少名。」

「就連我爸想變更撫養權帶我走,她都拼了命地阻攔,非要留下我跟著她吃苦受罪,只為滿足她的控制欲。」

彈幕紛紛為他抱不平:

【王松的童年也太慘了,明明他爸的條件更好些,如果跟著他爸走的話,住宿環境肯定比現在還要好。】

【徐芬梅肯定是為了把兒子拴在身邊,想控制他考上好大學為自己臉上爭光,同時也以此來要挾他爸。】

【論有一個控制欲爆棚的母親是什麼體驗?】

王松十分滿意彈幕的留言。

扭頭道:

「媽,我今天就讓你好好看看,如果我跟了我爸,那將會得到什麼好生活!」

10

傍晚時分。

王松的父親王意強出現在這處逼仄的小出租屋裡。

他穿戴一新,明顯條件比我要好不少。

一見到小小的王松,便堆起滿臉笑容。

「幾年不見,我的兒子長這麼大了啊。」

我剛想罵他幾句,驟然想起,我現在在王松的身體里。

應該按照王松當年的反應來場景重現。

我極其不情願地喊了聲爸。

王意強這才心滿意足。

然後扭頭看向一旁露出期待眼神的王松,道:

「芬梅啊,你一個人帶孩子太累了,我想把小松接到我身邊。」

「你也知道,他林姨是個心善的人,完全不介意把小松接到身邊來住。」

王松正窩在我的身體里。

聞言連連點頭:

「爸......不是,意強,我聽你的,小松這孩子還是跟著你合適。」

誰知。

王松這話一出。

王意強差點咬到舌頭。

他磕磕絆絆地道:

「芬梅,這事你同意了?你之前不是一直反對的嗎?」

我適時接過話頭:

「爸,我媽同意了,咱們現在就走吧?我想去你的新家看看呢!」

可我都說得這麼明顯了。

王意強卻顯然退縮了。

11

他不自然地後退了一步。

躊躇道:

「我......我家裡還沒收拾,有些亂......」

王松已經等不及了。

把我的手放在王意強手中:

「趕緊把人帶走吧,我知道,你想小松好多年了。」

說完,竟然推著王意強趕緊帶我離開。

彈幕適時飄起來:

【命運就此改變,王松要去過好日子了。】

【徐芬梅這麼窮,早該把兒子送給他爸了,這麼多年一直攥在手裡,不就是為了拿孩子出氣嘛。】

【不是,你們都看不出王意強臉上一萬個不樂意嗎?】

最後一條彈幕仍舊淹沒在無數留言里。

轉瞬間不見蹤跡。

王意強被推出了小小的出租房。

手裡還牽著我。

樓下,他新娶的妻子林若正等在樓下。

見我跟在身後,聲音驟然尖銳道:

「你把這個拖油瓶帶下來幹什麼?」

「家裡一個月就掙這麼點錢,哪裡能再供一張嘴吃飯?」

王意強愁眉苦臉:

「我哪知道,這次徐芬梅跟抽了風似的,我剛一開口,她就迫不及待答應把小松給我。」

「明明之前她都是一口拒絕的。」

林若聲音愈發尖銳:

「我不管,你要麼把這個拖油瓶送回去,要麼就讓他進黑廠打工掙錢養活咱們一家。」

「想上學,我呸!門都沒有!」

王意強眼神一亮,一把摟住林若:

「媳婦你說得對,小松今年十一歲了,雖然年齡不夠,但送到黑廠去打工,一個月最少也能掙一百多塊錢。」

「咱們把他接回去,以他的年紀,最少能打十五年的工,這樣算下來,可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呢!」

「養樂樂的錢也有了。」

樂樂是他與林若生的兒子。

虎頭虎腦,今年剛剛五歲。

聞言開心地拍手:

「讓哥哥去打工,讓哥哥去打工,樂樂想要買變形金剛。」

我彎了彎嘴角。

悄悄向主持人申請:

「我申請與王松換回身體,讓王松跟著他爸走。」

「並且在大螢幕上直播,讓所有人好好看看,他跟他爸走後,能過什麼好日子。」

主持人立馬同意了。

12

我已經提前回到審判台上。

正與無數台下群眾以及直播間的網友們。

一起觀看王松親自選擇的人生軌跡。

鏡頭裡,王松一開始還興奮地到處打量縣城。

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王意強的居住環境也不是很好。

兩室一廳的小房子裡,王松只能在客廳打了個地鋪。

吃飯時,肉菜距離他最遠,想夾一筷子肥肉,被林若狠狠瞪了一眼。

接回來的第二天是周一。

早上王松要求王意強送他去學校。

可他心心念念的爸爸卻神神秘秘道:

「小松啊,念書沒有前途的,爸給你找了個好去處。」

王松被領到了一處黑磚廠。

眼睜睜看著他爸從老闆手中接過幾張薄薄的紙幣,然後拍了拍他的腦袋:

「小松,還是打工有前途,爸是托關係才給你找到的這份好工作。」

「你好好乾,每個月能掙三百多呢,錢會直接進入爸的銀行卡。」

「放心吧,爸會每月給你拿五十塊生活費的。」

王松驚呆了。

他心心念念的好日子一天沒過,反而被丟進了黑磚廠。

只有十一歲的他身高未足,完全無法掙脫王意強強勁有力的手臂。

他被關入了黑磚廠。

情景再現與現實世界的流速並不相同。

我在考核台上大概站了十分鐘。

就等到王松重新出現。

而他出現的原因也很簡單。

他在搬磚的過程中,不小心碰倒了壘好的磚牆。

被活活壓死了。

只在新生活里,短短活了一個月。

12

王松捂著胸口蹲下身。

他還未曾從死亡中緩過神來。

或者說,他一直以來所堅持的信念,一直以為他之所以沒有與親生父親在一起,是因為我的阻攔。

這個堅持三十多年的想法。

在今日被無情碾成碎末。

他的親生父親早就有了新的兒子了。

並且希望趴在他身上吸血來供養樂樂。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在父親心裡留下任何痕跡。

我抹了把眼淚,上前扶起他:

「王松,我從來沒有阻攔過你爸帶你走。」

「但現實是,他從來沒有想過帶你離開,他只是隔幾個月來當一次好人,看咱們娘倆在爛泥潭子裡掙扎罷了。」

「畢竟當年離婚,他卷了家裡所有的錢離開,要不然,家裡怎麼會只剩下一百多塊錢呢?」

「我逼你學習,是想讓你多一條出路,不至於因為沒有文化而被送到黑廠去蹉跎一生而已。」

台下觀眾傳來唏噓聲。

主持人冰冷的聲音適時響起:

「第二場少年的陰影,判定徐芬梅勝出。」

王松突然抬起猩紅的眼。

怨恨地看向我:

「就算我爸不要我,你以為你就沒有給我帶來過陰影嗎?」

「我畢業五年才好不容易結婚,接你來我家享福,你借著帶孫的名義,日日與李雪爭吵。」

「我知道,你就是看不得我過țúₛ一天安生日子,更是嫌棄李雪在我心裡比你重要。」

13

這次,台下觀眾們紛紛交頭接耳地討論。

「我聽說,很多母親看不得兒子結婚,生怕兒子被搶走,所以拼了命地想攪散小家庭。」

「就是就是,母愛是一場得體的退出,孩子也有自己的生活啊。」

「真看不出來,徐芬梅還是個這樣的人......」

王松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他的臉上再次掛上得意的笑容。

仿佛找了這麼久。

終於找到我身上巨大的缺陷。

就等著能帶給我一場徹頭徹尾的審判。

我只是垂下眸子,將手安靜地擱置在按鈕上。

神色平靜道:

「王松,既然你說是接我來你家享福的,那你就好好看看,我在你家是怎麼享福的吧。」

一陣天旋地轉後。

我與王松同時出現在了現在居住的緊湊三居室里。

剛一出現。

王松就『哎呦』了一聲。

疑惑道:

「怎麼回事,我身上怎麼哪裡都酸疼啊。」

此刻,我正舒展在王松高大的身體里,冷冰冰道:

「人上了年紀,可不是哪裡都疼嗎?」

王松這才不情不願地噤了聲。

他掃了眼時間。

該去接小孫子放學了。

14

王松撐著衰敗的身體,慢吞吞帶著活潑的小孫子回到了家。

我記得很清楚。

昨夜小孫子有些感冒,睡得不踏實。

我與小孫子在同一間屋,晚上不時起來照顧他,幾乎一夜沒睡。

白天又接送、做家務一整天,體力與精力早已耗盡。

王松正疲倦地窩在沙發上打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