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核磁共振時,老太太偷偷戴了塊佛牌。
被我眼尖發現攔了下來。
事後她不僅不感激,還絞盡腦汁殺了我,又以精神異常脫罪。
「他們都說做核磁的時候佛牌會飄起來,佛祖會顯靈。」
「你為什麼不讓我功德圓滿?!」
還沒來得及向她解釋,磁共振強大的磁性會讓佛牌像子彈一樣穿過她的身體。
我就咽了氣。
再睜眼,又回到老太太來做檢查這天。
這一次我不再攔著她去見佛祖……
1
「身上還有其他金屬嗎?首飾、假牙、鑰匙……」
「沒有,絕對沒有!醫生你放心!」
熟悉的話語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猛地扎進我的耳膜。
我渾身一震,僵在原地。
眼前,是醫院核磁共振檢查室的準備間。
說話的老太太叫李秀芬,正一臉篤定地向技師保證。
她穿著藍白相間的病號服,頭髮花白,臉上布滿皺紋,看上去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老人。
可我知道,這張和善的皮囊下,藏著一顆怎樣歹毒的心。
因為就在不久前,我剛剛被她用一根佛牌的掛繩活活勒死。
窒息的痛苦,骨頭錯位的咯吱聲,還有她在我耳邊惡毒的詛咒,此刻都像潮水般湧來,幾乎將我淹沒。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皮膚光滑,沒有勒痕,甚至還能順暢地呼吸。
我……重生了?
回到了李秀芬來做核磁共振的這一天。
上一世,也是在這個房間,她也是這樣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身上沒有任何金屬物品。
核磁共振檢查,全稱是核磁共振成像,利用的是強大的磁場。
任何微小的金屬,哪怕是一根小小的別針,在強磁場中都會被瞬間磁化,變成一枚極具殺傷力的「子彈」。
作為老年科醫生,我見過太多記性不好、固執己見的老人。
為了他們的安全,我們每次檢查前都會用金屬探測器反覆確認。
可李秀芬是個例外。
她那天穿了件高領的厚毛衣,探測器掃到脖子時發出了微弱的警報,但很快又消失了。
我問她脖子上是不是戴了什麼,她把領子扯得更高,矢口否認。
「我信佛的,從不戴那些金銀首飾,早就看破紅塵了。」
但我還是不放心。
常年的職業習慣讓我對任何異常都保持著高度警惕。
就在她轉身準備進檢查室的那一刻,我眼尖地瞥見她高領毛衣的縫隙里,隱隱約約有一根金黃色的帶子。
那顏色,像是某種絲線,在燈光下泛著不祥的光。
「等等!」
我幾乎是憑著本能沖了上去,在她和技師錯愕的目光中,一把抓住了那根帶子。
一塊沉甸甸、做工精美的金佛牌,就這麼從她領口裡被我拽了出來。
周圍的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技師更是後怕得臉都白了,對著老太太就是一頓批評教育。
李秀芬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她死死地瞪著我,那眼神,沒有半分被救下的慶幸,反而全是怨毒。
當時我只當她是在為自己的固執和無知感到難堪,並沒放在心上。
我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2
第二天,她卻特地找到了我的辦公室。
「吳醫生,昨天多虧了你,我特地來謝謝你。」
她站在門口,手裡拎著一袋水果,笑得一臉慈祥。
我連忙讓她進來,心裡還感慨著老太太雖然固執,但總算知道好歹。
我給她倒了杯熱水,她侷促地坐在沙發上,雙手緊緊地捏著那個水果袋。
「吳醫生,你真是個好人,心細。」
她一邊說,一邊從袋子裡往外掏東西。
我笑著擺手:「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不不不,」她搖著頭,終於從袋子底下掏出了一個東西,「你是大好人,佛祖會保佑你的。」
我定睛一看,她手裡拿的,正是昨天那塊險些要了她命的佛牌。
只是這一次,佛牌上那根金黃色的帶子,被她繞成了兩個圈,像一個簡陋的繩套。
我還沒反應過來她想幹什麼,她已經猛地站起身,以一種與她年齡完全不符的迅猛,將那個繩套狠狠地套在了我的脖子上!
冰冷的金屬佛牌砸在我的鎖骨上,帶來一陣刺骨的劇痛。
我驚恐地瞪大了眼睛,雙手本能地去抓脖子上的繩套,可那根看似普通的絲線,此刻卻像鋼絲一樣死死地勒進了我的皮肉里。
李秀芬的臉在我的視野里扭曲、放大,她的力氣大得驚人,渾濁的眼睛裡迸發出一種狂熱而怨毒的光。
「你為什麼要攔著我?為什麼?!」
她在我耳邊嘶吼,聲音尖利得像指甲划過玻璃。
「就差一點……就差一點我就能功德圓滿了!」
窒息感如潮水般湧來,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只能徒勞地蹬著腿,雙手在她身上亂抓,卻什麼也抓不住。
「他們都說……做核磁的時候,佛牌會飄起來……佛祖會顯靈……」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詭異的興奮和痴迷。
「那是佛光!我能沐浴佛光,當場飛升!你為什麼要壞我的好事?!你這個斷我慧根的惡人!」
原來是這樣。
原來她不是糊塗,不是記性不好,也不是無知,她是故意的。
她想看的不是病,是神跡。
而我,這個救了她性命的醫生,反而成了她得道成仙的絆腳石。
真是天大的諷刺。
我的意識開始模糊,肺部的空氣被一點點抽干,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血紅色。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我看到李秀芬鬆開了手。
她看著倒在地上抽搐的我,臉上露出了一個功德圓滿般的詭異笑容。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拿起那塊沾著我血肉的佛牌,虔誠地親吻了一下,然後從容地走出了辦公室。
後來,我從同事的議論中聽到了我的「結局」。
李秀芬很快就自首了。
但她的律師拿出了她常年看精神科的病歷,以及一份權威的「限制行為能力」鑑定。
最終,她因為「間歇性精神異常」,被送進了療養院。
僅僅半年後,她就因為「表現良好」,被兒子接回了家。
而我,吳彩,一個兢兢業業、救死扶傷的醫生,就這麼窩囊地死在了自己的辦公室里。
成了一個笑話。
3
……
「吳醫生,沒問題的話,我就讓阿姨進去了?」
技師再次向我確認的聲音,將我拉回了現實。
這是流程,我是李秀芬的主治醫生,最後需要我簽字確認。
我裝作不經意地掃了一眼李秀芬的脖頸處。
我看到,那根金黃色的帶子,依舊藏在她松垮的領口下,若隱若現。
和上一世,一模一樣。
但一一這一次我不想再救她了。
去他媽的職業道德。
我不是聖母,被人用繩子活活勒死一次,不可能還伸著脖子讓她勒第二次!
「沒問題。」
我的聲音很輕,卻異常堅定。
然後,我拿起筆,在確認單上利落地簽下了我的名字。
將單子遞給技師後,我看都沒再看李秀芬一眼,轉身對技師說:「開始吧。」
技師接過單子,點了點頭,對李秀芬說:
「阿姨,躺上去吧,檢查的時候千萬不要動。」
李秀芬似乎愣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我這麼輕易就放過了她。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複雜難辨,有驚訝,有疑惑,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狂喜?
她甚至還對我無聲地做了一個口型。
我讀懂了。
她說的是:「謝謝你。」
謝謝我,成全她去死。
我站在原地,回了她一個更加燦爛的笑容。
不客氣。
這一世,我不再攔著你去見佛祖。
我親自,為你鋪好了這條通往極樂世界的路。
祝你,功德圓滿。
4
厚重的鉛門緩緩關上,隔絕了內外兩個世界。
我站在準備間的觀察窗前,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裡,指尖冰涼。
口袋裡,是我剛剛簽過字的那張確認單。
墨跡未乾,像一紙催命符。
我能聽到機器啟動時特有的低沉嗡鳴聲,那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響,仿佛一頭沉睡的巨獸正在甦醒。
上一世,我也是站在這裡,心驚膽戰地看著技師操作,生怕出一點差錯。
而這一世,我只覺得這嗡鳴聲,是為李秀芬奏響的往生序曲。
「吳醫生,你不回辦公室嗎?」旁邊的小護士好奇地問我。
我搖了搖頭,嘴角噙著一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笑意。
「不急,我看完這個病人。」
小護士沒再多問,轉身去忙自己的事了。
觀察窗內,李秀芬已經躺在了檢查床上,雙眼緊閉,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嘴裡念念有詞,一副等待佛祖接引的虔誠模樣。
呵,佛祖。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佛祖先來,還是磁場先到。
技師在操作台前做著最後的確認,然後按下了啟動按鈕。
嗡一一
磁場啟動的瞬間,整個房間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了。
緊接著,一聲悽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猛地從核磁室里傳了出來。
那聲音穿透了厚重的鉛門,像一把錐子狠狠扎進在場每個人的耳朵里。
「啊一一!!!」
我看到躺在檢查床上的李秀芬,整個身體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抓住,猛地向上彈了一下。
隨即,就是一陣密集的、令人牙酸的「砰砰砰」聲。
那是金屬佛牌在強磁場的作用下,被瞬間吸起,又狠狠砸回她身體上的聲音。
佛牌變成了高速運動的兇器,在她胸口、脖頸、面門之間瘋狂彈跳、撞擊。
每一次撞擊,都伴隨著骨頭碎裂般的悶響和她愈發悽厲的哀嚎。
「救命!啊!關掉!快關掉它!」
李秀芬在檢查床上瘋狂地掙扎扭動,雙手胡亂地揮舞,想要抓住那個正在攻擊她的「惡魔」,卻什麼也抓不住。
她那張布滿皺紋的臉,此刻已經血肉模糊,分不清是汗水、淚水還是血水。
上一世她勒死我時,臉上那種狂熱而怨毒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恐懼和痛苦。
她期待的「佛光」沒有出現,只有一塊冰冷的金屬,在無情地、反覆地重擊她的肉體。
怎麼了?
這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功德圓滿」嗎?
佛祖顯靈了,正在用他的方式為你洗滌凡塵,你怎麼不高興了?
我站在窗外,冷冷地看著這一切,心臟在胸腔里平靜而有力地跳動著。
沒有快感,也沒有恐懼,只有一種大仇得報的空洞和安寧。
「怎麼回事?!出什麼事了!」
技師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魂飛魄散,臉色慘白地從操作台前跳了起來。
他衝到觀察窗前,看到裡面的慘狀,驚得說不出話來。
「快!快關機!緊急制動!」
他反應過來,轉身就要去拍那個紅色的緊急按鈕。
「不能關!」
我冷冷地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5
技師猛地回頭看我,眼神里全是驚恐和不解。
「吳醫生?!裡面出事了!再不關機要出人命的!」
「緊急制動,專業術語叫『失超』。」我平靜地看著他,像是在陳述一個與我無關的事實,「你知道失超一次的後果嗎?」
核磁共振儀的核心是超導磁體,需要大量的液氦來維持超低溫環境。
一旦按下緊急制動,液氦會在瞬間氣化,從機器里噴涌而出。
這不僅意味著幾十上百萬的維修費用,更重要的是,瞬間氣化的液氦會迅速排空室內的氧氣,導致裡面的人窒息死亡。
李秀芬現在只是被佛牌攻擊,如果按下按鈕,她會立刻死於窒息。
技師被我問得一愣,他當然知道後果,所以才遲遲不敢拍下去。
關也不是,不關也不是。
眼前的狀況,讓他徹底亂了方寸。
「那怎麼辦?!總不能就這麼看著吧!」
他急得滿頭大汗,但卻再沒有絲毫動作。
他只是個技師,沒有必要為一個不聽勸告、自己找死的老太太,搭上自己的職業生涯。
核磁室里的慘叫聲還在繼續。
「救命……誰來救救我……我錯了……我不見佛祖了……」
李秀芬的聲音已經變得嘶啞微弱,她開始求饒了。
上一世,我被她用繩套勒住脖子的時候,也曾這樣徒勞地掙扎求饒。
可她是怎麼做的?
她只是用一種看螻蟻的眼神,帶著功德圓滿般的笑容,欣賞著我的死亡。
現在,輪到我了。
我看著她在血泊中抽搐,看著她為自己的愚蠢和惡毒付出代價。
這很公平。
我甚至還想笑。
李秀芬,你不是想看佛牌飄起來嗎?
現在它飄起來了,在你身上跳得很歡快。
你不是想沐浴佛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