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雪也問過我,這十年有沒有愛上別人,不要一時衝動,做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我腦海里模模糊糊閃過沈琳的臉。
但又一閃而逝。
我搖了搖頭,笑著說沒有。
我撫摸著齊雪在戰區救孩子留下的傷疤,又重複了一遍:「沒有。」
其實齊雪問我之前,我做了幾次夢,夢裡都有沈琳。
夢裡的沈琳看著我冷笑,讓我不要自作多情。
心裡還是會酸澀。
但時間慢慢過去,我再也沒有夢見過沈琳。
那六年,仿佛隨風而逝了。
發小趙寧有時候也會問我,有沒有想起過沈琳。
我沉默了幾秒,搖頭。
「希望她和連笙能好好在一起。」我說,「彼此Ṱŭ⁰遺忘就好。」
起碼我是認認真真,把她遺忘在了腦後。
可過幾天,我和齊雪吃飯時遇到了沈琳的同學。
她遠遠地就上來打招呼:「你這女人回國怎麼不打電話——」
走了幾步,她停了下來,一臉震驚。
齊雪和沈琳很像,但她眉心有在戰區留下的傷疤。
氣質也完全不同,她身上沒有沈琳那種嬌滴滴的大小姐氣質。
而更穩重沉著。
同學看著齊雪,又驚疑不定地看著我:「洛寧,這——」
她想了想:「你給沈琳戴帽子了?」
我搖頭:「我們分手了。」
那個同學更驚訝了:「沈琳不是說你還在乖乖等......」
我打斷了她:「這是我未婚妻,很快要結婚。」
她驚呆了。
看著我和齊雪緊緊相牽的手,轉身匆匆走了,邊走邊打電話。
我抬頭跟齊雪解釋,可才開了個口,齊雪就笑了:「都過去了,說它幹什麼。」
她幫我理頭髮:「總不能我消失十年就讓你等我十年。」
我眼眶一熱,突然感覺滿心委屈。
最初找不到齊雪那三年,我每天都抱著手機在等電話。
24 小時不關機,陌生電話一響起來我都要激靈一下。
第一年的時候我盼著能接到電話,告訴我齊雪只是受傷了,馬上回國。
第二年的時候我盼著有人告訴我齊雪還活著。
第三年,我開始怕聽電話,又不得不聽。
沈琳出現時,我正式確診重度焦慮,恐慌症。
她那張臉,就是我最後一根稻草。
在沈琳那裡當備胎的時候,也不是不委屈的,可我真的離不開那張臉。
唯有看著她,我才能有力氣活下去。
所以我愛不愛沈琳,我不知道。
但我是感激她的,感激到她讓所有人都嘲笑我是個備胎,可我還是甘之如飴。
這六年,在我這裡,沈琳是個好人,救我於水火的好人。
我本以為我在她那裡的印象也會不錯,至少我會占個體貼。
可我沒想到,她會咬牙切齒,罵我騙子。
5
沈琳給我打電話是深夜。
我輕輕起身,不想吵醒齊雪。
我以為她是想拿走落在我這裡的諸多東西。
可我剛接起來,她就惡狠狠地,仿佛想把我咬碎般,咬著後槽牙蹦出兩個字:「騙子。」
她聲音啞了:「洛寧,你是個騙子。
「你說她是你姑姑家的孩子,你騙我!」
她不再一副驕縱樣。
她強忍著憤怒,甚至聲音里還有一絲委屈。
像小孩一樣的委屈。
我低了低頭,嘆了口氣:「對不起。」
我道歉道得駕輕就熟。
從前六年,我就是這麼跟她道歉的。
原因有很多。
比如別在連笙面前老盯著她看,會讓連笙不高興。
比如在連笙的同學面前不要試圖牽她的手。
比如她跟連笙吃飯的時候不要亂打電話。
每一次我都會道歉,盯著那張臉,乖乖說對不起。
沈琳一開始會遲疑地摸摸我的頭,像摸小孩子:「下次改就好了。」
後來她托著腮笑眯眯看我:「你道歉的時候好乖。」
再後來,她不再給我立諸多規矩。
但我道歉的本能還沒改,立馬脫口而出:「對不起。」
沈琳頓了頓,還是咬牙:「這次道歉也不行。洛寧,我真的生氣了。
「我早知道就讓你姘頭在戰區過一輩子,幹嗎千里迢迢給自己戴頂綠帽子!」
我冷了臉。
她卻渾然不覺,還在追問我:「你碰過她沒?
「洛寧,說話,碰沒碰過!」
我打斷了她急躁的聲音:「沈琳,你別再這麼說她。她對我很重要。」
那邊突然沒動靜了。
過了一會兒,我聽見什麼東西砸碎的聲音。
沈琳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笑著說:「洛寧,你從來沒說過我對你很重要。」
她說:「你記住,我沒說讓你走,你就還是我的。」
「我不是你的。」我皺著眉糾正她:「從你去美國找連笙開始,我們就沒關係了。」
沈琳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問:「所以你是在報復我,對嗎?」
她似乎堅定了些:「你跟她在一起,是在氣我對吧?我要是給你個後悔的機會——」
我越發皺起眉來:「沈琳,你別鬧了。你和連笙好不容易在一起,就好好過。」
沈琳不說話了。
她的呼吸聲低沉,急促。
過了一會兒,她什麼都沒說,掛了電話。
我聽著忙音,嘆了口氣。
沈琳還是沒有改變。
只要提起連笙,她的理智就回籠了。
從前她喝醉了,大半夜打電話讓我去接她。
我穿著睡衣裹了件大衣就沖了出去,在酒吧門口接到醉醺醺的她。
寒冷的天氣,我凍得手都僵了,可她卻鬧著不回去。
她朋友無可奈何,對我說了聲對不起,然後給連笙發視頻:「我讓連笙看看你這副鬼樣子。」
沈琳突然就站直了身子,清醒得像是沒喝過酒,自己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我和她朋友站在車外,大眼瞪小眼。
她朋友眼中全是尷尬與同情:「對不起,我實在沒辦法,只有連笙能讓她聽話。」
我搖了搖頭:「沒關係,我不在意。」
那天我給沈琳熬醒酒湯,照顧她一晚沒睡。
而她抱著我喊著連笙,一晚上。
我心裡有個聲音一直在問我,洛寧,你真的不會在意嗎?
那你為什麼手腳那麼涼?
我嘆了口氣,強迫自己從回憶中抽離,不再回想。
我看了看臥室。
那裡有我最愛的女人。
從前怎樣無所謂,關鍵是現在,我不在意了。
6
我和齊雪開始籌備婚禮。
我們去試穿婚服,掛了沈琳好幾個電話。
可手機還是震個不停。
都是沈琳發來的微信。
以前她一個月都不會發這麼多微信。
「洛寧,我還沒讓你走呢!
「洛寧,你會後悔的!
「你幹什麼呢,回話!你以前不會這麼久不回的!」
我讓吵得不行,在更衣室抓起手機,Ŧú₃匆匆回她:「我在陪齊雪試婚紗,你別發了。」
手機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
緊接著,瘋狂地震起來,一秒都不停,仿佛那邊的人發了瘋。
我實在沒辦法,接了起來:「沈琳,你要是再這麼發瘋,咱們連朋友都做不了。」
她卻置若罔聞,只是一連串地問我:「她有什麼好?
「洛寧,結婚和戀愛是兩碼事!」
她深呼吸了一下:「洛寧,你聽話,你爸媽同意你結婚嗎?要不你等我回去跟他們談談......」
我平靜地打斷了她:「沈琳,別鬧了。」
那邊安靜了下來。
我靜靜地說,「沈琳,我真的要結婚了。她和我從小一起長大,彼此了解,情投意合。」
沈琳還想說什麼,我又打斷她:「你這樣連笙會不高興的。」
她沒說話,只是呼吸不再平穩。
我嘆了口氣:「我跟你說過的,我是孤兒院長大的,哪來的爸媽。你為什麼總是記不住。」
說完我掛了。
沈琳再沒打過來。
而齊雪一直耐心地等在更衣室外,絲毫不問我為什麼會待這麼久。
只是在我出來的時候,久久地擁抱我,不願鬆開:「寧哥,謝謝你愛我。」
我回抱住她:「也謝謝你。」
我們都是孤兒院長大,自幼受一點好都要牢記在心,感激不盡。
不像沈琳,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大小姐,一向聽話的前男友突然無縫銜接要結婚,發瘋是難免的。
但我相信,時間會治癒一切。
終究她也會放下不甘,往前看。
7
可我高估了沈琳的接受能力。
幾天後,我快要辦婚禮時候,沈琳又深夜打來電話。
她似乎喝了酒:「洛寧,你好樣的。」
我已經十分不耐,籌划著要把她拉黑。
她一字一句,聲音沙啞低落:「我那時候,怎麼就不想著看一眼照片。
「只要看一眼,我就會知道不對勁。」
她委屈而憤怒:「可我一眼都沒看,甚至把她從戰區拉回來,治好,送到你面前。
「我他媽怎麼現在才想起來看照片,我自己給自己找了個情敵!」
沈琳憤怒到聲音發抖。
她壓低了聲音,聽得出來,是在努力克制情緒,可還是控制不住顫抖的聲音:「洛寧,你是不是,把我當替身?」
我沉默了。
她也沉默。
過了一會兒,她咬牙低喊:「你說話啊,為什麼不說話!」
可我卻突然想起了當初。
連笙有了別的追求者,沈琳就在朋友圈發了我的背影。
穿著連笙想要的當季最新潮牌。
那是我唯一一次穿沈琳送的衣服。
本來我都是吊牌都不拆,放在衣櫥里,但沈琳那天磨著我穿上那身衣服,給我拍了照。
那是她第一次在朋友圈發我,好多人點贊,不少人在評論區問我是誰。
沈琳摟著我給我看,吊兒郎當地叫我:「老公,她們都在問你。」
沈琳心情好的時候,會叫我老公。
她把髮絲纏在手指上繞來繞去:「我說你是我老公,我那幫閨蜜羨慕壞了。」
我笑了笑,眼睛卻掃到一條新的評論,來自連笙:「我想去看音樂節,去嗎?」
過了一會兒,沈琳瞄了眼手機,手頓了一下。
她把手機扣了過去,若無其事地拿出信用卡:「去買球鞋去。」
然後站起身,穿上外套要走。
我ťű̂¹看著她往外走的身影,鬼使神差地突然留她:「沈琳,不要出去行嗎?」
沈琳握著門把手,猶豫了會兒,轉身跟我笑:「自己孤單啊?那就多逛一會兒,再買幾身衣服,買塊手錶。」
她轉身關門,在門關上的時候,突然又說:「我一會兒就回來,老公。」
我看著門被緩緩關上,低了低頭,不知是什麼心情。
當時我們已經從大學走到了工作,沈琳從叫我寶寶,改叫我老公。
多多少少,心裡對她還是有不同的。
我看著茶几上的信用卡,看了良久,把它放在了抽屜里,再沒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