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和我婆婆,兩個老人哭得癱倒在地,不住地哀求。
「珂珂,你快下來啊!你這是要奶奶的命啊!」
「好孩子,有什麼事我們好好說,你別做傻事啊!」
幾個醫生護士在旁邊焦急地勸說著,卻不敢輕易上前。
王珂看到我,眼睛裡迸發出刻骨的恨意。
「你終於來了!你這個殺人兇手!你還我孩子!你還我丈夫!」她尖叫著,「今天你要是不把林浩放出來,不給我們一個交代,我就從這裡跳下去!讓所有人都看看,你這個當媽的,是怎麼逼死自己親生女兒的!」
又是這一套。
用自己的命來威脅我,綁架我。
周圍的議論聲已經響了起來。
「天哪,這是多大的仇啊......」
「聽說是女兒未婚先孕,媽媽不同意,鬧得孩子都流產了。」
「再怎麼說也是親生的,怎麼能這麼狠心呢?」
我撥開人群,走到窗邊,隔著安全的距離,平靜地看著她。
「你想跳就跳吧。」
我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
整個走廊瞬間安靜了。
所有人都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我,包括王珂。
她大概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迎著她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重複道:「我說,你想跳,就跳。這是二十一樓,跳下去,保證不會有痛苦。記得頭朝下,比較乾脆。」
7
「你......你說什麼?」王珂徹底懵了,連哭都忘了。
她預想過我的所有反應,憤怒、哀求、妥協......唯獨沒有想過是這樣一句冰冷到極致的「你想跳就跳」。
這完全打亂了她的劇本。
我媽也反應過來,掙扎著爬過來抓我的胳膊:「沈清!你瘋了!那是你女兒!你怎麼能說這種話!」
我扶住她,聲音依舊平靜:「媽,正是因為她是我女兒,我才不能讓她再錯下去。她以為用死可以威脅所有人,那我就告訴她,除了讓她自己粉身碎骨,這種行為毫無意義。」
我轉向王珂,目光銳利如刀:「你以為你死了,林浩就能出來?你以為你死了,我們就會愧疚一輩子?我告訴你,你錯了。」
我拿出手機,點開那段林浩的錄音,將音量調到最大。
「那個王珂,就是個傻白甜......等我搞大她的肚子......拿到錢,老子就把她和那拖油瓶一腳踹了!」
污穢不堪的男聲在安靜的走廊里迴響,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王珂的臉上。
她的臉色由紅轉白,再由白轉青,最後血色盡失,搖搖欲墜。
周圍的圍觀群眾也炸了鍋。
「我的天!這個男人也太渣了吧!」
「這不就是騙財騙色嗎?這女孩也太可憐了......」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為了這種男人跟自己爹媽鬧,腦子有坑吧?」
王珂渾身顫抖,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不......不是的......這不是真的......你們騙我......」
「騙你?」我冷笑一聲,將手機螢幕轉向她,上面是林浩和另一個女孩的親密合照,背景是王珂最喜歡去的那家網紅餐廳,「這是你懷孕七個月的時候,你的林浩,正陪著他的新女朋友慶祝紀念日。他拿你當跳板,你拿他當真愛。王珂,你不是可憐,你是蠢。」
最後一根稻草壓上去。
王珂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叫,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從窗台上向後倒了下去,摔在病房的地板上,昏死。
一場鬧劇,終於收場。
醫生護士一擁而上,將她抬回病床。
我媽和我婆婆看著我,眼神複雜,有不忍,有震驚,但終究沒有再指責我。
我走到她們面前,輕聲說:「媽,你們先回去吧。這裡我來處理。」
病房裡,王珂躺在床上,掛著點滴,像一個破碎的娃娃。
我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張律師嗎?我是沈清。我想諮詢一下,關於自願脫離親子關係,在法律上應該怎麼操作。」
是的,我沒打算就此罷休。
同情和憐憫,只會讓她覺得還有機會。
我必須用最決絕的方式,斬斷我們之間所有的羈絆,讓她為自己的愚蠢和惡毒,付出最沉重的代價。
8
張律師是王晟集團的首席法律顧問,效率極高。
第二天,他就帶著兩份文件來到了醫院。
一份是林浩涉嫌詐騙、故意傷害的全部證據鏈,足以讓他在牢里待上十年。
另一份,是《自願脫離親子關係聲明書》。
王珂醒來時,我就坐在她的病床邊。
她看到我,眼神空洞,像一潭死水。那段錄音和照片,徹底摧毀了她所有的信念。
我沒有說任何廢話,直接將那份聲明書放在了她的床頭柜上。
「簽了它。」
她緩緩轉過頭,看著那份文件,乾裂的嘴唇動了動,發出沙啞的聲音:「你......就這麼恨我?」
「不是恨。」我糾正她,「是放棄。王珂,我給了你無數次機會。你把我的愛當成理所當然,把我們的付出當成你放縱的資本,甚至聯合外人來算計我們。你對我們造成的傷害,已經遠遠超出了血緣關係能承載的底線。」
我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樓下車水馬龍的世界。
「你總說我毀了你的人生。現在,我把ŧŭ₋你的人生,完整地還給你。從今往後,你是生是死,是富貴是潦倒,都與我們無關。這是你想要的自由,我給你。」
王珂沒有說話,只是死死ṭų₊地盯著那份文件。
我知道,她在猶豫,在權衡。
簽了,她就真的一無所有了。不簽,她也同樣什麼都得不到,還要背負著一個「白眼狼」的罵名。
我給了她最後一擊。
「林浩的案子,下周開庭。這份證據,我會交給警方。如果你簽了這份聲明,我可以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如果你不簽,我不介意讓他罪加一等。」
對付他們這樣的人,必須用他們最在乎的東西作為武器。
王珂的身體猛地一顫。
她對林浩或許失望透頂,但她心底還對人渣留著那份可笑至極的「愛」。
她的腦子和尊嚴,不會讓她反思自己過去的選擇。
良久,她果然顫抖著伸出手,拿起了筆。
「我簽......」她流著淚,在文件的末尾,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但是,你要答應我,」她抬起頭,用最後一絲力氣看著我,「不要把那些東西......交給警察。」
「可以。」我點頭,收起文件,沒有再看她一眼,轉身離開了病房。
走出醫院大門,陽光刺眼。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壓在心頭十幾年的大山,終於被搬開了。
丈夫在車裡等我。
我拉開車門坐進去,將文件遞給他。
他看了一眼,然後緊緊地將我擁入懷中。
「清清,都結束了。」
「嗯,都結束了。」
從此,我們的人生里,再也沒有女兒。
9
幾個月後, 我們聽說,王珂出院後, 沒有回學校,也ƭű̂⁾沒有回家,而是消失了。
再後來, 有人在南方的某個小城市見過她。
據說,她在一家酒吧做服務員,煙燻火燎, 滿身風塵,再也沒有了當年富家千金的模樣。
也有人說, 她嫁給了一個本地的男人,生了孩子,整日為了柴米油鹽爭吵,過得並不如意。
這些消息, 我們都只是聽聽, 從未去證實。
她的人生, 好與壞,都與我們無關。
我和丈夫,則開啟了全新的生活。
我們把公司的主要事務交給了職業經理人,自己則用大半的時間去環遊世界。
我們去了北極看極光, 去了非洲看動物大遷徙,去了南美感受印加文明的神秘。
我們學潛水, 學跳傘,學開帆船,把年輕時錯過的瘋狂,一件件補了回來。
丈夫的白頭髮少了,臉上的笑容多了。
而我, 也終於從上一世的噩夢中, 徹底走了出來。
我不再是那個被親情綁架、為女兒而活的母親沈清。
我就是沈清。
一個愛自己, 享受生活的,獨立的女人。
有一天,我們在瑞士的雪山小鎮,收到了一封沒有署名的信,郵戳來自國內。
信里只有一句話:
「對不起。還有, 謝謝你。」
字跡歪歪扭扭,卻能看出, 寫信ṱù⁼的人, 用了很大的力氣。
我把信遞給丈夫。
他看完, 沉默了片刻, 然後將信紙湊到壁爐的火焰上, 看著它化為灰燼。
「清清,」他握住我的手, 認真地看著我,「我們,去看看勃朗峰的日出吧。」
我笑著點頭:「好。」
窗外,金色的晨曦正一點點染亮天邊的雪線。
我知道,那遲來的道歉, 或許是王珂用盡一生力氣寫下的。
但,那又如何呢?
原諒與否, 已不重要。
我們的人生,早已經翻開了,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