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海中整理著細節。
爺爺也留下了膠捲,還被切割了,三段,每段二十厘米左右。
放在眼前,剛好能擋住眼睛……
我下意識扶了扶戴著的墨鏡,「是為了看見什麼嗎?還是為了不看見什麼?」
「小徐,你說什麼?」
周邦疑惑回頭。
「沒什麼。」我搖頭。
短暫停留後,我們繼續趕路。
經歷這件事後,馬強和胡傑,好像變得更加奇怪了。
總是鬼鬼祟祟的,跟在隊伍最後面,刻意和我們拉遠距離。
時不時,我還能聽到古怪的笑聲。
終於,在又走了兩個小時後。
他們兩個沒有跟上隊伍。
出事了?
不會是變成怪物了吧?
我放慢腳步,悄然和周邦、老張拉開距離,然後往回走。
如果真變成怪物,我們都有危險,必須得去看看!
滋滋。
聽到動靜,我俯下身子,看見不遠處,兩個『怪物』正在撕扯。
看衣服,赫然就是馬強和胡傑!
馬強裂開四瓣的臉上,伸出黑色的觸手,纏在胡傑頭上,不斷收緊。
胡傑則用他肚子上,長出的六根尖銳節肢,瘋狂扎進馬強身體,黑色的血淌了一地。
不到十分鐘。
都死了。
14
「可算找到你們了。」
周邦跑來,邊喘邊說:「你們怎麼掉隊……」
話音未落,他抬頭,探照燈就照到了馬強和胡傑的屍體。
我解釋道:「周隊,他們兩個被污染,已經完全成了怪物,我剛才看見他們在自相殘殺。」
「同歸於盡了。」
周邦滿臉驚恐,直愣愣望著我,「我不是讓你別動手……」
「周隊,我沒動手啊。」
我大口喘氣,明明什麼都沒做,為什麼感覺好累。
周邦鐵青著臉,不再和我多言,「老張,去看看有什麼東西可以帶著,我們繼續趕路。」
咕咚。
老張咽了口口水,在胡傑兩個的屍體上摸索。
片刻後,道:「乾糧可以帶上,可惜了,探照燈都壞了。」
「行,帶上吧。」周邦回道。
探照燈壞了?
沒燈光,我剛才怎麼看見他們兩個撕咬的?
我感覺手上有些重,不知什麼時候,我竟然拿了塊石頭,還帶著血!
嚇得我趕緊扔了出去。
老張將乾糧裝在包里後,站在哪裡一動不動。
我喊了聲,「老張,幹嘛呢?」
周邦見我向前,也立馬趕了過來,「老張,都收拾好了就走吧。」
老張沒有回應。
半晌之後,才艱難開口:
「那裡……還有具屍體!」
15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我心頭一顫。
無邊的黑暗中,一道仿若頂天立地的身影,呈『大』字而立,撲面而來一股莽荒氣息。
肌肉虯結,樣貌粗獷,雙目緊閉,耳垂上的大耳洞,讓人記憶格外深刻。
夸父?!
這是爺爺拍過的場景!
爺爺膠捲洗出後,就是這個內容,之前因為背景關係,我一直以為是躺著的,沒想到是站立的!
周邦眼神流露出狂熱,「去看看!」
說完,直接向前而去。
我們趕緊跟上。
可隨著我們不斷前行,發現遠遠低估了間隔的距離。
跑了兩個小時,那莽荒的屍體,依舊在遠處,只有細微地變大。
或許是亢奮,我們一直在跑,都沒怎麼休息。
可能連夸父都沒想到。
後世,有人會像他當初追逐太陽般,追逐著他的屍體,狂熱且執著。
不知跑了多遠,我們喝光了帶著的水。
感覺體內的水,都被蒸發了個乾淨。
老張指著前面大喊,「有水潭!」
周邦面露欣喜,直接奔過去,大口汲水。
汲?
我神色駭然。
周邦的嘴,已經變成了長長的口器!
至於老張,將胳膊放進了水裡,上面的三張嘴不斷合開。
而水中,則是密密麻麻的紅線蟲!
「你們……你們也被污染了!」
我顫抖著開口。
周邦驀然回首,四顆眼睛滿是兇狠,「污染個屁,我看是你魔怔了!」
老張抬頭,滿臉的黏膩鱗片,神色不善。
「你才是被污染的。」
16
我被污染了?
在我眼中,周邦和老張的模樣,在不斷變幻,一會兒是怪物,一會兒是人。
「怪不得,怪不得!」
我心頭悚然,撿起一塊尖石,猛地刺入手心。
如潮水般的劇痛襲來,我終於不再模糊,他們怪物的模樣消失了。
「我看清了,看清了……」
周邦連忙趕來,「你怎麼樣?」
「還好。」我白著臉扯下一節袖子,簡單包紮好傷口。
「周隊,我們繼續吧。」
「行。」
約莫兩個小時,也許是三個。
終於,我們靠近了『夸父』的屍體,他就這樣懸浮在空中,周圍瀰漫著濃稠的黑霧。
在黑霧下,是一方祭壇。
祭壇周圍,則擺放著數千個青銅罐。
「這和我撿到的一模一樣!」老張驚呼。
周邦一個沒站穩,撞倒了身旁的青銅罐。
咚咚。
伴隨著少量粘液,兩顆碩大的眼球,從罐子裡滾了出來。
足足有西瓜大小。
「眼球!」
我嚇得後退一步,腳下發出脆響,低頭一看。
這片區域地上,竟都是巨型骸骨!
有巨人的,也有巨蛇的。
只見老張神色虔誠,穿過白骨,走向祭壇,一步一叩首:
「尊敬的夸父王,您的臣民已到達終焉之地。」
「終焉之地?」
我滿頭霧水。
周邦按著我,和他一同跪下。
我不解,小聲開口:「周隊,這怎麼回事?」
「高懸之日墜落的時候,到了。」周邦解釋道:「世界將從污染中,被拯救!」
「高懸之日,是指的太陽?」我有些納悶。
周邦頷首,嘆息道:「你看下去,就知道了。」
17
嘩啦。
仿佛有無形的風吹動,黑霧翻湧。
漸漸有畫面浮現:
連接北海的大山上,有一部落,他們自出生起,便每天觀日,沐浴陽光。
這讓他們擁有恐怖的生長速度,成年便是小山丘般的巨人。
可成年後,他們如果繼續觀日,就會精神錯亂,變成奇異嶙峋的怪物。
於是,在成年那天,他們挖掉了自己的眼睛,不再觀日。
相應的,那驚人的成長速度,停止了。
這樣的行為,引起了『太陽』的憤怒,降下懲罰,數不清的灰色蟲子落下,吸乾了河水溪流。
蟲子猶不滿足,還會吸食血液,部落中出現了一個個『人干』。
壓迫總伴隨著反抗,部落中出現了一位超凡領袖。
他將死去的族人,呈『大』字埋葬,意為戰士不應『束身』,這代表著反抗的姿態,面朝下,則意味著死也不觀日的決心!
整個部落,向『太陽』宣戰了。
他們建造祭壇,血肉骨骼為祭,欲召喚上蒼之力,將那高懸的太陽,墮入地下!
可在最後關頭,祭品還未完全獻祭。
這名為『夸父』的部落,便被『太陽』抹殺了個乾淨。
……
「這便是夸父逐日麼……」
我渾身戰慄。
畫面中的太陽,是個長著億萬觸手,躲在黑霧中的東西,看不清,道不明。
與其說追逐,不如說夸父族是在抗爭,抗命運,爭自由。
周邦低聲道:「天上的惡鬼還沒死,我們要做的,就是完成最後的祭獻!」
「所有人都被太陽蒙蔽了,祂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怪物!」
我想起進山前,看到的那一幕,頓時頭皮發麻。
立馬道:「周隊,我該怎麼做?」
猛地,我感覺後腦一痛,意識瞬間模糊了。
周邦的聲音傳來:
「需要你,當最後的祭品。」
18
「特製隱形眼鏡取下來了吧?」
「都取了,一路上忍這怪物太久了,還得帶眼鏡看他真身,真他媽噁心!」
「行了,用他完成最後的祭獻,我們的任務就完成了。」
「可惜了那幾個年輕人,啥也不知道就被害死了。」
「他們是英雄,人類的英雄。」
迷迷糊糊中,我聽到周邦和老張的對話。
他們在說什麼……胡話?
怪物?誰是怪物?
我緩緩睜眼,心中已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
周邦和老子面目猙獰,滿身腥臭粘液,已然變成了怪物!
我握緊腰間的兵工鏟,悄聲繞到他們身後。
猛地一下,直接削掉了老張的三個腦袋。
隨後反手又是一戳,鏟尾尖銳金屬,直接刺破鱗片,插入撲來的周邦心口。
直直倒下。
我拔出鏟尾,冷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打的什麼鬼主意,想救天上那怪物,門都沒有!」
「畜生!混蛋……」
周邦絕望謾罵。
我置若罔聞,來到祭壇。
剛才的畫面,其實我還看到後面部分。
後面的內容,是在說,雖然獻祭尚未完成,但其實『太陽』已經被困住了,處於衰弱期。
要不然,恐怕全世界的人早就瘋了。
只不過, 『太陽』留了後手, 用最後的力量改造了祭壇, 作用不是消滅祂,而是助祂脫困!
周邦和老張,早就被污染了,所作所為其實是……為了幫『太陽』脫困!
根據腦海中的記憶, 我將祭壇改造, 改成了夸父族最開始建造的模樣。
伴隨著一聲輕震, 懸浮著的『夸父』屍體,血肉融化,流向祭壇。
翛然間,祭壇亮起微光, 直衝天際!
一道金色的光柱, 湧向太陽,隱約能聽見, 遙遠的慘叫與嘶吼。
我轉身離去。
19
離開大興安嶺後, 我寫完考察報告上交。
因為事件結束,老爺子終於可以下葬了,我特意請了幾天假, 料理喪事。
經過幾天的忙碌, 我好好睡了一覺。
醒來已是中午, 打開手機,不小心點開相冊,正巧看到張青銅罐的照片。
看著上面兩行象形字, 我鬼使神猜念了出來,「高懸之日,不可直視。」
奇怪, 我怎麼認識象形文了?
我摸了摸我的第三個鼻子,說起來, 剛才還做了個噩夢。
在夢裡, 所有人都變成了怪物。
他們兩肢直立行走,全身是慘白光滑的皮膚, 頭頂一團黑毛, 更可怕的是, 他們只有兩個眼睛, 一個嘴巴……
簡直太絕望了。
我眼睜睜看著王燕、馬強、胡傑還有周邦和老張,都變成了怪物,最後我不得不親手殺了他們。
喝了兩口溫血, 我才平靜下來。
給周邦打了個電話,他竟然關機。
我無奈搖頭, 洗漱後來到陽台, 看見一個墨鏡, 只有兩個鏡片。
這是誰的?
反正不是我的, 畢竟我有五個眼睛。
好像在夢裡,眼睛前要有『隔離物』,才能看到怪物?
有些記不清了。
陽光溫暖, 大日高懸。
我仰頭虛眯著眼,不由感嘆:「真美啊!」
億萬條數不清的觸手,蜂巢般的眼睛, 黏膩冰冷的鱗片……簡直是完美的藝術品。
在我靜靜賞日時,城市廣播響了:
「今天的太陽真美啊,抬頭看看吧。」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