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他還在帳篷里,怎麼跑到我前面了?
我瞥了眼放石棺的帳篷,來不及多想,趕往古井。
「吳教授,你沒事吧?」
見到我,吳教授臉上掠過明顯的慌張,很快又被掩飾下來,「呃沒……沒事。」
我這才發問:「剛才是什麼情況?」
吳教授半張臉隱沒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我剛才看見小王,從這跳了下去。」
嘩啦的水聲,沿著井壁迴蕩。
看來是堵住的地方破開,地下水又漲了回來。
由於是晚上,考古隊又沒帶專業的潛水設備,我們只能下放之前準備的無人設備,去尋找王博文。
他為什麼會突然跳井?
我心底莫名不安,又問了一遍:「吳教授,剛才在那間帳篷里,真的什麼都沒發生嗎?」
「沒……什麼都沒發生。」吳教授別過我的目光,「先別說這事了,現在要考慮的是小王。」
「他是死是活,我們都還不清楚,得趕緊找到他!」
說完,他轉身去了王博文的帳篷。
剛邁入其中,我們不約而同停下腳步,篷布上兩行血淋淋的大字,觸目驚心:
【沒有現在,只有過去和未來!】
【一切都被困住了,祂來了!!】
許久,吳教授一言不發,默然回到了自己的帳篷。
看著他的背影,我能從他剛才的神情中,看到深深的恐懼與不安。
這和王博文之前的表情,極其相似。
他絕對在隱瞞什麼……
這天之後,吳教授就像變了個人,開始有意無意躲著我,甚至不敢與我對視。
我嘗試過晚上,待在放石棺的帳篷里,可根本什麼都沒發生。
有太多謎團無法解釋,我一團亂麻。
終於,在忍了兩天後,我找到吳教授,開門見山道:「你到底在隱瞞什麼?為什麼要躲著我?」
吳教授說著沒什麼,就要離開。
我攔住他,「不說,我是不會讓你走的。」
見狀,吳教授複雜地看了我一眼,左右張望片刻,確認沒其他人後,嘆息道:
「有些事,你還是不知道為好,我怕你會像小王一樣……」
我目光堅定,直視著他,「吳教授,我有心理準備。」
吳教授欲言又止,眼底有掙扎。
最後,他似下定了某種決心,緩緩開口:
「那天在帳篷里,我確實看到了詭異的東西……」
7
「我看到你了。」吳教授說。
我愣了一下,道:「看到我,這和詭異有什麼關係嗎?」
「如果說,我是在石棺中看到的你呢?」吳教授心有餘悸道:「大概在那天晚上,十二點左右。」
「我聽到石棺里有動靜,打開查看,發現那個人形祭器內部,發出低沉顫鳴,整體都在震動。」
「緊接著,祭器的面部銅片,脫落了。」
我搖了搖頭,「當天我一直盯著監控,沒發現你離開過座位。」
「我知道,你想說是幻覺。」吳教授似早有預料,「可如果我一直坐著,小王跳井,我是怎麼比你先一步趕到井邊的?」
確實無法解釋。
我微微點頭,示意他繼續。
吳教授接著剛才講述,「祭器面部銅片脫落後,我看到你穿著銀縷銅衣,躺在裡面。」
「那肯定不是我!」
我當即反駁。
「不是你,為什麼和你長得一樣?」吳教授抬頭望向我,「或許,是有某種聯繫的。」
再後來,就是穿著銀縷銅衣的「我」,離開石棺,將王博文扔進了井裡。
王博文從始至終,都不是自己跳的井。
吳教授當時跟在那個「我」之後,親眼目睹了這一幕。
一切發生地太快,他根本來不及阻止。
說到這,吳教授頓了頓,帶我來到放石棺的帳篷:
「我之所以確定不是幻覺,還有一個原因。」
他將棺蓋打開,指著人形祭器道:「商研究員,你掂掂它的重量。」
我伸手觸碰的瞬間,便發現不對。
這重量……怎麼會輕這麼多?!
之前雖然沒「卸衣」,但我掂量過,少說有一兩百斤,現在感覺就像個空殼。
「後來我回帳篷查看,它不僅變輕了。」吳教授眼神晦暗,「而且,擺放位置和之前變動很大。」
沒人動它,它自己動了,空了。
我腦子一團漿糊,不知道該說什麼。
有人目擊到「雪怪」和我長得一樣,吳教授又看到,銀縷銅衣里的傢伙,也和我一樣。
為什麼都是我?!
忽地,帳篷外傳來呼喊:
「教授,王博文找到了!」
8
王博文的屍體,是在井裡發現的。
不是考古隊發現石棺的那口井,而是近十里外,我小時候住的村子裡……那口井。
看到王博文的時候,我都沒敢認。
屍體巨人觀不說,原本滿頭黑髮全白了,皮膚鬆弛,短短几天就像老了幾十歲。
如果不是衣物和五官,依稀能辨認,我甚至懷疑找錯了。
簡直太過匪夷所思。
現在能斷定的是,兩口井是連通的,這肯定不是巧合。
我有種感覺,包括我五歲那年以及現在發生的「怪事」,都可以相互聯結,或許能溯源到同一個地方。
「商研究員,搜救隊的醫生,給出了小王初步的屍檢結果。」吳教授白著臉走來,「他的死因,很怪。」
我不由詫異:「他不是淹死的?」
「他不僅氣管、肺泡內沒有泡沫,就連指甲縫內都沒有異物。」吳教授搖頭,「反而是心臟受到過血流劇烈衝擊,造成了功能性損壞。」
心臟受血流衝擊致死……
我心底陡然升起莫大的恐懼,瞬間脫口而出:「他是被嚇死的?」
「醫生是……這樣推測的。」
吳教授回話的時候,語音難掩顫抖。
我深呼一口氣,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
很難想像,到底是怎樣的恐怖經歷,能將一個成年男性活活嚇死。
事到如今,考古工作必須叫停。
我當即聯繫有關部門,讓他們趕緊命考古隊離開,否則無法保障安全。
上級批准,通知很快下達。
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正在收拾裝備的時候,吳教授突然變得瘋癲失常。
不時嘶聲尖叫,不時嚎啕大哭。
整個人精神完全崩潰,神情呆滯,一個勁念叨著和王博文留言,類似的話語:
「今天呢?今天去哪兒了?!」
就連被帶上車,前往醫院時,都還在大喊著「我的今天沒有了」。
我臉色鐵青,情況比我想像中還要壞!
冥冥中,似乎有種無形的力量,影響著這的所有人。
嘩啦——!
黑暗中,井水激盪聲傳來。
我打開手電,連忙從古井口往下照去,在我伸手的剎那,時間流逝肉眼可見!
9
我手上起了一層死皮,又白又薄。
就像乾燥冬天,皮膚上掉落的魚鱗狀死皮,類似頭屑。
死皮掉落後,下面的新皮又以難以想像的速度,變成死皮,如此往復!
嚇得我趕緊縮回手,試探性地扔一片樹葉,樹葉轉瞬間便腐化成了灰燼。
「井裡的區域,時間在加速流逝!」
還在現場的搜救隊,察覺到不對,聚攏了過來。
我示意別靠近,拿出無人設備,扔進了井裡,可在井裡沒探索到一分鐘,電池就沒電了。
接連試了幾次,都是同樣的結果。
無奈,只能暫時對其監測,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傍晚時,異常的時間流逝已經恢復正常。
我思索再三,決定獨自下去看看。
以往這種情況,我都會帶上自己古董鋪的夥計,有個照應,可現在他們遠在新疆,一時回不來。
搜救隊是有關部門的人,大多出身軍旅,實力過硬。
下面情況不明,他們不怕死,但我不能帶他們送死,更何況術業有專攻。
我一個人更為保險。
向上面解釋後,我帶著搜救隊的潛水設備,下到了井底。
井底區域很不規則,水流湧來的地方,是個僅能容納一人的通道,我小心地鑽了進去。
大概過了十分鐘,前路漸漸寬闊起來。
周圍水裡,散落著許多建築殘骸,殘骸上沒什麼明顯特徵,不容易判斷年代。
我用手電四處探照,忽然一道頎長黑影掠過。
什麼東西?
迅速跟上後,我看見那東西就在前面幾十米處,黑色的身子看起來很柔軟。
遠遠看去,就像塊長著人頭的黑布,靜靜飄蕩。
這時,對方突然停下,扭頭望向我。
我下意識握住腰間彈射魚叉,神情一怔,嘴巴微張嗆了口水,才警惕起來。
對方面容,赫然跟我一模一樣!
我們都在原地,互相看著對方,過了許久,它說:「你回來了,好久不見。」
我們見過?
這話讓我一頭霧水。
沒等我進一步了解,它突然神情緊繃,唰的消失在原地,游向更深處!
它的表情很不安,是恐懼。
我能感覺出來,它不是怕我,那是在害怕什麼?
突然想到什麼,我猛然回頭,心中忍不住爆了粗口:「靠!這是什麼東西?!」
10
恐怖的壓迫感,令人窒息!
在我身後百米開外,一團龐大的灰色物質,在不斷靠近!
顧不得這麼多,我只能拚命往前游。
在這水下洞穴中,我靈活地鑽過一個狹洞,前面突然亮了起來,溫度也在不斷攀升。
我被強光刺得睜不開眼,緩過來後,愣住了。
頭頂烈日高懸,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沙漠,乾燥灼熱的空氣,撲面而來。
「這是哪兒?我怎麼會來這?」
周圍的一切都顯得陌生。
就在我不解之際,前面不遠處傳來喊聲:「老闆,是你嗎?老闆?」
我抬眼望去,沙丘上有幾道熟悉的身影,正在朝我揮手。
眼前幾人,是我古董鋪的夥計。
他們不是在新疆運貨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想說話,卻發現身體不受控制,朝著沙丘走去。
下一秒,冰冷的寒風吹來,鵝毛大雪如冰刀,打得臉頰生疼。
四周群山環繞,白皚皚一片。
此刻,我正站在院子裡,懷裡抱著兩根柴火,一時間神情有些恍惚:
「這是我五歲那年,待在長白山時住的地方……」
三米外,就是那口黑色的古井。
「小裴,快把柴火送來,火要熄了!」
廚房中冒出濃煙,爸爸咳嗽的聲音,從裡面傳來:「記得拿左牆角的柴,那邊的干一些。」
隔著窗戶,看到那近二十年沒見過的身影,我心頭五味雜陳。
當年他帶我離開長白山後,沒多久就去世了。
我情緒低落,想要說話卻張不開嘴。
這和在上一幕一樣,我對於這個時間段的「身體」而言,只是個擁有百分之百代入感的旁觀者,沒有操控權。
廚房窗口,爸爸叼著煙又喊道:「來了沒有?」
緊接著,我聽見「我」回話了,語氣帶著小小的不耐煩:
「知道知道,來了!」
話音剛落,眼前景象再次變化。
我回到了陰冷、黑暗的水中,在逼仄的石洞裡穿行,腦海中回味著剛才的兩段經歷。
第二段,算是我童年的經歷,已經發生過的。
第一段,則是完全陌生的場景。
我敢百分之百確定,我從來沒和那幾個夥計,一起去過沙漠。
不對,沙漠……
我思緒翻飛,陡然有了驚人的想法,「難道是未來?」
幾個夥計去新疆出差,目的地在塔克拉瑪干沙漠附近,我曾和他們說,這邊的事做完後,會趕過去……
頃刻間,許多謎團似乎找到了線頭。
小時候發瘋的村民,曾說「昨天的星星,明天的月亮,今天沒有太陽」。
星辰、月亮、太陽……某種程度上可以理解為時間?
王博文留言,說沒有現在,只有過去和未來,而我剛才經歷的,就是未來與過去。
最後,吳教授瘋癲後的話語,也是佐證。
一切都和時間有關!
我神情振奮起來,但還有疑問沒有頭緒。
那口井,我爸為什麼讓我十八歲之前,不要靠近,後來意外墜井後,又為什麼突然離開長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