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住機會,爬上小黑船,劃離岸邊。
所幸沒意外發生,我接到王教授後,立即劃向湖心島,這途中,他告訴了我進山的經歷。
原來,在進山之後,王教授多次遭遇媧人襲擊。
正常情況下,由於媧人和人類太像了,哪怕是同類之間,也難以分辨媧人和人類。
一般不會貿然發動攻擊。
但在這些山里,媧人不知道哪根筋不對,開始無差別攻擊,見到活物,就開始撕咬。
一路下來,他東躲西藏。
最後還是這些山開始移動,機緣巧合之下,他才來到這裡。
王教授有些尷尬,道:「你也知道,山里危險,我擔心王濤安危,沒忍住才進山的。」
「我理解。」關於這事,我也有些心虛,便轉移了話題,「靠岸了。」
十幾層樓高的媧血樹,矗立在我們面前。
之前看到的棺材狀東西,是一個方形的青銅棺槨,中間位置裂紋遍布。
跟老闆的照片一模一樣!
我們剛一靠近,棺中突然有女聲傳出:「多少年了,竟有後人找到了這裡。」
聽到聲音,王教授嚇得連忙後退了兩步。
我扶著肚子,連忙說道:「無意打擾兩位先祖,我是來求取天水的。」
「來到此地,本應有福澤,過來吧。」
這次是低沉男聲。
我吐出一口濁氣,邁步走了過去。
「欸……」
王教授欲言又止。
我走到棺槨前,棺蓋自動打開了,晶瑩剔透的天水如同活物,包裹著兩個人首蛇身的存在。
祂們異口同聲:「躺下吧。」
為什麼要躺進去?
我心中剛升起這個念頭,腦海中便不斷迴蕩著「躺下吧」,這幾個字。
仿佛有種魔力,我的身體不受控制。
「王教授!」我連忙大喊,「快,抓住我!」
不對勁,出大問題了!
13
王教授一把將我抓住,扯了回來。
我摔倒在地,劇烈的疼痛讓我清醒,腦海中的聲音消失了。
「怎麼回事?」王教授問。
「我感覺不太正常。」我臉色凝重,「好像我們這一路,都太輕鬆了。」
「輕鬆得有些不真實。」
王教授若有所思。
我腦中整理已知信息,突然想到了什麼,朝媧血樹上爬去,看著周圍熟悉的地形,瞬間茅塞頓開。
下來後,我讓王教授先回船上。
隨後,一把火燒了媧血樹。
「你瘋了?!」王教授大驚失色。
我指著周圍,「您不覺得周圍的地形,很眼熟嗎?」
王教授不明所以。
我拿出手機,翻出老闆那張手繪的八卦圖,「這裡,就是一個巨大的蒙卦。」
話音剛落,媧血樹轟然倒塌。
周遭場景開始變化。
原本燃燒的樹,不遠處的棺槨,一切都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黑黝黝的湖水,以及遠處生長著媧血樹的湖心島。
從始至終,我們都沒有登島。
一直在蒙卦製造的假象中,如果當時真的受蠱惑,恐怕我躺進的,就是這受污染的天水,頃刻變成白骨!
在我們周圍,還有許多不知是人還是媧人的傢伙,目光呆滯,接連走進湖中。
轉眼之間,血肉消散。
只剩套著衣服的骷髏架子。
這蒙卦,只能從內破解,無法用外部力量喚醒,他們全都迷失了。
我和王教授找到小黑船,朝著湖心島而去。
在黑沉的湖中,我看到了不願看到的身影,有幾具穿著衝鋒衣的骸骨,飄蕩在湖面。
「那是我老闆和兩個同事。」
我划船靠近,想要將他們打撈起來。
可下一秒,骸骨便被漩渦卷得不見蹤影。
無奈,我們只能放棄,轉而登島。
與之前的假象不同,島上的岸邊,堆積了許多白骨,都是被湖水衝上岸的。
其中一具灰色外套的骸骨,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翻出照片比對,跟王教授父子合影中,他兒子的衣服一樣,「王教授……」
話剛說出口,突然卡在了喉嚨里。
因為,我看見旁邊另一具骸骨,裝束和照片上的王教授,是一樣的。
難道王教授也……
我驀然回頭,驟然間感覺心口一麻。
噗嗤!
溫熱的血液,染紅了地面。
我機械性地低頭,胸口傳來冰冷涼意,一隻血淋淋的手穿了出來。
有人從背後,扶著我搖搖欲墜的身子,話語戲謔:
「嘖,竟然被發現了。」
14
滴答。
血順著我身子,流了下來。
王教授甩了甩手上血跡,扯下麵皮,露出的是一張中年男人的臉。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王濤,媧人。」
我看著身旁兩具骸骨,不由失神。
「確實是王崇德,不過旁邊的,不是我。」王濤神色得意,「之前我騙一個村民,穿上我的衣服,故意引老王到這的,幫我探探路。」
「果不其然,這兩個傢伙都死了。」
我咳血不止,「你就這麼對你父親?」
「父親?我是他領養的,又不是親生的。」王濤神情譏諷:「他是人,我是媧人。」
「本來他安心在家待著,我還不會殺他。」
「可他竟然找了過來,發現了趕山祭的秘密,為了計劃不被破壞,我只好殺了他。」
我發出「呼呼」的聲音,儼然出氣多,進氣少了。
「你做這些,就為了找到女媧、伏羲?」
「可不止找到這麼簡單。」王濤望著高台上的青銅棺,目中滿是貪婪:「在若干年前,祂們為了抵抗外族入侵,戰死了。」
「祂們榮耀了,可給我們留下了什麼?什麼都沒有,甚至只能裝成人類一樣活著。」
說到這,他攤開雙手,激動道:
「既然如此,那我自取!吃掉祂們,我會培育出新的『女媧』與『伏羲』!」
「我們媧人,何嘗當不得世界的主人?」
我躺在地上,笑出了聲。
似乎笑聲刺激到他了,王濤像炸毛的貓,一腳踩在我右手手腕上,獰笑道:
「你破開蒙卦,帶我到這,我會讓死得……非常舒服的!」
我抹去嘴角血液,唇角微翹,「我不是嘲笑你的追求,只是笑你短視,笑你狂妄,笑你不知量力。」
王濤臉色沉了下去,「你什麼意思?」
我一隻手抓住他的腳踝,一寸一寸的,將他的腳,從我手腕上挪開。
「我想說,你僭越了。」
15
「啊——!」
王濤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他的腳踝骨頭碎了,踉蹌倒在地上。
我摸了摸肚子,鼓脹已經完全消退下去,臉色肉眼可見地紅潤。
看到這一幕,王濤面色驟變:
「這不可能!你……你把它吸收了!你到底是誰?」
我笑容玩味,「你沒看出來嗎?我也是媧人。」
「媧人怎麼會有你這種怪胎?」王濤難以置信,「你的特質與力量,跟我們不一樣。」
「媧人的本質,是一團泥,繁衍就是個不斷損耗的過程。」我眨了眨眼睛:「自然是第一代最強,懂?」
媧人一代不如一代,是必然的。
「你是初始媧人?」王濤後知後覺,「我屋裡的火,是你放的?」
「是我。」我沒有否認,「離開院子的時候,我在柴房,留下了一點火星子。」
其實我被媧授後,許多血脈中的記憶,已經開始慢慢浮現。
所有媧人的 DNA 都是一樣的,當時情況不明,我擔心他繼續對比研究,會暴露我的身份。
所以,就乾脆一把火燒了。
王濤沉默許久,噗咚跪在我面前,諂媚賠笑道:「先祖,是我有眼不識泰山。」
「我願追隨您,女媧、伏羲的屍體,都交給您處置。」
「你還是沒明白。」我抓起王濤領口,將其扔進湖裡,「有些事,不是你該考慮的。」
做完這些,我走到青銅棺槨前,劃破掌心,將手按了上去。
王濤血肉幾乎完全融化了,只剩半個腦袋還在湖面,他驀然瞪大眼睛,驚恐的情緒溢了出來。
屬於媧人的血液滲入,棺槨劇烈震動,厚重的青銅棺蓋緩緩打開。
一個人首蛇身的高大男子,從棺中浮現,祂滿目威嚴,充滿神聖莊嚴之感。
正是傳說中的人類先祖之一,伏羲。
我恭敬地跪在地上:「父親。」
祂微微頷首,笑容溫和,「辛苦了。」
我望向棺中,同樣人首蛇身,但卻面目安詳的女子,忍不住問道:「母親的傷勢……」
「距離甦醒還有段時間,但已經恢復了許多。」
我面露喜色,「太好了!」
「等你母親醒來,因這次意外死亡的媧人,祂會讓它們歸來的。」
說完,父親手輕輕一推,兩枚青銅鏤空球,飄向我身前。
祂微笑道:「把這兩個東西,交給你老闆吧。」
「老闆他們不是……」
我心有所感,驀然回首。
湖對岸,幾道熟悉的身影,正在朝我揮手……
他們還活著?!
16
我與老闆幾人,成功匯合。
在我不斷逼問下,老闆終於說出了實情。
原來,一切都是他的計劃。
老闆在趕山祭發生的前兩天,就已經去過山里,洞明了一切。
無論是王濤的偽裝,還是我喚醒血脈記憶,甚至打開銅棺,都在他的計劃之中。
之所以聯繫不上警方,也是因為老闆授意,有關部門判斷王濤的失蹤,可能牽扯到神秘事件。
便第一時間委託老闆,負責調查。
老闆除了是古董鋪老闆,還是秦始皇時期,掌管山海司的商氏後人。
山海司主要勘查山川湖海,尋幽探秘。
人們熟知的長城、秦始皇陵選址,甚至是徐福出海尋長生藥,背後都有山海司的影子。
老闆攤手道:「我是帶著任務來的。」
「恐怕不止這麼簡單吧。」我將兩個青銅鏤空球,其中之一,遞給老闆:「這個是什麼?」
「鑰匙。」老闆雙手接過,「它能讓我們知道,八千年前那場戰爭的真相。」
聞言,我腦海中湧現不好的記憶。
母親所受的傷,就是那段時間造成的。
八千年,不可名狀的外敵入侵,時任人族正統的虞朝君主大舜,親自帶領各族,奮其反抗。
我們敗得很慘。
盛極一時的虞朝,就此消亡,包括父親母親在內的強大存在,遭受重創,被迫陷入沉睡。
沒人知道,他們面臨過什麼。
哪怕是身為親歷者的父親,我問祂,祂也無法給出答案,仿佛完全失去了那段記憶。
一切,都被埋葬在了時間長河。
「這青銅球,是虞舜最後留下的東西。」老闆繼而解釋道:「共計七十二個。」
「包括這裡的兩個,我們已經找到了五個。」
我明白他的意思,「全部找到,才能得知真相,對吧?」
「沒錯。」老闆很坦誠,「之前沒露面,是擔心你喚醒血脈記憶後,是敵非友。」
「所以我們一直在暗中觀察,如今塵埃落定,我正式邀請你,加入『古蹟』古董鋪。」
「不知你,是否願意?」
我沒有答覆,而是反問:「那個什麼山海司,恐怕對當年那件事,有不少研究吧?」
「先祖,因此事而死。」老闆神色嚴肅,「我們這些後人,需要一個交代。」
「這就說得通了。」
我微微點頭,望向湖心島。
片刻,島上傳來父親的聲音:
「去吧,去尋找那個答案。」
我將剩下的一枚青銅球,遞給老闆,笑道:「老闆,正式員工得漲工資吧?」
老闆點頭,說:「鋪子夥計,底薪是兩萬。」
「不是,實習生三千……」我愣住了,「正式工兩萬?!」
老闆笑問:「有問題嗎?都可以商量。」
「沒問題,成交!」
17(後記)
十萬大山的事,暫時告一段落。
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村裡的所有人,無論是媧人還是人類, 都被父親用卦術,遺忘了趕山祭期間的記憶。
因為還要為母親療傷, 父親帶著母親,再次沉眠。
至於「猴骨湯」熬的骨頭,確實是安安的,張姐一家都是媧人。
安安無意中進山, 跌進了被污染的天水湖中。
雖然被老闆發現,及時將其拉了起來,但還是無力回天。
安安死後, 張姐按照族中規矩,吃掉了她的血肉,準備繁衍新的媧人。
可不知是不是血肉太少, 沒有孕育成功。
於是, 老闆就提出, 用還剩一點媧人因子的骨骼, 熬湯後讓我服下。
說不定有一線機會。
關於我的身份, 老闆招我實習的時候,就做過調查。
我雖然誕生很早,但二十多年前, 才因意外, 從泥偶變成媧人。
當時我被採藥人撿到, 送去了孤兒院。
這些年血脈記憶沒覺醒,普普通通地長大, 直到遇到老闆, 才有了轉折……
我因為是初代媧人, 能力相對特殊。
其實肚子裡,在新媧人沒完全孕育成形時,屬於安安的媧人因子, 已經被我剝離了出來。
被我吸收的,只是一團能量。
等母親甦醒, 到時侯利用安安的媧人因子,便能將她復活。
……
轉眼之間, 我已正式入職半個月。
這段時間格外悠閒。
鋪子裡總共四個人,除了老闆外, 資歷最老的是刀叔, 經常奔波在外, 拿貨採購。
負責安保的, 則是一個叫虞墨的年輕人。
氣質冷冰,雖然看起來瘦瘦弱弱的,但卻是個練家子,據說身世很不簡單。
整天除了吃飯,就是在後院練功。
而我,主要工作是前台和接待,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看鋪子。
平時基本沒客人,有大把時間摸魚,我會在網際網路上檢索,看能不能找到,關於青銅球的新線索。
連續兩周,都沒任何發現, 這讓我有些喪氣。
直到前一秒,新聞介面一處不起眼的角落,彈出了關於【秦嶺墜龍】的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