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你們來了。」
14
「老刀!」
我連忙跑了過去。
「老闆,我給你拖後腿了……」老刀已經神志不清了,眼裡滿是血絲,不知多久沒閉眼了。
「你情況怎麼樣?」我關切道。
老刀沒回話,而是從懷裡掏出一疊拓本,顫顫巍巍遞給我,「救神農……」
我剛想問話,老刀的手已經垂了下來。
我伸手探他脈搏,確定還在跳動,這才鬆了口氣。
翻開手裡的拓本,我終於明白,為什麼老刀強撐著一精氣神,也要將它交到我手裡。
拓本拓印的內容,用篆文書寫。
描述的是一段神話歷史。
這段歷史太過震撼,甚至可以追溯到八千年,大舜所在的虞朝。
八千年前,大舜治世,萬族朝拜。
然而,就在虞朝鼎盛時期,遭遇到難以名狀的外敵入侵,運祚崩壞。
輝煌的虞朝,在極快的時間內衰落。
甚至可以說是銷聲匿跡。
關於這場劇變,文中沒有細寫,甚至連外敵是誰,都沒描述。
倒是我們如今所在,留有頗多筆墨。
很多年前,這裡是神農部族祖地,那棵翻倒的巨樹,傳說由神農親手種植。
我們眼前的宮殿,名為:神農行宮。
活人看不到神農……老刀這句話,缺失的是「行宮」二字。
按我之前的狀態,心跳都停止了,確實算不上活人。
話說回來,如今這神農行宮,其實算是古戰場。
在虞朝的祭祀崇拜中,神農是七十二祭神之一,祂參與了那場反入侵戰爭。
面對敵人,勝負未知。
只知道神農近乎垂死,陷入了某種特殊狀態,沒有外力干擾,難以甦醒。
拓本內容,就此結束。
我與虞墨對視一眼,無需多言,朝著行宮深處走去。
前行路上,鋪滿了累累白骨,是一具具食腹蝰的屍骸,令人心驚。
大概走了十幾分鐘,虞墨做了個停止的手勢。
放眼望去,前方密密麻麻,擺滿了半人高的陶罐,其上紋路和巴木村村民挖出的陶罐,別無二致!
而我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看向正中央。
所有「藥仙」身上的根須,都匯聚到了一起,連接著那道牛首人身的存在……
15
若有若無的威勢,自然散發。
數不清的根須,匯聚在神農脊背,能明顯觀察到,有什麼東西在不斷輸入。
祂身軀挺直,坐在黑色方座上,牛首戴著特殊的金屬面甲,雙目緊閉。
虞墨讓我背著老刀,他拿起骨槍,先行走了過去。
就在他即將靠近神農時,我突然提醒道:「雖然發現他了,但還是別放鬆警惕,當心偷襲。」
虞墨腳步頓了頓,話語平靜:
「要我揪你出來嗎?」
空間仿佛陷入寂靜。
「不愧是找到神農寶藥的人,果然聰明。」數秒後,有個人從神農身後,走了出來:「可惜,你們沒機會救祂了。」
我目光一滯,「你什麼意思?」
出來的是個熟人,正是「跑路」的王陶傑。
聽到我的問話,他上前了幾步,我這才看清,王陶傑沒有腳,下半身竟是條蛇尾!
「讓你們救神農,難道等祂醒來……」
王陶傑上半身四分五裂,取而代之的,是一條水桶粗的黑蛇,它口吐人言:
「讓祂……重新奴役我們嗎?」
我心頭一嘆,王陶傑終究沒能逃過一劫。
伴隨著一聲尖利嘶鳴,周圍陶罐紛紛破碎,數不清的食腹蝰爬出,朝我們湧來!
「這條食腹蝰成精了?!」
我瞳孔驟然收縮,連忙背著老刀,朝虞墨那兒跑。
「撐五分鐘,我去殺它。」虞墨長槍一震,幾個跳躍便殺向那條大蛇。
「好!」
我連忙放下老刀,倒了圈酒精,點燃後形成圓形的火牆。
靠攏的食腹蝰見火,立馬畏縮起來。
見狀,大蛇發出嘶鳴,蛇群瞬間躁動,瘋了般前撲!
我不斷揮舞短刀,但以這種攻勢,根本撐不到五分鐘,於是趕緊大喝道:
「那個,其實剛才我們沒發現你,只是隨便詐一詐!」
聞言,食腹蝰王動作一滯。
虞墨抓住機會,高高躍起,將食腹蝰王從七寸處,死死釘在地上。
旋即雙腿鎖住蛇頭,驟然翻滾。
蛇身,斷成兩截!
虞墨將蛇血灑向四周,蛇群四散而逃。
我將放在背包里的陶罐,遞給虞墨,按那蛇王的話說,裡面的綠色粘液,名為神農寶藥。
虞墨接過後,走到神農身前,將裡面僅剩神農寶藥,全部澆了上去。
倒完的瞬間,我明顯看到,神農身子顫了顫。
就在這時,還沒完全咽氣的大蛇,突然發出滲人的笑聲,令人毛骨悚然:
「蠢貨!你們完了哈哈哈……」
16
神農的頭顱,掉了下來!
在我難以置信的目光中,清晰地看見,金屬假面之下,不是牛首,而是顆乾癟人頭!
隨後,三顆猙獰蛇頭,從神農脖頸處鑽了出來。
「三頭食腹蝰!」我驚呼出聲。
虞墨一把分別抓住我和老刀,向後爆退!
嘶嘶——!
三頭食腹蝰吐著信子,豎瞳如針,「給神農身軀澆下寶藥,你們便沒用了。」
原本退去的蛇群,根本沒走遠。
一直隱藏在黑暗中!
此刻,已然將我們包圍。
我顫聲道:「你怎麼在神農體內?!」
傻子都看得出來,眼前這個三頭巨蛇,恐怕才是食腹蝰中的王!
「神農?」三頭蛇中間的腦袋,笑聲譏諷:「等神農軀把寶藥吸收,重新長出頭顱,我便是新的神農!」
「可笑神農,不惜以心血液煉製寶藥,寄希望於後來者,將他殘肢重連。」
「我不僅不會讓祂如願,還要奪其位!」
虞墨面無表情。
「好一出自導自演的苦肉計!」我咬牙切齒道:「為什麼要等到現在?」
食腹蝰王左側頭顱發聲:
「罐子由神農血與陶泥製成,我族無法觸碰,自然要留著你們完成最後一步。」
「為了表示感謝。」右側頭顱獰笑:「我會親自吞了你們!」
我臉色鐵青,「真的神農在哪兒?」
「你沒必要知道。」
食腹蝰王一聲令下,蛇群蜂擁而至。
被扭斷的那條大蛇,氣若遊絲,「吾王救我……」
話音剛落,虞墨一槍戳穿它的腦袋,死得不能再死。
「成為神農,我第一個拿你們打牙祭!」
食腹蝰王大怒,親自衝殺。
我後退至虞墨身後,表情恢復平靜,「虞墨,它還在做夢呢?」
虞墨扯了扯嘴角,欺身而上。
雙方激鬥起來。
食腹蝰王抽動蛇尾擊打,實則佯攻,上身繞至虞墨身後,朝他肩頭猛地咬了下去!
虞墨不躲反進,以傷換傷!
食腹蝰王被洞穿了一顆頭顱,虞墨右肩血肉模糊。
隨後,食腹蝰王便開始遊走起來。
虞墨冷不丁開口:「你等不到神農軀長出新頭顱,再吸血療傷了。」
完整的神農,本身就是大藥,可如今沒有絲毫修復跡象。
食腹蝰王后知後覺,瞳眸驟冷,「真的神農寶藥在何處?」
「不好意思,詐了你們兩次。」我邊躲避蛇群,邊拿出水壺晃了晃。
兩個神農,必然有假的。
還好我提前留了心眼,將寶藥掉包了。
食腹蝰王轉身,想要抓我,虞墨可不答應,越戰越勇。
不久食腹蝰王便落入下風,更讓它驚疑的是,它發現虞墨肩膀上的傷,已經止血,開始痊癒了!
不到片刻功夫,食腹蝰王滿身血洞,龐大的身子倒在血泊中。
他恐懼地望向虞墨,「你到底是誰?!」
虞墨面無表情。
我在旁邊煽風點火,「他姓虞,虞朝的虞。」
在食腹蝰王悚然的目光中,長槍已至,攪碎了它最後一顆頭顱,生機盡散。
這時,老刀身上一塊血布飛了出來。
正是裹屍布,它落到高台方座上,如液體般融了進去。
方座轟然爆裂。
神農頭顱,出現了。
17
牛首就這樣,飄到了人身脖頸處。
我將神農寶藥,倒在牛首與脖頸連接位置。
連接處的血肉蠕動,漸漸合在了一起。
無形的力量擴散,食腹蝰們蜷曲在地,因恐懼無法動彈。
嗡——!
神農背脊處的根須都脫落了,威嚴雙目,緩緩睜開:
「大夢數千年,睡了太久了。」
我沉聲道:「見過神農!」
「真是年輕的小傢伙。」神農仔細打量了我們片刻,道:「延年益壽的藥食,看來你們不感興趣。」
「說吧,想讓我如何報答。」
虞墨直接道:「有幾個問題,望解答。」
「知無不言。」神農說。
虞墨也不拖泥帶水,「虞朝,真的覆滅了嗎?」
神農聞言,眉頭皺了起來。
「我無法給你答案,那時我已陷入沉睡,沒有親歷。」
虞墨又問:「是誰在與你戰鬥?」
「敵人是誰?」神農重複了一遍,陷入沉思,「抱歉,關於那段記憶,我記不清了。」
許久,祂遞出一枚青銅鏤空球,道:
「這是當年,舜留在我這的東西,我想對你們應該有用。」
虞墨雙手接過,不再發問。
我倒沒什麼問題,便讓神農出手,幫忙救治了一下老刀。
神農應允,對老刀進行治療後,將我們一併送回了地面,臨別前,祂承諾道:
「如若未知之敵再臨,當不畏死。」
言下之意,再有那些敵人入侵,哪怕打不贏,祂也不會退縮。
我們朝著神農抱拳,一切盡在不言中。
神農揮了揮手,轉身離去。
「願你們,早日洞悉真相!」
18
等老刀甦醒,已經在回程的車上了。
通過他的講述,我們了解到了許多不為人知的東西。
原來,之前我們看到的木雕,名為藥胎,是真正的百草宴「主菜」,由數百種大藥煉製而成。
只可惜,神農身首分離後,頭顱陷入沉睡。
手下的食腹蝰王背刺,試圖占據神農的身軀,但由於沒有頭顱,軀體活性不斷流失。
食腹蝰王便將藥胎重新煉製,下了邪咒。
凡是第一個觸碰到藥胎的人,都會異變,喝下的黑色藥液, 實為藥引。
最終「種」在地下,產生特殊的藥質輸送給神農軀體, 以保持其活性。
我的那個藥胎,確實不是王陶傑寄的
而食腹蝰王的手筆。
目的是順水推舟, 老刀靠著裹屍布逃過一劫,便想引我過來找到神農寶藥。
至於拓本,是老刀從一處山洞中拓印下來的,如今那地方已經崩塌了。
留下刻文的,是我的先祖商無名。
我先祖曾是秦始皇麾下, 負責勘探山川湖海的山海司會首,《山海錄》便是他所著。
《山海錄》中, 記載了山海司勘探秘地、洞察山川的全部內容。
只可惜,流傳下來的是殘篇, 我們家族一直致力於將其補全,從未放棄。
當初派老刀前往神農架,正是因為懷疑,先祖曾來過此地。
現今, 也算驗證了猜測。
而我的好搭檔虞墨,則與八千年的虞朝,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他一直在尋找虞朝滅亡的真相。
我將手裡的青銅球遞給虞墨,「終於又找到一個了。」
虞墨嗯了一聲,「還差六十九個了。」
我伸了個懶腰:
「以我們這速度, 很快的。」
一旁的老刀也不插話,只是時不時咧嘴笑。
鏤空青銅球有七十二個,集齊全部,便能得知當年虞朝劇變的隱秘。
一個青銅球, 對應一處秘地。
《山海錄》缺失的部分,便與這七十二處地方有關, 這才有了我和虞墨結伴同行。
有時候, 緣分就是這麼奇妙。
我越發期待, 接下來的探險了……
19(後記)
烈日炎炎,地如熱鍋。
哪怕到了九月, 渝城的氣溫依舊高達四十度, 熱得人都快成乾了。
「老闆, 這天氣我們是不是也該關門, 避避暑啊?」
前台夥計是個小丫頭, 見我回來,立馬倒苦水。
「是很久沒團建了。」我笑道:「想去哪兒避暑?」
蘇薇一聽有戲,卻犯了難,「呃,還沒想好……」
「北方還是像雲南、廣西這些?」
見她拿不准, 我提出了幾個方向。
正在打掃的老刀道:「要不去廣西的十萬大山, 我們現在去,還能趕上當地的節日——趕山祭。」
「我都可以。」我望向虞墨和蘇薇,「你們呢?」
虞墨默然點頭。
蘇薇激動地跳起來,歡呼道:「好耶!沒問題!」
就這樣, 敲定了目的地。
我清了清嗓子,拍板道:
「三天後,出發前往廣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