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我們這是被偷襲了?」
虞墨搖頭,將木雕遞給我,「看它的背。」
我下意識看向木雕的臉,確認沒有眼睛後,這才看向背部。
只見它背上,竟長出了樹皮狀的東西,在不斷蠕動擴散……
我暗道不妙,忙用手機攝像頭查看後背,心中頓時泛起一股涼意。
背上疼痛的地方,皮膚起褶變硬,成了黑褐色。
位置和木雕長「樹皮」的地方,一模一樣!
我看向王陶傑,他畏縮在角落,看向虞墨像見了鬼似的。
「我仔細問過,他不知情。」虞墨說。
我沒再多說,給王陶傑轉了二十萬後,這傢伙連連道謝,頭也不回地跑路了。
天亮後,我和虞墨進了大山。
進山的第一時間,我打開了衛星電話。
一是擔心走散,二是看能不能找到老刀。
只要出門,老刀都會帶上衛星電話,這是他以前就養成的習慣。
就在這時,一陣窸窣聲,自草叢中傳來。
虞墨悄然靠近,就在不到一米處,一道纖細黑影陡然鑽了出來!
前者奮起直追!
我雖也第一時間反應,但因為有傷,動作不協調,吊在後面遠遠一大截。
眼看虞墨消失在林子裡,我都以為追不上了,沒想到他卻退了回來。
我疑惑道:「讓它跑了?」
「它就在前面。」虞墨神情嚴肅:「你最好有點心理準備。」
我心咯噔一下,「跟老刀有關?」
虞墨沒回話,默不作聲給我帶路。
我感到不安,隨著不斷前行,空氣中傳來一股藥香,隱約能聽到水流聲。
最後,穿過一片密林。
虞墨停下了腳步,我看著前方的景象,之前所有心理建設,瞬間崩塌!
難以言說的虛幻感,驟然將我淹沒!
這是真正的神跡……
9
白霧縹緲,華光氤氳。
藥香濃郁得化成水似的,不斷往我鼻子裡鑽。
眼前,是一方長條形的石桌,桌上坐滿了人,在我出現的瞬間,他們齊齊望著我。
目光靜謐,如盞盞神燈。
我呆愣在原地,死死盯著長桌盡頭。
一個牛首人身的高大男人,坐在主座,不威自怒,「小娃子,找個位置坐下吧。」
竟然真的有神農?!
我渾身顫慄,滿臉難以置信。
見我沒動,桌上其他人神情有些變化,眉頭不約而同皺了起來。
我連忙找了個空位坐下。
他們這才收回目光。
神農十分滿意,開口道:「此次百草宴,與以往不同,我用近百種大藥,煉製了一種湯劑。」
「肌肉衰老,復其活力;皮膚乾癟,潤其光澤;骨骼鬆脆,堅其質地……」
說著,他舉起了眼前的泥杯:
「我神農氏的族人們,共飲此湯!」
話音落下,所有人皆是舉杯,滿臉狂熱之色,就連我也忍不住被氣氛感染。
我舉起杯子,跟著所有人歡呼:
「神農不死,吾族萬古!」
「神農不死,吾族萬古!!」
……
在一聲聲熱烈喊叫聲中,人們將湯劑一飲而盡。
湯劑呈幽綠色,縈繞著青草的清香。
「好香啊……」
我吞了口口水,正準備喝下。
就在這時,腰間傳來平靜的問話:「你在什麼位置?」
是衛星電話發出的聲音,我愣了一下,緩緩看向身後。
「你在什麼位置?」
很快,對方又重複了一遍。
我如墜冰窟,虞墨正站在不遠處,微笑著望著我。
可衛星電話中,傳出的卻是他的聲音!
10
砰——!
我手中的杯子,翛然墜地。
眼前的景象天翻地覆,首座上的神農消失了!
藥香被濃郁的土腥味取代,杯中的湯劑,變成了黑色的粘稠藥液。
桌上的人,軀體肉眼可見地乾癟,顯得身子細長。
現代裝束下,皮膚竟是烏黑色。
這些都是藥仙!
一直在我身後的,同樣是一隻藥仙。
根本就不是虞墨!
察覺到我的變化,眼前的藥仙,嘴角扯出一個詭異微笑。
所有藥仙,皆朝我望了過來。
我一腳將最近的藥仙踢開,拔腿就跑,藥仙們像蛇一樣,在地面游曳!
周圍的樹木都很光禿,沒有一片葉子,這讓我少了很多掩體。
藥仙們太快了,我行動不便,只好躲在較為粗大的樹幹後面,喘口氣。
剛喘了兩秒,耳邊傳來很近的沙沙聲。
我拔出腰間短刀,在它經過樹幹的剎那,猛地從其脖頸,插了下去!
正要拔刀,身後陰影將我籠罩!
我根本來不及反應,「遭了!」
噗嗤!
電光火石間,一柄骨槍,將我身後的藥仙,釘在了地上。
虞墨從林子中走出,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小心靠近藥仙,用刀割下了它的腦袋。
再從其脖頸處,挑出一條黑色的蛇屍。
虞墨不由詫異:「食腹蝰?」
我將刀上的血擦乾淨,「所謂的『藥仙』,就是這玩意兒。」
食腹蝰,是一種人為影響的變異蛇類。
相傳古時,人類為了分辨可食用的動植物,會豢養一種黑蛇進行試吃。
久而久之,這種黑蛇不僅抗毒性強,還進化出一種能操控人體肌肉的毒素。
那詭異的嘶吼,實為食腹蝰藏在人體內,聲音傳導過程中發生了音變。
「沙嘩沙嘩……」
細密的叫聲傳來,虞墨遞給我一個眼神,示意先走。
我搖頭,用唇語說道:「還記得老刀說的話嗎?」
「你吃了百草宴上的東西?」
虞墨神情有些波動。
「我們陷入了理解誤區。」我表情凝重,「可能不是吃沒吃的問題。」
虞墨沒回話,等我下文。
「你看看這個。」我拿出木雕,苦笑道:「一開始,我們就碰到了百草宴。」
11
木雕臉上,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不僅刻出了一雙眼睛,就連面部輪廓也變得清晰,長得和我越來越像……
這是真實存在的,不是幻覺,也沒有眼花。
虞墨忽然想到了什麼,槍尖划動,剖開了腳下的屍體。
屍體肚子裡,赫然有一個精緻的人形木雕。
容貌和死屍一模一樣!
他徑直問道:「這木雕,也是百草宴的一部分?」
「可能性很大,當木雕完全變成我的模樣。」我摸了摸背部,幾乎完全「樹化」了,「我應該就會,成為食腹蝰的『軀殼』。」
從裝束不難猜出,這些食腹蝰的「軀殼」,大機率就是巴木村進山的村民。
他們,都經歷了異變。
當我接觸到木雕的那一刻,就與其建立了某種聯繫。
或許,這就是老刀說「別碰百草宴」,而不是「別吃」的原因。
「既然如此,食腹蝰的目的是什麼?」
虞墨提出了新的問題:「我來的時候,看到了那邊的情況,猜得沒錯的話。」
「這些食腹蝰,在操控『軀殼』喝黑色的藥湯。」
「這裡面存在怎樣的邏輯鏈?」
我無法解釋,只是道:「食腹蝰也蠱惑了我,想要我喝下藥湯。」
「鉛……罐子藥……」
就在思索之際,突然傳來低沉男聲。
我和虞墨對視一眼,分別換了個地方隱藏起來。
這是老刀的聲音!
有一隻「藥仙」靠近了,聲音正是從它身上發出的,準確地說,是他衣服口袋裡發出的。
裡面,裝著老刀的衛星電話。
「兩個神農……鉛……罐子藥……」
我仔細聆聽,電話里一直重複著幾個字詞:【鉛、罐子藥、兩個神農。】
老刀想表達什麼?
眼看越來越多「藥仙」靠近,虞墨這傢伙扭動手腕,這是準備殺出去的節奏。
我絞盡腦汁,突然靈光一閃而過!
虞墨已邁出半步,我立馬衝過去,給他塞了個紙團,「我引開它們,你回村子辦點事。」
沒等他回話,我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藥仙」們聽到動靜,迅速圍了過來,我奔跑過程中,餘光掃到,虞墨幾個跳躍,消失在林中。
我暗自鬆了口氣,握緊短刀,朝神農架深處跑去。
「只能賭一把了,但願能成功……」
12
沙嘩~
一隻「藥仙」,從我頭頂撲了過去。
我急停下來,調轉方向。
可它們太快了,我動作越來越僵硬,視力也變差了許多,四面八方都有「藥仙」圍上來。
它們成群進攻,我寡不敵眾,很快負傷。
趁還沒失去行動能力,我心一橫,將木雕塞進了嘴裡。
木雕完整吞下去,有些困難,我正要咀嚼,出乎意料的,它竟然變得柔軟,滑進了肚子裡。
一瞬間,我渾身如針刺!
背部的「樹化」,在迅速向全身擴散,數秒功夫,我完全失去了行動能力!
有隻「藥仙」撲在我身上,灰黑的麵皮上,嘴角幾乎咧到太陽穴。
我看到它喉嚨里,探出顆猙獰蛇頭,吐著信子。
這條食腹蝰爬了出來,盤踞在我臉上。
「滾開!滾開啊!」
我內心咆哮,但身子早已不聽使喚。
食腹蝰豎瞳眨動,高昂的頭伏下來,我嘴巴微張著,感受到它鑽了進去。
嘶嘶的蛇鳴,就像農藥在我腦子裡炸開。
冰冷的鱗片,在我牙齒上摩擦,蛇頭探入喉嚨,進入了半截食道,在不斷往下……
視網膜上出現黑斑,我看不清了。
嗅到的土腥味越來越淡,這是失去嗅覺的表現,意識漸漸模糊了:
「是我錯了麼,強行吞下應該有變化才對……」
不甘在心頭蔓延。
我都感到絕望了,食腹蝰卻突然從喉嚨里,爬了出來,回到了它先前所在的「軀殼」中。
隨後,所有「藥仙」都轉身離去。
我驚人地發現,自己竟然可以動了!
雖然身體變得似人非人,甚至心臟都停止了跳動,但意識卻還存在!
來不及深究,我連忙跟上了「藥仙」群。
「藥仙」們來到一處山谷,它們密密麻麻排著隊。
盡頭是一口井。
「藥仙」們從井中,取出一杯黑色藥液,飲下後,竟將自己頭朝下「種」在了地里。
做完這一切,食腹蝰紛紛鑽出「軀殼」,離開了山谷。
見狀,我咬咬牙,盛了杯藥液,一口飲盡。
反正身體已經變異,我乾脆也將自己,「種」在了地里。
不久後,耳邊傳來咔嚓聲。
是皮膚破裂的聲音,不斷有根須,從我體內鑽了出來,朝著某個方向生長!
我的感知,隨著根須蔓延。
下探,不斷下探!
過了許久,我看到了終點。
有一座……城!
13
嘩啦——!
臉上驟然感到一陣涼意,有液體淌落。
虞墨站在我跟前,抱著個古董陶罐,不斷從裡面倒出綠色的果凍狀粘液,澆在我身上。
我哇的一聲,原本吞下的木雕,被吐了出來。
隨著木雕落地,它瞬間液化滲入地底,我「樹化」的皮膚,向正常轉變……
虞墨拿的罐子,正是王陶傑祖傳的陶罐。
這也是我讓他回巴木村的原因。
老刀衛星電話中說:
【鉛……陶罐藥……兩個神農。】
兩個神農,我暫時沒有頭緒,但對前面那段,我做了大膽的猜測。
鉛在空氣中,氧化會變成灰黑色。
村裡的破廟裡,「藥仙」雕像底座的顏色,也是灰黑色,質地很新。
結合衛星電話剛好在「藥仙」口袋裡,極大可能不是掉落,而是老刀故意放的。
我很自然地,將「藥仙」與「藥」聯繫在了一起。
當然,一切都是推測。
但在當時的情況,沒有更好的思路,我們只能賭那個「萬一」。
虞墨道:「有什麼收穫?」
「我看到老刀了。」我乾咳了兩聲,望向山谷中的那口井:「他在地下。」
虞墨眉頭微皺,「他死了?」
「情況很不好,但還活著。」我看向山谷外,光禿禿的林子,「地面上露出的枝丫不是樹枝,而是樹根。」
整片無葉林,是一棵巨樹倒塌後,翻起來,露出地面的細小根須!
說著,我帶著虞墨,先後跳入井中。
在藥液中下潛了十米左右,游過個折彎,來到了一片寬闊的空間。
浮出藥液表面,我大口喘息。
眼前出現了一座宏偉建築,鑲嵌在巨樹內部,無數根須纏繞著,依稀能辨別出是宮殿樣式。
敞開的大門角落,倚著一個平頭中年男人。
見到我的瞬間,他艱難地扯出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