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截圖裡,我隱約看見一行小字:「再生人。」
「再生人」這個詞在八九十年代曾經火過一陣子,也就是其他人嘴裡說的「投胎轉世」。
這種未經考證的傳說,人們只當飯後閒聊的談資,從來沒有人見過,也沒有人遇到過。
後面還出現過「再生人村」,不過後來經證實,是村裡人為了拉動旅遊業,編出來的謊話。
林強離開時跟我說了一句話。
「再生人你可能沒聽過,但『奪舍』你肯定聽過。」
「不過奪舍也沒那麼簡單,你以為想奪就能奪嗎?」
「那得有個人一直在中間當楔子啊。」
「其他的我不懂,但我以前看過很多古早文獻,文獻里說,只要把這個中間的楔子斬斷,事情就能結束。」
我很快就想到了那個人。
是趙老師。
15.
兩天後是本學期的家長會。
林強說,不管她用的是什麼方法。
她身上一定有連接兩個人之間的信物。
找到那個東西,毀掉它。
「在你女兒還沒有徹底變成那個人的時候。」
女兒早上出門的時候還甜甜地叫我媽媽,我很確定,我的女兒還沒完全變成別人。
家長會在晚上八點。
要帶著自己的小朋友一起參加。
女兒班上,除了小剛。
其他小朋友都來了。
林強讓我不要報警,畢竟警察不相信玄學,到時候會打草驚蛇弄巧成拙。
但我還是偷偷設置了報警簡訊。
報警時間在兩個小時後。
萬一我有不測,手機會立馬發送簡訊報警。
如果一切都很順利,那我就取消報警。
16.
家長會如火如荼,家長們在座位上聽趙老師分享本學期的重點工作。
小朋友們在教室後面的閱讀區看書。
一切都很正常。
但又不正常。
因為小孩子們,太安靜了。
平日裡嘰嘰喳喳的小孩,全都捧著書,一言不發。
可五歲的小孩,連字都不認識幾個,又是怎麼做到一動不動地坐在座位上看書的呢?
其他家長還覺得沒問題。
家委會發言,大家都在誇讚趙老師教育有方,是個好老師。
原本 50 多斤的周子豪,短短一個星期瘦了十幾斤,他媽媽還說:「我家子豪真棒。」
她絲毫看不見周子豪眼裡的冷漠。
許小柔母親誇她女兒成熟懂事,可她看不見嗎?5 歲的女孩子來上學化全妝。
大家似乎都沒覺得奇怪。
只是認為自己的孩子長大了。
家委會進行到一半。
趙老師搬來牛奶。
她吩咐小朋友送給每個家長。
「開了這麼久的會,家長們也口渴了吧,這是我們幼兒園新定的牛奶,大朋友們也可以嘗嘗哦。」
女兒將牛奶放在我桌子上:「媽媽,喝牛奶。」
與此同時,全班的小孩都異口同聲地說著:「喝牛奶。」
牛奶盒子看起來與普通牛奶沒什麼不同。
但我仔細觀察了一會兒。
發現插吸管的錫紙孔,被人用針頭戳了一個小洞。
我突然想起女兒說的那句:「毒牛奶。」
我放下牛奶,沒有喝下。
趙老師察覺到我的異常。
她微笑地看著我:「孫若瑤的媽媽為什麼不喝啊?」
這時候,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所有的家長都齊刷刷轉過頭來。
「孫若瑤的媽媽為什麼不喝啊?」
小朋友們也放下手裡的事。
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看著我:「孫若瑤的媽媽為什麼不喝啊?」
所有人的嘴巴一張一合,機械地重複一句話。
「孫若瑤的媽媽為什麼不喝啊?」
眼前的一幕太過詭異。
我明白,一切都被林強說中了。
我必須抓住最後的機會找到那個信物。
她一定隨身帶著。
牛奶我聞過了,裡面不是毒藥。
是人的血液。
17.
我應付著他們。
「我蛋白質過敏,喝不了牛奶,不好意思啊各位。」
趙老師吩咐女兒給我遞來一瓶礦泉水:「那喝水吧,孫若瑤媽媽。」
礦泉水是透明瓶子。
這一次,我很清晰地看見。
透明的水裡面,飄著絲絲紅色的血跡。
我裝作沒看見,擰開瓶蓋。
假喝的同時,我看見趙老師欣慰地笑著。
她說:「小朋友們,現在我們來為家長展示,本學期新學的童謠《蘿蔔坑》。」
她舉起手裡的搖鈴。
小朋友也拿起地上的搖鈴。
大家齊刷刷地唱著:「一個蘿蔔一個坑,兩個蘿蔔兩個坑……」
其餘家長則拍著手,規律地搖擺動著腦袋。
大家瞪著眼睛,機械地笑著。
我也在此刻看明白了,信物是童謠和趙老師手裡的搖鈴。
18.
我假裝喝下水,然後捂著肚子。
「我肚子疼,我想去下衛生間。」
趙老師依然笑著,說話輕言細語:「若瑤媽媽,成人衛生間在走廊盡頭右轉哦。」
「你可以帶我去嗎?我找不到。」
她轉頭吩咐女兒帶我去。
就是這個時候。
我趁她不注意,搶走她手裡的搖鈴。
我瘋狂搖晃起來。
鈴聲亂響,教室里的小朋友和家長都跟瘋了一樣。
難受得在地上翻滾。
我抱著女兒就往外跑。
19.
我將手裡的搖鈴砸得稀巴爛,抱著女兒,飛奔下樓。
走廊里黑漆漆的,只有安全出口微弱的綠光在為我指引道路。
我順著光線找到樓梯。
剛往下走。
就看見一個人影站在那裡。
我只能返回,往另一側的樓梯跑。
下到三樓。
樓上傳來亂七八糟的腳步聲。
同時還有人說話的聲音:「孫若瑤媽媽,你在哪裡呀?」
看來趙老師又控制了那些人,他們正在滿幼兒園找我。
我捂住女兒的嘴,抱著她躲進一間教室里。
我看看時間。
還有十分鐘,手機就會自動發送簡訊報警。
我只要在這間教室躲上十幾分鐘,警察就會來。
可我一直等了很久, 都沒聽見警車的聲音。
開家長會時, 為了讓家長做好表率, 我們的手機都上交了。
放在講台旁邊的小抽屜里。
難道手機沒有自動發簡訊?
這不可能啊。
外面的腳步來來回回在走廊穿梭。
他們不斷叫著我的名字。
女兒這時候意識是清醒的,她跟我躲在講台下面。
看著眼前的窗戶, 我突然有了主意。
我抬起兩把椅子。
「轟」地一聲砸碎玻璃。
果然,巨大的響聲驚動了那些人。
「在後門。」
腳步聲一股腦地朝學校後門跑去。
我在這個時候抱著女兒快速跑出。
往人群相反的正門跑去。
可剛跑到門口。
學校的大門卻被反鎖了。
高高的鐵門,我沒辦法弄開。
就在這時,保安室的門開了。
他揉著惺忪的睡眼:「誰啊?」
這個保安我認識。
前幾次送女兒來學校的時候見過。
「咋回事, 都快十點了, 學校里咋還有人呢?」
「叔, 開門, 趕緊開門。」
他摸摸頭:「學校晚上不開正門,鑰匙在樓上抽屜里放著。」
一聽到這句話,我崩潰了。
我趕緊將他推進屋, 把門關上。
還把保安室的燈也關了。
「噓, 別說話。」
他一臉懵逼:「為什麼?」
怪不得那群人不來正門找我, 她們知道正門被鎖上了。
「一句話跟你說不清楚, 有電話嗎叔。」
「有啊。」
「快報警。」
大叔五十來歲, 動作慢吞吞的。
「報警幹啥啊?」
我真不知道怎麼跟他說, 只能說學校里有歹徒, 那人要殺了我們母女。
大叔這才慌裡慌張摸出手機。
按了報警電話。
我親耳聽見電話被接通。
又聽見他完整地複述了我的話。
警察讓我們躲在安全的地方,他們立馬出警。
聽到這裡。
我終於放下心來。
保安大叔給我遞來一瓶水。
「喝口水吧。」
20.
看過無數恐怖片的我。
肯定不會喝那瓶水。
我將水放到一旁:「謝謝叔。」
他與我一同用桌椅抵住保安室的門。
屋外有腳步聲跑過。
我聽見有女的在說話:「這裡沒有。」
同時趙老師又在外面溫柔地叫我:「孫若瑤媽媽,你在哪裡呀?」
幾乎所有人都在同一時間說著:「孫若瑤媽媽,你在哪裡呀?」
我們三人抵在門口,大氣都不敢出。
很快。
腳步聲又散去。
又隔了一會兒。
我聽見了警察的聲音。
警察破門而入。
我幾乎是抱著女兒衝出去的。
看著穿著制服的男人,我終於鬆了一口氣。
「終於結束了。」
21.
警察要帶我們去警局做筆錄。
剩下兩名警察留在幼兒園搜查。
坐上車, 我才終於放下心來。
女兒說口渴。
前面的警察遞來一瓶礦泉水。
「媽媽, 你也喝。」
我拿起喝了一小口。
女兒折騰一晚上也累了。
她靠在我懷裡。
閉著眼睛, 睡著了。
半夢半醒間。
女兒又哼起了童謠。
「一個蘿蔔一個坑,兩個蘿蔔兩個坑……二十八個蘿蔔二十八個坑, 二十九個蘿蔔二十九個坑。」
等等。
我突然渾身發涼。
幾天前還是二十五個蘿蔔。
今天怎麼二十九個了?
與此同時。
坐前排的警察轉過頭來。
他竟然是林強。
林強笑笑。
「對了, 忘記告訴你了, 引子要心甘情願喝下才有用。」
他收好懷裡的針管。
「小孩子好騙,隨便說兩句就信了,大人可沒那麼容易。」
他擦擦頭上的汗:「為了讓你完全自願喝下血,可花了我們不少功夫。」
聽見他說「我們」。
我看著手裡那瓶礦泉水。
絕望地垂下頭。
隱約間。
我聽見林強給一個人打電話。
他說。
「媽,這次給你找好身體了,身體健康,是個單親母親, 今年三十歲, 您將就用用。」
「妹妹用了她女兒的身體, 你倆以後, 還是一家人。」
「至於我這副身體, 被我搞成癌症晚期了, 我得再換一個。」
「還有爸的, 他現在那副身體五十多歲了, 只能在學校里當保安,做什麼都不帶勁兒,我讓小趙多留意一下, 遲早給他換一個。」
林強哼著歌。
駕車駛入了黑夜。
後來。
所有人都夸陽光幼兒園中三班老師教得好。
中三班也成了學校里的模範班級。
班上的學生和家長很團結。
大家親密無間。
外面的人都說:「你們中三班啊,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大家庭。」
家長和同學都笑著回應:「對啊,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