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媽媽買了份重疾險,每年交一萬五,再難的時候都沒斷過。
在第十年的時候,媽媽確診了卵巢癌。
我聯繫業務員要求賠付,用於支付手術費用。
可卻被告知,媽媽上個月大鬧保險公司,已經退保了。
面對我的質問,媽媽哭著說。
「你弟媳要十八萬彩禮,你又不肯幫襯,我哪能拿得出這麼多錢。
「我以為那保險都是騙人的,哪知道真的會生病,唉,這是我的命……」
我雖然氣她的愚蠢,卻也只能又拿出十萬先治病。
好在我還給她買了百萬醫療,能報銷大半。
可誰料出院後,媽媽把報銷的錢全給了弟弟。
小兩口買了五金,度了蜜月,揮霍一空。
後來媽媽癌症復發,再次哭著找到了我。
這一次,我也想不管了。
1
我拿著厚厚的一沓病歷來到保險公司,按照流程申請媽媽的重疾險賠付,卻被業務員告知,這份保單權益已經失效了。
我錯愕不已,以為自己遇到了傳說中的「這不賠、那不賠」的流氓保險,激動地讓業務員給我個說法。
小孫急忙向我解釋:「姐,我們窗口都有監控的,剛好還沒到一個月,原視頻都還保存著,我帶你去調取。」
她一邊帶我去保安室一邊給我描述那天的場景。
「上個月末,這份保單的受益人,也就是您的母親曹女士,拿著保單原件要求退保。
「我已經詳細的跟她解釋了,保單已經如期交了十年,現在退保是最不划算的。
「她這個年紀一般都會有很多基礎疾病,萬一退了肯定無法再買到這種險種了,更何況現在退保只能拿到已交保費的百分之七十。」
小孫額上冒著汗,將視頻展示在我面前。
「那天我嘴皮都說破了,可您母親非說我是為了好處費才不讓她退,說我們賣保險的都是騙人的。她大鬧我們營業廳,很多業務都因此暫停了,我們保安來拉她,她還扇了人家一巴掌。」
我看著電腦螢幕上這一場鬧劇,和業務員說的出入不大。
媽媽穿著件紅色碎花短袖,拿著一份厚厚的保單,情緒激動的在保險公司大廳大吵大鬧。
甚至推倒了擺在前台的綠植,弄得一片狼藉。
幾個人反覆勸說無果後,只得為媽媽辦理了退保手續。
2
其實這份保單媽媽之前並不知情。
半年前大姨患了乳腺癌,治療費花了二十萬,媽媽憂心忡忡。
「唉,咱家沒你大姨家條件好,我要是得了這種病就死了算了。」
我為了寬慰她,主動把保單拿出來悄悄給了媽媽,告訴她哪怕需要再多的治療費都不需要擔心。
姥姥在五十五歲的時候患了卵巢癌,因為沒錢治療,只堅持了一年便撒手人寰。
醫生告訴我們,姥姥的這種癌症分型有遺傳性,希望能夠引起我們家族女性的注意。
當時還年幼的我暗自記在心上,在工作的第一年就存錢給媽媽買了份重疾保險,額度一百萬,每年交一萬五,分二十年繳清。
如果媽媽健健康康,在第二十年的時候就可以退保取出三十萬,保障持續有效。
萬一不幸被遺傳基因選中,也能拿這一百萬賠付額度得到最好的醫療,延續生命。
雖然當時自己剛剛入職,這項支出對我來說壓力很大,但一想到姥姥臨終時連止疼藥都用不起的慘狀,我還是選擇了自己能撬動的最高額度,只因為我不想讓媽媽有同樣的境地。
更何況她是個沒收入的農村婦女,平時連感冒了都要看爸爸的臉色才能去買藥。
若是真患了這種燒錢像是無底洞的病症,我不敢賭爸爸的良心,也不敢賭自己未來是否有承擔這份責任的能力,只能寄希望於這份保單,也希望這份保障能是她的底氣。
最難的是第五年,我被單位裁員,拿著兩萬的賠償金,在六千的房租和一萬五的保單之間二選一。
猶豫了很久,我還是在最後一天交了保費,然後搬到了半地下室的單間,才勉強轉圜。
可雖然我每年都帶媽媽做全身體檢,媽媽還是在第十年的時候患了卵巢癌。
好在她和姥姥不同,她的病發現的早,只要手術切除,治癒的希望很大。
我這才拿著媽媽的病歷聯繫當初的保險業務員,要求按照保單約定的金額賠付,好早一點進行手術。
沒想到,現在這份媽媽歪歪扭扭簽了字按了手印的退保申請單,此刻正在業務員手裡拿著,像是一記狠狠的巴掌甩到我臉上,火辣辣的。
3
我無力地垂著肩回到了醫院,媽媽正躺在病床上唉聲嘆氣,爸爸陰沉著臉沖我嚷嚷。
「這都幾點了,我跟你媽還沒吃飯呢。
「對了,剛才醫生說檢查結果已經都明確了,後天就能安排手術,手術費要先交十萬。
「你去窗口繳完費再去給我買瓶酒,捎兩包雲煙,老李哥幾個等我挺久了,總不好空著手去。」
我知道爸爸向來指望不上,可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惦記著自己的酒局。
我將手中的資料重重的砸到床上。
「誰能跟我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情況?」
媽媽認出了最上面那張紙上自己的簽名,心虛的別過臉去不敢看我。
爸爸則滿臉不解的拿起來翻看。
「什麼保險?一百萬!」
他嘴角壓不住的翹起:「這下發了,沒想到你這病還挺值錢!」
爸爸雙手在兜里翻找半天,拿出張銀行卡遞給我。
「剩下九十萬存到這張卡里就行。」
我冷冷的提醒:「你好好看清楚,原本是能賠付的,可就在上個月,這份保單已經被退掉了。」
爸爸嗓門一下高了許多:「誰退的?哪個蠢貨,趕緊把老子的錢吐出來!」
我指了指上面的簽名,爸爸氣急敗壞的舉起了巴掌,又在圍觀人群的注視下悻悻的放下了。
媽媽瑟縮著往床邊躲,可我這次沒有像以前那樣擋在她面前,而是直視著她的眼睛。
「媽,我需要一個解釋。
「當初是你說,我已經嫁人了,跟你算是兩家人,受益人是我的名字你總覺得彆扭。
「我為了讓你安心改成了你自己的,可沒想到,不到一個月你就去退了保,為什麼啊?」
爸爸在我身旁急的直嚷嚷:「上面寫著退了保費十萬零五千,錢呢?」
媽媽捂著臉哭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
「錢都給光耀了。
「珊珊家要十八萬彩禮,拿不出來就不結婚,你弟弟因為這事已經好幾個月不回家了,也不接我電話。」
媽媽說著說著,開始反過來指責我。
「你以為我想退嗎?我去吵,去鬧,我不嫌丟人嗎?
「還不是因為你這個當姐姐的不肯幫扶你弟弟,我沒辦法才想到這筆錢了。」
4
她目光在爸爸身上兜了一圈,又落在我身上。
「你爸爸是個不管事的,你怎麼也不心疼心疼我,我就是想早點把錢湊夠了好讓你弟弟回家。」
我從小就知道,自己出生在了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自己在媽媽心裡的分量遠不及弟弟重。
我能做到的就是時刻提醒自己不要被洗腦,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任,不要做伏弟魔。
所以在媽媽是向我提出,弟弟的彩禮湊不夠,希望我能想想辦法時……
我果斷拒絕了。
更何況我說的都是實情,我剛結婚沒多久,為了多賺點錢,用全部的積蓄盤下了小區門口的水果店,還沒開始盈利。
媽媽哭的越來越厲害,幾乎背過氣去。
「誰知道我命這麼苦啊,這麼些年都沒事,現在剛退了保險就得了病。
「老天爺這是不想讓我活了,我也不用你個沒良心的管我,讓我早點去找你姥姥算了……」
爸爸得知錢沒了,氣的摔門而去。
我看著可憐又可氣的媽媽,胸口憋悶。
就在這時,小孫打來電話。
「姐,我剛查到,這份保險當時附著百萬醫療,現在剛好還在保障期內。」
我欣喜不已,雖然沒能得到重疾險的賠付,可我當初買這份保險的目的就是為了媽媽的治療能得到保障,又不是為了賺錢。
所以現在的區別不過是,需要先把治療費墊付,等出院後保險公司幾乎會全額賠付。
我聯繫了水果店的幾個供貨商,提出將這個月的貨款延遲到下個月一起支付,算我借他們的,按照銀行的最高月息算。
騰挪許久,才終於在手術前把費用繳清了。
媽媽得以如期進行手術。
手術很順利,卵巢腫塊完整的切除後,腹股溝淋巴結並沒有發現轉移。
可醫生還是神色凝重的告訴我,這個病要五年內不復發才能達到臨床治癒,出院後一定要按時帶媽媽進行複查。
我點頭應下。
媽媽很快能下床活動,念叨著身上的衣服好幾天沒換洗了,她打電話叫弟弟來送衣服。
「瑩瑩,這段時間你為了照顧我,店裡生意都受影響了,讓你弟伺候我幾天,你也回去歇歇吧。」
我叮囑她有事給我打電話,等弟弟來了後交代他注意事項就回了家。
可沒想到,三天後我拎著早點來的時候,媽媽早已人去床空,不見了蹤影。
5
醫生告訴我,媽媽在我走的當天下午就辦了出院手續。
我暗道不好,急忙給小孫打電話。
「姐,我在臨省出差呢,我幫你問問哈。」
過了一會兒小孫給我回電:「姐,昨天這份保單已經賠付完成了,一共是十一萬零三千。」
「保單受益人曹女士說自己沒有銀行卡,讓我們打到她的直系親屬帳戶里。收款帳號的戶主是劉光耀,您認識嗎?」
我氣的兩眼發黑,直接衝到爸媽家。
媽媽正坐在沙發上,茶几上放著幾疊請柬,正是弟弟和他女友的名字。
她見到是我,心虛的捂著小腹處的傷口,小心翼翼的開口。
「瑩瑩,你別怪媽媽,這不是珊珊懷孕了,身子金貴,要買五金還要什麼旅行拍婚紗照才肯嫁,否則就要把孩子打了。
「你是姑姑,就當你是為了自己的親侄子。」
我拿起門口的掃把,將茶几上紅艷艷的婚慶用品全掃落在地上。
「我是女兒,所以我要給你治病。
「我是姐姐,所以我要給弟弟娶媳婦。
「現在我還要被沒出生的侄子吸血嗎?」
我一字一句的質問媽媽:「所以,在你心裡,到底有沒有一丁點我的位置?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女兒?你知不知道,這些錢是我挪了店裡的貨款,還不上我的店就得關門倒閉。
「媽,你為爸爸考慮,他喝酒耍混你就替他承擔家裡的一切,為弟弟考慮,他不成器你就幫他成家立業,那我呢?你真的一絲都不為我考慮嗎?」
其實不必媽媽回答,我在她的沉默中已經得到了答案。
我踉踉蹌蹌的走出門。
「我最後一次叫你媽,這二十五萬算我買斷咱們的母女情,以後你當你的好媳婦,好媽媽,好奶奶,都跟我沒關係了。」
6
我回到自己家,蒙著頭昏睡了一整天。
向老公攤了牌,告訴他自己拖欠了十萬的貨款。
老公卻沒責難我,而是把房本拿了出來,去銀行抵押貸出了二十萬塊錢。
「夫妻本是一體的,只要你清醒了,咱們好好把日子努力過好,一切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