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我眼疾手快地按了床頭的救護鈴。
護士很快就趕到了,看老頭這心率和血壓都飆得飛快。趕緊搖人,喊醫生過來。
等檢查一番之後,老頭沒有大礙。
他們看了一眼還蹲在地上的高賀,搖搖頭走出去了,誰也沒提要報警的事兒。
臨走的時候護士還勸他說:「高賀,你再好好勸一勸大爺。你好不容易湊出錢了,大爺的手術成功率也很高。」
「能治療一定不要放棄啊!」
我看了一眼床上的老頭,陽壽不多了。
可人卻是個一生積德行善、剛正不阿的好性子。
怪不得寧願死,也不願意用這筆來路不明的錢。
只可惜他的命不好。
這次的坎兒就算過去了,也就最多能活個四五年。
這麼多錢砸下去真不知道,是對還是不對?
13
高賀狠狠抓起那個包摔在地上,一沓一沓的錢散落在地上。
他有些魔怔了,仿佛在自言自語:
「爸!你怎麼就這麼固執,這錢是我撿來的又如何!它能救你的命啊!
「算我求你了,你就用了吧!你非得看你兒子沒有爹是嗎?」
床上的老頭快七十了,嘴巴抿成一條線:
「我從小就教過你,不義之財不可取。
「你逼我用這個錢,還不如像剛才那樣,直接要了我的命。
「我要是死了,我到下面看見咱家的列祖列宗,我不會說你這狗兒子一個不字!
「你爸爸我,自己的身體狀況我自己了解,我就算這次好了。
「也活不了幾年了!你何必如此想不開!」
高賀:「你就是能多活一天我也願意給你治!能治不給你治,你想讓我愧疚一輩子嗎?」
這父子倆若無旁人地僵持,氣氛一下陷入低谷。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
伸手把他拉出了病房:「高賀,出來我跟你談談。問你幾件事情。」
他跟我出了病房之後,靠在牆上點燃了一支煙。
也不管這裡是不是醫院,旁若無人地抽起來了。
「我知道是來路不正,這麼多的錢,對誰也不是小數目。
「但是你明不明白,這錢我要是不用,我爸就會死啊!
「呵呵,不瞞你說,我剛是真的想殺了他……他怎麼就這麼固執!
「不如我和他一起死了好了。
「是我無能,家裡能賣的我都賣了,能借的我都借了……」
14
「大師,你看我的手。」
他攤開手掌,我看到他手掌上面有兩根手指頭,硬生生比旁邊的短了一節,一看就是手指頭斷了,後來重新接上的。
「我手指也是在工廠幹活的時候,被機器絞斷了。老闆也不讓我上班了,給了我兩千塊就把我攆回來了。
「可是我爸,他憑什麼只想著自己能想清白的活啊!他從小養了我二十多年,就能狠心讓我親眼看他去死!」
他哭得哽咽,我一直等到他哭夠了才開口:
「你哭完了嗎?你爸看病的錢,我能借給你,利息隨你。本金五年內還清就可以了。
「你跟我去把這包里的十萬塊還回去,然後帶我去找你那個老闆。
「欠你的錢,我讓他連本帶利還你。」
「啊?大師,你是要作法嗎?」他傻了。
我:「作什麼法?是做法,勞動法。」
「咱先去要錢,他如果不給的話,我帶你去仲裁起訴他。」
低頭看了一眼手錶:「快走吧,先把錢還回去,再耽誤,一會真來不及了。」
我帶著他去櫃檯前預存了二十萬,其實這老先生的病已經陸陸續續砸了幾十萬了,就差最後這一場手術了。
可是高賀真的是一分錢都掏不出來了。
眾籌、借款、賣房、求助媒體,所有辦法都試過了。
他原先那個女朋友,給了他三萬塊之後,拉黑了他所有聯繫方式,也消失在了人海中。
15
高賀說,他當時走投無路之下,各種法子都想試一試。
聽到隔壁的病友說,宋玄清的道觀許願很靈,就抱著最後的希望去了道觀。
他剛到那兒,觀里的人太多了。
他心裡煩躁得要命,這時候腦海里突然傳出了一道溫柔的女聲。
像是在吸引著他往前走,一直到他走到了一個小廟附近。
愣是一眼就看見了草叢裡面有一個鼓鼓囊囊的書包。
左右四下無人,鬼使神差地,他打開包。
裡面就是厚厚一沓紅色的人民幣,足足有十萬塊錢!
不但夠給他爸爸看病,連後續康復也夠了。
他激動得心裡像打鼓,正往回走的時候,遇見了擺攤算命的我。
心頭的熱切頓時消除了大半。
結果到了醫院,他爸知道這錢是撿來的,就是死活不願意用。
他的心理防線算是徹底崩潰。
本來以為是祖師爺開眼,給了他一條活路呢。
現在這條活路又被他自己給堵死了。
剛想和他爸一起去死的時候,我來了。
16
交了費之後,他神志才慢慢恢復正常,突然想起了什麼:「大師,你怎麼知道我叫高賀,還知道這錢是我撿的?」
我笑笑:「不可說,你和你父親命中有貴人相助,是有人求上門讓我幫你。」
他似懂非懂:「大師你說的這個貴人是?」
我拎著他們家貴人的脖頸子,打了個啞謎:「日後你就知道了,你還記得錢在哪兒撿的嗎?」
他有些發矇:「就在你們道觀不遠,旁邊有個很小的小廟前面。我也是不經意間走過去的,讓我找回去我還得想一下。」
這時候,我手上的黃小仙兒吱吱歪歪地扭曲著身體。
這是在向我示意,它知道路。
高賀偷偷瞥它好幾眼,他也有心情跟我開玩笑了:「大師,您這寵物挺別致的。」
我把黃小仙兒放下,它在前面帶路。
我和高賀走在後面。
等出了醫院之後走了一段距離之後。
路上我跟他閒聊:「高賀,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你爸今年都七十多了,而你才只有二十六歲?」
17
我帶著高賀先去把錢還給了丟錢那家人,到那兒他才知道這家也是一個女孩生病了。
做爹媽的好不容易借到了十萬給她看病,卻被孩子奶奶偷了出來。
孩子奶奶做了一個夢,夢中有人說會給她送子。
十萬塊錢能給她兒媳婦兒肚子裡送一個健健康康的大胖兒子。
她跑到地方一看,真的有一座小廟。
思考再三回家偷了錢,準備送去小廟,結果還沒到地方就丟了。
她也不敢說是她拿的,只是埋怨兒媳婦沒看好錢。
我跟高賀找到地方的時候,女孩家裡已經天翻地覆了。
女孩媽媽爸爸已經帶著孩子,準備一家三口喝藥上路了。
被高賀一把抱住,攔下了。還了錢之後她就差給高賀磕頭了。
女孩她爸當天就讓她奶奶捲舖蓋回農村老家了。
跪著跟媳婦兒發誓,這輩子除了喪事兒再不跟他媽來往。
出了門之後,我清楚看到高賀頭上全是豆大的冷汗。
他轉頭看我一眼,表情僵硬又尷尬。
在女孩家裡的時候,我試圖去感受孩子奶奶接觸過誰。
一番探索後,我的心裡有了答案。
原來始作俑者竟然是……他。
18
過了兩天之後,高賀的父親情況穩定了一些。
我就帶著他去了他原來老闆的家裡,去討賠償。
這個老闆姓王,住在一個富麗堂皇的二層小別墅,門口還帶著一個小花園。
看起來就十分有錢。
來給我們開門的不是別人。
正是前幾天上午遇到的那個抽籤的女人,姚婷婷。
她看著我,又看著高賀,臉色很不好:
「我說前兩天怎麼會莫名其妙遇到神棍,原來是你安排的。
「你不是咒我嗎,我告訴你,昨天下午我就跟我老公去領證了。你等著給我磕頭賠罪吧。
「還有,我家老王不在家,趕緊走吧,不要再來了!不都是賠過你兩千了嗎,真是貪得無厭!」
高賀一張臉面漲紅,剛要爭執。我伸手把他攔下來了:「不要衝動。」
我望著姚婷婷開口說:「你男朋友應該說要給你辦結婚典禮了吧,你的婚禮典禮就定在兩個月後的 14 號對吧。」
她得意揚揚:「那天我還真讓你糊弄住了,現在半個深城的人都知道了,還用你說。」
她舉著手給我看上面的婚戒,足足五克拉大小。
按照市價來看,這一枚戒指大概就是二十萬的價格。
窮人的救命錢,可能只是有錢人的裝飾品。
本來不該放在一起比較,可前提是,這裝飾品不該是用救命錢換來的。
我嘆了口氣:「我給你的聯繫方式你得好好存著吧,我跟高賀先回去了。我等著你上門。」
19
姚婷婷臉色極其難看:「掃把星,趕緊滾。再不走我報警了,十天後直播我會去看。到時候你別忘了當別人面給我磕頭賠錢認錯。」
高賀剛想替我想說兩句,我拉著他走了:「不用說太多,今天只是來認門,三日之內她必大禍臨頭。直播估計她看不上了。」
姚婷婷用力關門,「砰」的一聲,就差甩我臉上了。
高賀一副驚悚的表情看著我:「大師您給她下詛咒了?」
我一腦門子黑線,想什麼呢,我給她下個錘子。
「她之前和你一樣,在我這裡也求過一簽。雖然她求的姻緣是上上籤,但她面上血煞籠罩著,明顯有人在算計她的命!怕是有牆內桃花臨煞。」
我白了他一眼:「我要真想給她下咒,都不用出道觀門。何必帶你兜這麼大的圈子,我是真的想救她。」
高賀撓撓頭:「她都這麼對你出言不遜了,大師你還想救她啊?」
我回頭望著這個豪華的別墅,這一間屋子普通人怕是一輩子也買不起一個廁所。能唾手可得,誰還想努力呢。
20
「你不懂,我就是故意激怒她的,不然她只會將信將疑。
「現在她覺得我是個神棍,到時候大難臨頭的時候才會更覺得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其實,她的事情看似跟你無關,實際上卻又是息息相關。
「我要救你,就得救她。你們倆,要活就得一起活。
「不然只能一起死。」
我的話說得很重,嚇得高賀臉唰地一下就白了。
我跟他解釋:「那十萬,經了小廟的手,就相當於是買命錢。你拿了小廟的買命錢了,就別想這麼輕易脫身。」
「別人給你送錢,不管你花不花。他如果沒有得償所願,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人就是這樣,之前什麼都沒有的時候,他不怕死。
現在他爸的病有救了,賠償也有希望要回來。
他又開始怕了。
21
第二天,天還沒亮,我的手機瘋狂振動。
我睜開眼,伸手拿過手機。
上面有 112 個未接電話,給我手機都振沒電了。
我找到充電器插上,不慌不忙地打了回去。
那邊迅速就接通了,一道哆哆嗦嗦的女聲傳了過來:「求求你,大師饒命!是我嘴賤,有眼無珠。那紅衣女鬼要殺我啊!」
我喝了口過夜茶,潤潤嗓子:「不是我派去的,是有人要殺你。我跟你說了你還不信。你只在我這裡抽了支一百塊的簽,我憑什麼幫你這麼多?」
她那邊傳來滋啦滋啦的電流聲音:「是我錯了,大師救救我啊……」
「送上門你不要,完了再讓我救你。我憑什麼這麼大度?」
說完我就把電話掐了,收拾東西準備出門救她了。
剛只不過是想讓她那邊的髒東西安靜下來。
我如果直接送過去了,他怕是會直接弄死姚婷婷。
現在貓玩老鼠,一切慢慢來,對他而言多有意思。
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