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戴綠帽,自然有人給你戴綠帽。
可話到嘴邊,還是沒說出口。
要臉。
「閆楷,我現在實在不方便跟你談……」
「是他吧。」路燈照射下,閆楷看清了余逸的臉,面色一下鐵青得可怕。
「劉青麥,我說讓你出軌,你真找了個年輕的啊。
「還帶到這裡來。
「關係到這種地步了嗎?
「還是說你早就出軌了,巴不得等到這天。」
我沒來得及說話。
身子一輕,耳畔刮過微風。
余光中我看見余逸緊繃著臉,三兩步揮拳朝閆楷飛撲過去。
12
「和解個屁!
「我要找律師,我要把他送進去坐牢!這是故意傷害。」
閆楷的西裝崩掉了幾顆扣子,頭髮凌亂,面上又青又紫,腫了大塊,表情兇狠地拭去唇角血跡。
「那個,閆先生,我相信這裡面肯定有誤會。」
桌前站著余逸的輔導員。
女人抹了把汗,溫言溫語地求閆楷手下留情。
貌似是余逸現在正在什麼運動隊的考核期,如果有記過,肯定沒辦法通過。
閆楷管不了這麼多,擺擺手,態度強硬。
必須嚴懲。
我知道他是在遷怒。
如果余逸沒有搶先動手,他也不可能放任不管。
看了眼靜坐在長椅上的男生。
心裡感嘆到底年輕,拳頭都往面上招呼。
不像閆楷的暗招,幾拳下去表面看不出,身上肯定難受得厲害。
「你還好嗎?」
忍了忍,我還是輕輕拍余逸手背,「不然先去醫院看看。」
余逸抬頭,酒精的浸染使他動作降速。
連眨眼都是慢慢地,眉宇間透出些懵懂,顯然還沒意識到自己已處於危急時刻。
「砰砰」,閆楷將桌面錘得震天響。
輔導員嚇了一跳,走過來拉余逸,說讓他去道歉。
被我用眼神制止。
支開所有人之後,我強忍噁心。
從郵箱裡翻出了那段視頻扔到閆楷面前。
「如果你執意要追究,行,正好我也有東西要跟你掰扯。
「閆楷,我不想和你鬧。
「今晚這事就這樣吧,我們之間的問題,沒必要揪著別人不放。
「還想毀了他未來,有必要嗎?」
閆楷盯著手機螢幕眼神發直。
許久之後才重重合眼,手遮住眼睛向後仰。
聲音發悶:「麥子,你變了。
「整個晚上你都沒問過我痛不痛,會不會難受,可你卻問了他。」
他挪開手,眼睛有些泛紅,「麥子,你實話告訴我,他……究竟和你是什麼關係。」
我從前怎麼沒發現。
和閆楷談話那麼吃力。
已經沒有說下去的必要,我站起身準備離開。
再次被叫住時心裡已毫無波動。
「他是誰,你可以去問問周尋真。
「另外,離婚的日子別拖了,就這個周末吧。」
13
幾天後,我收到了閆楷全城送的離婚協議。
上面白紙黑字計算了所有共有財產,全都留給我。
我給閆楷打電話拒絕。
「為什麼?麥子,你連一點點補償的機會都不給我?」
「不是補償的問題。」
距離五周年結婚紀念日才過去幾個月,我的心卻已經徹底平靜。
「閆楷,我接受你的歉意。
「但是全部留給我,你父母那邊絕對不會同意的,而且你馬上有小孩了,得從長遠考慮。
「我不想被鬧,也不想再和你有更多糾纏。
「懂了嗎?」
離婚比想像中要簡單得多,拿到證的那天,我回工作室安排任務。
「你真的要把所有事拋給我做嗎?」
徐潔一半可憐一半難受,眼巴巴地趴在桌面打量我。
見我神色如常才嘆了口氣。
「好吧,我替你守陣地,你放心出去吧。
「不過也不要去太久了哦。
「這次有沒有帥哥陪你啊,我記得大學那會兒你身邊挺多……」
收拾完行李,我收到了一條陌生號碼的簡訊。
【謝謝。】
幾乎瞬間猜出對面人的身份,回信發出瞬間,電話響起。
余逸想請我吃飯,為報答派出所的恩情。
選的地方相當……青春。
大學城外,我們並肩而走。
余逸是個話少的男生,可他還是找了許多話題,談天說地。
最後終於狀似無意地提起:「尋真說,你離婚了。」
我眉頭緊皺,實在對這兩人的關係無解。
出於禮貌,沒有直接問,而是點頭:「前兩天剛打的證。」
余逸好似認定我很難過。
突然提議要帶我兜風。
等我準備好重拾青春叛逆一回,他不知道從哪裡推出一輛雙人電動車。
繞大學城一圈,踩得累死累活,登上半山坡後他終於停下。
「快看。」
面前似小山一樣的男生側身。
天邊橘紫霞光乍現。
煙火般絢爛的天幕下,男生指向遠方,露出淺淺笑容。
「這個地方我清晨訓練時常來。
「錯過早霞沒關係,因為晚霞也很好看。」
這大約是我與余逸相識以來,男生最活潑外向的一次。
莫名地,我覺得他是在安慰。
於是我露出多日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點點頭:「你說得對。」
14
這次我設計路線的起點是當年閆楷向我求婚的地方。
因為提前看了天氣和雲圖,沒有遇上暴雨。
整趟路線相當絲滑。
心中的陰霾乘著深秋涼風漸漸散去。
我感覺那些失去的生命活力漸漸歸體。
旅程延長了一次。
本來準備再延長,結果被一個驚天意外打斷。
風塵僕僕趕到醫院時,病房外聚集了很多人。
看見我來,自動散開。
我最先注意在門口靜靜跪著的余逸。
然後是身邊抱團哭泣的閆楷親戚。
閆楷被連捅幾刀,重傷入院,雖然脫離生命危險,但情況依舊不容樂觀。
罪魁禍首是周尋真。
說來,這件事,還和我有點關係。
自我在派出所讓閆楷弄清楚周尋真和余逸關係後,他果然回過味來。
一查才知道,原來這兩人是青梅竹馬。
甚至在周尋真跟他勾搭時,兩人還是名義上的男女朋友。
閆楷立刻開始懷疑周尋真肚子裡小孩的生父。
儘管女生髮誓閆楷是自己第一個男人,還是不依不饒。
冒著風險做完羊水親子鑑定。
結果出來,小孩卻沒了。
閆楷索性希望用錢了斷。
周尋真不願意。
兩人發生爭執,撕扯之下,周尋真便順手拿起床頭柜上的水果刀行了凶。
萬幸事發地點在醫院,搶救及時,閆楷這才撿回條命。
「你這是幹什麼?」
我無視撲上來要抱著我哭號的閆楷媽媽,蹲在余逸身邊。
男生表情安靜,側臉一如既往透出倔強。
聽見我聲音,才似乎有了反應。
他抬眸看我,只消一眼,我便看出了他的企圖。
頓覺又好氣又好笑。
心說就你這樣的,前段日子還天天發簡訊開導我。
弄錯了吧?
再開口,語氣里難免帶點嘲諷的意味:「嘿,你還真是個痴情種啊。」
說著要起身。
手指卻被人勾住。
余逸表情終於有了變化,神色浮上焦急,囁嚅著想解釋什麼。
正巧有人打斷:「麥麥,閆楷想見你。」
於是我伸手拍了拍余逸手背,安撫道:「別怕。」
15
說是要見我,其實也已無話可說。
閆楷躺在病床,臉色蒼白得可怕。
一雙眼睛卻晶亮。
骨碌轉著打量我,翻來覆去地念叨你黑了、你瘦了、你精氣頭好了。
「閆楷。」
我挪開擺在腿邊的椅子站立,有意忽視掉他來夠自己手的胳膊。
也打斷了這種無意義的敘舊:「這件事,是你錯了。」
閆楷視線一愣,表情浮現出不快,語氣有些生硬:「你今天來,是想和我講這個嗎?」
「不,我是特意來看你的。」
他視線里終於有了些神采:「我就知道,麥子,你還是愛我的,還是在意我的。」
說這話時,他用那種近似討好的可憐眼神看著我。
好陌生。
這種眼神幾乎讓我想不起從前男人意氣風發的模樣,而是回到了初識。
那時他就是用同樣的表情看我,一字一句磕磕巴巴地表白:「劉青麥同學,我很欣賞你,你欣賞我嗎?」
今天的我,不再會被嚇跑。
可聽著他顧左右而言他,試圖將話題引導復合上時。
我還是哭了。
我說閆楷你還不懂嗎?你真的做錯了,辜負了好多人。
「事情發展到今天,難道能全賴在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身上嗎?
「也許她誘惑了你,她勾引了你,但如果你愛我,如果你為我考慮半分,事情會到今天這個地步嗎?
「閆楷你好自私,怎麼能把所有的錯怪在別人身上!
「明明都是你的錯!」
我還想繼續說,被推門而入的親戚打斷。
他們認為我瘋了,怎麼能跟病號說這種話?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世間哪有殺人犯不怪反而怪受害者的道理。
他們撕扯著想帶走我。
「住手!」
床上的閆楷劇烈地咳嗽,半晌,才恢復平靜,「鬆開她。」
閆楷看著我,這一眼又深又沉。
似乎凝結著千言萬語,到最後化作輕飄飄一聲:「再見。」
16
「……你為什麼哭?」
離開之時,我把跪在門前的余逸帶走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到停車場,余逸才開口。
我有些意外,我還以為余逸會先問周尋真的事。
斟酌下語句,我聳聳肩, 難得開了個玩笑:「不知道, 也許是祭奠死去的愛情吧。」
余逸眉頭微擰, 似乎不明白。
感情經驗這樣空白的人,卻執著地只守護小青梅。
真叫人羨慕啊。
我發動轎車手打方向盤駛出車位,前腳剛出,後腳就被人蹭著擠了進去。
難得低罵一聲,瞥眼副駕, 男生還是眉頭緊皺。
「放心。」我安慰他, 「閆楷會簽諒解書的。」
「你怎麼知道?」
「笨,我和他好歹認識快十年,這點都看不出來嗎?」
余逸沉默片刻, 又問:「你心疼他嗎?」
終於, 我察覺出了深深的不對勁,拐彎將車暫時停在路邊。
「你怎麼了?」
余逸垂眸, 語氣淡淡:「小時候我因為性格內向,發育晚, 又黑又小沒人搭理……」
聽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開始訴說他和周尋真的過往。
總結起來很簡單, 無非就是小時候你保護我, 長大了我保護你那套。
單純得可怕。
「那時我就發誓,要拼盡全力對她好。」
說到這裡,余逸渾身開始輕顫,「可這麼多年過去, 我真的好累啊。」
恩, 是該累的。
我不合時宜想起他頭兩次坐在副駕的事, 明明沒做壞事, 也要用自己來補償我。
「這幾天跪在病房門口, 我是為她,也是為自己。
「我想, 無論能不能幫她, 這都是最後一次。」
我讚許地點點頭, 以過來人身份開導他。
「就該這樣, 雖然過去的感情很動人。
「但當關係開始腐敗的時候,就該果斷斬除,向前看。」
「那你呢?」余逸突然反問。
男生似乎下定某種決心,立刻抬頭, 目光直白、坦蕩。
年輕人不懂偽裝真心,一眼便能讀懂其中情緒。
我心跳驀地失了一拍。
啊?
余逸又問:「剛剛在病房, 你說你是特意去看他。」
我還處于震驚的狀態,下意識點點頭。
「他說你還……愛他,你沒否認。」
搞了半天, 原來余逸奇怪的根源在這兒啊。
我噗嗤輕笑出聲。
剛想回答。
車窗被「咚咚」兩聲敲響, 交警扶著帽檐環視車內,露出瞭然的表情。
「停在路邊卿卿我我影響交通,趕緊開走。」
我揮手致意:「是。」
汽車重新上路, 身邊卻安靜下來。
「你之前說,錯過早霞還有晚霞。」
「嗯。」
「我覺得不太對, 應該是揮別第一春,還有第二春。」
「……」
「只是我這第二春,看起來還遙遙無期哦。」
「……」
「姐姐。」
「嗯?」
「我可以報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