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梨落完整後續

2025-09-15     游啊游     反饋
3/3
只有在高處的我,僥倖活了下來。

那時,我瞧著被洪流吞噬的村莊,沒有怨恨父親母親將我丟棄。

只是想——瞧,若母親信守承諾來接我,便不會死在這場洪水中。

所以說,承諾過的事情,便一定要做到。

聽我斷斷續續說完後,晏硯沉默了良久。

終於,我和他都決定各退一步。

他不再執拗地讓我和他走,我也同意他派一隊暗衛,潛藏在我家附近,來保護我的安全。

若有異動,晏硯便會現身。

除此之外,再不相見。

9

春末夏初之時,隔壁賣豆花的姑娘成親了。

她沒什麼親眷,便邀我和謝如歲去送親。

這是我第一次見人成親。

沒有畫本唱詞中說的十里紅妝,也沒有八抬大轎,鳳冠霞帔。

只有一方小小的轎子,隨騎著老牛的新郎在小路上顛簸地走著。

謝如歲在我的頭上別了一朵石榴花,牽著我的手,在轎子後面不疾不徐地跟著。

雖然方方面面都很是簡陋,但嗩吶卻吹得震天響,路過的孩童都被震得捂起了耳朵。

見狀,我也將手蓋在了耳朵上。

可我並不覺得那嗩吶聲吵鬧。

我只是不想承認,也不想讓謝如歲知道——我快要聽不見聲音罷了。

送親的路一直延伸到城北,路過一家宅院的時候,我想起了定安侯氣派的大宅子。

聽說丞相之女的身體已經大好。

所以晏硯也快成親了吧。

那樣大的府邸掛滿紅綢鮮花時,一定比聆秋樓還要壯麗幾分。

我想著想著,沒注意腳下的路,跌了個踉蹌,被身旁的謝如歲穩穩扶住。

「走神了?」

「沒,是新娘子的嫁衣好看,我看入迷了。」

聞言,謝如歲笑了,問:「那你想穿穿看嗎?」

「想啊。」我沒加思考地回答道。

我以為,謝如歲就是隨口一問,而我也隨口一答,沒人會當真。

直到幾日後,謝如歲真的捧了身嫁衣回來時,我才意識到,他把我說的話當了真。

嫁衣火紅,映得牆都暖了幾分。

「我又不嫁人,穿什麼嫁衣。」

謝如歲幫我系好扣子,理好衣角,笑眯眯道:「誰說嫁人才能穿嫁衣,小千想穿,便什麼時候都能穿。

「好看,比仙女還好看。」

屋內燭火盈盈,我似乎要陷進謝如歲瀲灩的眼。

鬼使神差地,我學著旁人成親的模樣,對著謝如歲躬身一拜。

謝如歲忙將我扶起,搖搖頭:「不能這樣。」

「為什麼?」

他撫上我的耳垂,說:「成親的時候才能拜。」

他的神色哀慟,好似在做一個悠遠而無望的夢。

這時,我忽然想起謝如歲幫那姑娘寫的婚書來。

正紅的紙上,工工整整謄著兩行小字——

【日月星辰,共鑒此生。

【同赴白首,生死不離。】

我起身,捧著謝如歲的臉動了動嘴唇。

我想說,那我們就成親吧。

左右我們要一直在一起,和他們成了親的人也沒什麼兩樣。

可在我開口的那一瞬,卻定在了原地。

剎那,胸口鈍痛,生生嘔出一口血來。

我知道刺殺早晚要來。

卻沒想到會這麼快。

哪裡來的刺客,真是煞風景,連話都不讓人說完。

那短短七個字,終究還是被淹沒在了無盡的耳鳴里。

再也沒能說出口。

10

再醒來時,我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了。

明明是白日,卻見不到一絲光亮。

我也看不到謝如歲的神情,可握著我的那雙手冰涼而顫抖,讓我大概能猜到他現在是什麼樣子。

他很難過。

難過的是前前後後請了十幾個大夫,都得到了同樣的搖頭嘆息。

送走最後一個大夫後,我躺在他的膝蓋上,勸慰道:「沒事的,其實我早該死了。

「受了那麼多的毒蠱還能活到現在,算我賺到。」

謝如歲沒有說話。

看不到他的臉,讓我很不安。

「歲歲哥,你說點話吧,要不然我以後也聽不見了可怎麼辦啊。」

我拽了拽他的袖子。「歲歲哥,你給我彈琴吧,我想聽你彈琴。

「從前只聽過晏硯的曲,還沒聽過你彈的呢。」

聽到這,謝如歲終於有了反應。

他還是一言不發,可須臾,耳邊便響起了清冷的琴聲。

琴音蕭瑟,像一曲肝腸寸斷的離歌。

謝如歲就坐在那裡,彈了一整夜。

雖然看不見,但我覺得那夜的月色一定也很好。

也是那夜之後,我便再也聽不到一點聲音了。

早晨謝如歲幫我盥洗時,我感覺到那雙本就傷痕累累的手上,又長了些新的傷口。

傷口好了,凝成疤痕,新舊傷疤交疊在一起,將他原本清瘦光潔的手雕得面目全非。

可這雙手,卻牽著我走過了很長的一段路。

從前,我總因恐懼這樣生不如死的日子而夢魘頻頻。

那時,謝如歲總會用他的手包裹住我的手,溫暖的氣息從他的掌心滲進我的皮肉骨血。

黑暗裡,我便似乎能靠著這雙手,描摹出他的輪廓。

現在,謝如歲正用這雙手,在我掌心一遍又一遍寫著同樣的字——

【小千,別死。】

每每這個時候,我都會覺得謝如歲真是瞎操心。

我怎麼會死呢?

我不會死的。

人說由悔生憾,由憾生痛。

痛之不矣,至死方休。

可我這一生並沒有什麼後悔的。

天下奇景固然綺麗非凡,但於我而言,不過爾爾。

就算沒有晏硯,沒有謝如歲,我大抵也會贖別人。

就算沒有三千兩,我也會去救那些藥人。

萬事紛繁總迷人眼,所以我只活自己的心。

11

我已經做好了一輩子當個行屍走肉的準備。

但謝如歲最後還是將我送去了晏硯那裡。

他在我掌心一字一句寫下【我護不住你】的時候,指尖都在顫抖。

我將他的手指牢牢握住,問:「歲歲哥,你要離開我了嗎?

「可我們不是要永遠在一起嗎?」

所以,這一次的承諾又要不作數了。

聞言,謝如歲沉默了良久。

須臾,我的掌心癢了癢。

是謝如歲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

【對你不起,來世再償。】

寫完,他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向前撲去,想抓住他的衣角,卻絆在侯府高高的門檻上。

從前,每次要摔跤的時候,謝如歲都會恰到好處地出現扶住我。

這一次,我依舊期盼他能回頭。

但這回,他沒有接住我。

腦袋將撞在門檻上時,我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攔腰抱起,伸手一探,只摸到一把華美精緻的衣料。

晏硯擋在我身前,反手關上了門。

他說:「是他不要你的。

「他不要你,我要。」

就這樣,兜兜轉轉,我還是落到了晏硯的手裡。

如今,我對晏硯來說究竟算什麼呢?

朋友,故人,還是旁的什麼。

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得活著。

我得去找謝如歲問一個答案。

12

入秋後,侯府里來了個神醫。

聽晏硯說,他能讓我重新恢復五感。

對此,我不置可否,卻也乖順地任他擺弄。

這位神醫脾氣有些乖戾。

不讓人近身,也從不與人觸碰。

每日不是給我扎針,便是放血。

我也不知這樣的治法是不是對五感恢復有效果。

但我意識到自己的記憶似乎衰退得更快了。

一開始,是忘記了一些萍水相逢的面孔。

最近,好像連很是熟稔的臉也記不太清了。

賣豆花的姑娘來瞧我時,我卻怎麼也想不出她的樣子和名字。

我很怕到最後我會將腦海中的一切都抹個精光。

忘了自己的來路,忘了自己的去處。

為此,我只好將一些重要的事刻在牆上。

比如——

【要活著。】

【要回報晏硯的恩德。】

【還要找謝如歲問個清楚。】

但每每前一日才寫上去,第二天卻怎麼找不到那些字了。

我想大約是我忘記刻在了哪裡。

於是,找不到了,我便在就近的地方再刻上一行。

我想,有朝一日這些話總會鋪滿一整面牆。

被這位神醫扎了一整年的針後,我依舊是個瞧不見聽不著半死之人,但可喜的是,嗅覺似乎恢復了一些。

房間裡總泛著若有若無的杏子味,大約是侯府里種了杏樹的緣故。

但我總覺得這種杏子味很熟悉,似乎曾在哪裡聞到過,但我已經不記得了。

我依舊堅持在房內刻著字,但刻上去的東西卻越來越少,忘記的東西越來越多。

往事似乎在一點一點化成灰燼,被風吹走。

最後只剩短短三個字——

【謝如歲。】

每日入睡前,我都會撫摸著這三個字,讓自己不要那麼快忘掉。

謝如歲,是個可惡的人。

說要成為我的眼睛我的耳朵,說要帶我走遍山川江河,說要和我永遠在一起。

一樣都沒做到。

只留下一句勞什子來世今生的話便一走了之。

他這樣可惡。

我可一定一定不能忘了他。

城郊小院外的那棵梨樹上,還繫著他給我求的祈願符。

他不離身的那把破琴上,還留著我歪歪扭扭的字痕。

我們要一起等下一次初雪,要一起……

長命百歲。

想著這些過往種種,我刻下他名字的最後一筆。

「謝如歲。」

我撫摸著字跡喃喃道。

突然,腦海中嗡的一聲,感覺到天旋地轉一陣恍惚。

就像腦袋中的什麼東西在被抽走。

回過神來時,手掌還按在牆上深深淺淺的溝壑上。

我沿著溝壑滑動指尖,拼湊出這三個字來——

「謝,如,歲。」

謝如歲……

是誰?

13

最近,侯府上下都很忙碌。

因為我和晏硯要成親了。

再次能看見那日,晏硯便向我許了終身。

我忘記的過往種種,他都一併講給了我聽。

他說,我曾對他一見鍾情。

他說,我曾為他豪擲三千兩贖身。

聆秋樓里那些不為人知的隱秘過往,他都會一點一點,讓我重新想起。

為此,他以軍權為代價,求皇帝退了丞相千金的親。

大婚那日,花車列隊,行人駐足。

紅綃飛舞漫天,整個京城都得知了小定安侯成親的喜訊。

喜車路過城郊時,我看見一棵在小院落外盛開的梨樹。

新花簌簌,掩映著枝丫下的明黃符篆。

那是一張長命符,掛在梨樹上。

意為——長命百歲,永不分離。

這一幕,看得我有些恍惚。

再想去仔細瞧一瞧的時候,才發現離那荒院已經走出去了很遠。

京郊到城內的這段路真的很長。

連坐在車轎里,都覺得疲累萬分。

可我好似卻在這條路上走了無數次。

這些日子, 我總覺得自己似乎還有什麼東西沒有想起來。

那似乎是個很重要的人。

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但絞盡腦汁,能想起來的也只有幾縷若有若無的杏子味,和一雙蒼白斑駁的手。

「小千。」

見我在拜堂時走了神,晏硯佯裝慍怒地捏了捏我的手指尖。

我定定地看了看晏硯的手。

骨節分明, 瑩白如玉。

不是這雙手。

彼時,晏硯正遙望天邊, 朝著諸天神明起誓。

字字懇切的禱詞說畢,他忽然回眸,看著我道:「小千,我們永遠在一起。」

那一剎,仿佛數萬根琴弦在我腦中斷裂。

四周的喧囂,在耳邊恍若沉寂。

我們永遠在一起。

我一定曾幾何時, 和另一個人, 許諾過這件事。

可是, 為什麼會想不起來呢。

於是, 在晏硯熱切的目光中,我接過了那杯點綴了杏花的青杏酒。

遞到嘴邊時,杏子的香氣撲鼻而來,清香苦澀交織, 是很新鮮的味道。

可是,杏子原本是這個味道嗎?

為何……我記憶里杏子的味道,不是這樣的。

那並不是塵封在記憶里的氣味。

也不是杏子真正的氣味。

我上一次聞到……

是在侯府。

14

最近,京中有件事傳得沸沸揚揚——

小定安侯的新婚夫人在大婚當日逃婚了。

聽說她喝過喜酒後,就像中了邪一樣,掀了蓋頭便跑了出去。

嘴裡念叨著「歲歲」, 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所以說,那歲歲到底是什麼人啊?」

侯府里的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閒談著。

有人道:「那是夫人的兄長吧,從前來過侯府的。」

也有人說:「那是給夫人治病的大夫, 夫人身子好了後, 他便走了。」

「那夫人是去找這位神醫了嗎?」

「嘖,找不到的。」那小廝搖頭嘆息, 「他不是早就死了嗎?」

……

「侯爺把在外遇刺的夫人接回府的時候,那人也在後頭跟著, 當時,只見著夫人受了傷,卻沒見那人也只是強弩之末了。」

「那他怎麼又能回來給夫人治病的?」

「這誰知道?」小廝攤攤手, 「他奇怪得很, 日日給夫人放血, 又往夫人的藥里放自己的血不說, 我還看見他在夫人房間的牆上刻東西。」

「刻的什麼?」

「不知道, 但是有一整面牆呢。」

沉默半晌後, 洒掃的小丫鬟試探著問:「可夫人找不到他, 還會回來嗎?」

小廝笑嘻嘻地將掃把往地上一杵:「當然了, 那人哪比得上侯爺半分。

「他那手, 跟樹皮一樣,誰見了能喜歡。」

……

晏硯坐在庭院裡,聽著牆外的下人們嘁嘁喳喳說個沒完,頓覺頭痛陣陣。

他知道,楚千不會回來了。

她太在意承諾, 所以她大概會找謝如歲一輩子。

這樣的感情,讓他再也不能只靠一句「可憐」來騙自己。

雪夜的驚鴻一瞥,到底是敵不過歲歲年年。

她喜歡謝如歲。

喜歡一輩子。

備案號:YXXB74AbPE6WqbH5R9ovetkag
游啊游 • 67K次觀看
游啊游 • 870次觀看
游啊游 • 1K次觀看
呂純弘 • 920次觀看
游啊游 • 460次觀看
游啊游 • 1K次觀看
呂純弘 • 500次觀看
喬峰傳 • 1K次觀看
呂純弘 • 1K次觀看
游啊游 • 420次觀看
游啊游 • 720次觀看
游啊游 • 1K次觀看
游啊游 • 550次觀看
游啊游 • 350次觀看
游啊游 • 430次觀看
游啊游 • 520次觀看
游啊游 • 530次觀看
游啊游 • 810次觀看
游啊游 • 780次觀看
游啊游 • 570次觀看
喬峰傳 • 8K次觀看
舒黛葉 • 770次觀看
喬峰傳 • 4K次觀看
喬峰傳 • 2K次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