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周最好色的公主。
在被送去和親的前夜,叛軍攻占了皇城。
慌亂之際。
一向對我不假辭色的清冷太傅薛昭,冒死護著我從地道逃走。
快到出口時。
我不小心摔倒,眼前突然閃過幾行字:
【哈哈哈女配是真蠢啊!男主一句話,就把她騙出來了!】
【笑死!傻女配還在饞男主呢,以為沒被叛軍抓到自己就安全了,殊不知還有北羌人在出口等著她呢。】
【男主一旦和北羌結盟,反派就算攻下皇城,也無法和男主抗衡了。就是這女配有點慘,被男主送給北羌人後,穀道破裂而亡……】
【戀愛腦死不足惜!幸虧男主動作快,不然等瘋批反派找到女配,肯定會把她牢牢鎖在自己身邊,那一切都完啦!】
……
我微微攥緊了掌心。
01
逼仄的地道中。
兩側燭火,微弱跳動。
我定定地看著空氣中的一行行字。
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女配?
說的是我嗎?
所以薛昭特地趕來銀安殿,不是為了從叛軍手中救出我,而是想將我送給北羌人當作結盟的籌碼?
「怎麼了?」
前方那道清瘦的身影,突然回過身。
見我狼狽地跌坐在地上。
薛昭微微皺眉,神色有些不耐。
「公主如今是連路都不會走了嗎?」
我沒吭聲。
只是默默地站起身。
此時,距離出口,只有十餘步遠。
能看見微弱的光。
還有……隱約的骨哨聲。
這是北羌人獨有的馴馬方式。
靠!
薛昭這個毒夫!
我只是饞他身子。
他居然想要我的命!
危急關頭,為了不讓薛昭起疑,我故意捏起嗓子,嬌聲道:
「太傅,這喜服裙擺太長了,我走不快呀。」
鸞紋紅錦,九鳳金釵。
原本今夜,我是要被送去南齊和親的。
可誰料到,竟出了這麼大變故。
薛昭聞言,目光淡淡落在我紅色的嫁衣上。
又似被燙到一般,很快回過了身。
只冷冷丟下一句。
「抓緊跟上來。」
便繼續大步朝前走去。
仿佛篤定我會一直乖乖跟在他身後。
「好。」
我一邊答應著,一邊卻拔下頭上沉重的珠釵。
然後提起裙擺。
朝著與薛昭相反的方向跑去。
死寂一般的地道里。
我竟然聽見了風聲。
中間還夾雜著,薛昭不可置信的驚喝。
「蕭寧棲!」
我沒有回頭。
只是奮力地向前跑著,裙擺上都沾滿了塵土。
眼看就要到了入口。
只聽「轟隆」一聲。
前方石門緩緩打開。
一群身穿玄甲的士兵,手持火把,整齊有序地依次排開。
為首的那人,手持弓箭,面若冰霜。
目光交接的剎那。
他緩緩張開弓,對準了我,嘴角微勾,眼裡卻沒有一絲溫度。
「殿下真是好興致,穿著嫁衣同人私奔?」
02
怎麼是他?
霍雲錚。
前首輔霍正謙之孫,曾名動上京的少年狀元郎。
三年前,父皇北狩歸來。
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滅了霍家滿門。
……
我頓時兩眼一黑。
這前狼後虎,是天要亡我啊!
正在我眼珠微轉,想法子跑路時。
眼前的字幕,又出現了。
【喲喲喲,這哪裡來的酸味,好難猜啊……】
【呵呵,是誰聽說女配要去和親,七天七夜沒合眼,才終於攻破皇城,這會兒倒是嘴硬起來了?】
【不對啊,反派怎麼找到女配了?這樣一來,北羌肯定以為是男主背棄盟約了,那還會和他合作嗎?】
【樓上的別急,女配又不知道反派喜歡她,畢竟兩人從小就不對付,更別提還隔著滅門之仇,估計這會兒正想著怎麼逃呢。】
……
哈?
我徹底傻了。
原本正在飛速運轉的大腦,也空了一瞬。
字幕在說誰喜歡我?
霍霍……霍雲錚?
03
作為一名公主,我十三歲便開始豢養面首。
在上京城中,頗有些美名。
世家子弟,俊秀兒郎。
要麼攀附我,成為我的入幕之賓。
要麼躲著我,生怕被我染指半分。
只有霍雲錚。
是個例外。
他厭惡我,卻又管著我。
大周曆來重文,王室子弟不分男女,皆在昭文館中受業。
那一年,夏日炎炎。
教課的夫子染了熱症,告假半月,便托霍雲錚來代課。
彼時的霍雲錚,不過十七歲。
卻已連中三元,又生得一副絕無僅有的好相貌。
自然而然,便成了這上京城人人口中的傳奇人物。
就是性子嘛……
嘖嘖。
坐在最後一排的我,遙遙望了眼案台前那個手持書卷的俊美青年。
不由撇了撇嘴。
這不苟言笑的死正經樣子,可真像他祖父啊。
一想到那位出了名古板嚴正的首輔大人,我縮了縮脖子。
然後,繼續低頭畫我的逍遙圖了。
……
「殿下,伸手。」
清冷的聲音響起,連夏日裡的暑氣也淡了幾分。
我抬頭。
不知何時,霍雲錚已走到我面前,正淡淡地看著我。
烈陽透過窗欞,閃了幾閃,落在他潔白如玉的淡漠側臉。
像是一隻翩躚的金蝶。
我不明所以地伸出手,嘴上習慣性調笑道:
「小霍夫子,不僅長得俊,還會看手相呢?」
下一刻。
霍雲錚不知從哪抽出一根長長的戒尺。
「啪!」
不輕不重地,打在了我手掌心。
「殿下,東西我沒收了,莫再有下次?ú?。」
霍雲錚修長的手指,按在逍遙圖上那對僅著寸縷、姿態纏綿的男女上。
隨後毫不留情地抽走了它。
我的臉,頓時漲得通紅。
不是疼的。
也不是羞的。
是氣的!
這可是我花了整整五個時辰,才畫出來的上佳之作。
若是放到集????市上,能賣三百兩銀子呢。
掌心微辣的痛感,以及周圍人看好戲的目光。
都在提醒我的丟臉。
於是,從那以後,我和霍雲錚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連豢養的面首也顧不上見,只每日變著法兒地給他找不痛快。
不是假裝撞上他,然後偷偷往他衣袖裡塞小蟲子;
就是等在他下朝的路上,故意讓人瞧見,以為堂堂的小霍大人也成了我的裙下之臣。
甚至還專門請人寫了些香艷的話本子,如《俏狀元哪裡跑?霸道公主狠狠愛》,一時竟賣斷了貨。
於是,原本在這上京城中行情頗好的小霍大人。
再也沒有媒人上門說親了。
……
想到這茬,我更心虛了。
偷偷瞄了一眼對面的霍雲錚。
此時的他,經過歲月的刻磨,褪去了當年銳利的鋒芒。
變得愈發淵深難測。
如同一把入鞘的寶劍,氣勢逼人。
「咳咳——」
地道里的灰塵有些嗆,我猛烈地咳嗽了兩聲後,腦子一抽道:
「小霍夫子,這是吃醋了?」
04
死嘴!
在亂說什麼啊?
從前霍雲錚就最厭惡我調笑無忌的模樣。
更何況,如今我的性命都可能懸在他手裡……
深吸了一口氣後。
我緊張地攥緊裙擺,抬起了頭。
霍雲錚正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殿下,慎言。」
冰冷的聲音,讓我打了個顫。
總感覺感覺下一秒,這殺神就要弄死我了。
倒是他身後的一眾士兵,臉上都是想笑不敢笑的樣子。
果然!
那些字幕都是騙人的!
霍雲錚根本不可能喜歡我。
這時,字幕飄過。
【喲喲喲,這一聲小霍夫子,是誰爽了我不說!】
【反派可真能忍啊,手裡的弓都快握斷了吧?想不想握點別的?】
【該說不說,女配這臉是真的頂啊!還賊會撩!難怪反派總想用鏈子把她鎖在自己身邊,不許她多看別人一眼。】
【嘻嘻,嗑一秒師徒,就一秒!】
……
不?
那些字幕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麼啊?
究竟是怎麼能從霍雲錚那張死人臉上,琢磨出這麼多的東西的?
????我的目光,不自覺落在霍雲瀾握著弓的手上。
纖長如玉,手背卻隱隱綻出青筋。
咳……
確實很有勁兒啊!
我沒忍住,擦了擦嘴角的汗水。
就在這時。
身後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是薛昭帶人追了過來。
只不過在距離我半步之時……
一支箭離弦射出,釘在了他腳下。
薛昭一頓。
他的目光在我和霍雲錚身上轉了一圈後,臉色難看,沉聲道:
「寧棲,過來。」
05
薛昭是三年前,父皇一手提拔的新貴。
與霍雲錚一樣,也是年紀輕輕就連中三元。
就連那份冷淡的模樣,都有幾分相似。
與薛昭初見,是在金明殿外。
我的錦帕被風吹起,恰巧落在了他懷裡。
「狀元郎,勞煩將帕子還給本宮呢。」
春光溶溶,雲淡天青。
我穿著一身緋色羅裙,笑盈盈地朝他伸出手。
但也許是這話過於曖昧。
薛昭愣了愣。
隨後看著懷裡的緋色錦帕,微微皺眉。
就在這時,議完事的朝臣們,正緩緩而出。
見此情景,彼此都交換了一個眼神。
但誰都沒說話。
薛昭卻仿佛被羞辱了一般,立即將帕子扔給了我的侍女。
「三公主真是百聞不如一見,臣今日算是領教了。」
嘖。
不愧是父皇選中的狀元郎。
短短一句話。
既劃清了與我的界限。
又諷刺了我浪蕩的聲名。
另一邊。
薛昭行了一禮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仿佛和我同在一片屋檐下,都會玷污他清直的名譽。
日光烈烈,看著那道愈行愈遠的挺拔背影。
我扯了扯嘴角。
這可真是塊難啃的骨頭?ū??吶。
可我這人啊。
就偏偏喜歡難啃的骨頭。
於是接下來的三年里。
我便對他格外用心。
得知他有胃疾,我便親手為他製作各種吃食。
也曾在他因進策被父皇責罰時,撐著傘陪他站在雪地里。
甚至為了他,我再也沒收新的面首了。
全上京的人,都知道我傾慕於他。
但薛昭始終不為所動。
……
那張永遠冷漠不耐的臉,與眼前之人漸漸重合。
火光搖曳,地道昏狹。
薛昭第一次向我伸出手,神色凝重。
「寧棲,別怕,我帶你走。」
低沉溫柔的聲音響起時,仿佛我看到的那些字幕,不過是一場幻夢。
我心中微動,正欲上前。
腰間卻驟然一緊。
「殿下,如此郎情妾意的場面,是不是有些不合時宜啊?」
06
霍雲錚忽然走近,將弓橫在我身前。
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我低頭,看著鋒利的弓弦,決定賭一把。
便閉上眼,徑直朝前撞去。
「你!」
霍雲錚果然迅速將弓撤開,聲音是罕見地氣急敗壞。
然而,我卻沒有回頭看他的表情。
只是焦急地跑向了薛昭。
「薛太傅,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呀?」
說著說著,我的手就輕撫上他的臉。
然後又緩緩落在了他的喉結。
狹長的地道中,曖昧陡生。
薛昭一愣。
繼而臉上迅速染上一層薄緋。
從前我最痴戀他時,也從未有過如此親密的舉動。
因而,他得意地朝我身後瞥了一眼。
「寧棲,你放心,我沒……」
只可惜。
他的話,沒來得及說完。
我袖間滑出的那把匕首,已經狠狠扎進了他的喉間。
薛昭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目光低垂,緩緩落在我眉間。
「為……為什麼?」
他緊緊捂住喉嚨,但粘稠鮮紅的血液,還是從指間噴薄而出。
甚至濺到了我臉上。
我嘴角含笑,緩緩轉動刀柄,揚聲道:
「薛大人,因為你私通北羌,毒害聖上,按罪當誅。」
更因為,這是三年前,我就為你定好的結局。
那些字幕瞬間瘋了。
【我炒了!男主死了??啊??!】
【女配是有病吧?!我********】
【說好的是太傅與寵妃甜甜的愛情呢?作者你這麼癲,浮木怎麼辦啊?】
【天殺的女配,真是賤死了!沒了男主,我的妹寶一個人孤零零在深宮裡,該怎麼熬啊?】
……
然而,隨著薛昭的氣息越來越弱,那些瘋狂辱罵我的字幕,也逐漸變得透明。
直至再也不見。
07
三日後。
兩個重大消息,仿佛長了翅膀般,一前一後飛遍了整個上京。
先是當朝太傅薛昭勾結北羌,毒害聖上,被三公主當場誅殺。
「北羌乃我大周之恥辱,薛太傅竟做下如此惡事?」
「那還能有假?若不是通敵叛國這等重罪,三公主又怎麼會狠下心來殺他?」
「呸!什麼太傅?那薛賊平日作出一副忠正清直模樣,骨子裡卻是陰狠狡詐。」
「之前還有人將他與當年的小霍大人相提並論,說他是霍君第二,他也配?」
「說到底,還是三公主英明果決,識破他的詭計,這才除了這禍害!」
然而,就在百姓們議論紛紛時。
另一則消息,更如熱油入水般,瞬間炸翻了上京城。
「當年那位驚才絕艷的小霍大人沒死!還帶著先帝遺詔殺回來了!」
一時間,百姓皆面露喜色,拍手而嘆。
無人在意龍榻上昏迷不醒的皇帝。
都在為霍雲錚歸來,而爭相慶賀。
甚至有白髮老人,當街痛哭。
「蒼天有眼啊!霍公一脈不當絕啊!」
臨安街,茶水鋪子裡。
幾名穿皂色葛布單衫的漢子,也正在聊著此事。
其中一個圓臉身寬的漢子,擦了擦額間的汗,猛灌了口茶後,指了指天,壓低聲音道:
「那位……六年前被俘後,北羌人都快打到京城城牆下了,宮裡的那些貴人都忙著遷都。是霍公站在城牆上,陪著將士百姓一起,逼退了北羌蠻子,最後卻落了個滿門被斬的下場。此番小霍大人若能……」
與他???一起的同伴聞言,趕緊狠狠搡了他一把。
警惕地瞥了一眼周圍後,才低聲罵道:
「你不要命啦?那些事,也是我們這些平頭百姓能議論的?」
那圓臉男子這才回過神,神色訕訕。
「又不只我一人在說,現下人人都在說。就算堵死了我這張嘴,那千千萬萬張嘴你也堵得?」
不遠處。
一名白衣錦袍的俊逸青年聞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眉頭微微皺起。
他氣質出塵,與這個茶水攤子有些格格不入。
路過的平民皆不敢瞧他的臉。
只低頭瞥見他腰間懸了一枚白玉佩,上面刻著的依稀是一個「莊」字。
……
另一邊。
銀安殿內。
紫色檀木桌上,靜靜放置著一碟胭脂果。
我隨手拿起一枚。
這胭脂果,似乎剛從嶺南運回來。
外殼鮮紅,仿佛輕輕一剝,便有汁液流出,露出晶瑩的果肉。
此物難得,便是宮中也是按份例發放。
我喜此果清甜,曾在宮中嘗試種上一棵胭脂果樹。
然因氣候土壤皆不適宜,終未能成。
沒想到成了階下囚後,反倒日日能吃上這胭脂果了。
想來都有些好笑。
思緒也跟著漂浮起來。
那日,我親手殺了薛昭後。
在場所有的甲衛,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到,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