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溪完整後續

我有個死裝哥哥。

他對外的人設是寵妹狂魔。

小時候，別的女孩有漂亮小裙子，我哥咬緊牙關給我買了一條。

長大了，別的女孩有帥哥男朋友，我哥把身邊最帥的朋友灌醉了塞給我。

語氣驕傲：「別人有的，我妹妹也一定得有！」

我看著那被灌醉的反派大佬，瑟瑟發抖：「這可不興要啊！」

1

我哥打小愛裝。

我四歲，他七歲那年。

爸媽工作忙，照看不了我和我哥兩個小孩，想著把我送去親戚家住一陣子，但沒想到。

我們人還沒走出去，就碰上了剛剛放學回來的孟雲川。

孟雲川身邊還跟了好幾個同班的男生，見到扎著兩角辮，呆萌的我，七嘴八舌地就說開了。

「哇，孟雲川，你還有妹妹啊！」

「你妹妹好可愛啊！能不能讓她和我們一起玩啊！」

「是啊是啊！」

被同齡人這麼一捧，我哥的眼睛亮地發光，小下巴微抬，頗有幾分洋洋得意：「當然，我妹妹很粘我的。」

準備去親戚家的我：「？」

我盯著那說謊話不打草稿的小少年，沉默了。

愛裝難道是炮灰的自我修養？

2

是的。

我是穿書的，不過不是女主，也不是惡毒女配，就是個普普通通的路人甲。

我們全家唯一有點戲份的就是我的裝杯哥哥。

他會因為在學校里看不慣出身低微卻一身傲氣的反派，針對反派，被打臉，然後又針對，最後被打擊到動手傷人，被學校退學，渾渾噩噩度日，長大後更是一事無成，落得個悽慘的下場。

主打一個炮灰本灰。

看完整本書，我只覺得他咎由自取，並不怎麼同情。

但我媽並不知道他的尿性，卻也不在人前落了他的面子，將他拉到一邊，低聲說：「雲川，我們要先帶你妹妹要去親戚家住一陣子哦，不能和你的朋友一起玩了。」

不能？！

這話無異於當眾打我哥的臉！

少年的臉一下漲紅了，眼睛瞪得溜圓，下一刻，他一把抓住女人的手，氣勢一下沒了，連聲哀求：「媽媽，我已經長大了，我可以照顧好妹妹的！你別把她送走……」

說到最後，我哥的聲音都哽咽了。

我媽為難的與我爸對視了一眼，卻還是不放心：「你確定能照顧好妹妹？」

頂著同伴們艷羨的視線，我哥拍胸脯保證：「那當然，只要我活著，就絕對不讓妹妹受到半點委屈！」

我：我信你個鬼！

3

但爸媽信了。

就這樣，我被留在了家裡。

爸媽早出晚歸，我哥自個兒還得上學。

我本以為他就隨口說說，畢竟小學離我們家的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正逢六月，到了正午，熱得很。

我正準備自力更生，可下一刻，家裡的門就被推開了。

呼哧呼哧的喘氣聲由遠及近。

我一回頭，就見滿臉通紅的小少年邊拉扯著領口扇風，邊踢掉鞋子，顯然熱得不行。

他約莫是跑回來的，大口喘著氣，見我直勾勾地盯著他，出口時嗓音仍帶著稚氣，「妹妹等等啊，哥哥休息一下就給你熱飯！」

我的眸光微晃。

他竟然真的趕回來了？

許是怕我真餓壞了，沒休息幾分鐘，孟雲川就邁步朝廚房走去，才上一年級，他的個子不高，就超過廚台一小截，搬了個凳子踩上去，勉力把媽媽早上做好的飯菜放到微波爐里。

三分鐘後。

「叮」的一聲，他想也不想直接伸手去端！

我的眸子一下瞪大，快步過去：「別——」

話音未落。

「嘭」的一聲，盤子摔得粉碎。

孟雲川捂著手指嗷嗷叫，但還不等他緩過來，餘光一掃，看到地上的狼藉和血跡，愣住了。

我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去，只見有碎瓷片扎在我的小腿，汩汩地冒血。

還不等我說點什麼，孟雲川就先慌了，也不得被燙傷的手，蹲下來看我的傷口，急聲道：「妹妹，妹妹你流血了！你別怕啊，有哥哥在！」

「我沒怕——」

我頗為無語，可下一刻。

小少年抬起頭，眼眶紅透了，隱隱泛著水光，像是下一刻就能哭出來，卻偏偏故作沉穩。

驀得，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敲了一下。

我失笑。

明明是他自己怕的不行，還偏要裝。

可……

好像，也不是那麼討厭啊。

4

孟雲川沒學過包紮，蹲在我腿邊，伸著小手，想捂住我流血的傷口又不敢，見血順著我皙白的小腿蜿蜒淌在地面，愈發慌張，嘴裡不住念叨著：「妹妹，沒事噠，沒事噠，沒事噠！」

猶猶豫豫了好一會兒之後，他終於忍不住了，騰的站起身，對我說：「妹妹，哥哥出去一小會兒啊！」

說罷，他旋風似地沖了出去。

我：「？？」

他去幹嘛？

還不等我反應過來，就聽見男孩極具穿透力的大嗓門：「救命啊！我妹妹要死了！」

「有沒有人救救她！」

「快來人啊！」

細聽，少年的嗓音里含了哭腔。

也不知道是不是邊喊邊掉金豆豆。

我的心頭微動，可聽清他喊的這幾句話，頓時兩眼一黑，恨不能當場去世。

咱就是說，我只是被扎破一點皮，不是要噶啊！

但我哥的嗓門大，這一嚷嚷，左鄰右舍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正好是做飯的時間，旁邊的秦阿姨放下鍋鏟就跑了出來，一把扯住跟熱鍋螞蟻一樣亂喊的我哥：「小川，出啥事了？！」

見有人出來，我哥淡定地擦了眼淚，忙拉著秦阿姨的手進屋，指著石化在原地的我，急聲道：「阿姨，我妹妹流了好多血！」

在他喊人的這個時間，血液已經有些凝固了。

雖然看著有些嚇人，但實際上並不嚴重。

秦阿姨找出醫藥箱，給我處理好了傷口，又幫著把地上的碎瓷片打掃了，臨出門前，叮囑了一句，傷口不能碰水。

我哥點頭如搗蒜。

等把秦阿姨送走，我哥折返回來，從他的房間裡掏出零食給我，大方道：「妹妹，吃吧！」

說話間，他的嗓音里還摻雜著鼻音。

我細細瞧著他紅彤彤的眼睛，該不會把他嚇壞了吧？

這般想著，我下意識安慰道：「哥哥，我沒事啦，你不要哭。」

聞言，孟雲川偷偷拿眼覷我小腿的動作一僵，明顯有些侷促起來，小臉一下通紅，梗著脖子說：「我才沒有哭！那是外面風大！！」

我的眉梢一挑，目光觸及那倔強的小模樣：「……」

是是是。

外面風大。

我哥說啥就是啥吧。

5

那晚，爸媽也知道了這件事，耐心指導孟雲川微波爐熱完東西不可以直接伸手去拿，需要戴上耐熱手套才可以。

孟雲川一臉認真的聽完，信誓旦旦地表示 so easy！

明天他保證可以完美完成任務！

但很可惜，他並沒有用武之地。

因為，我要回到幼兒園去了。

原本因為要去親戚家住，爸媽和園長說了要轉園的事情，手續都辦得差不多了，現在又不轉了，爸媽下了班之後又特地去幫我把手續弄好，明天就可以重新回幼兒園了。

得知消息的我哥鬱悶的不行，背地裡氣的跺腳，卻也無可奈何。

我以為他終於放棄了這一個表現的機會，卻沒想到。

第二天的早上。

我起床的時候，一眼就看見廚房裡，小小的身影戴著耐熱手套，從微波爐里端出熱好的牛奶。

明明才一年級，但小少年故作沉穩，和個小大人似的。

見到我，他沖我招招手，開心的喊：「妹妹，快來喝牛奶！」

爸媽起來時就看見這幅畫面，被逗樂了，誇他：「哥哥對妹妹真好。」

我哥的嘴角一下咧起來，又壓下去，淡定地說：「我可是哥哥！對妹妹好是應該的！」

見狀，爸媽對視了一眼，皆笑出聲。

我哥的臉被笑的有些紅了，卻也跟著傻樂。

窗外，晨間的曦光照在三人的臉上，他們身前，是條紋的餐桌，上面擺著牛奶杯和熱騰騰的麵條，旁邊，布藝沙發上橫躺著幾個兔子小熊玩偶，亂中有序，時間仿佛在此刻定格，繪成一副溫馨的家庭畫。

我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家人，想到劇情的最後，爸媽因為哥哥的事操碎了心，不過中年就生了白髮，滿臉憔悴，心底忽得湧出一個念頭。

我不想要那樣。

我想要一家人，都好好的。

6

那天之後，我和我哥的關係一下走得近了。

為了向爸媽證明他說的話——

我收拾玩偶，他一把奪過：「哥哥來！你去歇著！」

然後，累的滿頭大汗，呼哧喘氣。

我：「……」

我想吃零食，他掏出豬豬存錢罐：「哥哥有錢，你去買！」

然後，背過身去，留給我一個颯酷的背影。

實際上，咬著唇一臉肉疼。

我：「……」

這零食我好像也不是非吃不可。

後來，我幼兒園放學。

等我從幼兒園出來，看到出現在門口不遠處的小少年時，愣住了。

孟雲川背著沉甸甸的書包，和幾個朋友站在一起，興奮的朝我招手：「妹妹！」

也不知道他在朋友面前說了些什麼，見我站在原地，他大步朝我走來：「妹妹，哥哥來接你回家啦！」

旁邊有人在他這話之後開口。

「孟雲川，你妹妹好小一隻，好可愛啊！」

「是啊，真的好可愛！」

我哥的虛榮心得到了膨脹，眨巴眨巴眼睛，一臉期待地盯著我。

我：「？？」

想到什麼，我甜甜的出聲：「哥哥~」

一聽，我哥的嘴角翹得老高，嘚瑟的不得了：「哎，妹妹，哥哥在！」

幾人男生：「……」

我：「……」

得。

見過炫富的，見過炫美的，我還沒見過炫妹的。

我又好笑又無奈，但到底還是拉住我哥的手：「走了，回家啦。」

我哥嘿嘿直樂，嗓音溫柔了八個度：「好~」

7

這一接，就形成了習慣。

一直到我上小學，我哥每天放學後都會和我一起回家。

當然，他放學比我晚，大多時候都是我在等他。

慢慢的，我也習慣了。

直到某一日。

放學之後，我在教室里多等了足足一個小時，把明天的預習作業都寫完了，往窗外一看，依然沒有看到熟悉的人影。

臨近冬天，晝短夜長，天已經快黑下來了。

我的心頭一跳，隱隱生出些許不安的預感。

孟雲川現在上初三，小學部和初中部離的有些距離。

我沒多想，收拾好書包，跑到初中部他的班級一看，只見裡面零星還有幾個人，但一眼掃過去，沒有孟雲川的身影。

班裡有幾個人眼熟我，見到我單獨跑上來，面上浮現訝然。

其中一人撓了撓後腦勺，納悶道：「孟雲川一下課就走了啊，今天老師沒有拖堂，比平時還早了十幾分鐘呢。」

聞言，我愣了一下。

比平時還早就放學了？

但我也沒多說，扭頭就往樓下走。

也許是他臨時有點事，所以才沒來找我？

那現在應該已經回家了吧。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孟雲川是在我之後才到家的。

我媽已經在準備晚飯了，見他這麼晚回來，自然詢問：「去幹嗎了，今天怎麼沒和妹妹一起回來？」

聞言，我側眸看去。

只見少年黑髮黏在額上，明明是深秋，卻出了一身的汗，臉頰有些紅，像是跑回來的，看見我安然地坐在沙發上，他鬆了口氣，解釋了一句：「我有點事，本想著晚一點和妹妹一起回來的。」

聽見這話，媽媽沒再多問。

我多看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嘴角怎麼破了？

和人打架了？

這個念頭轉瞬即逝，我也沒放在心上。

直到第二天上學。

第二節課下課，大課間的時候，我的同桌上完廁所回來，看向我的眼神有些怪：「孟月溪，你哥哥是不是叫孟雲川來著？」

我點了點頭，沒有否認：「對啊。」

孟雲川經常來接我，不只是他們班，就連我們班的人都已經知道他了。

最開始有人還打趣過我和他的關係，後來知道我們是兄妹之後就沒人八卦了。

見我點頭，同桌沉默了一下，而後小心看了一眼周圍，壓低了聲音對我說，「你哥好像拉攏了幾個高年級的同學欺負同班同學，現在那男生的家長找到學校了，說要一個交代，鬧得還挺大，我聽說你爸媽也來了！」

我驚地站起身：「什麼？」

8

周遭有人朝我投來視線，我按捺住情緒，詢問道：「現在他們在哪？」

「教導主任辦公室。」

我想都沒想就出了教室，徑直朝辦公室而去！

初中部和小學部的老師都在一棟辦公樓。

教學樓離得辦公室不算很遠，穿過中間的花壇就到了。

等我趕到辦公室的時候，還沒走近，就聽見裡面傳出中年男人的聲音，怒氣沖沖的。

「你們家是怎麼教小孩的，那么小年紀就干出這種事？！」

我媽的聲音緊接著傳出：「小川，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沒有！」

辦公室的門半開著。

透過縫隙，我看見孟雲川低著頭，黑髮遮擋住了他的眼睛，語氣卻是斬釘截鐵。

這話一出，明顯惹惱了對方。

男人甩出一段監控視頻，用辦公室的電腦播放。

從我的角度看去，視頻里，孟雲川和幾個染著黃毛的高年級男生站在一起，而他的同班那個瘦弱的男生縮在角落裡，瞧著很害怕的模樣。

看完視頻，爸媽的臉色一下難看下來，我哥平日裡就愛裝，總是逞強。

這一回，媽媽自然而然以為他是想裝酷，所以才做下這樣的事。

當下有些失望：「雲川，給你同學道歉。」

「媽——」

我哥瞪大了眼睛，突然怒了：「我都說了，不是我！」

另外一個男生也在。

我的眼神掃過那個瘦瘦弱弱的男生。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之前和我哥的關係好像還可以，叫徐曄。

見孟雲川不承認，徐媽媽氣地破口大罵：「我家徐曄也沒怎麼惹你們家孟雲川吧，用得著這麼欺負他麼！小小年紀心腸竟然就這麼歹毒！」

我媽的嘴唇嗡動了下，似乎想為我哥辯解幾句，可鐵證擺在眼前，她也說不出什麼，只能重複：「雲川，給你同學道歉，以後別和那些人往來了。」

我哥沒理，只盯著那默不作聲的徐曄：「徐曄，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瘦弱的男生顫顫巍巍的抬起頭，眼神躲閃：「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看不慣我，但我也不是軟包子。」

「媽的！」

一聽這話，我哥直接炸了，一拳就打了過去——

眾目睽睽之下，那男生躲都沒躲。

可我哥那一拳卻沒落下。

他低下頭，看著拉住他的我，怒氣沖沖的臉呆滯了一下，「妹妹？」

我拉住我哥的手：「哥哥，別衝動。」

我媽站在一邊，被我哥這舉動嚇了一跳，可心底卻是愈發信了，忍不住訓斥道：「雲川，欺負同學本來就是你的錯！現在還想打人，我們是怎麼教你的？！」

我哥的眼眶一下紅了。

但就連我爸也皺了眉頭，一錘定音：「雲川，給你同學道歉。」

說著，爸媽開始向老師和徐曄家長道歉：「對不住啊，是我們沒管好孩子，但孩子還小，還不懂事，就原諒他一次吧……」

他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我打斷了。

「我相信哥哥沒有做這樣的事！」

話音落下的瞬間，擲地有聲。

不止是爸媽和老師愣住了，就連原本準備跑出辦公室的人也頓住了腳步。

9

在劇情里，孟雲川只是個炮灰。

有關他的身世只有潦草幾筆，他唯一的劇情就是針對落魄時的反派。

他的惡意看似來的莫名其妙，可現在我卻覺得有跡可循。

大抵有的人就是這樣的。

最初的秉性並不壞，可一旦被父母認作是壞孩子，便會自暴自棄。

想著——

反正你們都不信我。

那我索性把罪名坐實。

可如果，他遇到事情時，我們都能堅定地站在他身後呢？

那事情是不是就會變得不一樣了。

思及此，我冷靜的看著在場的老師：「老師，監控不止一段，為什麼不看一下完整的經過，就看這麼幾分鐘，萬一這並不是真相呢？」

許是沒想到我會這麼說，爸媽的神情微變。

還是我媽最先回過神來，猶豫著看了我哥一眼，最後還是道：「對，還是看一下完整的經過吧。」

一整段，就算是有，徐曄也是不可能拿出來的。

一時間，場面變得極為尷尬。

倒是徐爸爸堅信自己兒子受了欺負，喊著這就去調監控，讓我們等著。

臨出辦公室的時候，徐曄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白了。

他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卻被我哥擋住。

我哥翻了個白眼，罵道：「敢瞪我妹妹，小心我真抽你！」

我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