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樹眼圈發紅,緊緊盯著我,見我面色蒼白,忙不迭地說:「是我身份證後六位,561206!」
得到想要的答案,我爸啐了口,挪開腳,推開沈淮樹就走。
這時候沈淮樹哪有功夫管那張卡,小心翼翼地湊過來,見我的手臂青紫一片,手腕呈現扭曲的角度,又是急又是怕:「你幹嘛不說啊!不就是一點錢嗎!!」
我扯了下唇。
什麼叫一點錢啊,那可是幾十萬!
他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沒錢寸步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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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顯然這個道理和他說不通,我勉強站起身來:「先去醫院。」
沈淮樹沒有廢話,跑去和鄰居借了三輪車,一腳深一腳淺地載我去了醫院。
夜風吹起少年單薄的衣裳,他的動作笨拙,卻穩重。
等在醫院處理好傷口,天色已經很黑了。
這時候我才有空問他怎麼突然回來了。
一提到這個,沈淮樹氣不打一處來,語氣很沖:「是隔壁大嬸兒給我學校打電話說,爸爸回來了,就你一個人在家不放心,讓我也回去看看!」
他的臉氣得鼓鼓的,顯然還在對我要錢不要命的舉動耿耿於懷。
我抬起完好的左手,指尖戳了下他的臉頰:「謝謝你啊。」
雖然錢還是沒有了。
但他出現的那一刻,我還是覺得很感動。
「……你個傻子。」
他罵了一句,可目光掃過我打上石膏的手,眼尾隱隱閃過淚光,嗓音有些哽咽了:「是不是很疼啊?」
「還好。」
我勉強笑著安撫他。
可他卻瞪我一眼,眼中的淚水更盛,終是承受不住,流了下來,偏生他的語氣還是凶的:「疼的話就別笑了!你想讓我心疼死啊!」
我心頭一軟。
正要再說什麼,手機忽然響了。
我摸出來,意外地發現竟然是周嘉和打來的電話。
上一回他和周家人走的時候,特意給我留了一個電話。
我順手接了。
那頭,少年嗓音浮現擔憂:「姐姐,隔壁阿姨給我打電話說,爸爸,不對,是叔叔回來了,你住在那邊太危險了,要不要還是過來住啊?」
我抿了下唇,沒有開口。
因為我知道——
隔壁大嬸既然給沈淮樹打過電話,那就絕對不可能再給周嘉和打。
更何況,她壓根不知道周嘉和的電話。
所以,周嘉和在說謊。
22
沈淮樹坐在一邊,聽見這話,唰一下看向我,可眼底卻藏著擔憂。
像是怕我丟下他。
我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卻沒有第一時間揭穿周嘉和的謊言,只是對著電話那頭說:「周嘉和,我手受傷了,被爸爸打斷的。」
這話一出。
那頭的聲音頓時就急了:「傷勢怎麼樣?去看過醫生了沒有,我馬上讓司機去接你!」
我眼底浮現疑惑。
其實我不明白周嘉和到底要什麼。
若是周家少爺身份,他已經有了。
沈淮樹也不再是他的威脅。
他為什麼還要趕盡殺絕呢?
「不用,我還想活得長久一點。」
說罷,我也沒管那邊是什麼反應,徑直掛斷了電話。
見我拒絕,沈淮樹一直豎著的耳朵總算放鬆下來,輕咳了聲:「待在這裡有什麼好的,我告訴你啊,周家可有錢了,房子又大又漂亮!」
我早習慣了他的口嫌體正直,直白道:「那你為什麼不回去啊?」
「我又不是周家人!」
「我也不是啊。」
兩兩相望。
對上我含笑的目光,沈淮樹揉了揉鼻子,小聲碎碎念:「不就是大房子麼,以後我也會掙到!」
我失笑。
23
在那之後,我和周嘉和再也沒有聯繫。
倒是也沒再發生什麼。
沈淮樹靠參加奧數比賽掙到了獎金,學費和生活不成問題。
時間飛逝,一晃五年過去。
我大學畢業留在省城,成功拿到大廠 offer,每天朝九晚五上班。
沈淮樹考上了清大,帶著錄取通知書上飛機前,他瞥我一眼,隨口道:「我去上學了,你可別想我啊。」
我每天累成牛馬,哪裡還有空想他,隨口應:「嗯嗯。」
可聽見這話,沈淮樹又不樂意了:「也不是說完全不能想……」
十八歲的少年面容清秀,一米八八的高個子在人群里格外出挑。
我朝他揮了揮手,目送他上了飛機。
雖然不在同一個城市,但每天我都能收到沈淮樹的消息。
嘴硬弟弟:【姐,吃飯了沒?】
嘴硬弟弟:【不會還沒吃吧?別老忙你那破工作,也沒幾個錢!】
嘴硬弟弟:【你那麼大人了,肯定自己心裡有數吧?】
嘴硬弟弟:【我給你公司點了外賣,你快去吃!(火冒三丈 jpg)】
我忙中偷閒看了一眼,看到他發來的一堆消息,笑了下。
還真是的。
到底是誰說不要想他的啊。
我去拿了外賣,拍了照回復他:【吃了吃了。】
他秒回:【1】
我挑了下眉。
喲。
這回還裝上高冷了。
24
沈淮樹大三那年,我放假,去清大找他過國慶。
卻意外地見到了周嘉和。
時隔多年,猝不及防在機場見到,我們都有些愣。
如今的周嘉和早已褪去當年那個窮小子的模樣,黑髮打理得很好,眉眼溫潤,穿著高定的襯衫西褲,渾身透著一股子貴氣。
我很難想像,這是那個趴在我床邊哭的黑瘦少年。
可一想到他做的事,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
「姐姐?」
大抵我變化也挺大,男人試探著叫了一聲。
剎那間,眼前人與彼時人重疊。
我笑了下,隨口問:「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他的眸光泛起波瀾:「嗯。」
這便沒了話。
我正想著沈淮樹那小子到哪兒了,就見周嘉和朝我走過來:「許久不見了,一起去吃個飯吧。」
男人比我高一個頭,站在我面前,頗有壓迫感。
但還不等我婉拒,耳邊忽然炸開一道聲音。
「她是我姐姐!」
是沈淮樹。
青年也不知道從哪兒躥出來的,擋在我面前,警惕地盯著周嘉和。
我有些無奈。
不過也能理解。
現在的周嘉和什麼都有了。
而沈淮樹只有我了。
於是我握住沈淮樹的手腕,對周嘉和禮貌道:「抱歉,我和我弟弟還有事,先走了。」
聞言,周嘉和神情僵了下,眼底浮現幾分不易察覺的落寞。
我沒有等他回應,拉著炸毛的沈淮樹離開了機場。
青年憤憤地替我拉著行李箱,嘴上卻不饒人:「我等你半天啦!」
瞎講。
但我也沒揭穿:「去吃飯吧。」
「哼。」
等出了機場,我們一路去了餐廳。
我正埋頭苦吃時,面前忽然推過來一張黑卡:「?」
我抬眼望過去,沈淮樹兀自吃著菜,故作不經意道:「只賺了一點小錢,你隨便花花。」
這是小錢??
我拿起黑卡。
這小子什麼時候背著我偷偷暴富了?
見我質疑,沈淮樹放下筷子,不滿地瞪我:「你這是什麼眼神啊,我靠實力掙的錢!等過幾年公司上市,我就會更有錢的,我告訴你嗷,你只有我這個弟弟,不許有別的弟弟!」
我沒忍住唇角上揚:「好好好,只有你這個弟弟。」
「這還差不多。」
他嘀咕了一句,把剝好的螃蟹肉放到我面前:「我不愛吃這個,你吃吧。」
我看著滿滿的一碗蟹肉:「……」
嗯。
有個口嫌體正直的傲嬌弟弟,感覺還不錯。
周嘉和番外
周嘉和重生了。
上一世,他回到周家,和周淮樹爭了半輩子。
周淮樹的陷害,爸媽的偏幫,讓他在周家寒了一次又一次的心,但他擅長隱忍,一直到揭穿周淮樹的真面目,才終於迎來本該屬於他的生活。
但他也付出了太多的代價。
一直到死,他也憎惡周淮樹。
沒想到的是,老天眷顧他,讓他重生了,回到了沒有回到周家之前。
原先的姐姐沈清微粗蠻,對他非打即罵,他本想第一個先對付她,可相處幾年下來。
她真誠,善良,溫暖,和記憶里的那個尖酸刻薄的人大相逕庭。
她關心他,視他如親弟。
他忽然想,這樣的日子好像也不錯。
比起周家的爾虞我詐來,要好很多。
可周家還是找到他了。
這一次, 他不知道為什麼周淮樹選擇了離開周家。
但他喜聞樂見。
周淮樹占據了他那麼多年的身份,就該離開周家。
只是爸媽一直惦記他。
真煩,他還真是陰魂不散。
周嘉和厭惡,卻又不得不隨著爸媽去找周淮樹。
不過轉念一想,能見到沈清微,也是好的。
他見到她了, 還攔下了那個電風扇。
他以為是周淮樹欺負了她, 堅定地擋在她面前, 可沒想到, 沈清微對他說, 周淮樹是不小心的。
她這樣善良,這樣好。
他真的很想帶她一起去周家享福。
這一次, 沒了周淮樹,他相信自己能更快得到周家的財產,至於父母那偏心的愛,他才不在乎。
可沒想到,周淮樹竟然要回周家!
這一個月竟然是他的苦肉計麼?
沈嘉和又惱又恨,但偏偏父母心疼周淮樹,要帶他回去。
下山的路上, 憤怒和憎惡幾乎要將他整個人燃成灰燼。
他想,要是周淮樹消失了就好了。
憑什麼誰都喜歡他?
就連僅僅相處了一個月的姐姐也為他說話。
家裡他養的雞少了一隻。
不用想就知道進了周淮樹的肚子。
他恨,以至於在看到周淮樹即將跌倒時,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 會推到姐姐。
為什麼會這樣?
他不想的。
姐姐為什麼要去拉他!
所幸沈清微命大,沒有什麼事。
不然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可嫉恨卻像是火焰, 在他的心裡愈燃愈烈。
於是, 他告訴了沈父——周家給了周淮樹一筆錢。
他打算得很好。
以周淮樹暴躁的脾氣,必然會和沈父打起來, 最好把沈父打死, 這樣他就會進少管所,而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去把姐姐帶回周家, 姐姐就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一箭雙鵰的計劃。
可他又一次料錯了。
周淮樹不在家。
受傷的人成了姐姐。
聽見沈清微語氣平靜地告訴他:「周嘉和,我手受傷了,爸爸打斷的」時,他呼吸一滯, 握著手機的手收緊,力道大到幾乎要將手機捏碎。
著急,擔心,後悔, 暴怒。
無數的情緒像是潮水一般湧上心頭, 幾乎要將他湮沒。
周淮樹為什麼那麼好命?!
爸媽時不時找人關照他, 生怕他受了委屈。
資助他所在的學校食堂, 只為了讓他以便宜的價格多吃一點好的。
而他只不過就想要一個姐姐, 有什麼錯?
他有什麼錯!
電話被掛斷之後,他摔了手機。
卻又不敢再去打擾。
生怕姐姐再因他受傷。
只能默默關注著她的一切,像是躲在陰溝里的老鼠一樣, 窺視著他的光。
無數個夜裡,他摩挲著她的照片,一遍遍無聲呢喃:
「明月為何不獨照我?」
(全文完)
備案號:YXXBMPD4rM7vr5ULdGdZZtqn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