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樹腳下不穩,眼瞳驟然擴大,身子朝後晃了晃。
沈嘉和像是呆住了,沒有動作。
情急之下,我來不及做出反應,眼疾手快去抓他的胳膊。
但就在我即將抓到時,從身旁伸出來一隻手,一股大力襲上我的背!
慣性使然,我撲了過去,一把抱住周淮樹,和他一起滾了下去!
跌下去的那一刻,透過台階,我看到了少年背光的身影,看不清面容。
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沈嘉和——
為什麼要對我動手?
13
疼。
石頭磕在頭上,身上。
原本走在很前面的周家父母也驚呆了。
一回頭,就見我們滾了下來,堪堪停在他們腳邊。
我感覺腦袋傳來劇烈的刺痛,眼前一陣陣發黑。
應該是被橫斜而出的尖銳石頭劃傷了。
被我護在懷裡的周淮樹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愣愣地抬頭,卻在摸到滿手的血時,嘴唇開始發顫起來:「沈清微……」
沈嘉和飛快跑下來,跪在我身邊,眼底寫滿了驚懼:「姐姐!!」
還是周父最先反應過來,將我打橫抱起來,快步往山下走:「先去醫院!」
我的意識有些模糊。
只能看到周淮樹和沈嘉和二人亦步亦趨地跟在我們身後。
周淮樹不斷呢喃著:「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我看了眼他,想說點什麼。
可卻說不出話來。
失血讓胃裡翻江倒海起來,後背冷汗涔涔。
我強撐了一會兒,可到底撐不住,沒了意識。
14
距離村裡最近的醫院在鎮上。
一輛車坐不下那麼多人,周淮樹和沈嘉和兩人跑著去了鎮上。
等他們到的時候,我已經躺在手術室里了。
手術室外。
沈嘉和死死盯著亮著燈的手術室,眼底藏著不甘、悔意和恐懼,雙手緊緊攥在一起,手心裡全是冷汗。
周淮樹也擦傷了一些,有護士過來替他包紮。
原先在家裡摔傷一點兒都會疼得嗷嗷叫的少年這一回卻默不作聲,一直等到護士處理完,方才顫著聲音問:「剛剛送過來的那個女孩子會不會有事啊?」
「她是你什麼人啊?」護士隨口問他。
聞言,周淮樹愣了一下,下意識看了一眼坐在一邊的沈嘉和,但還是低聲道:「她是我姐姐。」
幾乎是聽到姐姐二字,沈嘉和條件反射的轉過頭來,臉色有些難看。
護士哦了聲:「等一會兒就知道了。」
周淮樹坐立不安。
一直等到我被推出來,騰地站起身來:「醫生,她怎麼樣了?」
沈嘉和也快步過來,緊張地盯著醫生。
醫生擺了擺手:「所幸只是被刮傷了一點,傷口不算很深,休養一陣子就沒事了。」
這話一出。
兩人才安心下來。
15
我是在晚上的時候醒過來的。
一醒來,就聽見門外隱隱傳來說話聲。
是周淮樹的聲音。
「阿姨,我還是不回去了,姐姐這裡需要我照顧。」
「說的什麼傻話,你自個兒還是孩子呢,怎麼照顧那丫頭?我們會給她請護工照顧她的。」
另一道聲音明顯是周夫人的。
但周淮樹卻很堅定:「……謝謝你們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等我長大了會償還您和叔叔的恩情的,沈嘉和才是你們的親生兒子,你們接他回去就好了。」
「那你就不要媽媽了嗎?」周夫人的嗓音帶上了細微的哭腔。
這話落下,外頭陷入了詭異的死寂。
沈嘉和沉默著沒有作聲。
他輕輕推開門進來,卻恰好對上我的視線。
視線相撞,又移開。
他行至我床邊,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有些不敢對上我的眼睛,眼睫垂下。
我亦沒有開口,就那麼盯著他。
見我不語,他一下慌了,拉住我的手,手心冰冷一片,還微微發著顫。
少年人低著頭,眼淚洇濕了床單。
磕磕絆絆地說:
「對不起。」
「我沒想害你受傷的……」
「姐姐是不是也討厭我了?」
「爸媽喜歡他,老是念著他,在那個家裡,我什麼都不是,只有你對我好,可是才一個月,你也喜歡他了,那我就什麼也沒有了……」
我又是生氣又是心疼。
我看著沈嘉和長大,知道他秉性不壞。
小的時候他就聽話,會笑著對我說:「若是我以後成了有錢人……唔,第一時間讓姐姐住大別墅!」
而在原書里。
他在周家吃盡了苦頭,方才過上本就該屬於他的人生。
人都會嫉妒,會害怕,會憎惡。
他本該自幼在周家錦衣玉食,卻被人頂替了身份,在村裡吃了多年的苦。
如今就算回去了,親生父母卻總念著那個頂替他的男孩,忽視他的感受。
我想,他沒辦法不憎惡周淮樹,這才生出一瞬的惡念。
只是沒想到,會推到我。
但如果我說出這件事——
以周家人如今心疼周淮樹的態度,定然會厭惡這個才剛剛找回來的兒子。
我望著少年黑瘦的臉,到底是狠不下心來。
所幸周淮樹沒事。
我反握住沈嘉和的手,對上少年通紅的眼睛:「我知道善惡都在一念之間,嘉和,你和淮樹都是我弟弟,如果你還認我這個姐姐,就不要再對他動手,安心當你的周家少爺。」
周淮樹不肯回去,那他就是周家唯一的兒子,時間久了,自然會和周家人生出感情來。
沈嘉和嗓音艱澀:「……好,那我以後還能接你去周家嗎?」
「這就不用了。」
周淮樹甘願留在這裡,我自然沒有捨棄他離開的道理。
得到我的回答,沈嘉和的眼神徹底黯淡下去,又隱隱閃過暗色。
16
等周家人離開之後。
周淮樹坐在床邊給我削蘋果,好半晌,將蘋果遞給我:「吃吧!」
我瞅了眼沒剩多少果肉的蘋果,幽幽道:「……這蘋果好慘。」
周淮樹惱羞成怒,作勢要來拿回去:「愛吃不吃。」
我連忙啃了一口。
這孩子。
咋跟個火藥桶一樣呢。
不過。
誰讓我是他姐姐呢。
還是寵著咯。
於是我當機立斷誇獎:「很好吃呢!」
他輕哼了聲,勉強滿意了。
病房內重新陷入安靜。
但過了一會兒,少年忽然又開了口,嗓音低下來:「喂,你為什麼要撲過來救我啊?」
見他不知想哪兒去了,開始 emo,我抬手,揉亂他的黑髮。
周淮樹怔怔抬眼,小臉瞧著有些呆。
我沒忍住捏了一下他的臉蛋,滑溜溜的,手感很好,不假思索道:「叫聲姐姐,我告訴你。」
他老實巴交地喊:「姐姐。」
少年的聲音透著青澀,乖乖的。
我笑眯眯地哎了聲:「我是你姐姐,自然要救你啊。」
聞言,周淮樹眸光晃動了下,不自覺又喚了一聲:「姐姐……」
我捏來捏去:「嗯。」
周淮樹反應過來,抓住我的手:「不許捏了!」
我悻悻地收回手。
嘿嘿。
還挺好捏。
17
半個月後,我出了院。
住院費是周家交的,因為周淮樹不再回周家,周夫人留給了他一張銀行卡,算作他以後的學費。
我問他後悔不後悔。
畢竟離開了周家,他未來的路會難走很多。
但少年只撇了撇嘴,斜睨過來一眼,口吻帶著年少輕狂:「我的前程,我自己掙!」
我一怔,心口微震,唇角沒忍住上翹。
不愧是我弟弟!
周淮樹,不,現在該是沈淮樹了。
他把卡交給了我。
我去查了卡的餘額,有幾十萬,夠用。
之後的日子裡,他上了初中,我上了高中。
就在我以為日子就會這麼平靜地過下去時,變故又出現了。
18
一個周末的傍晚。
我正在寫作業,聽到屋門被推開的那一瞬間,心頭猛地一跳。
男人一進門就大聲嚷嚷:「人呢?都死哪兒去了?!」
我心中的雷達滴滴作響。
我爸竟然回來了?
一般輸了錢,我爸的心情就會很差,開始挑三揀四。
沈淮樹讀的初中是寄宿的,這周末有活動,他就沒有回來,家裡只剩我。
咚咚咚。
沉重的腳步直往樓上來。
我第一時間掃了眼藏銀行卡的地方,確定不容易被發現之後,這才開始繼續寫作業。
「嘭」一聲,門被推開。
煙酒氣撲面而來。
見我在寫作業,我爸沉默了下,緊接著換上一副和顏悅色的表情,走到我旁邊坐下,輕輕碰一下我的手臂:「閨女啊,你還有沒有錢啊?」
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避開他的手,繃著臉回:「沒有。」
被我拒絕,男人也不惱,好聲好氣地請求:「就借給爸一點,爸以後會還給你的。」
我搖頭,不再說話。
身旁,男人沉默下來。
就在我以為他會失望離開時,他站起身來,開始在房間翻來翻去。
最初我沒什麼反應,直到他走向那張卡所在的位置。
我心尖一緊,下意識走過去擋在那個角落:「爸,我都說沒錢了!你沒事兒去找個活兒干吧!」
「還想騙老子呢?」
男人渾濁的目光閃著興奮:「老子都聽說了,那周家又來了一趟,還給你弟弟錢了是吧?」
我的臉色一白。
到底是誰把這事兒告訴我爸的?!
19
但這筆錢是給沈淮樹的,我怎麼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我爸把這筆錢拿去輸掉。
纖細的脊背緊緊貼著書櫃,試圖周旋:「也沒多少錢,都交學費花掉了!」
「起開——」
胳膊陡然被抓住,一股大力襲來,我被甩到地上,胳膊肘擦出血痕。
男人拉開書櫃,一本書一本書翻過來,最後從中翻出一張銀行卡,指著卡問我:「密碼是多少?」
我咬牙不吭聲。
在心裡把那個多嘴的人罵了個狗血噴頭。
又覺得深深的悲哀和無力。
見我死活不肯說,我爸也惱了,舉起凳子威脅我:「你說不說!」
我忍不住在心裡罵了句煞筆,嘴上道:「不知道,你去問周家人啊。」
許是我的態度惹惱了他,男人嗬嗬冷笑,嘴上不乾不淨地罵:「媽的,和你那個早死的媽一樣,都是來克老子的!看老子不打死你!」
說著,抄起凳子就往我身上砸下來!
我下意識拿手去擋。
凳子腿砸在右手手臂上,鑽心的疼,我忍不住悶哼出聲,生理性的眼淚一下子溢出來。
但我爸仍不解氣,抬腳就要來踹——
我忍不住閉上眼,就在我以為今天就要死在這裡時。
門外傳來一聲狂吼:「姐姐!」
20
沈淮樹不知為何突然回來了,衝上前就要動手。
但我爸卻將腳踩在了我受傷的手上,碾了碾。
我疼得冷汗直流,眼冒金星。
見狀,沈淮樹目眥欲裂:「畜生!」
我爸冷冷盯著他,也不廢話:「告訴我卡的密碼!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