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妄想完整後續

17

「吧檯左手邊。」

「前面兩三個位置。」

我一邊小聲重複著，一邊找了過去。

那裡現在人還很少，只有零零星星幾個製片方和導演拿著酒杯，聚在一起聊著什麼。

看起來。

程妄說的那個投資人還沒有到。

我只好自己點了一杯冰可樂，百無聊賴地刷起手機。

這一會。

旁邊那幾個人似乎聊到了什麼有趣的內容。

語氣不自覺地興奮起來，聲音也漸漸往我這邊飄過來。

雖然無心偷聽。

可沒有辦法。

那些內容自然而然自己傳進了我的耳朵——

「呲，周氏繼承人前段時間那個八卦，你聽說了嗎？」

「你說婚變？」

「對啊！」

「當年結婚的時候排場那麼大，搞得轟轟烈烈，還說是跨越了階級的鴻溝。」

「圈子裡紛紛讚頌是難得一見的真愛。」

「可誰想到呢？這才幾年，就落得這樣一個慘澹的收場。」

「哎。」

「那可是周鏡宵啊！」

「不知道他離婚後，又得有多少女人爭先恐後地往上撲了。」

……周鏡宵離婚了？

我吃了一驚。

畢竟當年，為了娶他口中那個堅韌努力、清高自傲的小白花貧困生。

周鏡宵幾乎都要和整個家族鬧翻了。

就連我這樣的攻略者甚至都不得不承認。

他們兩個才是天生一對，命中注定一輩子的——

結果六年後再回來。

就連男主都避免不了這樣難堪的結局。

這讓我怎麼能不覺得。

當初的攻略任務就是一場玩笑呢？

還沒等我感嘆完。

旁邊的藝人們又繼續討論了起來。

「哈哈那肯定的，光我知道，圈子裡面暗戀他的女人就不少。」

「但周總好像心有所屬呢。」

「聽說他和他妻子已經分居幾年了，就是因為——」

就是因為什麼？

這些人，我的八卦之心已經熊熊燃燒起來了好嗎？

可她們的聲音卻偏偏在關鍵的地方低了下去。

有人啊了一聲。

然後迅速使了個眼色，往我身後一指。

「誒！」

我下意識地回頭一看。

是周鏡宵。

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高定西裝，站在我身後。

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18

我和周鏡宵的最後一面，是在他的訂婚典禮上。

那一天他把我生拉硬拽地拖到了角落裡，看我的眼神既有厭倦、不耐。

又似乎帶著一絲可憐。

「孟稚今，你能不能清醒一點，不要再這麼任性了？」

「我不喜歡你、我不喜歡你、我不喜歡你。」

「你到底要我拒絕你多少遍？」

「別再拿著老掉牙的婚約來妄圖綁定我了，我根本就不吃這一套！」

他聲音很冷。

幾乎是一字一句地戳破我的幻想。

「就到此為止吧。」

「以後我不會再聯繫你，也請你不要再聯繫我了。」

整整六年。

被系統強制遣返回原世界的我，就像一顆石子一樣，沉入湖水中……

就此消失不見了。

而今再次重逢。

我想。

在時間的影響下，我們彼此也應該已經放下過去的那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

可以像不怎麼熟的朋友一樣隨口打個招呼了，是吧？——

直到。

他往前走了兩步，坐到我的身邊。

突然來了一句。

「稚今。」

「聽說你想要參加紀導執導的那部電影，是嗎？」

「那個女二的角色還沒有定下演員。」

「我剛好有參與投資。」

「也許，我可以幫你。」

19

原來。

原來周鏡宵就是這部電影另一個投資人——

我握著冰可樂。

莫名的，一種奇怪又尷尬的感覺慢慢浮現了出來。

這次回來，我其實是不想見到他的。

六年前的故事已經有了結尾。

現在再次相遇，也不過是狗尾續貂罷了。

可他畢竟是投資方、大老闆。

我又不能真的掉頭就走，拂了人家面子。

只好笑了笑，隨口拿著系統給我的人設應付著。

「對哦。」

「可能周總您不知道，我家破產了嘛。」

「錢都沒了，所以我只好進娛樂圈撈金了……」

「不過您放心，我也算是上過正經表演課的。」

「不管怎麼說，絕不會給拍攝進度拖後腿！」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聽到我叫他周總後，周鏡宵的臉色明顯難看了一些。

他皺了皺眉，伸手拿過放在桌上的威士忌，仰頭喝了一口。

他五指修長，乾乾淨淨，沒有戒指。

估計是真的像八卦說的，已經結束婚姻了。

下一刻，我收回了自己八卦的目光。

可周鏡宵卻轉過了身子，用他那看誰都顯得含情脈脈的眼神牢牢鎖住了我的臉。

「既然有難處。」

「那孟稚今。」

「你這幾年為什麼不來找我？」

他嗓音沙啞低沉，帶著許多難以讓人琢磨的情緒。

手指輕輕碰撞著杯壁。

「六年了，你竟然一次都沒有出現過。」

「孟稚今。」

「其實你比我心狠。」

「如果我現在想說，我後悔了——」

「後悔六年前，我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我說話說的那樣重。」

「如果我道歉，把那些話全部收回。」

「你還肯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20

恕我愚鈍。

有時候我反應問題是很慢的。

還沒等我明白過來周鏡宵這是什麼意思呢，他就從西裝上衣口袋裡拿出了一個紅絲絨盒子。

打開後，裡面是一枚高級的綠寶石戒指——

我想起來了。

當初。

周鏡宵因為想娶貧困生，和家族鬧得最厲害的時候。

被停掉了所有卡，趕出了家門。

系統知道後，催促我趕緊出去英雄救美，取得對方好感。

而我其實已經被這些任務搞得很厭倦了。

但形勢所迫，又不得不過去……

路過周鏡宵身邊的時候，我隨手摘下手上的戒指，遞了出去。

「這戒指值不少錢，你拿著。」

「還缺錢就給我打電話，反正我也就是錢多嘍。」

當時我財富毫不限量，所以揮金如土，對一枚稀缺的寶石戒指根本無所謂。

少了也就少了。

不過周鏡宵也就在外面流浪了三四天。

很快也就被家裡接了回去。

畢竟獨生子嘛，周家也就是嚇唬嚇唬他。

而今又見到這枚戒指。

財富大大縮水的我下意識緊緊抓在手裡。

卻在下一刻，聽到他低沉緊繃的聲音。

「這戒指我拿了六年。」

「我想，我可能在當時就應該意識到。」

「孟稚今。」

「其實我早就對你動心了。」

21

？？？？

媽啊！

周鏡宵這句話一出來，不止我炸了，系統也炸了。

我腦子裡能清楚地聽到系統幾乎癲狂的吶喊聲。

「神金啊這哥！！！」

「孩子死了你來奶了,大鼻涕到嘴你知道甩了，都已經六年過去了你知道表白了。」

「媽的攻略這一章早就翻篇了好嗎？？？現在我們開的是救贖線救贖線！！！」

「請已經下線的人物就不要在這裡隨便發言了好不好！」

……

我也嚇得趕緊站起來。

一邊偷偷摸摸把戒指揣兜里。

一邊呃地後退了一步，瘋狂搖手做出拒絕狀。

「呃。」

「不是吧不是吧？」

「我覺得周總您肯定搞錯自己心意了。」

「我現在想起自己以前做的事，那都覺得是年少輕狂，純純不懂事。」

「現在在生活的壓迫下，已經痛定思痛、返璞歸真，反正早就沒有當初那些不該有的想法了。」

我咳嗽兩聲。

「現在想想，其實那可能也不一定是喜歡吧？」

「也許就是一種妹妹對哥哥的感情……罷了吧。」

周鏡宵露出一種愕然的表情。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半晌，似乎才明白我說了些什麼似的。

慢慢抬起了頭。

「真的嗎？」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幾乎像是喃喃自語了。

「那程妄為什麼還要聯繫我？」

「他是故意耍我、騙我，然後用這種方式來打擊我的嗎？」

「明明他說——」

「說你這次就是因為我才回來的，說我們會和好的啊。」

22

是……程妄說的嗎？

我怔住了。

周鏡宵苦笑一下，點了點頭。

「雖然他以前不停給我製造麻煩，生意場上非要置我於死地一般……」

「但這件事情，我不怪他。」

「也是因為他，我才能有再和你見一面的機會。」

我眼中飛快閃過剛剛和程妄分開時候的樣子。

他望著我的眼神那麼絕望，就好像那是我們的最後一面一樣——

我猛地站了起來。

聲音顫抖地問，「他呢？」

周鏡宵抬起頭，詫異地看了我一眼。

倒是系統和我心有靈犀，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

它馬上瘋狂運轉它那個新上架的軟體，然後開始幫我定位。

「B 區，中山大道，水汀小區、324 號——」

「宿主。」

我和系統都愣住了。

那是。

那是我原來的別墅。

也是我把程妄撿回去的地方。

23

「按理說，那個地方應該已經被毀掉了啊。」

「程妄他回去，能做什麼呢？」

是啊，能做什麼呢？

六年前，在我被強制遣返後。

為了處理作為孟大小姐留下的這一堆巨大財產，系統開始慢慢把那些別墅、珠寶、衣服都變賣了出去——

其中別墅賣給了某個不知名開發商。

程妄被趕了出去。

聽說那個地塊開發失敗。

在某年發生了一場大火，許多建築都倒塌損毀了。

系統哼哼唧唧地。

「那地方現在被政府給回收了。」

「長得和鬼屋也差不了多少了……他是想去死啊！」

這話一出。

我和系統同時沉默了。

下一刻。

我轉過身，幾乎瘋了一樣地往外跑，跑出宴會大廳……

然後伸手攔住離我最近的一輛計程車——

「去中山大道水汀小區。」

「要快！」

「我會加錢的！」

24

從宴會廳到中山大道大概要差不多四十分鐘。

在我一路上不停地催促下，司機半個小時匆匆忙忙趕到了——

憑著過去的記憶。

我勉強又找到了自己原來的別墅。

大火把它燒灼了一遍。

讓這棟歐式別墅脫掉了外層的牆皮，慢慢露出了一種灰敗斑駁的感覺。

系統告訴我。

「他在二樓，最裡面那間臥室。」

「宿主您最好快點，我這裡檢測到，他現在狀態似乎確實不大對勁……」

最後那間臥室。

那是主臥，是我原來睡覺的地方——

我深吸一口氣，迅速沖了過去。

然後猛地把門推開。

裡面很多家具、擺件都被搬走了。

再加上大火，牆壁泛黃，已經很難看出原來的感覺了。

只有那張粉色的蕾絲大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人要，還突兀地擺放在窗戶下方。

而程妄。

他蜷縮成一團，就那麼孤零零地坐在上面。

地上是散落的一堆啤酒瓶子，不知道在這段時間裡。

他究竟喝了有多少酒。

右手拿著一把鋒利尖銳的匕首。

正用力往自己左手手腕上刺去。

25

「自殺！」

「反派他要自殺！」

「宿主您快點啊！」

系統發出了尖銳的滴滴警報聲，刺得我耳朵轟轟作響——

不用它提醒，我就已經沖了上去。

還好在原本的世界裡，我出身一般，摸爬滾打慣了。

所以動作身手相當敏捷。

͏

一個飛踢，直接就把程妄手裡握住的匕首踹飛了出去。

程妄抬起頭。

他的表情如在夢裡一般。

身上隱隱約約的散發著一股酒氣。

眼神混沌迷茫，像是還不清楚現在發生了什麼似的。

「大小姐？」

「我是已經已經死了嗎？」

他伸出手，似乎試圖撫摸我的臉頰。

可手指卻不停發顫，抖動得厲害。

「如果不是死了，我為什麼會看到你呢？」

「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和周鏡宵在一起嗎？」

「他離婚了。」

「並且還親口和我說，他後悔了，後悔當初拒絕了你的表白，想要重新來過呢。」

程妄頓了頓。

他扯了扯嘴角，突然自嘲地笑了下。

有眼淚順著他的臉頰流了下來。

「所以孟稚今，我祝你幸福。」

「這一輩子，只有我一個人下地獄就好了——」

有風吹過，吹得窗框砰砰作響。

他像是終於清醒了起來，伸手又要去夠那把匕首。

卻在下一秒，攸的瞪大了雙眼——

我攬住了程妄的肩膀，用力把他往我身前拉過來。

然後惡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嘴唇，幾乎是帶著泄憤的力道吻著。

「誰說我是為了周鏡宵回來的，嗯？」

「程妄，你就是個傻子，笨蛋！」

「我喜歡的是你，好嗎？」

「我是為了你回來的！！！！」

26

是從什麼時候對程妄動心的呢？

其實連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也許是在發現他竟然原樣保留了我那個粉色公主心臥室的時候。

也許是發現他把嘟嘟照顧得健健康康、活潑漂亮的時候。

或者更有可能。

也許早在六年前，我就已經喜歡上程妄了，只是自己根本沒有意識到——

那段日子裡，我被攻略任務搞得焦頭爛額，每天一想到要和周鏡宵打交道就頭痛。

最快樂的時間裡，就是和程妄躲在別墅的陽台上。

一人一張躺椅。

他背單詞，我看漫畫。

陽光晴好，手邊就是奶茶甜點。

腳下是吃飽喝足縮成一團的嘟嘟，毛茸茸地打著呵欠。

如果沒有任務失敗這一說。

我想。

這樣的生活，我是可以一直一直過下去的……

程妄的身子猛地一僵。

他像是被什麼擊中一般，握住我的胳膊，稍稍把我拉開了一些距離。

定定地看著我的眼睛。

「孟稚今，你說真的？」

「你說，你喜歡我……不是騙我？」

我搖搖頭。

舔了舔嘴唇，笑了。

「騙你是小狗哦。」

「程妄，我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

聽到這句話。

程妄原本黯淡的眼睛像被煙花點燃一樣，迅速明亮起來。

下一秒，他迅速反客為主。

捧住我的臉，追吻了上來。

耳邊傳來他一遍一遍沙啞輕顫的表白。

「我也喜歡你，大小姐。」

「我愛你。」

「我想和你永遠永遠在一起。」

27

這一晚，我和程妄是在原來孟家的別墅里睡去的。

我們什麼都沒做。

因為是夏天，北方夜裡的溫度剛好。

晚風習習，舒適宜人。

程妄伸出胳膊，給我當枕頭，把我往他的懷裡攬去。

他大概真的很累了吧。

不過幾分鐘後，就沉沉陷入了夢鄉。

我倒是清醒著。

睡不著，伸出手指，輕輕描摹起了程妄的眉眼。

感受著他深深淺淺的呼吸。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過去。

在臨近清晨的時候，我趁程妄醒來之前。

把系統喚了出來。

還是問出了那個這幾天不停困擾我的問題——

「系統，你說。」

「這次我再沒有攻略任務綁定了……那等到程妄醒來後，我還可以留在這個世界嗎？」

我承認。

我不是一個多麼不重視物質的人。

在我原本的世界中，我生活的壓力其實是很大的。

重男輕女的父母、不停壓榨下屬的老闆、做不完的工作……

所以比起在另一個地方當牛做馬。

我還是喜歡孟家大小姐這樣的身份。

就算是破產了的，起碼聽起來光鮮亮麗啊！

系統啊了一聲，尾音上揚。

「當然可以的，宿主。」

「您都能願意和我回來收拾這一堆爛攤子，我就已經很感恩了——」

「如果您想要留下來的話。」

「我會向上級申請，看看能不能用別的方式……」

「把您原來孟家的資金，再重新還給您。」

！！！！！！

這意味著我會重新變有錢了嗎？

天！系統終於做了一件好事！

而且。

我也可以長長久久地留在這裡了。

當程妄對我說，他想和我永遠在一起的時候……

我也可以堅定地、毫不猶豫回應他。

「是的。」

「我會永遠和你在一起。」

「再也不會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