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勒淮!」我抬頭,滿臉是淚和恨,「我就是要殺死她!我之所以如此悲慘,都是因為她!我要她死,我恨不得讓她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我歇斯底里,烏勒淮平靜地看著我。
失望油然而生,他終究,不會站在我這邊。
蘇落落在他身後,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
「我是說,你何必勒死她,換個更隱蔽的死法,不更好?」
他淡淡說著。
我和蘇落落都愣住了。
「況且你何必親自動手,跟我說一聲,不就行了?」
他轉向蘇落落,她驚恐地往外跑,門被鎖上了。
她用力拍門呼救,卻無人應答,看來侍衛被烏勒淮提前打Ṭŭ̀₋發走了。
烏勒淮走向她,她聲音顫抖:
「你不能殺我,我是執筆人,我是你的命定愛人!」
烏勒淮顯然不懂她在說什麼。
「你呆在我身邊這幾個月,言行舉止都在模仿蘇雲綺,我不管你想幹什麼,我都不想再見到你了。」
「我模仿她?!」
蘇落落表情可謂精彩。
「是她模仿我!」
烏勒淮舉起手,準備將她擊暈,她眼裡露出了狠戾之色,喃喃念著什麼。
前所未有的痛襲來,我又吐了血。
昏迷前,我見到烏勒淮向我奔來。
等我再醒來時,烏勒淮和蘇落落都不見了。
只有格瑪站在我床前,她輕慢說著:
「太子妃,起來吧,日上三竿了,該出發了。」
出發?去哪兒?
我迷惑望著她。
「喲,睡懵了?送您去跟太子團聚啊。」
「烏勒淮跟蘇落落呢?」
「你竟敢直呼小可汗和郡主的名諱!不要忘記你能留條命,是多虧了郡主求情!」
「蘇落落為我求情?」
我實在不太懂她的意思。
「當然了,小可汗寵愛郡主,才答應她留你一命。」
有哪兒不太對。
我翻開命書,發現當年我在草原和烏勒淮經歷的種種,我的名字全部…
變成了蘇落落。
蘇落落抱著小兔子,蘇落落成為烏勒淮奴隸,蘇落落與烏勒淮共赴雲雨,蘇落落為烏勒淮擋箭…
怎麼會這樣?
「蘇落落和小可汗,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格瑪不耐煩地回答:
「你問這做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郡主被拐去北狄後,認識了小可汗啊。」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成了蘇落落被拐去北狄?!
我知道,這一定是蘇落落動的手腳。
「我要見蘇落落。」
「哼,就憑你也配?」
「姐姐,你要見我?」
我聽到了蘇落落的聲音,她讓格瑪先行退下。
「蘇落落,你又做了什麼?!」
「我啊,我只不過修改了命書而已,本來沒想這麼麻煩,但是你對烏勒淮的影響太深了。
「我只能把當年和在他在一起的人,換成我自己了。
「所以,你如今跟烏勒淮,毫無干係。你對於他,不過是廢太子的太子妃,你們根本,就沒有過去。」
「沒有過去?我們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她笑著:
「對啊,所以以後,你們只是,陌路人。」
9
我又見到了雲生。
「雲綺小姐,」他笑容澄澈,「你看天邊,燕子歸來了。」
我送了口氣,至少,還是雲生。
於是我走過去,坐在他身邊,和他一起看著天空。
一朵雲飄來,又飄去了。
我們安靜地坐著,我似乎很久沒有如此平靜的心境了。
我結局在命書上沒有變,我知道在不久的將來,我會被烏勒淮一箭穿心,蘇落落會成為他的皇后。
可我沒有力氣掙扎了,我無法抵禦命運的安排,我明白了,娘親為何決然投湖,為何告訴我「來不及了」。
我微笑著:
「雲生,我試過了。」
我並沒有指望他會聽懂我在說什麼,蘇落落篡改了我和烏勒淮的過去,命書上根本沒有他來周朝找我的情節,更沒有我在雲生的鼓勵下,騎馬去追烏勒淮的那一段。
這一切,只存在於我一個人的記憶里。
「我知道。」
可是雲生竟然回答了我。
「你聽得懂我在說什麼?」
他點點頭。
「雲綺小姐,我記得的,就算所有人都忘了,我會記得。」
「記得什麼?」
「記得你試過去找他,試過反抗命運。」
我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沒有守宮砂。
我笑了,一滴淚滑落。
蘇落落是騙我的,她沒有能力抹去過去發生的事,我和烏勒淮的過往,是存在的。
她只是篡改了所有人的記憶,讓他們記憶中的我的臉,變成了蘇落落。
可為何雲生的記憶,沒有被篡改刪除呢?
「雲生,為何執筆人,無法改變你的記憶呢?」
他微笑:
「可能因為我不重要,她覺得沒必要費心吧。」
不管是什麼原因,至少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見證了我的過去種種,讓我相信,一切不是我臆想,而是真實存在的。
「雲生,我像一隻籠中鳥,拚命撞擊籠子,直到頭破血流,也沒法逃脫。」
我苦笑著。
「我眼睜睜見娘親慘死,父親變心,我不想步她後塵,所以我不擇手段,假仁偽善,陷害庶妹。
「後來,我為了改變命數接近烏勒淮,可我不相信真心,又急於找到執筆人,幾乎將他殺死。
「終於,我想肆意活一次,我想告訴他真相,卻落到今日境地。
「雲生,我只是想好好活下去,可為何一步錯,步步錯?你說,我是不是註定贏不了命數?」
「雲綺小姐,您沒有錯,身陷雲霧中,有幾人看得清呢?」
「那我怎樣才能改變命定的一切呢?」
陽光透過樹影,落在他臉上。
我聽見他清亮的聲音,像一片雪,落在我焦灼的心間。
「小姐,您要撥開雲霧。」
「我該如何做呢?」
「心不亂時,方可參悟。」
那一瞬間,我眼前的迷霧好像真的淡了一些。
真相,仿佛就若隱若現地,藏在那之後。
我和雲生過了一段平靜地日子。
身為廢太子和太子妃,我們被扔在了角落,似乎被所有人遺忘了。
直到那日,我在外面放著風箏,撞進了一個懷裡。
我抬頭,看見了烏勒淮。
他扶住我,有些驚異地看著我。
「姑娘,沒事吧?」
他問我。
他果真不認識我了。
可是,現在的他,失去了和我的回憶,雙眉間沒了陰翳狠戾,他目光炯炯,又成了那個快意馳騁草原的少年。
他忘記了那些背叛和傷害,沒有我,他依然善良正直寬容,他的未來一片光明,他會好好生活下去。
也許,這樣更好。
那一瞬間,我忽然就釋然了。
我微笑著,搖搖頭。
轉身離開,一步一步,正式走出他的生命。
我聽見格瑪對他說著,他和蘇落落的婚期就在十日後。
他們原本就是,天定良緣。
「姑娘。」
烏勒淮忽然叫住了我,我停下,心跳加速。
「你的風箏。」
我轉回去,伸手去拿,不敢看他,怕眼淚不小心就掉出來。
可他沒鬆手,呆呆看著我:
「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回望向他。
我既盼著他想起,又不想他記起那些痛苦的過往。
最終,我還是微笑著搖頭:
「不曾。」
我轉身離開,卻聽到格瑪的驚呼。
「小可汗,您怎麼了?!」
我回頭,發現烏勒淮一手扶著額頭,蹲坐在地上,神色痛苦。
格瑪一臉焦急:
「您又頭疼了?!我去叫太醫!」
我忍不住跑向他:
「你怎麼了?!」
他抓住我的手臂,擰著濃眉:
「我們真的沒見過?」
「你為何這樣問我?」
「我最近總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那裡面有一個姑娘,跟你很像。」
我明白了,他的頭疼,是因為他試圖掙脫執筆人的束縛,他想起越多和我的回憶,他就會越痛苦。
我悲哀地望著他。
我們的曾經,是一個破碎的美夢。
夢,該醒了。
「小可汗,你信命嗎?」
他神色微動,收緊了抓著我的手:
「我不信。」
我笑了:
「我曾經也不信,可現在,我認了。」
我想對他說,放棄吧,不要記起我,不要反抗,就安心過屬於他的人生。
沒有用的,我都試過了。
我離開了,卻暈倒在半路上。
我是聽到蘇落落的聲音醒來的。
「真是見鬼了。」
她說。
我睜開眼:
「蘇落落,你又想做什麼?」
「呀,你醒啦?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本來沒想這麼快安排故事結局的,但烏勒淮又開始想起你了。我只能儘快抓你過來了。」
故事的結局?
不就是烏勒淮將我一箭穿心,封蘇落落為後?
我環顧四周,發現我們竟然在懸崖邊。
我聽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蘇落落遞給我一把匕首。
「快!殺我!」
她對我說。
「應該是假裝殺你,再讓烏勒淮將我一箭穿心吧?」
「對!趕緊的!他們快到了。」
我看著她,如同看一個傻子。
「你覺得我會配合你嗎?」
她打量著我,笑了:
「你不會。不過,你說了不算。我才是執筆人。」
她露出陰狠神情,嘴裡念念有詞。
我失去了控制,不由自主地拿起了匕首。
我如同一個木偶,在她的操控下,用匕首挾持了她。
烏勒淮帶著禁衛軍趕到時,我把匕首橫在她脖頸上,喊著:
「烏勒淮,你亡我周朝,我便殺了你所愛之人。」
烏勒淮面露震驚,看著我。
我很想告訴他,我是被蘇落落控制了,可我做不到。
此刻在他眼裡,我就是要殺害他的心上人的瘋女人。
「淮哥哥,救我!」
蘇落落裝作驚恐萬分,哭喊著。
烏勒淮接過手下遞來的箭,不知為何,卻有些遲疑。
「淮哥哥,救我啊!」
烏勒淮看著我們,臉上的神情顯露出他內心的掙扎與混亂。
如果可以,我真想用手裡的匕首劃破她的喉嚨,可我也做不到。
「淮哥哥,你還在等什麼?!殺了她呀!」
蘇落落聲嘶力竭地喊著。
烏勒淮終於搭上了弓箭。
我悲哀地望著他。
眼睜睜看著自己走向註定的結局。
「淮哥哥,快動手!你忘了我替你擋箭了嗎?你忘了我們在草原看星星了嗎?」
蘇落落不斷提醒著他。
可笑的是,那都是,我為烏勒淮做的。
烏勒淮聽到她的話,似乎終於下了決定,將弓拉滿,瞄準了我。
懸崖突然狂風大作,可我卻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
我心如刀割,如火燒,如亂麻,我對蘇落落的恨意到達了頂峰,所有的情緒湧向了我,恐懼、不甘、憤怒、悲哀、仇恨。
直到,我在人群里,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容。
那一瞬間,時間似乎停止了。
是雲生。
我想起那日,我問雲生,如何能改變命定的一切。
他說:
「心不亂時,方可參悟。」
參悟什麼?
他說我深陷雲霧之中,說我心亂,因而看不清真相。
那真相是什麼呢?
我又想起夢中的娘親曾說:
「阿綺,錯了,全都錯了。
「你上當了。」
我又錯在哪兒呢?
一道閃電划過,雷聲轟鳴。
我抬眼,頓悟了真相。
雲生來到我身邊,是冥冥註定的。
他為何可以游離在執筆人的安排之外,不是因為他不重要,是因為他不在乎執筆人的安排,太子之位不會讓他欣喜半分,淪為奴隸也不會讓他憂心半分。
他不會受執筆人操縱,因為他心不亂,他安於此時此刻,不悔過往,不憂來路。
我上了蘇落落的當,我被她操縱,其實是被自己的喜怒哀樂所操縱,是我的心亂了,所以步步錯。
我相信了她能控制我,她才能控制我,如若我不相信命書,只相信自己的本心,我就能獲得自由。
我鬆開了蘇落落。
她一臉懵地看著我,然後變得震驚。
「你竟然…」
她又念著咒語,企圖再次控制住我。
可我只是平靜地看著她。
「蘇雲綺,你覺醒了。」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我嘴角勾起一個弧度,眨了下眼:
「您猜呢?」
我用匕首刺向她胸膛,她驚叫一聲,用手抓住了刀刃。
鮮血順著她的滴落,我用盡全力,她死死抵住匕首。
她的力氣漸漸減弱,她大聲呼救:
「淮哥哥!救我!快殺了她!」
餘光里,我看見烏勒淮拉弓瞄準了我這邊,我卻不為所動。
箭嗖地一聲飛來,我沒有躲閃,蘇落落眼裡露出得意之色。
可下一刻,她愣住了。
血迸濺在我臉上,只是這血,是她的。
被一箭穿心的,是她。
她失去了力氣,癱倒在地,看著胸口的箭,一臉茫然。
「怎麼會這樣…」
烏勒淮走過來,俯視著她,面容表情:
「我記憶里的那個姑娘,從來不叫我淮哥哥。」
他看向我,浮出微笑:
「她叫我,阿淮。」
突然,蘇落落低聲笑了起來,笑得渾身都顫抖。
然後,她抬頭,一臉狠厲:
「原來,執念夠深,真的會覺醒啊。」
她拔掉胸口的箭,慢慢站了起來,她的傷口竟然在癒合。
「可惜啊,你們是我筆下人,怎麼可能殺得了我?」
她臉色大變,烏勒淮喊了聲小心,就來牽我手。
然而,他還沒觸碰到我,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衝出很遠之外。
蘇落落拿著匕首,面露凶光,朝我走來。
「蘇雲綺,你不過是我的筆下人,竟然能搶走我的一切。你配嗎?你是我創造的,就讓我了結了你吧。」
地面在搖晃,我摔倒在地,她將匕首刺向我。
我用手去擋,可突然,有人擋在了面前,保護了我。
「雲生?」
我震驚地看著擋在我面前的他。
他向我艱難地笑了一下。
然後我看見穿過他腹部的刀刃,鮮紅染紅了他的白衣。
蘇落落握著匕首,獰笑著轉動地刀刃,折磨著他。
雲生冷汗淋漓,咬著牙不肯痛呼。
我尖叫一聲,拚命推倒蘇落落,扶住倒落的雲生。
血,好多的血。
雲生的生命在流逝。
我捂住他的傷口,可血還是在指縫間汩汩流出。
「不要,」我哭著,全身都在顫抖,「雲生,不要。」
「別哭,雲綺小姐…」雲生用微弱地聲音說著,「我終於救到你了…」
終於救到我了?
難道他曾經沒有救到我?
雲生前世,到底和我發生過什麼?
蘇落落伏在地上,發狂似地笑著,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蘇雲綺,他為你死過三次,你竟然都不記得他?
死過…三次?
「雲生,你到底是誰?」
雲生沒有回答,蘇落落繼續說著:
「他第一世是孤兒雲生,第二世是小和尚覺空,你想起了嗎?」
她面露嘲諷,我拚命想著,卻什麼都想不起來。
她嘲笑幾聲:
「傻子,你看到了吧?她根本不記得你啊,你付出了一切,對她來說都微不足道,你蠢不蠢啊?」
我冷如雨下,雲生輕輕握著我的手,這是他第一次,敢觸碰我。
他望著我,神色溫和寬容,輕聲說:
「沒關係…雲生本就…不重要…」
我用力搖著頭:
「不是的,雲生,你很重要,我們離開這兒,把你治好,我一定會想起你的…」
我扶著雲生慢慢站起來,要離開這兒。
蘇落落大喊著:
「想走?!你今天必須死!」
她拿著匕首衝過來,突然,雲生撲向她,迎向了她的刀刃。
我眼睜睜看著,刀刃穿過了他的胸膛。
血順著刀尖滴落,一滴一滴,仿佛時間變慢了。
少年如同一隻折翼的蝴蝶,飄然倒地。
蘇落落站著一動不動,她的脖子上出現了一道血線,血滲透出來。
雲生手裡拿著一把劃破她喉嚨的小刀。
蘇落落一臉震驚,艱難地說著:
「怎麼會…不過…一個…小角色…」
雲生咳嗽著,吐出大口的血,虛弱說著:
「我是小角色,但我魂魄離體已三世,已非你筆下人,自然可殺你。」
蘇落落向後倒去,墜落懸崖。
下一刻,地面開始劇烈搖晃,懸崖隨著蘇落落死去開始分崩離析。
剛才阻撓烏勒淮他們過來的力量也消失,烏勒淮向我奔來。
可懸崖上的岩石在大塊大塊墜落。
我托起雲生,想把他帶到安全地方。
「來不及了。」
雲生低聲說,他用最後的力氣抱起我,我聽見他說:
「雲綺小姐,去找他吧。」
他將我向上一拋,烏勒淮抓住了我的手,而我眼睜睜看著雲生隨著崩塌的懸崖,向深淵墜落而去。
那一瞬間,仿佛有幾世那麼漫長,他的眼神,一如初見的悲傷。
可他眼裡,卻多了一絲欣慰和安心。
好像在說,好好活下去。
「雲生。」
我輕聲念道。
記憶深處,出現了我兒時的聲音,她在喊著:
「小猴子!」
我想起來了。
10
九歲那年,我被人販子綁進了後山,他們想把我賣到北狄做奴隸。
因為我長得水靈,能賣個好價錢,人販子對我更照顧點。
其他小孩兒忍飢挨餓時,我還能喝點稀粥。
有一個骨瘦如柴的小男孩,他一直發著高燒,人販子說他快死了,把他仍在了角落,讓他自生自滅。
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見他瘦得像只猴,便叫他小猴子。
「小猴子,喝粥啦,我藏起了半碗,快點喝呀。」
我給他喂粥,他喝了ẗū́₅,卻又嘔吐了起來。
「小猴子,你很難受麼?」
他紅著眼,點點頭:
「我很想我阿娘。」
「你阿娘叫什麼名字?」
「我不知道。」
「你阿娘長什麼樣?」
「我…不知道。」
「你連阿娘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呀?我阿娘可美了。」
他撲閃著濕漉漉的眼睛,羨慕地看著我:
「我是孤兒,沒見過我阿娘。」
眼見著他的淚珠大顆大顆掉落,我說:
「別哭呀,小猴子。」
「我不想哭,可我心裡難受。」
我嘆了口氣,拿出一顆桂花糖,塞進他嘴裡:
「心裡苦的時候,吃顆糖,就甜了。」
後來,他奇蹟般地好了起來。
過了一段日子,他帶著我逃走了。
我們在山林里跑著,我跑不動了,他把我背著,光著腳跑,都磨出了血。
他太瘦了,骨頭硌得我生疼,我看見他頭上的汗珠大顆大顆流著,他氣喘吁吁,卻死死咬著牙,不肯把我放下。
「小猴子,你累嗎?累就休息會兒吧。」
「不,我一定帶您逃出去,您睡一會兒,睡醒了,就到家了。」
他明明那麼弱小,卻強撐著要讓我好好活下去。
這段日子以來,我已經很虛弱了,我便昏睡了過去。
等我再醒來,我已經回到了府里。
驚喜之餘,我問他們小猴子在哪兒。
丫鬟們都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說,府兵們在後山找到我時,只有我一個人,沒有看見其他人。
娘親寬慰我說,小猴子一定是跑回家了。
可是,他哪裡來的家呢?
後來,我聽到下人偷偷議論:
「人販子也太心狠手辣了,那么小的小孩子,連個全屍都不留…」
「是啊,幸苦府兵及時趕到,不然連小姐都…」
從那之後,我性子完全變了。
我不再活潑好動,不再愛說愛笑,我開始憤世嫉俗,開始心存戒備。
我不再吃桂花糖了。
再後來,我在善堂施粥行醫,有時會看見一個小和尚站在橋上望著我,可他卻從不過來化緣。
那是雲生的第二世,他的魂魄因緣來到覺空體內。可他卻選擇不打擾我。
那時我一心想改變命運,根本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那時的他,在想什麼呢,是在想著,願化身石橋的阿難嗎?
再後來,我陰差陽錯去人販子拐去了北狄。
半路上,人販子又抓來一個年輕人。
那是為救我,告別老和尚而還俗的雲生。
可我沒有認出他來。
我發了高燒,迷迷糊糊有人將我扶起,低聲說:
「雲綺小姐,喝茶。」
他照顧著我,我慢慢好了起來。
可那時的我,一朝跌落高台,心裡全是未卜的未來,哪裡會把他放心上。
馬賊抓住了我,我餘光里見那人衝過來,似乎想救我,卻被一刀砍死。
我當時只看得到烏勒淮,很快便將那怪人拋到腦後。
那是雲生為我死的第二次,死得一樣悄無聲息。
甚至沒得到我的一個回眸。
再後來,我殺了趙斐,雲生第三次來到我身邊。
這一次,我終於好好看到了他。
可他看到了烏勒淮,他以為自己根本配不上我,他說自己是個不重要的人。
他不想讓我背負更多沉重的往事,他至死都未說出前世糾葛。
我望著深淵,早已沒有了他的蹤影。
那日晴好,我們立於石橋,一陣風來,雲生問我有沒有聽過阿難的故事。
佛祖問阿難,你有多愛那女子?
「我願化身石橋,受五百年風吹,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雨淋,但求此少女從橋上走過。」
雲生說:
「阿難化身石橋,千年後少女走過時,他不奢求她的停駐。
「相遇於茫茫浮世,見君安好,便足夠了。」
「阿綺,我拉你上來。」
烏勒淮緊緊抓著我的手,將我從懸崖邊拉上去。
我望著懸崖之下,將命書扔了下去。
我不再需要它了。
可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將我又拉下懸崖,烏勒淮抓住了我的衣角。
他用力到青筋暴起,咬著牙用盡全力,想抓緊我。
這股力量越來越大,他再不放手就也會被拖下懸崖。
懸崖底下傳來一個聲音,我從未聽過,卻反應過來,那是命書。
「放手吧,烏勒淮。」
蘇落落已死,命書為何依然存在?
烏勒淮用兩隻手死死抓著我。
懸崖又開始崩落,眼看著烏勒淮就要隨我墜入懸崖。侍衛們跪求他放手。
「何必呢,烏勒淮。」
命書說。
「放開她,你將擁有這個世界最好的人生。選擇蘇雲綺,你只有死路一條。」
「阿淮,放手吧,你要活下去。」
我輕聲說,我的內心並無憂懼,卻不忍看他枉死。
「不,我說過,跟了我,就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一臉倔強。
「可當時的蘇雲綺,不是我真實的樣子,我騙了你,我…」
「蘇雲綺你聽好!我不是傻子,我知道得比你想像的多。從一開始,我看到的就不是像蘇落落的你,我眼裡的你,除了你偽裝的那一面,更是倔強、勇敢、驕傲甚至絕情的。
「你射傷我後,我看到了更真實的你,我確定了我喜歡的,不是嬌弱的蘇落落,是蘇雲綺,獨一無二的蘇雲綺。」
我愣住了,終於明白了他的心意。
我抬臂回握住了他的手,笑著說:
「好啊,一生一世一雙人。」
懸崖終於崩塌,他把我拉入懷裡,我們一起墜落,如划過天際的兩顆流星。
我聽著他的心跳,萬丈深淵如同巨獸的血盆大口,等待將我們吞噬,我卻從未覺得如此安心。
我做到了,娘親。
我改變了結局。
我也許摔得粉身碎骨了,我的靈魂似乎脫於肉體。
一片黑暗,絕對的寂靜。
漸漸的,我聽到了水聲,我睜開了眼。
也許是臨死的幻覺,我看見了自己在水底。
一切都是朦朦朧朧的,如夢如幻。
只能聽到水底暗流的涌動,有點像風吹過山脊。
似乎時間也停止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到了一個聲音。
「蘇雲綺。」
是命書。
「我死了嗎?」
「你死了,卻也沒死。」
「什麼意思?」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什麼故事?」
「另一個故事。」
「夫人跳湖了!來人啦!來人啦!」
耳邊突然用來一片嘈雜人聲,我依稀辨得其中有我奶娘的喊叫。
還有一個女孩兒的哭叫。
「娘!娘!」
一股怪異感浮現,因為那女孩兒,像是我兒時的聲音。
有人抓住了我的手,將我拉住水面。
我猛烈咳嗽著,環顧四周,震驚著看到了那些熟悉的面孔。
這分明是我娘親投湖的當夜。
突然,一個小女孩衝進了我懷裡,當她抬起頭,我屏住了呼吸。
那是我的臉,那是十二歲的我。
我望向湖面,看見了自己的倒影,不,我看到的,是我娘親的臉。
我竟變成了娘親。
我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我看見十二歲的蘇雲綺手裡拿著命書,問我:
「娘親,您昨夜扔下的這本書是什麼呀?為什麼上面可以變出字來?」
我拿過書,命書上,「蘇若梅和蘇雲綺被凌辱致死」的結局消失了,變成了…
「蘇雲綺淪落北狄奴隸,被凌辱致死,烏勒淮封蘇落落為後。」
「娘,這書上說,蘇落落會成為皇后呢。」
小蘇雲綺陰沉著臉。
我仿佛聽見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又開始了,命書又開始引導著蘇雲綺走向那條道路。
「阿綺,這書是錯的,你莫上它的當。」
這時,我驀然想起那夜夢裡,我夢見娘親,告訴我一切都錯了。
「當然是錯的了,蘇落落一無是處,怎麼可能比我過得好。」
她雖如此說,我卻看出她眼裡深深的嫉恨和不甘。
我試圖燒掉命書,可我發現毀掉它之後,它又會出現在小蘇雲綺的手裡。
命書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現在,來看看另一個蘇雲綺的故事吧。」
於是,我看著了這個小蘇雲綺同我當初一樣,去行善,試圖除掉蘇落落,又淪為北狄奴隸,種種經歷跟我相同,直到最後懸崖之上,卻有了不同。
烏勒淮願同她一起死,可她並未如我一樣,回握住他的手。
相反,她不願牽連烏勒淮,因此掙脫了他的手,自己墜落懸崖,隨後,烏勒淮也跳下懸崖。
再後來,我看見那個蘇雲綺掉落水裡,又如我一樣穿越到娘親身上,她也明白了,若她不投湖而死,新的蘇雲綺又會走上相同的道路,走向同樣的結局。
她太累了,她不願再經受住那些痛苦後,依然落得墜崖身亡的下場,更不想毀掉了烏勒淮的錦繡人生。
她試過毀掉命書,可沒有用,命書是毀不掉的,它依然會找上新的蘇雲綺。
於是,她試圖拉住新的蘇雲綺,一起投湖而死。可那個蘇雲綺掙脫了她,她只得自己投湖而死。
一切繼續循環。
等我第七次看到蘇雲綺墜崖之後,我又聽到了命書的聲音。
「蘇雲綺,你明白了嗎?
我明白了,當日命書上的我的悲慘結局是障眼法,我真正註定的結局,其實是和烏勒淮墜崖而死。
「你娘投湖那日,她體內魂魄並非是蘇若梅,她的魂魄已我移到別處,投湖時她體內其實是另一個你。
「你每次墜崖後都穿到蘇若梅體內,可無論你投湖死或不死,蘇雲綺的結局都是與烏勒淮一同墜崖,一切都是循環輪迴。」
「這,都是執筆人的安排?」
「是。」
如果執筆人是蘇落落,蘇落落的目的是為了嫁與烏勒淮為後,她為何會安排讓烏勒淮隨我墜崖的結局。
執筆人不可能是蘇落落。
那執筆人是誰呢?又為何如此安排呢?
「既然一切都是循環輪迴,那為何這次我在墜崖後可以跳出循環,你願意告訴我真相?」
「你沒注意你這次結局跟你見到的這七次結局,其實是不同的嗎?」
我注意到了,這七次循環的最後,蘇雲綺都選擇放棄烏勒淮,她們寧願自己墜崖,可她們沒想到,烏勒淮會隨她跳下來。
她們沒有選擇相信烏勒淮所說,愛的不是蘇落落,而是真正的蘇雲綺。或者說,她們自以為讓烏勒淮活下去,是最好的結局。
「這七次的蘇雲綺,都未能勘破一個字。」
命書接著說。
「可你勘破了。
「斷崖上蘇落落控制你時,你的心靜下來,明白你不是被她控制,而是被自己的慾望恐懼所控制,所以你擺脫了她的束縛。可執筆人的目的不僅限於此,你還需要明白,何為真正的…情。」
「雲生讓我明白,如何讓心不動,不被憂懼所擾。
「而阿淮讓我明白,如何讓心動,不做無情之人。」
「對。愛,是信任尊重理解,你理解了烏勒淮的愛,不自作主張放棄他,讓他陪伴你到最終,所以,你跳出了循環。
「你贏了,蘇雲綺。」
「那誰是執筆人?不是蘇落落吧?」
「蘇落落不過也是筆下人,是執筆人讓她以為她自己是執筆人而已。」
「那執筆人到底是誰?」
「你還記得我告訴過你嗎?我自你來處來,到你去處去。」
眼前的濃霧似乎在慢慢散開,我撥開雲霧,朦朦朧朧中有一人在望著我。
我走向她,那人面容從模糊漸漸清晰。
我愣住了。
「我自你來處來,到你去處去。」
誰會自我來處來,到我去處去呢?
我終於明白了。
我,就是執筆人。
執筆人的筆下勾勒萬千世界,掌管萬物運行。
執筆人必須無情無欲無懼,千百年來,我見著世間眾生的悲歡離合,從未動搖。
直到一日,我困惑了。
我見那公主從城牆跳下,見那將軍戰死沙場,見那青樓女子舉身赴清池…人們控訴著天地不仁。
「無人不冤,有情皆孽。」
可是,何為情呢?何為懼,何為欲呢?
我陷入混亂,我無法再寫故事。
於是只能將自己寫進蘇雲綺的故事裡,讓我在紅塵中翻滾一番,得以勘破情慾懼。
而這命書,便是我留給我自己的指引。
命書上的,並非是預言,而是我所欲所懼的映射。
我若屈服於自己的所遇所懼,「預言」便會成真。
我陷入了循環,雖然我能擺脫所欲所懼的牽制,卻遲遲看不透情之一字。
直到這一次,我終於勇敢了回應了烏勒淮。
我想起了一切,回歸執筆人之位。
烏勒淮命不該絕,我安排他被屬下救了回去。
我對他,是愛的。
這愛,是造物者對世間萬物的愛。
也是,一個少女,對心上人的愛。
可我無法再留在他身邊,我已陷入循環太久,我必須繼續書寫故事,否則這個世界會崩塌。
烏勒淮堅持找尋蘇雲綺的蹤跡,三天後侍衛們最終在河裡發現了蘇雲綺的屍首。
當屍體被送到他面前時,他靜坐了很久很久,最終笑了。
「阿綺,這一次,你終究被我找到了。」
說罷,他吐出鮮血,昏死過去。
他不肯進食,不肯服藥,眼看著就不行了。
我入了他的夢。
在夢裡,我們回到了草原,我們肩並肩坐在星空下。
他緊緊抱著我,生怕一眨眼我就會消失。
我笑了,輕輕拍著他的背。
「阿淮,我沒有離開過你呀。」
我指了指天上的一顆星。
「你說過,你娘親變成星星了對不對?我也是。我就是那顆星,我一直在看著你。」
他紅著眼睛看著我。
「我會看著你,建立太平盛世,實現你的抱負,我知道你有很多想實現的壯志。
「去實現好不好,去創造一個美好的世界,為了我。
「我會等你,我們,天上見。」
再後來,烏勒淮一生未娶,全身心投身於治理天下,建立了一個清平盛世。
直到暮年,他生命里最後的一個除夕夜,在滿京城人觀賞火樹銀花的煙花時,他獨自離開了。
少年已是白髮蒼蒼,他獨自回到草原,躺在當年與蘇雲綺一起看星星的那處,仿佛在等待著什麼。
我終於還是出現在他面前,他顫顫巍巍向我蹣跚而來,向我伸出手。
我輕輕回握他的手。
「阿淮,我來接你了。」
番外
如果不是這次覺醒,那麼我可能會一直陷在循環里,蘇落落便成了這個世界實質的執筆人。
執筆人需要不停創作故事。
我拿出命書,提筆寫下:
「2022 年 4 月 28 日,a 市一家咖啡廳…」
隨著我寫下這行字,周圍的環境物轉星移,快速變換,漸漸出現了人聲、音樂和咖啡香,變成了咖啡廳。
我寫下「烏勒淮」「雲生」的名字,可很快名字就消失了。
「怎麼會這樣?」
命書開口了:
「筆下人如果心足夠堅定,便可覺醒。就像你當初突破蘇落落的控制,跳出你自己的安排一樣。這二人,也衝破了執筆人的束縛,不再是你的筆下人了。
罷了,原本想為他們在這個故事裡安排好的結局,既如此,便由他們自己去選擇人生吧。
我走到了街上,望著高樓大廈,閃爍的霓虹燈和匆匆的行人。
我如同過客一樣觀察著這個世界,路人們朝我走來,我看見了他們各自的命運。
我知道,未來會有更多的人掙脫我執筆寫下的路線,掌控自己的人生。
無論富貴貧窮,聰明愚蠢,只要他們看清並相信自己的內心,便可明白,自己可做自己的執筆人。
就在我過馬路,走向自己的住所時,周圍響起一片尖叫。
我回頭,發現一輛車失控,朝我撞過來。
執筆人其實能力有限,在每個故事裡不是神的存在,也是普通人的肉體,也是會傷會死的。
雖能定人命運,卻不能隨意篡改設定。像蘇落落之前反覆篡改,便造成了那個世界急劇崩塌,所以我不得不離開烏勒淮,趕緊修補。
執筆人做大概設定,世界便自行運行,很多事也不是我能預料和掌控的。
就像此刻,我並沒想到會有輛車朝我撞過來。
突然,有人把我拉開,我躲過了那輛車,那車撞向了扶欄,司機醉醺醺地跑下來。
「你沒事吧?」
我聞聲抬頭,看見了雲生的臉。
他穿著校服背著書包,我看不到他的未來命運,因為他已不是我筆下人。
我笑了,搖搖頭。
他點點頭,轉身離開,我看見他跑向馬路邊的一個老鴨粉絲夜宵攤,那兒一位中年婦女正在忙碌著。
雲生幫忙打著包,婦女說著:
「別忙了,你趕緊回家學習去。」
「媽,我幫你吧,咱們一起回家。」
旁邊一個顧客打趣道:
「老闆娘,你兒子次次全校第一,還擔心什麼。」
我微笑著看著他們。雲生,終於有娘親了,他不會孤單了。
他若有所感,抬頭看向我,我們相視而笑。
我轉身,走進了小區里。
「他視線一直跟著你哦,看來他跟你還會有故事呢。」
命書嘀咕著。
我走進電梯,身邊兩個女生在議論著:
「你聽說沒,大明星陸淮搬到咱小區啦。」
「切,怎麼可能,人家那麼有錢,會住這種平民小區?」
「但是前兩天有人發現他了,雖然帶了口罩,但她是鐵粉,一眼就認出來了。」
「肯定是長得像而已啦。」
我站在自家門口,半天沒打開門。
「你確定密碼是這個?」
我問命書。
「沒錯啊。我這次特意給你找個條件還不錯的公寓。租金不便宜呢。」
「可是密碼已經輸錯三次了啊。」
「等下,我安排我的人去問問房東。」
命書說。
突然,旁邊伸出一隻手,快速地輸了一串密碼,門開了。
我愣住了,轉身看向那人,他戴著口罩,眉眼卻那麼熟悉。
不對,這人為什麼會知道正確密碼。
「這是我家,你怎麼會知道密碼?」
他雙手交叉放在胸前,漫不經心地說:
「這是我前天剛買的公寓。」
命書開口了:
「查清楚了。房東那個黑心商家,跟我的人簽了租房合同,緊接著又把房賣給了這傢伙。真是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啊。」
電梯開了,走過來一群人,他抓住我,把我推進了公寓,關上了門。
屋裡一片漆黑,我們近得幾乎能聽到彼此的心跳。
「你幹嘛?」
他放開我,打開了燈。
裡面家具確實很好,遊戲機跑步機洗衣機一應俱全,根本不像是這個價位公寓會配備的。
奇怪的是,所有的家具裝備都是兩人專用的,拖鞋杯子都是男女套裝。
「這傢伙好像有預謀,我查了下,他知道咱們租了這兒才買下公寓,昨天還連夜把家具配置都換新了。」
「那他可真有錢。」
一般來說,執筆人為了不引人注目,需要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方便不受打擾地書寫故事。
所以我在每個世界的預算都很緊張,這次命書看我當蘇雲綺時太苦了,才沒有摳摳搜搜,給我租了個還不錯的公寓。
「那個,這房是我之前跟房東租的…」
如果這個新房東不認帳了,把我趕出去,本就不富裕的執筆人就更雪上加霜了。
他指向一個臥室,淡淡地說:
「你住那間,我住另一間。」
合住?!
「可是…」
「你可以當我不存在,井水不犯河水。」
他慵懶說著,走向浴室。
「喂,你叫什麼名字啊?」
他頭也不回:
「陸淮。」
陸淮?
陸淮!
電梯里那兩個女生議論的那個明星?
我走進廚房,打開冰箱,倒吸口氣。
我就沒見過塞得這麼滿的冰箱,各種各樣吃的。
「對了,東西你隨便用。」
浴室里傳出他的聲音。
我撇一下嘴角,我一個執筆人都過得這麼艱苦樸素,這人倒挺奢侈。
我不客氣地煮了一碗水餃。
我拿出命書,一邊吃水餃,一邊想查看下陸淮的命運。
卻是一片空白。
「你還不明白嗎?他也非你筆下人。」
命書說。
「還沒猜到他是誰?」
我手一抖,碗沒拿穩,碎落了一地,腿上被燙紅了一片。
我心很亂,胡亂收拾著碎片,又被劃破了手。
突然,我身體一輕,被人抱了起來。
一滴兩滴的水落在我額頭,我終於看清了他的臉。
我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他頭髮濕漉漉的,嘴角含笑,眼裡似閃著點點星光。
「你怎麼總能弄傷自己?」
我笑了,他又找到了我。
「好久不見啊,烏勒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