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離了男人,才能活命。
囡囡生下來的時候只有三斤。
連哭的力氣都沒有。
男人看都沒看一眼。
只說了句「下回生不出帶把兒的就去死。」
她盯著囡,在想要不要把她掐死。
就算她現在不死,也遲早有一天被她親爹生吃了。
她拿虎口比劃了幾天。
沒下得去手。
男人騎在她身上的時候。
她說她要離婚。
男人直接給了她幾巴掌。
她瞬間暈了過去。
夢見自己下了地獄,站在刀山上,下面是火海。
後來萬幸。
真是萬幸。
村裡來了個女律師普法。
她說未到法定婚齡的婚姻是不合法的。
她說家暴也是不合法的。
法是用來保護弱者的。
李娟一把抓住她的手,眼淚就落了下來。
律師四處奔走。
真的幫她離了婚。
但她沒有房子,沒有工作,法官不讓她帶走囡囡。
她需要錢。
很多很多錢。
窮是掩蓋不住的。
她被人盯上,被人騙,又跟他們學騙人。
騙到錢,就寄給男人。
起初男人還會給她聽囡的哭聲。
後面說什麼都不給她聽了。
只一句話。
一個月沒有兩千塊,就把囡掐死。
囡不能死,她還要買房子,把囡接到身邊。
她背著個假娃娃,在肯德基朝別人討錢。
那人看穿了她的把戲,一拳揍在她的太陽穴。
倒下去的那瞬間。
她想。
其實她的囡早死了。
12
狗毛知道自己打小就是個壞人。
因為他在賊窩長大的。
他的每一個兄弟姐妹,都是賊。
剛被拐來的時候。
他不想學撬鎖。
「老爹」帶他看了眼地庫里的斷肢殘腿,他夾著腿嚇尿了。
哭著發誓一定聽話。
從七歲到十七歲。
他成了窩裡的優秀骨幹。
吃飯的時候,老爹會多給他一塊肉。
他則在別人看不見的時候。
把肉放到剛被拐來的那幾個小東西的碗里。
他從沒忘記過。
他是被拐來的。
他有爸爸,有媽媽,有奶奶,有外公。
他一定要回家。
終於有一次,他躲過了賊頭的視線。
朝著前方一路狂奔。
一直跑,一直跑。
摔倒了爬起來繼續跑。
直到倒在街角的垃圾桶旁。
口吐白沫,奄奄一息。
是一個小女孩把他拍醒的。
她給了他半瓶礦泉水。
救了他一命。
狗毛問她, 為什麼沒有頭髮。
小女孩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說自己得了病,頭髮都掉光了。
她說自己快要死了。
家裡沒錢給她做手術, 爸爸媽媽無能為力。
狗毛乾巴巴地說:「肯定會有辦法的。」
小女孩衝著他笑。
她每天都會偷點東西出來給他吃。
在深夜給他開門, 讓他睡在雜物房。
狗毛問她,手術需要多少錢。
小女孩說,最少也要八十萬。
狗毛知道。
八十萬對有錢人來說,也只是一隻手錶,一塊方巾。
但對小女孩來說, 是她的命。
狗毛決定再干最後一票。
賺夠手術錢, 就離開這裡,去尋親。
這一票。
他費盡心力,九死一生。
求遍了各路神佛,才僥倖得手。
攥著那隻名表拚命狂奔的時候。
他滿心歡喜。
他想像小女孩恢復健康後的樣子。
她會長出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
會蹦蹦跳跳地唱歌跳舞。
他想著想著。
一腳踏空。
瞬間陷入了黑暗。
後來人們將這具瘦弱的屍體打撈上岸。
發現他緊緊攥著一隻名表。
好幾個人輪流嘗試掰開他的手。
都掰不開。
13
蔣家珍的名字是媽媽取的。
爸爸對此沒有興趣。
他酒過三巡, 笑著說。
「要是老子來取, 就叫蔣茅台!」
他愛酒比愛人多得多。
哦。
其實他也愛人。
只是他不愛妻子或者女兒,他愛其他的女人。
那些女人對他笑一笑。
他就把鈔票放進她們的胸口。
蔣家珍寫作業的時候。
他酒勁上頭, 紅著脖子大喊:「貪財好色,一身正氣!」
媽媽讓他小聲點。
他直接變了臉, 抄起鞋底往媽媽臉上拍。
蔣家珍想去幫媽媽。
媽媽直接鎖上了她的房門。
「家珍, 別出來, 一會兒就好了!」
蔣家珍就靠著門背數。
一下。
兩下。
三下。
......
蔣家珍有嚴重的胃病。
因為在家吃飯的時候。
她的爸爸酒勁一上頭, 就喜歡抽風。
輕則辱罵,重則打人。
所以她吃飯越來越快。
吃完了。
就不用再跟他面對面。
記事以來,她就沒有嘗出過飯菜的味道。
可能也確實沒什麼味道。
家裡的菜常常滋味寡淡。
因為她爸說, 肉費錢, 鹽費錢, 能省的地方就得省。
她媽為了把飯菜省給她吃,患上了低血糖。
在家暈倒過好幾次。
有次她爸看見了。
直接從她身上跨了過去。
也是大了才知道。
原來不是每個家庭都是這樣的。
原來也有父母恩愛甜蜜。
有時候蔣家珍想。
她媽媽過得到底是什麼豬狗不如的日子?
是不是讓她爸消失,她們娘倆就能在家喘氣了?
大抵是營養不良。
她的初潮來得比同齡人都晚些。
床單見血的那天。
媽媽破天荒買了一隻雞腿。
她讓蔣家珍趕緊吃, 趁爸爸還沒回家。
她吃得心驚膽戰。
雞腿似乎還沒熟透。
半夜胃脹痛, 哇的吐了一地。
她爸正啃著他的雞爪, 見狀直接給了她一巴掌。
「不知道去廁所吐,敗壞老子的胃口!」
低頭一瞧, 二話不說。
反手揪住了她媽的頭髮。
「你個賤人,我她媽都吃不起的雞, 你們兩個居然敢拿我的錢背著我吃獨食!」
「老子今天就要打死你!」
他把人摁在地上,一拳又一拳。
雙眼猩紅,打瘋了。
她媽先是掙扎, 又開始抽搐。
好像要死了。
再打,就要死了。
蔣家珍滿腦子只有這句話。
不能再打了。
不能讓他再打了。
然後她直接去廚房, 拿起了菜刀。
對準男人的後頸。
一下。
兩下。
三下。
......
得救了。
14
曾清正是他從前的名字。
現在他叫張彬。
是個毒梟手底下的嘍囉。
說來也有趣。
受教育的那些年他學的都是如何做個出類拔萃的好人。
結果上岸之後, 他又開始學習如何做個流里流氣的壞人。
混進毒窩。
他見識了世間最全面的慾望和誘惑。
晚上捏著五角星在心裡默唱國歌。
上頭說。
只要地頭蛇落網。
他就能歸隊。
他無比期盼著這一天。
做夢都想。
不敢想像, 等他回到父母身邊的時候,他們該有多高興。
老爸老寒腿,他要給他添置個泡腳桶。
老媽腰不好,他要把看好的那個按摩椅給安排上。
終於等到那天。
地頭蛇要跟人交易貨船。
曾清正冒死把消息送了出去。
交易的過程談得很愉快。
誰也沒想到。
對方給的錢都是假的。
第一枚子彈打在曾清正的腿上。
緊接著第二枚第三枚。
他脫力倒地。
迷糊地想。
還有很多事沒有做。
還有很多人沒有見。
依稀聽見遠方傳來警笛聲。
還有鏗鏘有力的歌聲越來越近。
「歷經苦難痴心不改, 少年壯志不言愁。
「金色盾牌熱血鑄就,危難之處顯身手,顯身手.......」
備案號:YXXBk1WD2rLqvrCWPzDyZUpQ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