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女士立刻就冷了臉,「什麼你的錢,你要臉不要,那是你姐夫的錢,你還真拿呀,成什麼了?」
「所以錢呢?既然不想叫我拿,那你給我,我還給他。」
她鬆了一口氣,「你放心,我已經處理好了,只要你別再提起這件事就好了。」
我終於還是崩潰了,第一次衝著我媽媽,歇斯底里的大喊。
「媽,我的錢呢?我跟人簽賣身協議,我去給我親姐姐做替身,去給我姐夫做玩物,我賺的錢去哪兒了?」
『啪』
我的臉皮,總有一天會被他們打出老繭來的。
「莫雨漓你不要臉了是吧?我怎麼就養出你這麼個不知羞恥的賤人!」
我感覺自己手腳冰涼,全身都在發抖,但我還是笑了出來。
「所以啊,沒事不要撒謊,你看,現在報應到你寶貝女兒身上了吧。」
「莫雨漓!」
莫女士拽著我的頭髮,劈頭蓋臉的打。
「你姐姐對你多好,她的衣服首飾都隨便給你用,你這說的是人話嗎?」
「媽,我記得你說過,錢再多,好東西再多也不如媽媽在身邊,那些東西,根本不值一提。怎麼現在,又值得你反覆提了呢?」
「這麼多年,難道我不在你身邊嗎?我就是當初選了你,才虧欠你姐姐這麼多年!」
「我告訴你,你是我生的我養的,你就得聽我的,等醫院通知吧。」
所以他們老是怕我有危險,老是不想我出門。
原來不是怕我發生什麼,是怕我發生什麼的時候,連累了我身上那顆註定要換給蕭雨菲的腎。
在他們眼裡,好像是蕭雨菲把她的零件寄存在我身上,如果我不還給她,我就十惡不赦枉為人。
我喊了程誠出來,再次到了那個湖邊,「當初如果你沒拉住我就好了。」
「如果警察沒有救我就好了。」
程誠捧著我的臉看我,「你還年輕,大好的前途等著你,為什麼老是想不開?」
「我沒有前途了程誠。」
「有的,只要你想要,就有。」
程誠第一次抱住我,我們面對面的站著,他的懷抱真的好暖。
「程誠,我好像喜歡你,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我輕飄飄的說出這句話,卻感覺我已經快要死了,我急需要在這個世界上抓住點什麼,屬於我的什麼。
「好,那你得為我好好活著,不許叫我青年喪妻,聽起來怪可憐的。」
我笑著淚流滿面,「我開玩笑的,你為什麼每次都那麼配合我。」
「你都知道的……你不嫌噁心嗎?」
程誠抱著我,更緊了一點,「別這麼說,雨漓,我認識你一年了,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
「你沒有做錯什麼。」
我不會做程誠女朋友的,我配不上他,他那麼好的人,憑什麼搭上我啊。
我恨我媽。
從來都沒有如此刻這樣清晰的知道,我恨她。
她一句試試我靠不靠得住,讓我生不如死的過了三年,讓我變成了一坨垃圾,讓我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覺得自己髒死了。
我回到家,在浴室里洗了兩個小時。
蕭雨菲問我,「妹妹你怎麼了?不要這麼搓啊,皮膚都快出血了。」
我看著她,看著她那麼的清純無辜,忽然就生出了滿滿的嫉妒,我知道她無辜,我知道她對我好。
可是我被人欺負都是因為她,她對我好,也只是為了我的腎而已不是嗎?
「姐,我覺得我好髒啊。」
「為什麼,你被人欺負了嗎?」
「是啊,被人欺負了,整整三年,隨便摸,隨便抱,一個月五萬,是我這輩子找過最輕鬆的工作,賣過最好的價錢。」
蕭雨菲抱著我,比程誠抱得還緊。
她哭了。
她憑什麼在我面前哭啊?
「姐,你二十一歲生日的時候,是不是在媽媽那裡收到一頂皇冠啊?」
「是的,你想要嗎?」
「我不要,我想你戴上給我看看好不好?」
「好,我戴給你看。」
蕭雨菲又在我面前帶上那頂皇冠,真好看啊。
我忍不住就笑了出來,「姐,你真好看,你知道這皇冠,你媽是用什麼錢買的嗎?」
「什……什麼?」
「我的賣身錢,一個月五萬,二百多萬,你算算,攢了多少年。」
我笑容滿面的看著蕭雨菲,最卑賤的爛泥卻笑得像一個勝利者,像這世界最大的惡人。
蕭雨菲滿臉都是眼淚,她一把打掉了自己頭上的皇冠扔在地上,捂著嘴,她想吐。
我好想告訴她,五萬一個月包我的,就是她的男朋友,狠狠的噁心她,狠狠的報復她,但是我說不出口。
她沒有錯,她是我姐,她生病了,她根本不知道我曾經經歷過什麼。
「姐,如果Ŧúₚ你早知道自己有個妹妹,你會救我嗎?」
「我會的,我會救你的。」
蕭雨菲騙我,她不會救我,她甚至想要搶走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溫暖。
她背著我,頻繁的和程誠見面。
我真的開始怕她了。
我要離開這裡,永遠離開這個家,這不是我的家。
但是在我打算離開的時候,嚴臨找到了我。
我都一年多沒見過他了,蕭雨菲回來了,他沒有必要見我這個冒牌貨。
但是他今天站在我的面前,送我一束玫瑰花,他說,「雨漓,我很確定我想找的是你,可以請你吃頓飯嗎?」
嚴臨說他很想我,他說他要帶我去遊樂園,因為他記得,我以前說過自己想去。
我跟他出了門,但是我不開心,我曾經真的以為我喜歡他,可如今他卻變成了我最最厭惡的樣子。
從他出現在我面前的那一秒鐘開始,他的眼裡就沒有我,他盯著我的臉,在看蕭雨菲。
他還特地強調他確定自己要找的是雨漓,所以,我跟他出來,我想知道他要做什麼。
蕭雨菲都回來了,他這是玩兒的哪一出呢?
在遊樂園裡,嚴臨拿出一枚戒指跪在我面前,向我求婚。
我都快笑傻了,「嚴少爺,你別逗我了,是大冒險輸了嗎?」
他看著我,無比的嚴肅認真,「雨漓,我是真的想娶你,我願意照顧你一輩子。只要你同意捐腎救救菲菲,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好不好?」
我好想打他一巴掌,但是我連抬起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曾經以為我喜歡他,但是後來再也沒見過,我倒也沒有想起他幾回。
我想,他只是一個對我稍微有點特殊的人,僅僅只是因為他知道我是我,不把我當蕭雨菲的替身,我就差點愛上他。
我的愛真的太廉價了,真的一文不值。
我不如愛上那個在我媽旁邊賣過炸串的大叔,他不僅從沒認錯我,甚至還在我媽的朋友圈,把蕭雨菲當成我,誇我像個公主。
嚴臨的眼神太直白了,帶著委屈和奉獻的決絕,他想委屈自己娶了我這個替身,一輩子對著我的臉睹物思人。
反正,蕭雨菲本來就不愛他,他一輩子也得不到。
退而求其次娶個一模一樣的假貨,又能救蕭雨菲一命,何樂而不為。
多好笑,他把自己想像的那麼偉大,他自己還先在我的面前委屈上了。
「嚴臨,跟你結婚很值錢嗎?要我拿一個腎來換?」
「為什麼你在我面前有那麼大的自信?」
「就連我親爸親媽都在我面前裝了三個月好人,都先哄了我三個月,才敢張嘴。」
「你倒好,一年不見,來了就求婚?」
「你以為我喜歡你?你以為我召之即來?在你眼裡,我那麼輕賤啊?」
「嚴臨,你算什麼東西?」
……
我回到家,莫女士哭的快斷氣。
原來今天是蕭雨菲第一次做透析,怪不得嚴臨要捨生取義。
我去醫院看了她,我本來想好好跟她聊聊天的,但是我卻看到程誠從她的病房裡出來。
我接受不了。
「蕭雨菲,你為什麼要找程誠?你生病關他什麼事啊,他是我的朋友,不是你的朋友!」
「爸媽給你了,蕭家的一切我都不稀罕,嚴臨和厲唯霆我更是看都不會看一眼。」
「我不要你的衣服了,我不用你的首飾了,我不住你家裡了,你別找他,你別搶我的朋友,我求你了!」
「妹妹……」
「你別喊我!蕭雨菲,我上輩子造了什麼孽?我到底欠你什麼啊!」
蕭雨菲拉住了我的手,「你聽我說,你誤會程誠了,他愛你,他是為你來的。」
「你在說什麼?」
蕭雨菲把她的手機遞給我,她和程誠的聊天記錄,真的每一句話都是為了我。
程誠怎麼會那麼早,就知道了蕭雨菲有腎病了呢?
他怎麼會在我剛回家的時候,就知道我爸媽是想要我的腎?
他讓我介紹他和蕭雨菲認識,他和蕭雨菲頻繁的見面,都是為了我。
他說,「你媽媽得過腎病,你現在也這樣,你們是同卵雙胞胎,她將來極有可能也會得腎病。」
「現在切了她一顆腎,將來可能會要她的命。」
他從旋轉餐廳里找到了監控視屏,告訴蕭雨菲,「二十一歲生日那天,她就坐在你背後,親眼目睹你媽拿你男朋友給她的賣身錢給你買了皇冠,親手戴在你頭上。」
「她回蕭家的第一天,你爸媽帶她來我工作的餐廳吃飯,她去衛生間,你爸媽就在堂而皇之的討論,怎麼才能讓她心甘情願的給你捐腎。」
「儘管那個時候,你的病情完全沒有嚴重到需要換腎的地步。」
他告訴蕭雨菲,「她左腳腕外側,有一個只剩一條淺淺的紅線一樣的疤,是她回到蕭家之前跳湖輕生被劃傷的。」
告訴蕭雨菲,「你男朋友因為她跟你有一樣的臉,不許她出去做拋頭露臉的工作,逼得她只能在遊樂園大熱的天穿著玩偶頭套發傳單,在飯店洗碗。」
他說,「蕭雨菲,我知道你無辜,我知道你沒有欺負她,你沒有親自參與過她的苦難。」
「但是雨漓這輩子受過所有的侮辱所有的罪,都是因為她是你妹妹她長得像你,所有傷害她的人,都是打著為你好的名義。」
「求求你,不要再親自傷害她了,你們不是雙胞胎嗎?雙胞胎不是有心靈感應的嗎?她難過的活不下去的時候,你一點也感覺不到嗎?」
「那些人不會放過她的,你的爸媽你的男朋友,他們為了救你,可以逼雨漓去死。」
「只有你能救她,只有你拒絕接受她的捐獻,否則他們就是綁,也會把雨漓綁到手術台上。」
「我想娶她,我想和她生個孩子,我想讓她有一個幸福完整的家庭,離你們遠遠的。」
「可是如果切了腎,她這輩子就不能懷孕了,不能做一個母親,因為那可能會要了她的命。」
「蕭雨菲,求你成全我們吧。」
我抱著蕭雨菲的手機,在病房裡哭的像個傻逼。
蕭雨菲抱著我,輕輕拍著我的後背,「哭什麼,你找到了那麼好的人,他那麼愛你,你應該高興的。」
「你不要誤會他,不要難過,你們會幸福的,會有孩子,會有幸福的家庭。」
「妹妹,對不起,那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對不起。」
「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爸爸和阿霆都在為我找腎源,即使找不到又有什麼關係,我這一輩子,夠享福了。」
「我是你姐,我會保護你的,你別怕,我不會讓他們傷害你,絕對不會。」
我想,在那一瞬間,我徹底和我姐和解了。
她沒有讓我誤會程誠,還說她要保護我,足夠我放下過去十幾年所有的芥蒂了。
我開始關注腎源的消息,我沒有再提過要走。
但是他們卻看我看的更嚴,甚至不允許我出門和程誠見面。
蕭雨菲真的越來越嚴重了,而適合移植的腎源遲遲沒有消息。
我簽了自願捐獻的協議,他們終於允許我出門。
我每天都想和程誠見面,只要看他一眼,就覺得開心,什麼煩惱都忘了。
我曾經說過我想做他女朋友,我又說那只是一句玩笑。
可是他已經當真了。
「程誠,如果我少了一個腎,你還要我嗎?」
「你別這樣雨漓……」
程誠抱著我哭,我第一次見他哭。
他害怕我也會生病,到那時候,只剩一顆腎的我,死路一條。
「其實那三年,我和厲唯霆之間並沒有真的發生什麼,因為他要為我姐守身如玉呢。」
「程誠,你別嫌棄我。」
這一晚我沒有回家,我和程誠在一起,我的手機一直響,他們大概是擔心我跑,擔心的要瘋了。
第二天上午十點多,我們十指緊扣從酒店走了出來。
「就這樣去領證,總覺得太倉促了對不起你,至少我也得先給你買個戒指求一次婚。」
「好啊,那我先回家去拿戶口本,等我回來,你得給我驚喜啊。」
程誠低頭在我額頭上親了一下,他的笑容真美好啊,那樣的畫面我能記一輩子。
我們在路口鬆開了手,我過馬路的時候,原本減速的汽車卻突然加速。
「雨漓……」
汽車的碰撞聲和肉體的落地聲充斥著我的耳膜,濺了我一臉的血。
程誠的血。
我錯了,我不該以為自己可以得到什麼幸福的,我不該害了別人的。
你為什麼要過來?
為什麼要來推開我?
我怎麼配啊!
我這樣的人,怎麼配得上你來換我啊程誠!
……
醫院裡,蕭雨菲正在欣賞厲唯霆今天剛送的鮮花,開心的看著他,雙眼眯起來,顯得那麼美麗可愛。
「真的嗎阿霆?今天會有腎源的信息嗎?」
「嗯,很快,你再等等,相信我。」
……
我在殯儀館,緊緊的拉著程誠的手。
這隻手,曾經為我送過蛋糕,為我點過蠟燭,為我擦過眼淚,牽過我,擁抱過我,照顧過我,給過我數不清的溫暖。
現在,卻是冰涼的。
他們把我的程誠搶走了,還給我的時候,只有一捧灰。
我曾經以為我已經經歷過這個世界上最大的絕望了,我以為我不能更傷心了,我以為生命沒有更淒涼了。
原來還是有的。
肇事司機自首了,一個有家有口的人,家裡還有一個六歲的兒子。
他說,他想踩剎車,踩錯了。
不可能的,他明明先減速了我才往前走的,他沒有踩錯,他故意的。
我堅持要警局按故意謀殺調查,還真發現了問題。
這個男人是個賭徒,欠了三百多萬賭債,天天被人追債恐嚇。
所以,他才會拿錢辦事,要我的命。
「誰?誰找的你?你不說,我就殺了你兒子。」
我想我當時一定是萬分猙獰恐怖的,幾個警察都沒拉住我,「你以為我不敢嗎?我的愛人被你殺了,我可以殺了你全家,然後去地獄等你!」
他被我嚇哭了,他怎麼也會哭,眼淚,真是廉價的東西。
厲唯霆這幾天情緒都很不好,因為他說,之前那顆腎源沒有配上,還得找。
他守在蕭雨菲的床前,看著她受苦,紅著眼睛那麼難過,恨不得自己替她。
但是他沒有勸蕭雨菲接受我的腎,自從蕭雨菲親口說了,絕不接受我的捐獻,他就再也不提了。
但是莫女士受不了了。
蕭雨菲已經做了十幾次的透析,她真的很痛苦。
莫女士在她的病房裡聲淚俱下,求她接受手術,求她要我的腎。
蕭雨菲看著她笑,說話聲依舊溫柔。
「媽媽,你知道我什麼不接受妹妹的腎嗎?」
「為了懲罰你啊,因為你不是一個好媽媽,你太噁心了。」
「你怎麼可以把那個皇冠戴在我頭上,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大方,很偉大?」
「你欺騙她,她是你親生的女兒啊,你明明不需要她去賺錢,卻眼睜睜看著她一腳踏入地獄。」
「你怕她自己爬上來,你騙了她整整三年!」
「你怎麼忍心?你的心是什麼做的?妹妹這輩子也懲罰不了你了,我可以,我想為妹妹討回一個公道。」
「我早就不想活了,可是我只要多活一天,我就可以看見你們哭,看見你們痛苦,你就該痛苦啊媽媽,你憑什麼不呢?」
「聽說你以前總是喜歡說,你欠我的,那你欠吧,你現在欠我更多,都是因為你,我才不想活,我沒臉活,你叫我不配活著了!」
「你看,天下果然是有報應的,你用腎病用透析騙她,今天一切都實現了,報應在我身上了,都怪你,全都怪你!」
「不是的菲菲,你誤會媽媽了菲菲,媽媽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啊!」
莫女士不知道,這句『為了你』才真的是叫蕭雨菲心如刀絞。
「當時你出國了,媽媽只是想著有她在身邊,厲總不會忘了你,我幫你看著的,她不敢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厲總愛的人只有你,真的只有你!」
蕭雨菲覺得噁心又好笑,「你以為我稀罕嗎?要靠犧牲自己親妹妹才能維持的愛情,那叫做愛情嗎?那是什麼?」
「你們這些人到底憑什麼?憑什麼總是以我的名義傷害我的妹妹?」
「為什麼為了我好,就得讓妹妹不好過啊?為什麼?」
「都是因為你們才變成這個樣子的,都是你們才讓她不願意見我的!我還要謝謝你們嗎?」
「你們這群瘋子!」
「不是的菲菲,她不來是因為她男朋友死了。」
「媽你在說什麼?」
「她男朋友是個孤兒沒人收屍,她這幾天是在殯儀館……菲菲,菲菲!醫生!」
……
我不知道程誠離開我多久了,我好像陪他一起死了一樣,呆在家裡沒有出門。
我們之間,只剩下一把傘。
我爸推開我的門,「你姐姐暈過去了,在醫院搶救,你要去看看她嗎?」
我從床上下來,走路像是走在雲朵上。
路過我爸身邊的時候,他拉住了我的手腕,那麼用力,好像要捏斷我。
「雨漓,你跟她好好聊聊吧,她不願意接受你的捐獻,只有你能勸她。」
「你放心,只要你救了你姐姐,爸爸什麼都可以給你,我也不想有任何不好的事情發生在你身上,真的。」
我看著眼前這個一臉蒼老無力的男人,「爸,我也是你女兒,你為什麼不喜歡我?」
他看著我,眼裡全是鄙夷,「這個時候了,你還要跟你姐搶這些嗎?」
「你六歲就離開家了,我們十幾年沒聯繫過,你姐,她是我一手帶大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爸爸不是不愛你,但是你姐姐……她是我親自拉扯大的啊!」
「哦,我知道了,謝謝您告訴我,放心,我不搶,偏愛這種東西,哪是能搶的來的。」
我爸,因為他一手拉扯大我姐姐,所以更愛我姐姐。
我媽,因為她沒有照顧我姐姐長大,所以覺得欠了我姐姐。
這很合理,沒有一點問題。
「你收拾一下吧,你姐已經夠痛苦了,別這麼人不人鬼不鬼的去見她,叫她看了糟心。」
「自己家裡的人生病沒見你傷心,別人死了你倒是挺難過。」
「爸,程誠不是別人,我們說好了要結婚的。」
「結婚?你說了算嗎?你當你爸媽死了是嗎?沒教養!」
我沒有力氣爭論什麼,也不想與別人爭論程誠。
我是要嫁給他的,他們同不同意算得了什麼呢?
我到了醫院的時候,我媽,厲唯霆和嚴臨都在。
我姐看到我,真的很開心。
只是她的笑容還沒綻放,就收斂了。
她小心翼翼的牽著我的手,叫我坐在床邊,「妹妹……」
她說不出話,抱住了我,可是她太弱了,連抱我都沒有多少力氣。
「Ṭūₜ發生了什麼?」
「車來的時候,他把我推開了。」
蕭雨菲的眼淚啪啪往下掉,仿佛自言自語般,「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司機欠了錢,有人給他錢,要我的命,我真是想不通,我這條命,也有值三百多萬的一天嗎?」
「誰要我啊,要我的命做什麼?我這輩子,哪有那麼大的本事去得罪……那麼有錢的人。」
我看著蕭雨菲,我看到她眼睛裡的我,表情忽然變得冷清。
我這輩子認識的最有錢的人,全都在這間病房裡了。
能做出買兇殺人要我命的人,只有一個。
自願捐贈的協議我已經簽了,但是蕭雨菲不要,如果我死了……她不要也得要了不是嗎?
蕭雨菲,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
我看到她瞳孔里倒影的我,滿臉恐懼和不可置信,眼淚大顆大顆的順著下巴,滴落在她手上。
我還以為,我眼淚已經哭乾了。
「姐,你知道嗎?我問他如果我只有一顆腎了,他還要不要我?他同意了。」
「我們說好了,那天去領證的,他去給我買戒指,我回家拿戶口本。」
「我們都說好了,他會一直陪著我,會請你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可是現在我後悔了,我沒有婚禮給你參加了,我的腎,不給你了。」
「姐,我們誰也不要好過了,這樣好不好?」
蕭雨菲看著我,笑著點了點頭。
我第一次看到,她笑的那麼難看,似乎有千言萬語,但是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離開了醫院,沿著長街走,車水馬龍,沒有一個人與我有關。
十字路口,那台車開著遠光燈沖向我的時候,我閉上了眼睛。
我想,就這樣挺好的。
這麼快我就可以去見我的愛人了。
蕭雨菲也有救了,所有人都會開心,真是完美大結局。
可是那台車沒有碰到我,他在距離我僅僅兩米遠的時候,被另外一台車撞了。
整台車在路上高速翻滾,碎裂的零件飛濺的到處都是,卻未傷我分毫。
撞翻它的是一台警車,車頭都撞爛了,警察的安全氣囊都彈了出來。
「快,叫救護車!」
「同志,你還好嗎?沒事吧?」
直到被警察拉到路邊,我都沒有回過神來。
開車撞我的是我的爸爸。
警察提取了他的行車記錄儀,撞我之前,他在車裡發了瘋般自言自語。
「是你逼我的,我的菲菲不能有事!你有兩個腎,為什麼不肯救她,為什麼你要這麼自私。」
「你該死,你別怪我,都是你逼我的!」
裡面甚至還有另外一個片段。
幾天前,我爸在車裡打了我媽,他說,「如果莫雨漓不給我的菲菲捐腎,我就立刻跟你離婚,你帶著你的女兒滾出蕭家,永遠都別叫我看見你們!」
原來,我媽跟我爸復婚是帶著嫁妝的,那個嫁妝,就是我的腎啊。
那時候多早呢,可能蕭雨菲才剛剛查出又得了腎炎而已。
真是……父母之愛子,則為其計深遠,好深遠!
先把我媽抓在手裡,等需要我的時候,才把我騙回家。
親子一場,這大該是他們夫妻倆這輩子,為我這個女兒費的最大的心思。
我忽然想起,在我去醫院之前,我爸說,「我也不希望任何不好的事情發生在你身上,真的。」
我以為那是一句關心,原來那是一句警告。
我早就不跟他姓了,在他眼裡,我不是他的女兒。
我對蕭雨菲說我不給她捐腎了,我們倆誰都不要好過了,那句話,一定讓他心如刀絞,讓他痛苦的發瘋,才會不顧一切開車出來追我吧。
那個姓蕭的男人當場去世,行車記錄儀也能證明,他是故意殺人。
再加上當時情況危急,千鈞一髮,除了撞車,根本不可能阻止的了,撞了他的警察,有功無過。
我媽從殯儀館出來時,看著我的眼神,帶著深深的恐懼。
我想她一定不明白,怎麼我這條賤命就能那麼硬,怎麼每一次,死的都不是我。
蕭雨菲不知道爸爸的死訊,為了她的身體,只能瞞著她。
我每天都在醫院陪著她,在她的旁邊,有我的一張床。
我們聊天,像小時候一樣,我們互相分享生命中的幸福和囧事。
平靜安詳,就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蕭雨菲牽著我的手對我說,「妹妹,你要幸福,他會在天上看著你的,你要替我們幸福。」
「以後,如果你想我了,你就照照鏡子,只要你過得好,我就好。」
我扭過頭看著她,「姐,你會好的,一定會好的。」
我在她身邊睡著了,誰也沒有注意,她藏在枕頭下的那把水果刀。
我已經在準備做手術了,Ṭų⁵但是因為身體狀況不好,所以必須按照醫生的要求調養,要各項指標全部達標才行。
我恨再多的人,我也不恨她。
我害怕失去她,如果我沒有姐姐了,這個世界上,就真的沒有人愛我了。
厲唯霆開心的告訴她,「菲菲,我們找到腎源了,你好好休養,很快就能安排移植,你會好的。」
蕭雨菲看著他,「阿霆,不做手術好不好?我好怕痛啊,我不想受折磨。」
「菲菲,你要勇敢一點,你還有爸媽,還有我,為了我們,堅強一點好不好?」
「一切都會好起來,我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我們會結婚,會有自己的孩子,我們會白頭偕老一輩子在一起。」
「你是我厲唯霆這輩子認定的,唯一的厲夫人,你不許有事!」
蕭雨菲看著他微笑,像是在做最後的確認,「一定要做手術嗎?」
厲唯霆,「都已經安排好了,你什麼也不用管,不過是睡過去幾個小時,等你醒來,一切都會好起來,我們一定會一直幸福。」
「阿霆,我想你抱抱我。」
厲唯霆緊緊的摟住了蕭雨菲的身體,蕭雨菲掙脫了右手,卻沒有回抱住他,而是拿出了枕頭下的水果刀。
狠狠的插進厲唯霆的側頸,整個刀身全部沒入,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她借著厲唯霆推開她手的力道,把刀拔出來,鮮血噴涌,滿床都是。
厲唯霆想要喊人,卻發不出聲音,他捂著脖子想要離開,蕭雨菲卻抱住了他。
「你為什麼就是不能放過我妹妹呢厲唯霆?到現在還不放過她!」
「我和妹妹本來可以很好的,都怪你,你怎麼可以那麼噁心,你憑什麼欺負我妹妹?你憑什麼打她?憑什麼罵她?」
「你以為你是什麼高貴的人嗎?她這輩子做過最見不得人的事,不就是陪了你三年嗎?」
「你害的她覺得自己髒,覺得自己不配得到愛,她好不容易和程誠走在一起,你卻毀了他們。你憑什麼還想要幸福?」
「你憑什麼要買兇殺我妹妹?你以為你是誰啊厲唯霆?殺了人是要償命的你不知道嗎?」
「你以為一句為我好,你就可以這麼欺負我妹妹嗎?你根本不愛我,你就是有病!」
「我蕭雨菲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認識你這樣的神經病!」
「你活著,就永遠都是妹妹的噩夢,你會傷害她的,我不允許你再害她,你欺負她夠多了,不許欺負我妹妹!」
「你既然那麼愛我,那麼離不開我,就陪我一起死吧厲唯霆!」
「早該這樣的,我們早就該死了,在你傷害妹妹和程誠之前,我就該殺了你!你這個變態的魔鬼!殺人兇手!」
「我們一起死,這樣,也算我們一輩子在一起了對不對?」
「下輩子,我們誰也不要遇見誰。」
……
發現蕭雨菲和厲唯霆出事的是嚴臨,他推開病房的門,就看到滿床滿地都是血。
蕭雨菲用那把刀自殺了,她本來就弱,還在自己的心臟上插了一刀,怕她有一點機會上手術台。
莫女士瘋了一樣,抱著蕭雨菲嚎啕大哭,然後對我拳打腳踢,用盡世間最惡毒的字眼咒罵。
我感覺不到痛,也聽不進去半個字。
我把厲唯霆推的遠遠的,蕭雨菲身上都是血,我想幫她擦乾淨。
那以後,我再沒見過嚴臨。
厲唯霆一死,厲家的親戚搶財產搶的頭破血流,在他的葬禮上大打出手。
他活著的時候太狠了,以至於葬禮上沒有人為他哭泣,整個厲家,分崩離析。
那個姓蕭的男人在跟我媽復婚之前就立了遺囑,他所有的財產,都歸蕭雨菲繼承。
蕭雨菲也立了遺囑,她所有的一切,都歸莫雨漓。
我回到家,看到家裡的廚房,我想起來第一次見她,我讓她殺魚,嚇得她哇哇大叫。
我姐姐是連魚都不敢殺的人啊……
如果我不曾錯怪她就好了,如果早點知道她愛我就好了。
莫女士發了一段時間的瘋,在療養院住了兩個月,然後回來了。
我剛做好公司工作的交接,處理了一些私人資產,賣掉了一些股份,現在只拿著 20% 的股份,不參與管理,只拿分紅。
莫女士回來就要打我,一臉兇惡,但是這一次,我穩穩的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往後一推,她差點摔倒。
「你還敢還手?誰允許你賣掉那麼多房子的?你想幹什麼?家裡的東西,不是你一個人的!」
我確實賣了好幾處房產,大多數是從我姐那裡繼承來的。
只有這棟別墅,這是蕭雨菲長大的地方,我沒有賣。
「媽,按照我姐的遺囑,這家裡的一切都是我的,跟你沒關係。」
「你這個賤人,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我就知道你惦記蕭家的東西,我就知道你想把一切都搶走,你休想!」
「錢呢?你賣房子的錢呢?還給我!」
「媽,我以前以為你特別愛我姐,我還嫉妒過,但是現在,我發現其實你只愛你自己。」
「你一遍遍罵我不許找我爸,不許惦記蕭家,是因為你要罵給別人聽,掩飾你內心早想回來做闊太太那份齷齪。」
「你像個變態一樣偷窺我姐的生活,是因為你要討好她,你怕她忘了你,想她將來孝順你接你回來享福,完成你做闊太太的美夢。」
「你跟我爸,聯合算計那個有錢的阿姨,沒想到我爸也算計了你,拿到了遺產,卻不願意跟你復婚。」
「你恨他,所以你把對他的恨發泄在我身上,一遍遍警告我,他不是我爸,我沒有爸,自欺欺人是你不要他的。」
「這一切都太沒有意思了。」
「這棟別墅,是我為我姐留著的,我不知道你住在這裡會做出什麼事來,我不想你動她的東西,所以,你以後不能住在這裡了。」
「這是你的養老錢,你拿好。」
我拿著一個盒子遞給她,她一定很眼熟,她知道裡面是什麼。
貨真價實的鑽石皇冠,二百多萬,足夠她安享晚年。
我把我爸爸和那個富婆阿姨合葬了,我媽要死要活跟我拚命,但是她攔不住我。
「媽,你很清楚我爸對阿姨有多關懷備至恩愛有加,他這輩子也沒那麼伺候過你,沒那麼哄過你。」
「要不是為了我姐,他不會跟你復婚的,又怎麼會願意跟你合葬,你清醒一點吧。」
「這是我爸欠阿姨的,他下輩子,也得去給人家當牛做馬。」
我鎖上了別墅的大門。
我想去我姐曾經留學的地方看看,去看看她曾跟我描述過的風土人情和漫天楓葉。
登上飛機之前,莫女士給我打電話,說她的腎炎復發了,讓我去醫院看她。
我不會去,她該為她曾經撒過的謊,承擔代價。
飛機上,我手掌輕輕放在小腹,眩窗的倒影里,我透過我自己,在看蕭雨菲的影子,從未如此慶幸我和她長得一模一樣。
……
那一天程誠抱著我,他說,「我早該想到的,我應該讓你懷上孩子,有了孩子,他們就不能送你上手術台了。」
我知道他只是說了任性的氣話,但我還是同意了不做任何措施,給他一個虛假的希望,沒想到,那個希望是他給我的。
「謝謝你程誠,即使你回到天上去,也送了另外一個天使來守護我。」
此後餘生,我永遠都有一把守護傘,無懼風雨烈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