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厲唯霆,坐在地上仰望他,我的高跟鞋太高了,剛才摔倒時又崴了腳好疼,沒有人扶我一把,我起不來。
厲唯霆,「沒有人讓你去死,你至少也得活的有個人樣,一定要這麼下賤嗎?」
「噗……」
我是真的忍不住笑出了聲,「車模也是工作,我怎麼就下賤了?我哪兒下賤了?」
「我又沒有去給人抱給人摸,又沒有坐在別人男朋友的懷裡賣笑,這已經是我賺到的最有尊嚴的錢了呀。」
「真的姐夫,你不知道我過去三年有多賤。」
厲唯霆想抽我,他手都抬起來了ţű₃,但我還坐在地上,太矮了,他夠不著。
他不屑於彎下高貴的脊背打我,真好。
「你真是自甘墮落,不識好歹。」
這樣的話,根本不足以刺傷我。
我看著他,表情都沒有變一下,我知道我此時此刻的樣子,一定厚顏無恥毫無臉皮。
可以叫他不痛快,我得意極了。
但是我這份得意,還沒有堅持到一分鐘,就被一聲嬌滴滴的,「阿霆」打碎了。
蕭雨菲來了。
我無法形容我此時的感覺,但凡這地板不是大理石的,我都想打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我脫了高跟鞋爬起來,筆直地站著,我想,至少我不應該趴在地上見她。
厲唯霆猛地轉過身,用自己高大的身子擋住我,他不想叫我髒了蕭雨菲的眼。
他的聲音裡帶著笑,充滿了溫柔和寵溺,「你怎麼跑這來了?」
蕭雨菲,「我看到我想買的車了,你快來幫我參謀一下。」
「好啊。」
厲唯霆摟著蕭雨菲走了。
在我倉皇而又狼狽的爬起來,企圖減少自己在她面前的卑微低賤之後,她沒有看到我。
……
我的身上披了一件外套,我扭臉,居然是程誠。
「怎麼會這麼巧?」
程誠,「今天被同事拉過來看車展,正好看到你。」
「哦對了,我剛才聽到你那個……姐夫,派人去跟主辦方說了,你不用上台了,他們找了別人替你。」
「快去換衣服吧,冷氣這麼足,怪冷的別感冒了。」
我攏緊了身上的外套,「謝謝啊,我會洗乾淨還給你的。」
程誠,「不用麻煩,披一下而已髒不了。」
我低著頭,瘸著腳走。
我可以與厲唯霆對視,但是我不敢看程誠。
他大概想來扶我一把,但是我現在這樣子,叫人家幫我都不好下手,但他還是問了,「你要我……幫你嗎?」
「不用的,我沒事。」
我自己換好了衣服,去找楊姐。
楊姐拿了二百塊給我結算我工作一小時的工資。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到我的臉,我大腿外側的擦傷,我崴到的腳,表情很是過意不去。
「對不起啊,我剛才去忙另外一個展了,沒照顧好你。」
我搖了搖頭,「不是的姐,你誤會了,這跟工作沒關係,是私人問題,遇到仇家了,是我給你添亂了,萬幸有人補上沒耽誤事,那我就先走了。」
「好,你的腳去醫院看看啊,別拖著。」
「好,我知道了。」
程誠一直在我身後跟著我,在我差點被人撞倒的時候,衝過來扶住我,然後把我抱了起來。
「你已經是個很堅強的姑娘了,別跟自己過不去,再走下去,你明天下不了地了。」
程誠陪我去了醫院,我在醫生那裡坐著,他跑上跑下給我墊付醫藥費。
為了還他錢,我加了他微信。
「謝謝你啊,今天要不是遇到你,我真的要爬著來醫院了。」
程誠,「你記住三個電話 110、120、119,遇到任何問題都不用爬著到醫院的。」
那一本正緊的樣子,讓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需要我送你回家嗎?」
「我不回家,回學校,明天還上課。」
「你還是個學生啊?」
「怎麼我看起來很老嗎?」
程誠搖頭,「不是,是為你高興。大學畢業之後,你就好找工作,可以有個好前途。」
我也應該高興的,但是我眼睛有點酸了。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程誠這麼好的人呢,他是天使吧!
到了學校他一直把我背到宿舍樓下,等著我的同學下來扶我。
還拜託她們去上課的時候別忘了我,幫我一把。
那樣子,像是在關心一個多年老友,仿佛我們很熟,同學都問我他是我的誰,那麼體貼溫柔。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到這個問題,他是我的誰呢?他可以是我的誰嗎?
我躺在宿舍的床上,想要偷看程誠的朋友圈,好奇他是什麼樣的人,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可我剛打開微信,就看到我媽發了新的朋友圈,裡面曬了兩張照片。
一張,是她和那個姓蕭的男人復婚了。
另一張,是他們一家三口和美團圓的全家福。
上一次看我媽笑的那麼開心,是一年多前她在看我姐在國外登台演出彈鋼琴的視頻。
我媽朋友圈人很多,絕大多數都是以前一起擺攤的叔叔阿姨。
大家互相提醒哪裡有城管,哪裡有什麼活動,幾點結束可以去小賺一筆,誰來的晚了,請大傢伙幫忙占個位。
賣炸串的,賣肉夾饃的,賣臭豆腐的,賣冰粉的,賣麻辣燙的……
我媽這條朋友圈被點了四十多個贊,下面有七十多條評論,每一條的評論都充滿了祝福,我媽都會一一回復。
每一個字眼裡,都透露著興奮。
只有一種評論她不回,「小漓打扮一下真好看呀,像公主一樣。」
我媽看到這種評論,應該挺難過,只是礙於顏面,她沒刪。
她的寶貝小公主,被人誤認成我這個下賤貨……哈哈,蕭雨菲可能這輩子沒有受過這麼大的委屈。
我關掉了微信,忘記去看程誠的朋友圈了。
我睡著了,夢裡都是孟女士揪著我的耳朵對我說,「他們過他們的,我們過我們的,你要是敢去找姓蕭的,你就別回來,別認我這個媽!」
我一直堅定的站在我媽這一邊,可是我媽拋下我和他們一國的時候,都不屑於通知我。
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他們和我們,只有他們一家三口,和我。
復婚之前,我媽已經很久不發朋友圈了。
復婚之後,她恨不能一天發二十條,每一條都在炫耀自己的幸福美滿,好像這輩子沒有這麼揚眉吐氣過。
她穿著一身奢侈品,她和蕭雨菲去逛商場,兩個人手裡提的滿滿的,笑的很開心。
她一點也沒有心疼錢,大概是因為,她身邊那個女兒配得上這世間一切最美好的東西。
……
莫女士,你不是說你就算病死,也不許我去找你前夫,也不接受你前夫一分錢嗎?
我記得你三年前是這麼說的,難道是我記錯了?
我再也接不到會展中心的工作了,但是其他一起工作的女孩卻可以。
一開始我以為是因為我崴腳,但是等我腳好了,我親自去找楊姐我才知道,整個會展中心的場子,把我莫雨ŧŭₘ漓拉黑了。
太牛逼了!
我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有這麼大排面!
楊姐,「我替你問過了,說是上面有個大人物打了招呼,都不許讓你在這裡工作。」
「會展中心不敢得罪他,已經通知了誰再用你就跟你一起走,莫雨漓你怎麼會得罪這種人的?」
我好想笑,真的,但是楊姐的表情看起來太難過了,叫我覺得我也不應該笑出來。
我怎麼得罪的?
我二十年前出生的那一天,就已經得罪了,我跟他們的心肝寶貝小公主長了一模一樣的臉,我失去了使用自己臉的權利。
我這張臉啊,就該天生高貴,無憂無慮,該天真爛漫。
我這張臉不可以嫵媚妖嬈的堆滿脂粉,不可以隨便給人看,不可以隨便對人笑,不可以出現在骯髒下賤的場合!
我應該去擺一張神龕,把自己的臉皮撕下來,供起來,我長了和蕭雨菲一樣的臉,我該去餐風飲露,我該吃香灰。
「謝謝楊姐,我知道了,之前多謝您照顧啊,給您添麻煩了。」
……
我離開了會展中心,後來從繼續在那工作的同學口中我才知道,我那天做車模也是沒錢的。
那二百塊人家給了被拉來救場的姑娘,合情合理。
楊姐給我的那二百,是她看我可憐,自掏腰包,我覺得我對不起她。
「這世界真沒意思。」
我站在鏡子前,手裡拿著修眉刀的刀片,我看著鏡子裡那張臉,挺好看的,好看的令我作嘔。
我想划下去,但是我不甘心啊。
我恨不得拿這張臉去做盡骯髒下賤的事,但是最後受苦的不還是只有我嗎?
憑什麼?
到底憑什麼啊!
……
和那個姓蕭的男人復婚半年後,我媽給我打了個電話。
我這才想起來,這半年我們都沒聯繫過。
「莫雨漓,我跟你爸和你姐說過了,你以後回來跟我們一塊住。」
「那我們以前的家呢?」
「那房子本來就是租的,四個多月前就到期了。」
「到期了?那我們東西呢?」
「那小破房子裡有什麼要緊的東西?我讓房東該扔的都扔了。我等會把地址給你,你先抽空回來一趟,大家見個面。」
「媽,退租的時候你為什麼不給我說一聲,讓我回去收拾收拾自己的東西?」
「你有什麼東西要收拾?你自己的東西你為什麼不收拾好?」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姐夫已經給你一套房了,真有什麼好東西你早就清到那邊去了,你以為你一聲不吭,就能瞞得住你媽?」
「回來提前給我打電話,我去門口接你,這個小區安保很嚴不是誰都能隨便進的。」
她說完就掛了電話,而我瘋了一樣跑回之前那個小房子。
我敲門,開門的是一個小男孩,他的媽媽很快追了過來,「寧寧,媽媽怎麼跟你說的?不能給陌生人開門呢?」
那個姐姐把孩子推進去,然後看著我,「你找誰啊?」
「不好意思,我是這房子以前的租戶,我想知道,你們搬進來的時候,裡面東西呢?」
「我們搬來的時候,只有基本的家具,房東說都是前租客不要了的,沒有什麼私人物品,要不你去問問房東?」
「好,謝謝。」
我去找了房東,她告訴我,「我給你媽媽打電話了呀,她說什麼都不要了,就連煎餅車都叫我隨便處理。」
人生第一次知道,原來莫女士那麼大方。
我一個人在街上走,努力回想,我到底想找什麼。
從六歲到十八歲,我在那裡住了近十二年。
我有一個鐵盒,裡面放著我所有的榮譽,我那些沒地方貼的獎狀,我的滿分作文,我同學送我的小禮物。
我畢業的留言冊,我初中、高中班級同學的大合照。
我所有真實度過的時光,我存在過的記憶和證明。
全都沒有了,連灰都沒有剩下。
我的人生痕跡,只剩下現在,和厲唯霆給我的那套房裡,三年替身模仿蕭雨菲的道具。
厲唯霆是很愛蕭雨菲的,簡直偏執到發瘋,我只是一隻金絲雀,能見到他的只有那套房子裡。
我沒有在他的人生里留下任何一點痕跡可以叫蕭雨菲看見的。
他離開了那套房,就是為蕭雨菲守身如玉三年多的乾乾淨淨痴情人了。
滴水不漏。
我突然連哭都不知道該怎麼哭。
沉入湖底的時候,我覺得就這樣挺好的,我就和我曾活過的證明一樣,再也不存在了。
人間再精彩,我也不想來了。
可我被人撈起來了。
醫院裡,程誠出現在了我面前。
「不好意思,上次來醫院,給你的緊急聯繫人填了我自己。」
我不敢看他,「該是我不好意思才對,麻煩你了。」
程誠搖頭,「沒有,不麻煩,你怎麼會掉湖裡去了呢?」
「不小心,被太陽曬得頭暈。」
程誠看著我帶著淡淡的微笑,「下次要小心一點啊。」
出院時,他送了我一把遮陽傘,「以後出門記得帶啊,別再曬暈了。」
我看這他遞過來的這把傘,心裡生出一絲難以名狀的情緒。
終於,這個世界上又有獨屬於我莫雨漓的東西了。
……
我媽給我打了好多次電話,甚至氣得罵我,「莫雨漓你能不作死嗎?你擺臉給誰看,是不是要所有人來請你才回來啊?」
回?好,那我就回吧。
我沒有提前給莫女士打電話,我就光明正大的走進了那個富麗堂皇保安成群的高檔小區。
他們還給我打招呼,「蕭小姐早啊!」
呵呵。
我站在莫女士告訴我的那棟別墅前,按了門鈴。
是蕭雨菲來給我開門,她驚呆了。
「我的天啊,這是什麼惡作劇嗎?你是誰?怎麼可以模仿的這麼像?簡直跟我一模一樣啊!」
我坐在蕭家豪華寬敞的客廳里,經過半個小時,才叫蕭雨菲相信,我不是模仿她的惡作劇,我真的長這樣。
我想像過很久和我姐見面的場景,我告訴自己,我一定要底氣十足的對她說一句,「你很好,我也不差。」
可是她只是滿臉困惑又無辜的問我,「你是誰?怎麼跟我那麼像?」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我覺得像是被凌遲。
過去歲月里的每一年每一天,她都無時不刻的出現在我的生命里。
先是我媽,永遠只會通過我的臉想念她,永遠在我面前細數她有多好,她有多優秀。
然後是厲唯霆,罵我,打我,把我拉回家差點帶我去整容,最後,叫我在他面前做了蕭雨菲三年替身。
終於她回來了,我媽也不理我,不在我面前念了,我自由了,我只是我莫雨漓可以過自己的生活了。
又是她,她的男朋友一句話,叫我被整個會展中心趕出門外,失去了所有工作的機會。
叫我每一次想要去找工作,都會先想一想,這份工作是不是也配不上這張臉,是不是有可能碰到那些人?
我就像是一隻臭蟲,一隻老鼠,儘量避開那些光鮮亮麗的場合,只有在他們永遠看不見的下水道里,才有喘息的機會。
才能避免自己因為這張臉再被針對。
她在我生命中的每分每秒每一個角落。
可是她不認識我。
我從來不在她的生命里,甚至不在她的記憶里。
她問我是誰……
她問,「雙胞胎ţú₌?那你是我姐姐嗎?」
是啊,我看起來比她成熟多了,不管誰看見,都會覺得我是姐姐。
「我媽說,她跟你和你爸說過了,要讓我回來的,你不知道嗎?」
蕭雨菲,「沒有啊,他們沒說過呢,可能是想給我一個驚喜嚇嚇我!」
「姐姐,太好了,我以前一直覺得,我應該有個姐妹的,我記得小時候有人跟我玩兒的。」
「但是爸爸說那是我幻想的,說家裡就只有我一個孩子,身邊一起玩的小朋友,也都說我只有自己,原來我真的有姐妹!」
她身邊的朋友,在她爸娶了富婆之後就全都是富家子弟了,那些人根本沒見過我,當然不知道她有姐妹。
「姐你快來,我要給你穿我的衣服戴我的首飾,等會爸媽回來,叫他們看看能不能認出來我們倆!」
我一把甩開了蕭雨菲的手,她是真的開心,她善良無辜,笑的沒心沒肺。
但是她的衣服她的首飾?那不是我能碰的,莫女士會抽死我。
「怎……怎麼了?」
「我不是你姐,我是你妹。」
蕭雨菲震驚的張開了嘴,「對不起啊,我不知道。」
她那個驚慌失措的樣子,對我來說,真的是極致的嘲諷。
你是誰?怎麼跟我那麼像?
對不起啊,我不知道。
我從未想過這麼簡單的幾個字,有一天可以這麼傷人。
莫女士回來了,原來她出門是為了買菜,她想怪我不給她打電話,但是當著蕭雨菲的面,她沒有發脾氣。
她把菜放廚房,然後把我拉到一個空蕩蕩的客房,抬手就給我一個耳光。
而我還不知道這是為了什麼。
「不是你叫我過來的嗎?如果反悔了,我可以走。」
「我讓你給我打電話,你沒聽見是嗎?誰叫你一聲不響就回來見你姐的?」
我忍不住笑了,「那不然怎麼辦?我去大門口重新走個程序,給她磕一個?」
「你怎麼說話的,你這是什麼態度?」
「媽,我沒想來這個地方,是你一直打電話叫我來,如果您沒什麼事的話,我就走了。」
「你等等,馬上快中午了,在這吃飯,走吧你給我打下手。」
到了廚房,她讓我殺魚,卻叫蕭雨菲不要來廚房,說弄髒她的衣裳。
「為什麼不在菜市場讓人殺好了拿回來?」
「那不就不新鮮了嗎?殺了就做才新鮮。」
「媽,以前我們都是在超市,等著買人家挑出來的仰泳魚,你說,剛死的新鮮著呢,價錢便宜一大半。」
「你什麼意思?你提以前幹什麼?怪你媽沒給你好日子,沒叫你享福是吧?我餓著你了嗎?」
「養你這麼大,還沒叫你報答我,你先跟我算帳了是嗎?趕緊把魚殺了把芹菜摘一摘。」
「媽,這條魚我不想殺。」
我不想在蕭雨菲的家裡,把自己搞得渾身是血,狼狽不堪,我不想在她的家裡,像一個伺候她的下人。
莫女士對著我吼,「那飯你要不要吃?」
「不吃了,我先回學校了,有什麼話,您打電話跟我說吧!」
「莫雨漓!」
莫女士怒吼一聲,把自己手裡的水盆猛地扔在櫥柜上。
結果沒放穩,摔倒地上,撒了一地的水,鮮活的河蝦到處亂蹦。
「你翅膀硬了是吧,我使喚不動你了是吧?」
蕭雨菲一臉戰戰兢兢的站在廚房門口,輕聲細語的問,「媽媽,妹妹你們說什麼呢?」
我看著蕭雨菲,笑著說,「你媽說讓你殺魚,就是這條。」
說完,一伸手就把水盆里的那條活魚抓出來遞給蕭雨菲。
活魚太滑,從我手裡掙扎出去,直奔蕭雨菲。
蕭雨菲被嚇得後退幾步哇哇大叫。
「莫雨漓你作死啊!」
莫女士順手從櫥柜上拿起一根擀麵杖,一杖照著我的後背就抽了下來。
一聲悶響,蕭雨菲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忘記了自己因為活魚受到的驚嚇。
我面無表情,這點疼痛對我來說,早就不算什麼,「還打嗎?不打的話,我就先走了。」
蕭雨菲拉住了我,「媽媽,如果你不想做飯,我們再把許阿姨請回來吧,她在我們家做飯那麼多年,一定願意回來的。」
莫女士看著蕭雨菲,帶著滿臉討好的笑意,「不不,不用,媽媽自己做就好了,請別人做飯能有什麼味道。」
「以前那是媽媽不在,現在媽媽回來了,我每天都給你做。」
我想吐。
我甩開蕭雨菲大步離開,我知道莫女士現在肯定還想繼續抽我幾棍子,但是她要在蕭雨菲面前保持慈母形象,她怕自己丑陋的樣子嚇到這位小公主。
蕭雨菲拉住了我的手,「妹妹,你跟我來。」
她拽著我到了她的房間,真的像公主的房間一樣,光彩華麗,香噴噴的。
「你坐。」
蕭雨菲拉著我,讓我坐在她的床上,然後,拿出醫藥箱坐在我背後。
「我幫你看看好不好?」
「你……別緊張,我幫你上點藥。」
蕭雨菲掀起我的衣服,我沒有阻止她。
她在我背後看了一會問我,「她經常打你嗎?」
我問她,「多久打一次算經常?」
蕭雨菲沒有說話,我背後被莫女士用擀麵杖抽出一條腫起的紅痕。
對我來說,算不得什麼,但是蕭雨菲卻紅了眼睛。
她幫我用了藥輕輕揉著,還用嘴不停吹氣。
她的手很嫩很軟,沒有一點老繭。
抹完了藥,她從身後抱住了我,「妹妹,不走了好不好,以後留在這裡吧,我的床可以分你一半,我的東西,你都可以用,好不好?」
「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妹妹啊。」
「可是我沒有東西可以跟你分享,我什麼也沒有。」
「你留下來陪我就行了,可以嗎?」
我覺得我真的是一個沒出息的人。
我該離她遠遠地,與她老死不相往來。
可是當她抱著我,帶著哭腔要我留下的時候,我卻沒有力氣推開她,說我不要。
「好啊,我留下來。」
「太好了!」
我轉頭看著她,「你說,你什麼都可以跟我分享是嗎?」
蕭雨菲點頭,像一個一輩子沒有上過當、沒有受過騙、沒有吃過虧的傻子。
「好啊,太好了,我可以洗個澡嗎?」
「好,你洗吧,洗完了我再重新給你上藥。」
我在蕭雨菲的房間裡洗了澡,在她的衣櫃里挑了自己喜歡的衣服,戴上了她的首飾。
她的梳妝檯上沒有假貨,琳琅滿目的珠寶鑽石,都是真的。
她真的耐心的重新幫我揉了藥,還拿了護手霜給我,「妹妹,這個霜很好用的,你試試。」
她的手,嬌嫩的稍微用點勁兒都要發紅,而我的手,因為長期泡在滿是油鹽和洗潔精的水裡,滿是老繭,又有些脫皮。
她指著我左腳腳腕外側一道疤問我,「姐姐你這裡怎麼受傷的?」
我說,「湖底石頭劃的。」
蕭雨菲沒有再問我身上那些傷疤印記都是怎麼回事,她專心致志的幫我化了妝,她笑著說,「我妹妹真好看。」
我也笑了,「我們去給媽媽看看好不好?」
「好啊!」
我穿著蕭雨菲的衣服,帶著她的首飾,站在了廚房門口。
「媽媽,你猜我是誰?」
莫女士看著我的表情,有一瞬的震驚,之後是想發火又不敢發火的隱怒。
「噗,真不愧是親媽,您一眼就看出來了呀,這是姐姐的衣服、首飾、連襪子都是她的。」
「我們倆的腳也是一樣大小,姐姐說,以後她的東西只要我想要,全都給我。」
「對吧姐姐?」
蕭雨菲牽著我的手,點頭,「是的,我的就是妹妹的,我什麼都可以給你。」
「謝謝姐姐。」
莫女士現在一定很生氣,因為我居然敢覬覦蕭雨菲的東西,還穿戴在了身上。
但是她不敢在蕭雨菲面前發脾氣。
她開口說話的時候,甚至帶了些卑微的祈求,「雨漓,菲菲性子單純,你不要欺負她。」
我想,我此時的笑容一定叫我媽毛骨悚然,像是一個欺負公主的巫婆。
「好的,我知道了媽媽。」
晚上,厲唯霆來到蕭家接蕭雨菲出去吃飯,一看到我,就好像見到了鬼。
蕭雨菲開開心心的撲過去,「阿霆,這是我妹妹,我才知道我有一個雙胞胎妹妹,怎麼樣,嚇到了吧?」
我站在兩人面前,厲唯霆看向蕭雨菲的時候溫柔寵溺,看向我的時候,全是冷冰冰的威脅和殺意。
這已經是我第三次清楚的感覺到,厲唯霆他想殺我了。
「妹妹,這是我男朋友厲唯霆。」
我微微一笑,有恃無恐,「姐夫好啊。」
我忽然覺得過癮,因為那個把我當做一隻螞蟻,想怎麼擺布就怎麼擺布張嘴就是一句下賤,抬手就是一個巴掌的人,現在怕我。
他怕我告訴蕭雨菲,他是一個什麼樣『守身如玉』的垃圾。
蕭雨菲不在的時候,他掐住了我的脖子,「管好你自己的嘴,你承擔不起得罪我的代價。」
我被掐的快喘不上氣,卻還不知死活的反問他,「那我要是,管不好自己的嘴呢?」
厲唯霆皺了皺眉,「剛回家,就囂張起來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
蕭雨菲換好了衣服出來,他一把就將我甩在了沙發上,指甲在我脖子裡劃了一道,不知道有沒有出血,火辣辣的疼。
「妹妹,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去嗎?」
我一張嘴,先咳嗽了幾聲,「不去了,咱倆在一起挺奇怪的,你們去約會吧。」
「好,那我們走啦,我會早點回來陪你的。」
晚上,我的爸媽帶我出去吃飯,去的是那家旋轉餐廳。
程誠看到了我,眼神有點奇怪,似乎想認,又不敢認。
我去衛生間給他發了個信息,告訴他他看到的就是我,他給了我一個驚恐的表情。
是的,看見我和爸媽在一起,沒有疑惑或者開心,而是驚恐。
我已經不喜歡這家餐廳了,儘管它很美,很貴。
每當我在這座城市裡遠遠看見中心塔的時候,我就永遠也忘不掉我二十一歲的生日,忘不掉我媽拿我三年賣身錢給我姐買的皇冠。
那個時候,她就知道自己會跟我爸復婚吧,什麼時候聯繫上的呢?
一邊耳提面命,叫我離他們遠遠的,一邊與他們一家三口相親相愛嗎?
我不理解,真的不理解。
我在衛生間呆了十多分鐘,才出去。
三個人面無表情的吃了飯,也沒多說什麼話,吃完就離開了。
晚上,蕭雨菲堅持讓我跟她睡,她看到了我脖子上的傷痕,先是嚇了一跳,然後紅著眼睛幫我抹藥。
她問我,「怎麼會傷到脖子呢?」
我說,「有人想掐死我,指甲刮的。」
她一臉認真的問,「是誰?誰傷害的你?」
我看她一臉傷心難過,似乎下一秒就要衝出去為我報仇的樣子,忽然哈哈大笑。
「你怎麼這麼傻?你當演電視嗎?哪有人能隨隨便便掐死別人?我逗你的。」
蕭雨菲很喜歡我這個妹妹,她似乎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更懂我,這叫什麼呢?雙胞胎的心有靈犀嗎?
有的時候,我也會看著她出神,會想起來很小的時候,我們形影不離。
但是一轉臉,看到我爸欲言又止,看到我媽滿臉防備。
就好像我是大灰狼,隨時會咬姐姐一口。
我就會想到我媽無數遍的警告,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我跟她不一樣,也不是什麼好姐妹。
我是廉價的塑料,她是璀璨的鑽石,只是湊巧,我倆一眼看去有點像。
任何人只要看我們三秒,就知道不一樣。
……
程誠說恭喜我一家團圓,他說,想認識我的姐姐。
這是程誠第一次主動對我提出什麼請求,即使是當做玩笑提出的,我也答應了。
但我心裡是不舒服的,我害怕,我怕就連程誠也覺得,蕭雨菲比我好。
程誠是個溫柔得體的人,他特別會照顧人,也會哄人開心。
我們一起吃了一頓飯,他逗笑蕭雨菲不知道多少次,我在一邊,尷尬的像個拼桌的陌生人。
散場的時候,他倆順理成章的加了彼此的微信。
我害怕,卻又較勁,我想知道,是不是就連程誠在內,只要認識了蕭雨菲,就再也看不見我了。
我媽對我越來越好,越來越小心翼翼的討好我,她做了我二十年的親媽,我卻像是剛認識她一樣。
她問我喜歡什麼樣的衣服鞋子,問我喜歡吃什麼菜,問我想去哪裡玩,問我要不要零花錢。
如果她的眼神沒有那麼複雜隱忍,如果她能像看著蕭雨菲時單純的滿滿的都是驕傲和愛意,我想,我真的會覺得幸福。
但是此時此刻,我只覺得不安。
我爸給我買了一套房,沒問我要不要,也沒問我喜歡什麼樣的,他買好了,直接把購房合同丟給我,像是丟一張廢紙。
他還給我買了一台車,甚至都沒問我喜不喜歡會不會開。
事實上,我不會。
蕭雨菲要帶我去學車,我媽堅決攔著,理由是太危險了,以後再學。
我媽最近總是會提起這個詞,危險。
她總是以危險為由,不讓我做很多事,甚至希望我最好在家待著不要出門。
她還帶我去體檢,為了我的健康。
我大四下學期是要實習的,但是他們不讓我去。
我爸說,「自己家裡有公司,你們學校需要什麼東西,直接去公司辦就好了。」
可是蕭雨菲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跟誰玩就跟誰玩,爸媽從不攔著她,只怕她玩的不夠盡興。
回到這個家的第三個月,爸媽求我救救蕭雨菲。
原來她生病了。
她幾年前就查出過腎炎。
她現在已經轉慢性腎衰竭。
而我的腎換給她,最合適不過。
我們是同卵雙胞胎,我媽還親自帶我去醫院查過,不是體檢,是提前做了配型。
那個時候,蕭雨菲的病情還遠不到需要換腎的地步。
我是什麼?欄里待宰的豬嗎?
他們接我回家,他們給我買東西給我零花錢,就是為了養著我,養到蕭雨菲不得不換腎的那一天?
我爸說,「小漓,那畢竟是你親姐姐,你唯一的姐姐,只有你能救她了。」
我媽說,「這本來就是你該做的,換一顆腎才多少錢,你來家裡這幾個月,蕭家都給你多少了,你不要不知足!」
我終於知道這段時間以來,我媽給我錢給我東西的時候,那眼神什麼意思了。
那是我不配的眼神。
她覺得這一切根本就多餘,覺得不需要討好我,覺得我理所當然要把自己的腎臟換給蕭雨菲。
就像當初厲唯霆見到我,理所當然的認為他可以拉我去整容,或者叫我留在他身邊做替身任他擺布,根本不需要過問我的意見。
我爸對我說,「也不是我們非要你捐,我和你媽也做過配型的,但是我們都不合適。」
「尤其是你媽媽,前幾年還得過腎炎。」
「我媽得過腎炎是什麼意思?」
我知道我媽得過腎病,很嚴重,我還去醫院照顧過她,直到我被厲唯霆帶走,她再不允許我去醫院。
可前幾年得過腎炎的意思是說,她現在已經好了?
只是腎炎不是腎衰竭,不是每個月都要透析嗎?
我媽拉著我,對我爸說,「這孩子軸的很,我好好跟她說。」
她把我拉到房間,她不敢在我爸面前說,不是怕我爸心疼我,是怕我爸知道他准女婿厲唯霆被我玷污了。
「媽,你的腎炎是怎麼回事?」
「雨漓,這件事是媽媽不對,幾年前媽媽查出腎炎,當時太悲觀了,就想試試看你靠不靠得住,所以說的嚴重了點。」
「後來我想跟你說實話的,但是你已經……不過我現在也好了,你別擔心。」
「媽,我的錢呢?你說你幫我存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