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頭,「正是如此,聽聞秦姨娘從前是青樓魁首,長相妖嬈嫵媚,世子定然是好這口的,只是這蘇姑娘有老太君張羅,只怕世子不願也得娶。」
風鈴沒說話,招呼人收拾院子,便一下午未歸。
倒是傍晚的時候,陸硯破天荒來了院子。
30
「沈倦,你當初揭榜真是因為喜歡我?」
月色朦朧,我神色平淡。
「世子多慮了,我從未見過世子,何談喜歡?」
「不過找個活路罷了。」
陸硯半晌沒說話,口氣卻溫和許多,「不管你從前過得什麼日子,可既然嫁給了我,我以後會……」
「世子。」我打斷陸硯的話,「我們做個交易吧。」
陸硯有些疑惑,「什麼交易?」
「老太君做這些不過是想讓蘇瓊嫁進來,世子是老太君看大的,就算一時扭著,也不能長久地鬧下去,答應迎娶蘇姑娘不過是時間問題。」
陸硯不說話,他比誰都清楚,老太君一定會想法子讓蘇瓊嫁進來。
「蘇姑娘與我不同,我在尚書府就是個奴婢,我嫁進來不為爭寵,只是想活命。」
我那日的話已經引起了陸硯的好奇,人只要好奇一件事就一定會去查。
我告訴他,他會覺得我扮弱耍心機,唯有他自己查出來,他才能打心裡相信。
我斷定他已經查到了我的身世,所以眼下正適合同他合作。
「而蘇姑娘,她想嫁你,一方面是礙於老太君,可另一方面,一定是因為她真心愛慕世子。
這世上,沒有女人會願意同別人分享自己喜歡的男人,尤其是和一個什麼都不如自己的女人。」
「秦姨娘這性子根本無力自保,世子也不可能一直保護她。」
陸硯:「你想說什麼。」
「我幫世子永絕後患,且絕不連累世子。
相應的,世子也要幫我一件事。」
31
次日我先去同老太君請安。
她沒有難為我,同我虛與委蛇幾句,便以身子不適要我自便。
我又去了秦寧兒的院子,風鈴被護衛攔住,掐著腰就叫罵開了。
守衛罵不過她,一言不發抽了刀,風鈴便嚇跑了。
一段日子不見,秦寧兒瘦了許多,又落了水,眼下可憐巴巴地躺在床上,丫鬟看著我一個勁落淚。
「姐姐,阿硯不許我去找你,是姐姐不喜歡寧兒了嗎?
寧兒以後不敢多吃姐姐的梅子,姐姐還跟寧兒玩好不好。」
秦寧兒睜著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像個無措的孩子,小心翼翼地看我。
我嘆息一聲,她這模樣,真的不怪陸硯疼她,我一個女人也遭不住。
「秦姨娘,以後你想吃什麼,就告訴世子或者告訴我,千萬別為了一口吃的跟旁人出院子,記住了麼?」
「為什麼。」
「因為不是所有人都同世子那般真心待你。」
秦寧兒甜甜地笑了笑,「阿硯待我是極好的,他是寧兒最好的哥哥。」
秦寧兒的話我沒細究,將制好的梅干給丫鬟,又囑咐她,「近來安穩在房中待著,不可外出,等事了了,以後有的是機會讓世子帶你去玩。」
「姐姐不跟我們一起玩嗎?」
看著秦寧兒熱切的眼神,我沒說話。
怕是不能了,事情了了,我也該走了。
「世子待你是極好的,他會為你籌謀好一切,你只需乖乖聽他的話。」
這一刻,我竟有些為秦寧兒感到歡喜。
我們都是可憐人,可她幸運地遇到了陸硯,免她受顛沛流離之苦。
對一個痴兒而言,這是莫大的幸運。
「姐姐,她們都不喜歡寧兒對不對,她們都討厭寧兒,是寧兒不乖嗎?」
秦寧兒臉色蒼白,似是回憶起不好的事,手微微顫抖。
我握住她的手,眼底含著淚,「不是你不夠好,是她們黑了心腸。」
「好寧兒,你要記住,別指著拿一顆真心換真心,旁人想害你,別想著去感化他,想法子除掉就是。」
「我從前總想著受欺負便受欺負吧,只要我和我的妹妹活著,總有苦盡甘來的一日,可奈何,我們不想著報復,旁人卻不打算放過我們。」
「你既然叫我一聲姐姐,我便認下你這妹妹,我沒記住她,這次定要護住你。
「縱然我不能一直陪你,離去之前也會替你平了前路,從此以後,好好跟世子過日子,再也不會有人欺負你。」
秦寧兒似懂非懂,吃了幾顆梅子就累了。
我擦乾眼淚,交代丫鬟好生看著她,直到離開都未察覺簾後的陸硯。
32
「唉,看來老太君是鐵了心要讓這蘇姑娘過門了。」
風鈴掃地的腳步一頓,「世子不是不願意娶她嗎?」
我嘆息一聲,「那又如何,世子若是能做主,定然只娶秦姨娘一人,可他還不是娶了我。」
風鈴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扔了掃帚走過來,「你是不是擔心她進了門,沒你好日子過?」
我捂著腦門兒故作頭疼。
「可不是,秦姨娘有世子疼,蘇姑娘有太君疼,我有什麼。」
「你有我啊!」風鈴激動地坐在我身邊,「雖說你不是我們夫人的親女兒,可到底咱們也認識得久一些,如果你抬我做了姨娘,你還愁對付不了蘇瓊?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確實,不過…欸…」
我搖搖頭,托著腮看向遠處。
風鈴有些急,「不過什麼?」
「不過蘇姑娘馬上就要過門了,老太君一心盼著小世子從她肚子裡出來,眼下府里有秦姨娘已經讓老太君費心,她不可能再許旁人進府。」
風鈴是個性格急躁、做事狠辣的人,她眼底精光一閃,「這還不好辦。」
「哦,你有法子?」
「給她下藥,弄死她。」
呵,果然很符合王氏家風。
簡單粗暴,無比猖狂。
「不行,咱們現在在府里,若是她被毒死,老太君第一個懷疑我們,就算母親家世迫人,也未必願意為了咱們得罪老太君。」
風鈴沒了辦法,「那怎麼辦?難不成眼睜睜看著世子娶了那賤人?斷了我……你的好日子?」
我勾唇笑了笑,「我記得王氏在望城也有些根基,查個人,是不是不難?」
風鈴向來以王氏家生子的身份為傲,立馬昂首挺胸,「這世上,就沒有王氏查不到的事。」
「蘇姑娘生在望城,千嬌百寵地長大,性子也頗為跋扈,你去查一查她從前有什麼污點可借題發揮。」
風鈴頓了頓,「若是夫人知道……」
我拍拍她肩膀,「夫人一心幫老太君,不可能任我們迫害蘇姑娘,她若知道你有這想法,只怕自己就會動手除了你。」
風鈴有些猶豫,她這些年跟著王氏作威作福,自然知道王氏佛口蛇心的手段,頓時有些猶豫。
我怎容她退怯,開始煽風點火,「你容貌可人,性子伶俐,除了家世比不上蘇姑娘,哪都比她強,若你長久呆在世子身邊,世子定然對你青睞有加,難不成你真甘願一輩子做個出不了頭的奴婢?」
「我記得,母親身邊曾經也有個疼愛的丫鬟,只因那丫頭對她親弟笑了笑,便被送去她自家藥鋪做了藥人,聽說死時七竅流血,身上肉都爛了。」
「其實細想一番,那丫頭有什麼錯呢?誰不想過好日子,母親那麼疼她,卻也不為她謀劃個好前程,真是讓人不理解。」
「若是我的丫頭有這上進心,我成全她都來不及,大家都好,以後也有個照應不是。」
風鈴臉色發白,沉吟了一會,「你等我消息。」
33
王氏確實手眼通天,只風鈴一個貼身丫鬟竟只用了半天就查出來蘇瓊曾同她院裡一個小廝行過苟且。」
那小廝是蘇家養大的,對蘇家忠心耿耿,對蘇瓊更是情根深種。
蘇瓊交了一群姐妹,個個紈絝,包養小倌的不在話下。
蘇瓊自知日後要嫁給陸硯,不敢包小倌,但又對男女之事心生嚮往,便偷偷摸摸和小廝在一起。
那小廝也是個痴心的,除了沒做到最後一步,整日變著法伺候得蘇瓊舒舒坦坦,一叫一宿,蘇瓊身邊的幾個丫鬟都只做聽不見。
這次蘇瓊來京,那小廝想她想得難受,跑去酒館飲酒,無意說出了此事,蘇家得知後怕小廝壞了蘇瓊的名聲,便要斬草除根,派了人去殺,恰巧被風鈴所救。
真是天冷有人加衣,我看著窗外淡淡道。
「安排他來京中尋蘇姑娘,問蘇姑娘要一筆蘇家出不起的封口費,保護好他。」
34
蘇瓊近來掌了中饋之權,見了我明里暗裡有炫耀之意。
「姑母說了,這中饋理應表嫂來掌,可表嫂身子不好,才勉強由我來代,待表嫂身子一好,妹妹立即便還回去。」
我神色懨懨,「倒也不急,我近來夜裡睡不好,實在沒精神。」
蘇瓊笑了笑,「我聽說,伺候表嫂的丫鬟前陣子沒了,想必表嫂也是傷心。」
「聽誰說的?」
蘇瓊一愣,又慌亂道,「忘了從哪聽說了,我還要出門去理鋪子,就不陪表嫂說話了,表嫂早些回去歇著吧。」
我看了一會兒蘇瓊慌亂的背影,拐角去了秦寧兒院子。
陸硯正陪秦寧兒玩捉迷藏,秦寧兒躲在樹後,陸硯蒙著眼睛故意沖院子的犄角旮旯喊一圈,樂得秦寧兒咯咯笑。
我剛進院子就被陸硯猛地撲住,滾燙炙熱的胸膛讓我懵在原地,接著陸硯揭了紗巾。
「抓到你了吧?」
看到是我,陸硯也有些懵,他紅著臉鬆了手,「抱歉,我不知道是你。」
「無礙。」
我同秦寧兒玩了一會兒,她便累了進屋去睡。
風鈴則一會給陸硯倒杯茶,一會給陸硯送塊點心,陸硯也不拒絕,給就吃,喂就喝,整的風鈴一臉春心蕩漾,恨不得當場吃了陸硯。
「今日祖母又同我提起納妾一事,說你身子不好,管家怕累著你,還得找個人給你分擔。」
我哦一聲,「世子怎麼說?」
風鈴望眼欲穿地看著陸硯。
陸硯無所謂地搖搖頭,「我能說什麼,聽祖母的就是。」
風鈴牙都險些咬碎了。
「那我提前恭喜世子,又得一美妾。」
陸硯笑得風流倜儻,「夫人真是大度,能娶到夫人是我的福氣。」
35
「你怎麼這麼不爭氣?像咱們府上,若夫人說句不行,老爺這輩子別想納妾。」
出了院子,風鈴氣急敗壞。
我聳聳肩,「我本就不得世子歡喜,隨他們去吧,只要不把我趕出府,給我口飯吃就成。」
風鈴又氣又惱,「原想著等賤種歇段日子再讓他來鬧,看來不能等了。」
「他怎麼了?」
「那賤種愛得如痴如醉,寧死不願意來訛她,我見他不配合,收拾了他一頓,眼下癱在床上半月了。」
「怎麼收拾的能躺半個月?」
風鈴嗤笑一聲,「這不簡單,把他腿砸成肉泥,他還能不聽話?」
「說多了怕嚇著你,以後少問吧。」
36
風鈴是個腦子不行,但行動力極強的人。
第二日一早用膳,我就發現蘇瓊有些心不在焉。
老太君幾次同她說話,她似乎都被嚇一跳。
用完膳也沒空同我虛偽,提著裙子就跑了。
「要了多少銀子?」
風鈴咬著牙道,「賣她全家都給不起。」
乾脆。
之後幾日,蘇瓊隔三差五就去清點庫房,一兩日就要往外跑一遭。
只半月,大理寺便來人了。
37
「倒賣皇家御賜之物?」
老太君冷笑一聲,斜睨著大理寺的人,慢悠悠道,「老身當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原來是為了幾件御賜的玩意兒?
老身當年在宮裡給皇上當奶娘的時候,什麼奇珍異寶沒見過?
皇上小時候玩膩的玉麒麟、金如意,隨手賞人的都比這稀罕!
如今倒有人紅口白牙地汙衊我府上倒賣御賜之物?」
她端起茶盞,輕吹了吹沫子,眼皮都不抬一下。
「回去告訴你們大人,查案也得長點眼力見兒。老身若真想要什麼,直接進宮跟皇上討個恩典便是,犯得著倒賣?」
「簡直笑話!」
大理寺的人也不急,微微躬身,語氣恭敬卻硬氣。
「老太君言重了,下官豈敢質疑您的見識?」
只是這御賜之物,終究是皇家的體面,莫說是倒賣,便是轉贈,按律也應當斬。」
「當然,老太君深得聖眷,自然無懼這些瑣碎規矩。
可下官職責所在,不敢不查,更不敢瞞報。
不如這樣,待下官將證據呈遞御前,請皇上聖裁。
若真是誤會,也好還貴府一個清白,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老太君見他如此,心裡有些沒底,可這罪名卻萬萬不敢認,又心裡覺得此事大概是搞錯了,畢竟陸府御賜之物不少,多年來從未出過這種事,便硬氣道,「當是如此。」
大理寺的人拱手離去,當晚就傳召了陸硯。
次日一早,御駕就傳老太君入宮,一去就是整個晌午,待回府時,老太君哪還有昨日的狂悖,臉色發白,腳步發虛,兩個人攙著才站住。
到了午後,陸府靜得不像話,幾個婆子去了蘇瓊的院子,傍晚前將她帶出府,便沒了音訊。
入夜後,王氏突然差人喊風鈴回府,直到第二日天亮,人都不曾回來。
我有些疑惑,可沒有風鈴在旁,陸府也無人可問,老太君連請安都免了,說突發風寒,臥床不起。
直到三日後,陸硯來了我的院子,臉上掛著笑意,好看得晃人。
「成了。」
38
「蘇瓊死了我倒不疑惑,風鈴如何會死?」
陸硯吊兒郎當地笑了笑,「誰讓她貪心不足,知道蘇瓊缺銀子,東西賣不上價,便想從中狠賺一筆,竟然讓王氏的鋪子收了那些御賜之物。」
「王氏是大族,什麼好東西沒見過,那鋪里的夥計若沒有人指使,他敢收皇家的東西?
大理寺人贓並獲,將證據送去了聖上面前,祖母又哭又暈,聖上才看在往日情意的份上饒陸家一次。可祖母知道她與聖上的情分經了此事必定岌岌可危,只好親自殺了自己的侄女平息聖上的怒火。」
「王家便沒這麼好命了,大理寺這一遭抓了不少王家人,百年世家了,腌臢事不少,聖上本就有意清除世家權勢,王氏正好撞到風口上,你那主母的父兄都被押進了大理寺,她們王家的好日子算是到頭了。」
?
我激動地站起身子,「當真?」
陸硯笑了,「不信你去街上打聽打聽,王氏欺負你多年,你幫了我,我自然也要投桃報李。」
我第一次認真地看向陸硯,從未覺得他像今日這般順眼。
「是你讓風鈴這麼乾的?」
陸硯聳聳肩,「我只是提點了一兩句,干不幹,可在她。」
我心裡驀地一動,心潮隱隱澎湃起來。
當初我讓陸硯幫我一件事,並非除掉王氏。
我深知自己人微言輕,沒那個本事撼動百年世家,也知道陸硯對我並無情意,沒道理為我趟這渾水。
所以我同他說,我幫他除掉蘇瓊,他幫我造一套新的戶籍,助我假死脫身。
陸硯答應了,可我沒想到,他居然順手除了王氏。
我指尖微微顫抖,胸腔里心跳聲震耳欲聾。
沒人知道,自從櫻拂死去,我沒有一日不想著為她報仇,仇恨幾乎逼瘋了我。
如今聽到她從神壇跌落,那顆想要她死的心達到了頂峰。
陸硯將一個紅封給我,「這是江南的戶籍,我會以你生病的名義發喪,你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離開。」
我接過紅封,眼淚忍不住落下,哽咽道,「多謝你。」
陸硯嘆息一聲,突然道,「沈倦,你想聽聽寧兒的故事嗎?」
39
秦寧兒的父親,曾是恪靖侯最倚重的副將。
兩人袍澤情深,情同手足,是過命的交情。
秦寧兒自幼便與陸硯一同長大,青梅竹馬,一顆芳心暗許,情根深種。
陸硯亦十分珍視這個妹妹,自小便對她呵護備至,直到秦寧兒的父親被構陷貪污軍餉,秦家滿門男丁慘遭屠戮,女眷被沒入賤籍,淪為妓子。
恪靖侯念及舊情,心生惻隱,出銀將孤苦無依的秦寧兒贖回了侯府。
若故事止步於此,秦寧兒或許還能得一個安穩餘生。
然而,她骨子裡是剛烈執拗的性子,不相信一生耿介忠直的父親會行此不忠不義之舉,於是暗中苦苦查證。
恪靖侯對這孤女未加提防,竟真讓秦寧兒在其書房尋得了鐵證。
原來,真正貪墨軍餉的元兇是恪靖侯,而秦家,不過是替罪的羔羊!
真相如利刃剜心,秦寧兒悲憤交加,痛不欲生,理智盡失之下,竟不顧一切衝到恪靖侯面前質問。
恪靖侯雖心懷愧疚,卻更懼她將事態鬧大,為絕後患,只得狠心將她秘密囚禁。
而侯府老太君,手段更絕,她斬草必除根,秦寧兒斷不能留。
恪靖侯雖有不忍,卻也深知老太君所言非虛。
陸家的根基全繫於聖眷,一旦東窗事發,侯爵傾覆,整個陸家必將重蹈秦家覆轍。
他最終選擇了默許,任憑老太君作孽。
陸硯與恪靖侯截然不同,他心懷悲憫,不忍秦寧兒就此凋零,一次次拼力相救,為此不惜與父親和祖母針鋒相對,關係日益冰封。
他甚至為了保護秦寧兒,帶她離府別居,一度遭京中人唾罵,陸硯不曾解釋一句。
或許是天理昭昭,恪靖侯終究難逃良心苛責,竟一病不起,老太君一時無暇他顧,秦寧兒才得以片刻喘息。
恰逢此時,聖上收回了陸家兵權,作為補償,意欲招陸硯為駙馬。
豈料,陸硯竟當庭抗旨,公然宣稱要娶秦寧兒為妻。
此舉徹底觸怒龍顏,也讓老太君對秦寧兒動了必殺之心。
後來,秦寧兒沒躲過老太君毒手,變得痴傻懵懂。
老太君眼見一個傻子再也構不成威脅,加之親子突然亡故,她試圖修補與陸硯的關係,這才勉強鬆口,默許了秦寧兒入府,條件卻是陸硯必須另娶正妻。
40
我震驚地看向陸硯,「敢問一句,世子對秦姨娘究竟是何感情?」
陸硯笑了笑,頗有幾分苦澀。
「如親妹一般,此生都會護她。」
我心頭一震,突然想起之前秦寧兒胡言亂語說陸硯是她的好哥哥,當時以為她痴傻懵懂,如今才明白,世人皆傳陸硯色慾薰心。
可實際上,他才是個真正的大義之人。
「當時迫於祖母,我不得已娶了你。
娶了你,又不曾待你好。
今日,我陸硯真心實意對你說一句,對不住。」
我猛地抬頭,「那秦姨娘說她肚裡有孩子?」
「寧兒雖痴傻,對我的情誼卻一如從前,她總覺得夫妻之間有孩子才過得安穩,時常哭鬧,我又不能真的給她個孩子,便哄她肚子裡有了孩子。」
我……
「那……世子當真要與秦姨娘過一輩子?」
陸硯苦澀地笑了笑,「寧兒原本有美好的人生,因我父親私慾,遭此大難,我但凡是個人,都不可能丟下她不顧。等你離開後,祖母想必也沒心力再管我的婚事,我會娶她為正妻,此生都會善待她。」
「世子…倒也不必如此,若遇到喜歡的姑娘…」
陸硯打斷我的話,「沒有姑娘能接受我這般待寧兒,就算我同她只有兄妹情意,嫁進來的姑娘也容不下她,與其最後因愛生恨,倒不如孑然一身,也不會辜負了旁人。」
我默默豎起大拇指,「世子高義。」
陸硯噗嗤笑了笑,「說起來,你若是願意留下,倒也不錯,至少你是真心待寧兒好,我們…興許也可以…」
這次換我打斷陸硯的話,「得了吧,我對世子無情意,世子也不喜歡我,咱們還是趁早分道揚鑣的好。」
陸硯有些失神,念叨一句,「無情意嘛……也挺好。」
41
我突然病逝的消息很快傳遍京城。
京中人傳言,尚書府嫡小姐生性膽小,被大理寺一嚇,直接給嚇死了。
陸硯也不反駁,任他們繼續敗壞我的名聲。
離京之前,我去見了我爹, 送了他一籃子點心。
「這是我親手做的,爹你拿回去給夫人嘗一嘗吧。」
那是我爹第一次流淚,「再不回來了?」
我點點頭, 沖他調皮地眨眨眼, 「咱們大概上輩子是冤家,這輩子才成了這樣一對父女,從前種種,我不怪你,但咱們的父女之情, 也只到今日了。」
「若是老天有眼, 但願咱們下輩子千萬別再相遇。」
我騎上馬當夜離京。
42
幾日後,我趕到臨城一小鎮。
打尖的時候,聽到商人們閒談。
我聽到這些心無波瀾。
我爹雖然多年與王氏生了隔閡, 可我卻知道,他深愛王氏。
他曾說過, 他一個落魄書生能得一世家嫡女垂愛, 大概用了他這一輩子的好運氣, 即便王氏或許只是將他當個接盤的好人, 他也不能否定初見時的怦然心動。
「這陸家世子也有意思,為了娶一個妓子居然上書陛下,願意以爵位相換, 那妓子得美成什麼樣?」
一人道, 「什麼樣?成親當日, 那妓子拜堂到一半,餓急了露了真容,你猜怎麼著?居然是個痴兒!」
……
我沒有繼續聽下去, 提著行李趕往下一個城鎮。
這熙攘紅塵, 芸芸眾生, 誰不是背負著自己的命途與枷鎖,在既定的軌道上踽踽獨行?
陸硯啊……他本就是誤落凡塵的星月, 清輝本應高懸九天,照亮更廣闊的河山。
可他偏偏俯下身, 親手為自己戴上了最沉重的鐐銬,將一身光華,盡數鎖進那方寸囹圄, 只為守護那一縷微弱的、旁人眼中不值一提的微光。
風雪漫途,前路未卜。
我裹緊了衣衫, 將那個清冷如月的身影, 連同他選擇的荊棘之路,一同封存於心底最深的角落。
若有來生……
惟願清風能渡他, 掙脫所有命定的桎梏,踏遍千山,飲盡烈酒,痛痛快快地, 為自己活一場。
看真正的煙火人間,而非困守一方孤城,做那被縛的明月。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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