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壽健康的爺爺忽然喝了百草枯。
彌留之際,他說自己看到了未來。
三天後,一條巨大的蠶蛹會破殼而出,被咬到的人會長出觸角和獠牙,自相殘殺。
他的話音剛落,屋外傳來我媽的聲音——
「都快出來啊,看我買了什麼好東西!」
01
聽見聲音,大家紛紛抬頭往外看。
只見我媽的三輪車上拉著一個巨大的白色肉團,中間漆黑的小孔正對著我們蠕動。
結合爺爺剛才的話,我立刻就猜到了那是什麼。
蠶蛹。
爸爸臉色白了一瞬,罵罵咧咧地走出去,抬手給了我媽一耳光。
「咱爸都要不行了,你還有心思出去趕集?你他媽有沒有良心?!」
我媽被扇蒙了,捂著臉也開始罵起來。
「你蒙誰呢!」
「咱爸都九十多了連病都沒生過,怎麼說不行就不行了?!」
不怪我媽不相信。
我爺是村裡有名的老壽星,九十多歲高齡,身子比年輕人還硬朗,大家都覺得他活到百歲不是問題。
可誰也沒想到,他會自己想不開。
眼見兩人罵起來,我姑哭著走出去。
「哥,嫂子,你們別吵了,咱爸就剩一口氣了,你們快來看看吧。」
而就在她起身的時候,爺爺忽然拉住了我的胳膊,一雙渾濁的眼睛冒著光。
「丫頭,我床底下有本日記。」
「想活命,就帶著它,還有我的屍體,往山上跑,跑得越高越好。」
這話說完,爺爺就咽了氣。
我爹猛地推開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張嘴便哭了出來。
02
到了晚上,一家人開始商量爺爺的後事怎麼處理。
姑姑率先開口。
「現在天熱,屍體放不住,要我說葬禮就別辦了,直接拉去後山埋了就行。」
我爹搖了搖頭,「不行,咱爸這是自殺,晦氣得很,按理說不能進祖墳,得埋遠一點。」
我媽也跟著點頭,掰著指頭算起了帳。
「挖墳下葬不得找人弄?先說好,我家可沒錢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難不成讓我一個人出?」
姑姑氣得不行,我爹一言不發,完全沒了下午孝順的模樣。
而爺爺,就被卷了草蓆丟在院子裡,胳膊上爬滿了螞蟻。
幾人吵完了,我爹忽然提起了爺爺臨死前說的話。
「你們覺得,咱爸說那話,到底是啥意思?」
「老不死的話你也信?」我媽白了他一眼,「村裡誰不知道咱爸整天說胡話?再說他一直都看不上咱們養蠶,臨死了還給咱們找不痛快!」
這話不假。
爺爺一直都不喜歡媽媽養蠶。
別人養蠶是為了賣蠶絲,可媽媽養蠶,是為了做藥材。
需要在蠶蛹還是幼蟲的時候,就在體內注射病毒,再收集病死蠶蛹的屍體入藥,賣的錢是蠶絲的好幾倍。
爺爺總說媽媽這是傷害生靈塗炭,再不停手,未來一定會出大事。
但媽媽不屑一顧,說爺爺裝半仙,要不是身子還算硬朗,早就把他趕出家門了。
可只有我知道,爺爺不是裝半仙。
他是真的能看到未來。
03
我五歲那年,親媽就跑了。
我爹再娶,新媽媽第二年就生下了弟弟,讓我去河邊打水,說要給弟弟洗澡。
爺爺在半路攔住我,硬是把我拉回了家。
我不出意外地被我媽打了一頓。
可第二天,村裡卻有人說,河邊的土塌陷了,幸虧去打水的是個成年人,河水只淹到了胸口。
要是個孩子,估計就上不來了。
我頓時毛骨悚然,爺爺卻只是沉默著抽著旱煙。
後來我十三歲,我媽又讓我去後山挖野菜。
爺爺又一次攔住了我,這次我乖乖回了家,卻聽到我媽跟村裡的張婆抱怨,說沒能破了我的身子,埋伏的人已經回去了,錢也拿不到了。
我嚇得不輕,趕緊撲到爺爺懷裡,問他是怎麼知道的。
爺爺給了我顆糖,笑著說:「丫頭,你信不信爺爺會預見未來?」
我自然不信,以為他只是偷聽到了我媽說話。
可往後的幾年裡,爺爺總能給我一些提示,讓我平安地長到了十八歲。
而他自己,也總能躲過一些危險,甚至連病都沒得過。
這一次,他一口氣喝掉了一整瓶百草枯,還留下了那些奇怪的話。
我相信,這次是真的要出事了。
趁著家裡吵架的間隙,我偷偷溜進了爺爺房間,翻出了那本破舊的日記。
翻開第一頁,上面只寫著一行字。
「丫頭,太陽落山前,你有一次殺死蠶蛹的。
機會,切記,一定要在太陽落山前!」
我急忙抬頭,窗外一片雲霞,太陽已經開始準備落山了。
時間要來不及了!
04
趁著他們都在堂屋,我趕緊溜到庫房。
那蠶蛹就被放在正中央,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它似乎比下午的時候大了一圈。
我不敢再等,環視四周,抄起一旁的鐵鍬就砸了過去。
那蠶蛹疼得不停蠕動,漆黑的嘴裡吐出了綠色的汁液,腥臭無比。
我再次抬手,身後卻傳來了一道刺耳的叫聲——
「媽!你快來啊!」
「賤丫頭她在打你新買的寶貝!」
我弟頂著那張肥頭大耳的臉,正站在門口看著我,見我要去抓他,雞腿一扔,轉頭就往外面跑。
我媽聞訊趕來,看了流膿的蠶蛹,立刻扯著嗓子嚎了起來。
「哎喲老陳啊,看看你家的賠錢貨,正糟蹋咱家東西呢!」
我爹也跑了過來,一把奪過我手上的鐵鍬,踹到了我的肚子上。
「家裡這麼亂,你發什麼瘋?」
我疼得蜷縮起來,聽見我媽在一旁指揮:「把她關到柴房,還有那老不死的屍體,一塊丟進去,眼不見心不煩。」
太陽一點點地落了山,我縮在角落裡,看著我爺的屍體,心裡滿是恐懼。
接下來怎麼辦?
我再次掏出日記,翻到下一頁,就見上面寫著:
【丫頭,如果你失敗了,就記好我接下來的話。】
【明天一早,你就帶著我的屍體離開家,最好帶上儘可能多的水和食物,沿著後山的小路,一路向西,一定要在天黑前,藏到後山的石頭洞裡。】
我正要接著往下看,隔壁的庫房卻忽然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
借著牆壁的縫隙,我看到那隻蠶蛹在不停掙扎,孔洞居然還發出了我的聲音。
「疼,好疼啊……」
「求求你們別打我了,好疼啊!」
05
我被嚇得渾身冷汗。
那蟲子不止在模仿我的聲音,還模仿著我被毆打時的動作,在地上不停地蠕動抽搐。
甚至借著月光,我看到它一節節的身體,逐漸在變得光滑消瘦,就好像……
在逐漸變成我的模樣!
我嚇得一晚上沒敢合眼。
隔日天一亮,我就叫來了我爹我媽,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爹娘,是我一時糊塗想不開,你們放我出去吧,我願意將功補過!」
我爹冷笑一聲:「你打算怎麼將功補過?」
「我願意去山上下葬爺爺。」
這話一出,全家人的臉色都變了。
他們現在正推搡著不願意出錢找人給爺爺下葬,我跳出來無疑是解了燃眉之急。
我爹還在猶豫,我媽已經樂開了花:「對呀,昨兒個咱咋沒想到呢?那老頭子生前最疼這丫頭,按理就該她去啊!」
「就憑她?」我爹瞥了眼我消瘦的胳膊,「指不定他半道兒就拉不動了,給咱爸隨便找地方扔了咋辦!」
「那也怨不到咱們啊!何況現在天熱,再拖下去,街坊鄰里都聞見臭味了,還猶豫什麼?」
我爹生平最要面子,就怕鄰里街坊說他不孝,一聽這話立刻答應了下來。
我藉口說要去回屋收拾我爺的遺物,然後趁機從床底下掏出了 70 塊錢。
這是我攢了好幾年的私房錢,原本是打算去鎮上買書的。
可眼下用來買水和食物,也遠遠不夠。
於是我把目光放到了弟弟張賠身上。
張賠很少出門,因為他屋裡有全村唯一一台電腦,從去年開始他就退學了,除了吃喝拉撒都在屋裡打遊戲。
16 歲的年紀,他已經胖到了 200 多斤。
06
我敲了敲張賠的門,大概等了快半個小時,他才不耐煩地探出頭。
「有屁快放!」
「我要去鎮上給咱爺買紙錢。」我往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要我幫你買遊戲卡嗎?」
張賠沉迷遊戲,可這些年他越來越胖,走幾步路就喘的不行,也就越來越討厭出門。
可他又虛榮心極強,在遊戲里總要和別人拼裝備,不敢跟爸媽說,只能讓我幫忙出去買遊戲卡。
我以為這一次他會利索地答應,沒想到他卻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你個賠錢貨這次居然這麼好心,不會是有什麼陰謀吧?」
我心底一驚,知道隨便找的藉口他不會輕易相信,於是便扭捏地拉了下身上的衣服。
「我幫你買遊戲卡,但你要借我五塊錢買件新的內衣,我的這件壞了……」
因為緊張,我憋得臉頰通紅,看上去反而更像是害羞。
張賠頓時就不說話了,不懷好意地掃了我一眼。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他會趁我不在家的時候,偷偷到我房間裡聞我的衣服。
甚至有幾次,我還在衣服上發現了一些污漬。
可我知道,這事兒即便告訴了我爹我媽,他們也只會罵我,還不如裝作不知道。
聽到我提起這個,他多少有點兒心虛,還有些激動,直接進屋給我拿了五張紅票子。
「我警告你,只能花五塊!」
「而且你買回來之後,記得先把衣服給我看,畢竟是老子出的錢。」
我趕緊點頭應下,把錢裝好,又把爺爺抬到架子車上,馬不停蹄地逃出了家門。
07
村口就有個超市,我把一大半兒的錢都拿出來買了水和食物,剩下的則買了錘子鋤頭這些防身用品。
最後拿上蠟燭和火柴,錢也就花得差不多了。
超市的老闆一直斜眼兒看著我,眼見我把東西往板車上搬,他忽然扯著嗓子往屋裡喊了一聲——
「張翠,你家毛丫頭哪來那麼多錢?」
一瞬間,我渾身的血液幾乎都要凝固。
我媽掀開帘子走了出來,瞥了眼老闆手上的紅票子,頓時呲牙咧嘴地朝我跑了過來!
「你個賤痞子!敢偷家裡的錢!」
後院兒一群打麻將的女人全圍了出來,跟著煽風點火:「買這麼多糧食,這丫頭是要跑啊?」
「就是,幸虧今天碰見了!說門親事還能掙好幾萬呢,要是跑了可就一分沒有咯!」
我媽頓時火冒三丈,抄起一旁的棍子就朝我打過來。
我剛把東西搬上車,閃躲不及,腿跟肩膀上都挨了好幾棍子,疼得大叫,卻不敢停下,推起板車就往前跑。
一邊跑,我媽一邊追,身後全是髒話和看熱鬧的笑聲。
眼瞅著又回到了家門口,我清楚回去肯定要被我媽打個半死,乾脆一咬牙,推著爺爺的屍體,躲進了一旁的水溝里。
我媽以為我回了家,直接一腳踹開了大門。
「賤丫頭躲哪兒去了?給我出來!」
我死死捂住嘴,身後便是庫房的院牆,清晰地聽到裡面傳來一陣虛弱的聲音——
「好疼啊……」
「求求你別再打我了,好疼啊!」
居然是那蠶蛹!
08
我媽毫不知情,拎著棍子就沖了進去。
一陣死寂過後,裡面忽然響起一道刺耳的尖叫。
「怪物!這是什麼東西?你別過來!!」
我偷偷爬出水溝,順著裂開的牆縫往裡看,就見那蠶蛹蠕動著朝我媽爬過去,原本肥大的身體像是被掐住了一樣,分成了好幾個軀幹,兩側也長出了觸手,看上去像是一個人的軀幹。
只是那張嘴,依舊是黑漆漆的洞口,像是一條巨大的蚯蚓,咬住了我媽的腳腕。
她嚇得丟掉棍子,不斷朝著外面大喊:「張賠!快出來!救命啊張賠!」
然而他的寶貝兒子,此刻應該正在專心致志地打遊戲,除非房子著火不然根本不會出來。
太陽已經完全升起,我不敢再浪費時間,架起車子匆匆往後山跑。
樹林裡飄蕩著一股腥臭的味道,地上的雜草都被壓扁,像是有什麼龐然大物碾過一樣。
我不敢貿然往裡走,趕緊掏出爺爺的筆記本看了一眼。
下一頁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文字,比起日記,倒更像是一頁規則。
【一:長著三十隻觸角的蜘蛛是有毒的。】
【二:沒有眼睛的鳥兒是安全的。】
【三:當山羊的羊角變成人手,意味著它已經變成肉食動物,請儘快逃離。】
【四:當蛇渾身長滿眼睛,只要緊盯著它,就不會出現危險。】
【五:雙腳站立的豬不能吃,六腳站立的豬可以吃。】
【六:公雞打鳴意味著太陽即將落山,一定要儘快待在安全的地方。】
【七:大鵝變異後,翅膀下會長出人臉,一定要仔細分辨。】
【八:如果你遇到危險,躲到爺爺的身後,爺爺一定會保護你。】
09
我正看得入迷,身後忽然有人喊了我一聲。
「丫頭,你怎麼自己在這裡?」
是我姑姑張蘭。
她今年二十出頭,卻已經換了兩任丈夫,都是因為生不齣兒子被婆家趕出來。
因此姑姑很能理解作為女孩的痛,她經常在我爹打完我之後給我送藥,哭著說女人的命運就是這樣。
於是我把安葬爺爺的事告訴了她。
「什麼?我哥怎麼能讓你一個孩子去做這種事!」
姑姑氣得不行,可她自己也沒錢找人幫忙,最後只能替我拉起板車。
「走吧,我陪你一起,幹活也快點。」
我早就把食物和水藏在了爺爺屍體下,她沒有察覺不對,只說車子太重了,幸虧遇上了她。
看著姑姑濕透的衣服,我一時間有些動容。
她是這個家裡唯一給過我溫暖的人,我不想她落得跟張賠張翠一樣的結局。
「姑姑,其實家裡出事了,你……」
話沒說完,我忽然意識到周圍不對勁。
我們已經偏離了上山的小路,前面是雜草叢生的破廟,門口還蹲著兩個眼熟的男人。
是住在門口的老光棍父子。
一看見我,他們倆就站了起來,搓著褲襠走向姑姑。
「喲,想不到你真把她帶來了。」
姑姑丟開板車,不客氣地伸出手:「廢話少說,先給錢,說好的三百,一分都不能少。」
拿到紅票子,姑姑一改剛才的溫柔,陰惻惻地看著我。
「丫頭,別怪我,拿了這錢,我就能逃到城裡過好日子了。」
「你也是女人,你能理解我的吧?」
10
我理解不了一點兒。
既然同樣作為女人,為什麼我們不能互幫互助,而非要犧牲一個來換取另一個自由呢?
而且那個人,憑什麼就非得是我呢?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眼見那兩個老光棍兒已經朝我走過來,我趕緊抓起車裡的鐵鍬防身。
「誰敢過來!我就跟你們同歸於盡!」
他們倆嘿嘿一笑,一點兒都不在乎:「一個小丫頭片子,能有多大能耐?」
「兒子,在旁邊兒看好,爹是怎麼整治這種小丫頭的,對了看好咱的羊,別跑了!」
那小流氓擺了擺手:「沒事兒,爹,那羊今天可老實了,都拴在廟後面呢。」
我忽然想起爺爺日記里的內容,撒丫子就往廟後面跑。
遠遠的就看到兩隻雪白的羊羔子,一隻頭上長著羊角,而另一隻耷拉著腦袋,不斷地用頭摩擦著地面。
而它頭上,赫然是兩隻向上的人手,甚至關節還在抽搐抓動!
我強忍恐懼衝到樹邊,猛地砍斷繩子,然後一頭扎進廟裡。
那老流氓衝過來抓我,一邊跑一邊喊:「狗剩快點兒把羊拴起來,別讓它跑了。」
小流氓應了一聲,一瘸一拐地跑過來,卻忽然發出了尖銳的嘶吼。
「爹!有怪物!」
那老流氓剛抓住我的頭髮,像條被下了藥的狗一樣興奮得臉色通紅,壓根兒不管身後的尖叫。
直到外面的慘叫變得沙啞,他才意識到不對勁。
「狗剩?你幹啥呢?」
老流氓拖著我的頭髮走出去,就見眼前躺著一具……不,準確來說是半具屍體。
那小流氓被攔腰咬斷,上半身掛在破廟的台階上,裡面的東西流了一地,嘴巴還大大地張著。
而屍體面前,站著那隻滿臉血水的山羊。
11
老流氓啊的一聲,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大喊:「我的兒啊!」
我頭皮一松,根本懶得看他哭喪的戲碼,轉頭就往樹林裡跑。
轉眼間那哭聲變了調兒,我知道,老流氓也被咬死了。
我姑還沒走,正靠在板車上數錢,見我跑過來,頓時把錢藏在身後。
「你!你咋跑出來了?」
我的腦海里不斷回放著剛才狗剩被咬成半截的屍體,渾身止不住地發抖,血液都跟著不斷往上涌。
死人了。
爺爺說的變異是真的。
都會死!大家都會死!誰都跑不了!
我太陽穴狂跳不止,眼看她要跑,一咬牙,舉起鐵鍬拍了上去,用盡全力朝著她嘶吼:
「去你媽的!你算什麼東西!憑什麼拿我換錢?」
「讓你們都欺負我,都給我去死!」
我姑嗷的一嗓子倒在地上,頭上頓時血流如注!
她掙扎著轉過身,似乎想要阻攔我,可雙眼驚恐地看著我身後,似乎那裡有比我還可怕的東西。
我轉過頭,就見那變異的山羊已經走了過來,嘴裡還叼著老流氓的腦袋。
一晃一晃的,格外陰森。
身後傳來一股刺鼻的味道,我低頭一看,我姑嚇得大小便失禁了。
而我也好不到哪去,拚命回想著爺爺日記里的內容。
【如果你遇到危險,躲到爺爺的身後,爺爺一定會保護你。】
爺爺的身後?
眼看那山羊撲過來,我一咬牙,掀開板車上的草蓆,鑽到了爺爺的屍體下。
正值夏天,他的屍體已經開始腐爛,背後的爛肉黏在我的臉上,像是煮爛的麵疙瘩。
那山羊停在板車前,就這麼直勾勾地看著我,居然真的不過來了!
難道……它是在害怕爺爺的屍體?
12
眼下我沒時間再思考什麼,看那變異的山羊已經吃飽喝足離開,我趕緊從爺爺屍體下爬出來,馬不停蹄地往山上趕。
等到夜幕降臨時,我終於抵達了後山的石洞。
說是石洞,其實也算是一處簡陋的房子,入口處還被鐵絲擰上了一扇木門。
這都是爺爺的傑作。
就在幾年前,奶奶忽然病重,可爸媽都不願意管,說年紀大了總會有這麼一遭,忍忍就好了。
可奶奶因為身上的疼痛整日哀嚎,他們又怕鄰居聽到說閒話,於是乾脆把她送到了這裡。
說是圖個清靜,其實不過是等死罷了。
爺爺知道後,當晚就卷著鋪蓋跟了過來,陪了奶奶足足半年的時間,一直等到安葬了她才下山。
我推門進去。
裡面到處都是兩人生活過的痕跡——
用竹子編成的小床,樹根做成的小桌子,甚至牆上還掛著爺爺和奶奶年輕時的照片。
我忍不住一陣鼻酸。
想必回到這裡,也是爺爺今生最大的願望吧。
趁著天還沒完全黑透,我趕緊把囤積的糧食放好,又用新的工具加固了木門。
忙完這些,我點上蠟燭,開始看爺爺後面的日記。
【丫頭,今晚就是那些東西變異的時間。
如果你已經到達了石洞裡,切記,無論如何都不能發出亮光!】
讀到這段話時,我下意識看向一旁的蠟燭。
門外忽然「砰」的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撞到了木門上。
我嚇得趕緊熄滅蠟燭,門外的撞擊聲果然停了。
可依舊有「噗噗」的聲音傳來,像是什麼東西在扇動翅膀。
我屏住呼吸,走到木門的縫隙前,朝外張望了一眼。
13
那一瞬間,我覺得身上所有的血液都往腦袋上涌。
外面居然貼著一張人臉!
那張臉詭異僵硬,五官前後浮動著,甚至還帶著細小的絨毛。
這他媽到底是人是鬼!?
我緊緊繃住身體,大氣都不敢出,就這樣和他對視著。
然而數十分鐘過去,那張臉卻紋絲不動,甚至連眨眼都沒有!
我此刻堅信,這東西,堅決不是人!
就這麼僵持了幾分鐘,我挪動著身子往後退,與此同時,山下忽然亮起一陣亮光,似乎是誰家的房子著火了。
瞬間,那張臉迅速朝後挪動,卻不見身體,直到一個龐然大物從木門上離開,我才看清楚那東西的本體。
是一隻巨大的人面飛蛾。
它大概有四五米高,一隻翅膀就遮住了整個木門,翅膀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人臉圖案,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胃裡一陣噁心,背對著門坐下,沒過多久就聽到了山下哄鬧的聲音。
有人類的尖叫,牲畜的嘶吼。
今夜就是爺爺遺言中,人類互相殘殺的那一天,不難想像山下發生了什麼。
那慘叫聲響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周圍才逐漸安靜了下來。
我小心翼翼地拉開門,周圍沒有看到怪物的蹤跡。
餓了一天一夜,我早就飢腸轆轆。
於是在石洞門口生火燒水,準備泡一桶方便麵吃。
翻找貨物時,我意外在這裡搜尋到了爺爺之前的望遠鏡。
擦去上面的灰塵,居然還能正常使用。
於是我走出門,朝著山下看去。
14
曾經熱鬧的村子,此刻宛如煉獄。
敞開的院子裡,到處都是血跡,數不盡的屍體被拖拽到豬圈的食盆里,啃食得只剩白骨。
那些怪物似乎畏懼陽光,此刻吃飽喝足了,都待在籠子裡睡著。
村子裡還遊蕩著一些村民,看上去模樣怪異,不斷徘徊在倖存者的家門口。
他們也不求救,只是筆直地站在那裡,好像被什麼東西操控了一樣。
有心善的村民打開了門,然而下一秒,慘叫聲就響徹整個村子。
只見那個詭異的村民不斷晃動著腦袋,兩隻手掌大的蛾子從他的眼珠里爬出來,翅膀上是兩個碩大的眼睛。
那蛾子就這麼一左一右地趴在他的眼眶上,死死盯著院子裡的倖存者,張開了嘴。
沒多久,院子裡再無聲音。
我看著那一地的殘骸,直接癱坐在了地上。
手裡的泡麵再也沒了味道,胃裡一陣翻滾,我直接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