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和我一起消失,姐姐和姐夫就沒有累贅和阻礙了,他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我見她精神狀況不對,急忙轉身準備離開,她卻緊緊地攥著我的手腕不肯鬆手,同時還在連聲道著歉。
「對不起,對不起。」
「你別怕,我會陪著你的,我們一起。」
隨後她竟是直接拉著我就要往樓下跳。
我拚命掙扎呼救,可是都被巨大的音樂聲所掩蓋。
但最終我還是掙開了她,她的身體因為慣性狠狠地撞在了欄杆上,在我來不及反應之時,腳下一蹬,手肘一撐,重心偏移,就這麼仰躺著掉下了陽台。
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拉她,卻與她的指尖相錯而過。
眼睜睜地看著她砸進了一樓的池塘,卻又因為禮服的材質浮出水面。
頭微微偏著,嘴裡吐出大口大口的血,在水中暈染開來,紅白交織,就像一隻飄在水面上刎頸而死的泣血天鵝。
15
死掉的人不是周初月,是她那個自小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的雙胞胎妹妹周晨曦。
而殺人兇手,似乎是我。
一樓的傭人說,看到兩個人起了爭執,然後穿著白衣服的那個就從樓上掉了下來。
三樓外的監控視角受阻,只能拍到靠近欄杆那一小塊兒的地方,而且只能看到上半身。
從監控的角度看上去就像是我推的她。
我不是兇手。
但所有證據都指向我,就連動機都被人想好了。
因為嫉妒。
嫉妒顧逸塵放在心尖上的月亮,卻陰差陽錯害了她妹妹。
周晨曦,一個與我素昧謀面的女人,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完成了一場完美的構陷,我百口莫辯。
所以,我成了兇手。
16
周初月執意要我坐牢。
顧逸塵和我提出了分手。
周初月精神出了問題。
顧逸塵和周初月訂婚了。
我沒坐牢。
17
我不遺餘力地解釋著:「我沒有推她,她是自己跳下去的。」
可是沒有人相信我。
周初月每次看見我,都會神情激動地大聲咒罵我是殺人兇手,說我害死了她唯一的親人。
就連顧逸塵都說:「知知,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小曦的死只是個意外。但是錯了就是錯了。」
錯了就是錯了。
可是我到底哪裡錯了呢?
我真的不知道。
18
周初月出國跳舞前曾被譽為「天才舞蹈少女」,她有很多很多的粉絲。
所以即使她願意看在顧逸塵的面子上放過我,也多的是人為她鳴不平。
整整三個月,幾乎每一天都有很多很多人打電話罵我,發簡訊詛咒我。
他們都說我是殺人兇手,問我怎麼還活著,問我怎麼不去死。
漸漸的,我不敢再打開手機,甚至不敢再出踏出門一步。
我知道我哪裡錯了。
我殺人了。
我是殺人兇手。
我害死了周晨曦。
19
我躲在畫室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畫了一張又一張泣血天鵝圖,直至失去意識。
我想,我大概真的和她死在了同一天,她確實如願以償地把我一起帶走了。
20
餅乾舔醒了我。
她是我養的小貓。
一隻乳白色矮腳小貓。
大約是許久沒吃飯了,餓得喵喵直叫。
我從地上爬起來給她添了貓糧和水,鎖了畫室,不再踏足。
我換了手機號,開始一點點地試著重新生活。
21
餅乾死了。
我覺得自己的精神狀態還是不太好,怕照顧不好餅乾,就想把她送到七七那裡寄養一段時間。
但餅乾不願意。
一向乖巧的小貓在七七家裡到處搞破壞,打翻了七七的顏料盒,還染了自己一身。
我去接她時,七七和我說:
「小貓什麼都不知道,但是小貓愛你。」
「餅乾不是害怕你拋棄她,餅乾是害怕你放棄自己。」
「她想陪著你。」
我看著討好地蹭著我的手,沖我喵喵叫的小貓,鼻子一酸濕了眼眶,向她許諾不會再送她走。
我帶她去寵物店洗澡。
一個男人趁她待在寵物烘乾機里吹毛時,悄悄抱走了她,把她從十三樓的陽台上扔了下去。
她被摔死了。
乳白色的小貓躺在一片血泊里,張著嘴痛苦地喘氣,然後沒了生息。
22
我也死了。
不是自殺。
一定要說因為什麼的話,大概是因為實在倒霉。
我只是想讓自己冷靜一下,所以出國爬了個雪山。
結果一不小心掉進了冰洞。
手機沒有信號。
也沒有人在意我的失蹤。
不知不覺,我就睡著了。
然後慢慢地,沒了生息。
23
這就是事情的全部過程。
「我知道很荒謬,但這的確是事實。」
「真的是意外,不是自殺。」
我看著對面的顧逸塵,認真地開口為自己辯解。
他並不言語,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只是紅著眼定定地注視著我,眼底是滿溢的悲傷和難過。
是的。
我們回來了。
而且他能看見我了。
在他帶回了我真正的骨灰之後。
24
沒人說話時,氣氛就顯得格外尷尬。
畢竟我們兩個都分手兩年多了,而我死了也有一年了,實在是有些生疏。
我迫切地想打破這種尷尬。
所以有些慌不擇言。
「餅乾死了。就是我養的那隻小貓。」
「……我知道。」
他眼底的悲傷加劇了一分。
「我沒再畫畫了。」
「……我知道。」
心疼又加劇一分。
「那個……我也死了。」
「知知……」
他痛不欲生。
算了,我還是不說話了。
飄在他身邊的這一個月,關於我的事情,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他確實都已經知道了。
好像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但是想了想,我還是沒忍住低聲加了一句:「我沒有推她。」
這次他回應得很快,毫不猶豫,斬釘截鐵:「我知道,知知,我相信你。」
隨著這句遲到了兩年的「相信」,我感到靈魂中某些沉重的東西消失了,身子也越來越輕。
我好像……可以走了。
我是說,投胎。
原來困住我的靈魂的,從來都不是那場以栽贓為目的,以生命為代價的「天鵝絕舞」,也不是我以為的異國冰牢,而是無人相信的委屈與悲哀。
25
穿過一道光影交錯的大門,一隻乳白矮腳小貓「喵喵」叫著沖我跑過來,親昵地蹭著我。
「餅乾?」
「你一直在等我嗎?」
「喵!」是啊,媽媽。
「對不起,這輩子是媽媽沒有保護好你。」
「喵喵!」不是媽媽的錯,餅乾從來都沒有怪媽媽。
「下輩子,不要當小貓了。」
「喵喵喵!」才不要,下輩子,餅乾也要當媽媽的小貓!
小貓其實什麼都知道,但是小貓依然愛你。
26
門外,顧逸塵意識到了什麼,想要阻止宋知知的離開,慌亂間摟了個空,撲倒在地。
他絕望地在地板上蜷縮成一團,眉眼緊皺,痛苦萬分。
只是這一次,不會再有一個即使什麼都不記得,也下意識想要替他撫平眉間褶皺的靈魂了。
顧逸塵番外
1
我準備今天求婚。
知知實在是太小了,今年才剛過二十三歲,所以我時常覺得自己是個混蛋。
但是她真的太可愛了,似乎每天都有著用不完的活力,像一個熠熠生輝的小太陽,笑起來的時候眼裡藏著狡黠,又像是一隻小狐狸。
很難想像到,這樣性格的一個女孩子居然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不知道是怎樣狠心的父母才能捨得拋棄這樣好的小姑娘。
所以我不想等了,我想給知知一個家,一個真正屬於她的家。
我們在一起三年,我明明知道知知不會拒絕我,可是真到了這一刻,我依然很緊張,握著話筒的手有些顫抖,攥在手心的戒指盒都被濡濕了。
知知笑著看我,把手伸到我面前。
「愣著幹嘛?還不趕緊套住你的新娘!」
她答應我了!
我如願以償求娶到了我的小太陽,我的小狐狸。
在知知去更衣室換衣服時,我接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電話。
是周初月。
她狀態似乎很不對勁,幾乎是歇斯底里地威脅我。
「顧逸塵,你十八歲的時候說這輩子只愛我一個人,現在卻要和別的女人求婚嗎?」
「如果你現在不來沅江大橋找我,我就從這裡跳下去。」
「你最好祈禱這個世界上沒有鬼,否則我一定日日夜夜纏著你的小女朋友,讓你們不得安生!」
我最終還是去了。
不是因為余情未了,而是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我做不到看著她去死。
其實從她與我分手,然後舉家移民到國外,距今已有八年之久。
期間我們從未有過聯繫,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記憶中那個矜貴克制的女孩兒變成了如今瘋女人的樣子。
見到人時,她冷靜下來,不再像電話里那樣瘋狂。
「逸塵,我就知道你還是愛我的,我只有你了。」
我皺了皺眉,怕刺激到她,沒有立刻反駁。
在她斷斷續續的哭訴中,了解了她這幾年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