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冷罵道,從儲物戒中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符籙和仙器砸了上去,提劍攻上。
雪宮內被我與黑龍毀了大半,即將坍塌時,到底是有了上輩子記憶知曉它弱點的我更勝一籌。
在它與我纏鬥虛弱時。
我趁勢將劍刺入它一隻目中。
它痛苦地長嘯一聲將我甩開。
我順勢將蓮拿走。
黑龍窮追不捨地跟了過來。
我與它又是一番糾纏,利用雪蓮所散發的靈力打開某個緊閉的石門,類似於祭台的空曠房間中懸著一把劍。
我朝身後灑了把迷幻散,縱身躍去,用袖中乾淨的匕首將掌心劃破一道口子。
血成串滴落在雪白的劍上。
一時間白光大作。
等到黑龍朝我衝來。
我站在祭台最高處,握著認主的冰魄劍轉過身,劍鋒指著被迫停下的黑龍。
我垂眼,冷聲道:
「你輸了。」
10.
謝容從獸潮逃脫時,渾身是傷。
身上的黏稠的鮮血滴在雪中。
他捂著腰間的傷口,腳步踉蹌,漫無目的在蒼茫雪地中前行。
風雪刮在臉上猶如刀割。
那個瘋女人當真是利用完自己,將他拋棄在這等死。
他這些天,全是被迫跟著她流浪,跟著她的計劃。
片刻不曾停歇地,舊傷添新傷,永遠沒有好的時候,每到即將有快要殺了她的實力時。
她又總會將他置於各種危險中。
她知道,他一旦實力有超過她的那天。
他與她必然你死我活。
他還沒有向魔尊報仇。
那一刻,他產生了強烈的求生與報復欲。
不知走了多久。
在謝容完全確定遠離那些凶獸時,他取下眼上被血浸透的綢緞,睜開眼,模糊能看見陽光照雪地反射的白光。
他又將綢緞系了回去,盤腿坐在雪中,剛想調動靈力修復受損經脈。
不知名的大風驟起。
謝容來不及起身,一陣天旋地轉,仿佛落入了另一個地方。
腦海昏沉,他逼迫自己清醒,長睫輕顫,猛地睜眼,面前居然是兩三間依山傍水的破茅屋。
他不是瞎了嗎?
那麼,是幻境。
謝容如此想著,找了一圈沒有尋到出口,視線落在破茅草屋上。
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內簡約,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衣櫃,兩個凳子。
哦,還有個坐在輪椅上,背對著他的一個身形清瘦的女子。
她坐在桌邊,縫著破舊衣服。
很寒酸的一戶人家。
這是謝容的第一印象。
他還未開口,女人倒先說了話。
「瞎子算命掙了幾個錢?」
聲音清越淡漠,極為熟悉。
謝容心頭猛地一跳。
「林芸?!」
他走上前,想按住她的肩膀,手指卻穿了過去。
她看不見他。
那她在跟誰說話?
謝容抬頭。
這才發現門口站了一個人影,而那人粗布麻衣,看面容分明是自己。
「零個銅錢。」
那個『他』面容溫和,手中拎了條魚,走了進來,朝她笑:「但我釣了條魚,今晚燉湯。」
她放下手中的活,許久未開過葷,接過魚,罕見地沒有和他針鋒相對,且頗為善良說要親自下廚。
謝容整個人被定在原地,眉緊鎖著,眼神漠然又冷。
這幻境太過詭異,完全與現實相反。
他剛要強硬地破開幻境,眼前一黑,再次換了個地方。
是雪地中。
他從幻境出來了?
謝容打量著周遭。
眼能視物,便是假的。
他還留在幻境中。
他的面前開始浮現很多個畫面。
有些是他的記憶。
有些像是未來,可又有不同。
像是另一個世界線,他沒有被林芸撿到,而是流落人間,變得冷漠又殘忍。
畫面閃得很快。
各式各樣都有,沒有什麼關聯著的內容,他並不能獲取什麼有用的信息。
可緊接著。
他看到了剛剛的幻境。
依舊是破茅草屋,極快地閃過他與林芸在那一年四季的幾個簡短畫面。
不難推斷出。
他與她很窮,很慘。
在潮濕與貧窮中相依為命。
那一刻他仿佛設身處地地感受到。
他與她。
兩個爛透了的人互相依賴生存著。
可憐又可笑。
這真的是他嗎?
謝容不敢確定。
畫面又一閃。
是醉酒的那晚。
榻上之人糾纏,曖昧異常。
他在大雪中竟有點兒熱。
像是和那香艷場景的自己感同身受。
噁心。
他內心抗拒,捧起雪捂在臉上,可短暫的降溫之後,火辣辣地疼,更燙了。
怎麼會和那個瘋子這樣。
謝容跪在地上。
他念著清心咒,努力想將看到的畫面遺忘,可半空的幻覺還在。
恍然間,他聽到了聲音。
少女壞心思的,顫巍巍的軟下聲喊了一聲「師兄」,千嬌百媚般地刻意在他耳邊。
謝容猛地睜眼。
天寒地凍,他卻渾身汗涔涔的,額前頭髮貼著鬢角。
好髒。
他唾棄著自己,眼尾發紅。
畫面中的他細心地吻著少女。
仿佛真的喜愛她那般。
他與林芸?
怎麼可能?
謝容掐了個訣扔了過去,那幻覺散後又復原。
他一時惱了,也顧不得自己,選擇個兩敗俱傷的法子,調動僅剩的靈力再次掐了個術法。
一時間紅光大作,幻境驟碎。
他單膝跪在地上,用劍支撐著身子,硬生生吐了一口鮮血,昏了過去。
謝容再次醒來時。
我剛找到他,取下他紅到發黑的眼上綢緞時,正要塞給他一顆丹藥。
青年陡然打開我的手,反應強烈地支撐著重傷的身子後退。
「你發什麼神經?」
我冷下聲,覺得他莫名其妙,有點兒不識好歹。
謝容不答,抬起頭,眼眶發紅地看我。
雖然眼神沒什麼光亮,但不難讓人感覺惡狠狠的,好像我對他做了什麼罪不可恕的事。
我愈發不解,罵他「有病。」
他抿唇,別開頭,啞聲道:
「別碰我。」
「呵。」我冷笑。
和我耍脾氣是吧?
「就算讓你幫我引開獸潮,你這不是沒死嗎?」
他越這樣。
我偏要掐起謝容的下巴,低頭湊近他,手下生力,威脅道:
「你的命是我救的,是生是死,我說了算。」
青年俊秀臉上又紅又燙。
我只當他是被我氣的。
他又要重複先前咬我的手段。
我及時地鬆開手,掐著他的脖子,唇勾著,可笑意不達眼底道:
「師兄當真是狗啊。」
青年墨發下的耳根不受控制地紅透,他咬牙罵道:「噁心。」
我看著謝容通紅的眼眶。
他甚至氣得來了淚花,好不可憐。
雖然稀奇。
但我被罵很不爽,不明所以地鬆開他後,也回罵了他一句「瘋子。」
他是瘋了吧?
莫名其妙。
11.
在煉化冰魄蓮時。
我體內魔尊給下的毒恰好發作。
從臉上到脖頸,密密麻麻的咒印極為難看,仿若有蟲蠶食皮肉,緩慢蠕動。
不知過了多久。
冰蓮煉化徹底時,體內毒素也順勢排出。
臉上咒印未消,我渾身虛脫,仰頭倒去,大汗淋漓地躺在白玉床上。
也恰在此刻,閉關洞府的石門被人破開。
我警惕望去,是腳步踉蹌的謝容。
「滾出去。」
我生性好面子,下意識捂著臉,將床上的劍朝他扔去。
青年歪頭躲過,跪在床前,握著我的手腕,在掌心割開一道大口,吞咽著鮮血。
是他蠱毒發作了。
我盯著他那雙眼未曾蒙著的眼,問:
「你的眼怎麼樣?」
我當然不是關心他。
若是他看見剛剛那一幕。
我必然挖了他的眼。
「未好。」
謝容手背拭去唇邊的血,鬆開我,坐在床邊的地上,閉目,運氣壓下蠱毒。
他說謊了,其實他眼能視物了。
只是很模糊,看不真切。
我掐了個術法,流血的手止住。
我告訴謝容,給他三個月的休息時間,讓這些天他好好養傷。
他意外地掀起眼,雖然看不清,還是盯著我,問我又想到了什麼計劃。
我指尖從他的眉眼滑到臉頰,輕笑道:
「沒什麼,我只是關心師兄。」
我的動作曖昧。
謝容厭惡地打開我的手。
他沒再多問,正合我意。
下一步的計劃,當然是去殺被仙門打得元氣大傷的老魔尊。
我與謝容共同的仇人。
而仇人,只能我親手手刃才解恨。
我憑藉前世記憶,搭配冰蓮和各種孤本秘籍,夜以繼日地修煉劍術和法訣,兩個月的時間,進步可謂神速。
我用上等靈石和上品魔器買通了兩三個魔族,易容化作老魔尊身邊的魔侍。
在他討論完針對仙門的戰役而散去各魔族大臣後,我跟在他身後在魔宮中穿行。
在偏僻處,我眼疾手快地殺了他身邊的侍衛,將劍壓在他脖頸上,準備抹他脖子時。
老魔尊眼疾手快地迅速閃開,在我肩上打了一掌,他看著我,眼神沉穩又陰狠。
「你是誰?」他問。
我揮手,露出原本樣貌,坦然道:
「大人,當然是我。」
他面容沉沉,隱有驚愕:
「你沒死?」
「當然沒有。」
我微笑,挽了個劍花:「杏花村一百二十六人,在下特意活著,來取大人的狗命啊。」
話落,我收斂笑意,神情冷下,提劍朝他刺去。
他全身皆受了重傷,又對我輕敵。
老魔尊或許憑藉著多年積累的經驗剛開始占了上風,但越到後面,頹勢盡顯。
而我劍術狠辣,只攻不防,力求快速結束戰鬥,不要命的激進打法。
等到那些聽見動靜的魔尊大護法趕來時。
我眼神一狠,將渾身是傷的老魔尊踹倒在地,一劍刺入他的胸膛。
在他快要咽氣時,笑著朝他道:
「我早就找到了你在人間的遺腹子。」
他迴光返照似的猛地抬頭,唇瓣哆嗦,手指顫抖地抓住我的袖子,可憐又可笑。
我手腕轉動。
老魔尊面容痛苦。
「你知道他,是仙門的裴硯。」
我莞爾,在他斷氣前,又告訴他:
「我會殺了他,讓你們父子團聚。」
老魔尊咽氣,一眾魔將找我攻來。
我抽出劍,硬生生地殺出一條血路後,也身受重傷,全身被血浸透。
逃出魔宮後。
我殺了十幾個追隨而來的魔卒,虛弱地倒在溪水邊。
臨到傍晚,烏雲翻湧,頭頂悶雷滾動,下起了大雨。
我躺在雨水中沒有一點兒力氣。
隱約中,我聽見腳步聲響,睜開眼,是撐著傘居高臨下看著我的青年。
這一幕實在熟悉。
可他用劍指著我。
他大概聽到了魔尊身死的消息。
上輩子謝容親手殺了那人。
當時魔尊早已與裴硯相認,裴硯成了新魔尊后,便一直要殺了我和謝容,想要為父報仇。
我笑了聲,有氣無力地朝他道:
「怎麼,你來殺我?」
謝容沒有答話,手抖著。
快要氣死了吧?
我瘋笑了起來,牽動傷口,嘔出一口血,狼狽至極。
他的頭忽然又疼了起來。
謝容手中的劍錚鳴了聲,朝我刺來,我閉上眼,耳邊一響,劍插入泥土的聲音。
下一刻,我被人抱起。
我看著他,眸中划過轉瞬即逝的愕然,有點兒琢磨不透他的心思,隨即道:
「你不殺我?」
他面無表情,聲線冷淡:
「我會殺你,不過不是這個時候。」
不趁人之危嗎?
我眉眼淺彎,笑吟吟地誇他:
「師兄當真是名正言順的君子。」
謝容沒有搭話,依舊冷漠。
我被他帶回了家。
青年面無表情地給我上藥,將熬好的藥遞給我。
我皺眉,愈發對他神經性的行為摸不著頭腦。
並暗暗揣測他是計劃降低我防禦心,妄圖等到我對他產生感激時,再對我殘忍地來致命一劍。
殺了老魔尊后,他的廢物兒子繼位,各方勢力蠢蠢欲動,天下不太安定。
又過了些日子。
我傷已好。
天際一角紅艷艷的。
謝容個瞎子拂著琴。
我坐在檐下,看向從空中飄落的血雨,率先開口,問謝容:
「你怎麼不走?」
據我所知,他那原著中將他扔入妖窟的幾個好師弟來找他了。
謝容冷笑:
「我被你下了蠱。」
我看著他。
青年面色無常,那雙眼也平靜。
他的眼好了大半了,能視物了。
「我有一個計劃。」我說。
他眼也不抬。
我告訴他:「江苒和裴硯半個月後大婚,我設計將她引出,狸貓換太子,我假扮她嫁於裴硯。」
謝容指尖停頓,琴聲驟停。
「你不是喜歡她?」
我笑道:「師兄意下如何?」
他抬眼,看向我,面容平靜。
可他眼神深沉,我看不透。
青年垂下眼,避開我探究的目光,像是在想些什麼。
自從從極寒之地回來後。
謝容這些天總會做斷斷續續的夢。
夢見的是和現在走勢完全不同的未來。
勉強能猜出是他與林芸的兩個結局。
一個美滿幸福。
一個互捅刀子。
前者她被自己感化,與他相戀。
後者他和她成了盟友,相互厭惡。
但第二個結局,他與她最後竟然會相依為命,做那種事。
甚至最開始是他先動心,還嫉妒裴硯。
噁心。
這是他最開始的想法。
可那夢偏要纏著他。
纏到他近乎麻木。
他早該趁那天她虛弱時殺了她。
可不知道是不是受夢的影響。
他終究沒下去手,準備再等等,給她挑個良辰吉日上路。
可他先等到那幾個師弟來找他。
他面無波瀾地殺了那幾個人。
夢中,就是那些人將自己扔入妖窟。
天空響起一聲驚雷。
我再次問他怎麼樣。
許久,謝容回神,他扯了扯唇,實在笑不起來,譏諷道:「你倒是聰明。」
「我自是聰慧。」
我支著下巴,指尖在桌上打轉:
「給你個和她藏好的機會,再見面,我會殺了你們。」
前世裴硯和江苒手下的人追殺我不止不休。
我並不想死。
但我知道落入他們手中定然死相悽慘。
自己一個人死太孤單了。
於是我拉著謝容,準備先將他毒死給我探探路,我再用白綾自盡。
與其他說不定會死在裴硯手中。
倒不如死我手裡。
只是被前世狡詐的謝容陰了一手。
互相死在對方的毒和刀上。
12.
計劃說干就干。
上輩子吃了反派話多的虧。
這輩子我痛定思痛,做事利落不少。
仙門與魔界皆有對方的臥底。
兩方被滲透的篩子一樣。
我趁亂混入其中,輕而易舉地綁架了江苒,將她扔進一個極度危險的殺陣。
再放出消息給謝容,意圖牽制住他,讓他只顧的解陣法,就算被江苒的三言兩語的誆騙下突然反水,也為時已晚。
修仙界弱肉強食,她搶了我的一切機緣,是她這個穿越者的本事和運氣。
我欣賞她。
可我上輩子被她與裴硯毀了一切,淪為無一絲靈力的廢人,被逼到自殺。
她是我的仇人。
她擋了我的眾多生道。
而今我謀劃如此之多。
若能殺她與裴硯,也是我的實力。
掌門之女的大婚倒是氣派。
來了許多仙門的長老,攜厚禮乘仙鶴而來,一眾弟子跟隨著,好生熱鬧。
一切都在計劃中。
等到送入房中時,我在屋內設下誅魔法陣,廢裴硯腳後再殺他。
只可惜大婚進行到一半,夫妻對拜時被不知名的妖風打斷,塵土盡飛。
我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但又不好在此刻露出真容,被人攬著腰肢擄走。
偏僻竹林中。
我尋到機會重重地給了那人一掌,單手掀起頭上的紅蓋頭,在看見來人是誰,先一怔,後心中怒氣翻湧。
我喚出劍指著謝容,質問他來幹嘛。
「你記不記得我前些日子給你說過什麼?你搶錯人了知不知道?!」
我怒聲,眼神冷冷。
謝容眸光微閃,沒有動作。
我褪下易容術,露出原本面容,冷下聲道:「你搶錯人了,是我。」
他的眼睛恢復了正常。
我站在他身前。
青年垂下眼,黑瞳一眨不眨地看向我,氣質溫潤又平靜。
我只覺得他今日異常古怪。
懶得與他廢話。
剛想轉身離開,被他拉住手腕。
謝容指尖輕動,忽地抬手撫摸著我的臉,眉眼淺彎,清雋面容上笑得溫柔。
「沒錯。」
他說:「搶的就是你。」
「什麼?」
我愣住,未反應過來。
謝容依舊笑著,在我愣神的工夫,俯下身托起我的臉強吻過來。
唇上刺痛傳來。
我回神要去扇他,被他攥住手腕。
他繼續加深了這個吻。
我這才發現他修為強悍得不正常。
謝容不對勁。
一吻過後,裴硯帶著一眾仙門的人趕來,我推開謝容,抬手重重地扇向他。
青年別過頭,臉上巴掌印紅得醒目。
他殷紅的唇上掛著血,不甚在意地用手背拭去,唇角噙著笑看我:「爽了?」
「我看是你爽了。」
我冷眼睨著他,看著他那熟悉的笑,心中明了。
我擦了擦唇,不再看謝容,將視線放在周圍的修仙者身上。
掌門夫人被弟子扶著哭泣。
「謝容!」
掌門怒聲:
「你竟然和妖女勾結!」
謝容唇勾著譏諷,不在意地「哦」了一聲,而後問:「然後呢?」
「謝容,你張狂至極!」
其餘長老們剛要破口大罵。
人群中響起的裴硯咬牙切齒地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