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再睜眼,已是清晨。
喉間一股鐵鏽味,消毒水的氣味刺得鼻腔發疼。
意識慢慢回籠,我費力睜開眼皮,頭頂上明晃晃的白熾燈投下大片光暈。
「別動。」
指腹輕輕按在我眉心,帶著薄繭的觸感讓我渾身一顫。
傅燃半跪在床邊,領帶歪斜地掛在頸間,一向梳得整齊的發梢此刻卻黏著汗漬,渾身上下都失去了以往精緻感。
我其實還有點暈,帶著點不確信試探性地問,
「老公?你回來了?」
「嗯。」
他捧著我的手猛地收緊,指節因用力泛白,
「醫生說你有點腦震盪,但還好都是些皮外傷。」
我想抬手觸碰他皺成川字的眉,卻被他按住手腕。
我只好使出一貫的招數,撒嬌。
「老公,想喝水。」
他轉身倒水的背影有些踉蹌,玻璃杯在托盤上磕出清脆聲響,再回頭時,細長的睫毛上竟然凝著水光,
我有些慌了,結婚這麼久,還從未看見他這幅模樣,
「傅燃……」
「寶寶,我只是出差半個月,你就受傷住進了醫院。」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抑著內心陰暗翻滾的情緒,喉結劇烈滾動。
「要不是他把你保護得很好,我差點見不到你了。寶寶,你要是出事了讓我怎麼辦?」
提起那場爆炸,我突然回過神,著急地抓著他的手來回晃,
「他呢?那麼大的爆炸,他把我護在懷裡肯定受傷了,不行我要去看他,他在哪間病房……」
傅燃沒有說話。
我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安靜下來。
昏迷前,我分明聽見了系統的機械聲。
答案呼之欲出。
我還是抱著一絲僥倖,問出了那個問題:
「他呢?」
傅燃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偏冷的聲線帶著一點安撫的意味,他抬手擦掉了我的眼淚,
「別哭,他只是回到了自己該去的地方。」
「還會再見的。」
13
再次見到女主,是在三個月後。
她在那場大火中喪失了所有記憶。
醒來後,卻奇蹟般地一眼認出了她毀了容的丈夫。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在那場大火中活下來的。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朋友圈裡,我看見了他們在雪山下的婚紗照。
以神明起誓,向蒼天見證。
從此結為夫妻,至死不渝。
那場未完成的婚禮,終究是在萬物的見證中禮成了。
14
那場大火只帶走了一個人。
縱火者厲琰。
這本古早言情文的男主。
以前系統一直說男主追妻會有火葬場,但我沒想到是真的火葬場。
死得透透的那種。
平心而論,他算不上好人,但也不算壞。
調查顯示,放火前他打開了酒店所有的消防通道,在顯眼的地方放置了足夠的滅火器。故而消防車還沒到, 這場大火就已經被眾人合力消滅。
比起故意縱火,我更覺得他像是刻意預謀了自己的死亡。
以一場盛大的死亡,換取一輩子的刻骨銘心。
可惜他永遠也不會知道女主失憶了。
他的存在, 會被逐漸遺忘在歲月的角落裡。
15
某個尋常的午後。
我無意間從客臥的枕頭下發現了一枚古樸的戒指。
看見戒指的瞬間, 傅燃眉梢輕挑,目光里閃過一絲驚訝:「這是我母親的遺物。」
「她還在世的時候,曾說這是留給我未來媳婦的,我還以為早就被我弄丟了,沒想到竟然在這裡。」
說完我們互相對視一眼, 便立刻明白。
這是他留下的。
不知為何, 我有種快要落淚的衝動。
於是沉默地爬到傅燃懷裡,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帶著哭腔道,
「你說, 他要是回去以後還是被欺負怎麼辦?看到現在的我們生活如此美滿, 回去後一定會很難受吧。」
傅燃剛洗完澡,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清香。
他先是沒出聲, 喉結在安靜里微微滾動。
而後修長的手指慢慢探過來,指腹帶著些微的溫熱, 小心翼翼又無比輕柔地抹過我臉頰, 把那些淚珠一一拭去, 低聲道,
「不會。」
「寶寶,我一直不願意承認他就是我,是因為我不願意你的眼神落到別人身上, 哪怕那個人是我自己。」
他說著, 圈住我腰的手臂又悄悄緊了緊, 像是要把我融進骨血里。
「我很了解我自己,你救贖過我一次,就能救贖我第二次第三次……所以我清楚地知道, 一旦他和你接觸, 就會無可救藥的愛上你。嘗過愛的滋味, 就再也捨不得輕易放棄了。」
「他會一直等你,直到找到你。」
話音剛落, 圈著我的手臂越收越緊,傅燃一點一點吻去我的眼淚, 在我張嘴號啕大哭之前,穩穩地堵住了我的唇。
我眨著要掉不掉的淚珠看他。
一縷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他的髮絲被染成金色。
然後我就看見他含著笑意, 無比虔誠地對我說,
「雖然我沒有在十七歲的時候找到你, 但二十二歲那年, 你一出現,我就知道是你來找我了。」
「謝謝你, 來到我的世界。」
恍惚間,少年的身影和他的身影似乎在我眼前重疊,最終融成面前這個真實的他。
時光兜兜轉轉,原來他對我的執著從未變過。
陽光漸漸鋪滿整個房間, 他的笑在光影里發著光。
書中的故事已經結束。
而我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往後的每一天,都是再一次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