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羽完整後續

「父皇，簽下這傳位詔書，八卦儀就是你的，按下頂蓋的藍寶旋鈕，你就能與娘親重逢了。」

他顫抖著雙手，草草簽下傳位詔書，蓋下玉璽皇印。

可當他按下八卦儀的旋鈕，儀器卻絲毫未動。

他愣了一瞬，有些無助看向我。

我只是冷冷看著他，就像欣賞戲團的表演。

他不甘心似的，又用力按了幾下，可是八卦儀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我再次笑了，笑得張揚肆意。

我上前一腳踢開這所謂的八卦儀，語氣平靜對父皇道：「你真的好蠢，這世上會有那麼巧的事情？」

「你親手毀掉的東西，竟會那麼快就有了替代？」

父皇徹徹底底崩潰了，他無力癱倒在地，發出野獸一般的哭嚎。

看到父皇絕望，我開心極了。

因為，我也曾如此絕望，很多次。

但是我的父皇，從來都不知道。

我拿著詔書沖父皇晃了晃，就像勝利者一般。

父皇哭嚎著抱住我的大腿，「求求你歸羽，求求你告訴我，寒煙臨走前有沒有給我留下什麼話？」

「哪怕是一句也好，求你告訴我，我求你！」

堂堂帝王，跪在地上給我磕頭。

正如我當年乞求她不要傷害弟弟一樣。

他的額頭血肉崩裂，鮮血滿地。

我嘲諷道：「父皇，娘親人都走了，你也別問了，你不配。」

「不！我求求你！為父求你！求你告訴我！」

父皇不住地磕頭，砰砰的迴響聽起來格外悅耳。

我嘆了口氣，無奈回道：「娘親說了呀，她讓我告訴你——」

我模仿著娘親溫和的語調：「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只希望洛寒煙與赫連恆永不相見。」

父皇面如死灰，而我笑顏如花。

「爹，你不是個合格的帝王。

「你做不到真正的斷情絕愛，心中對娘親的愛太深也太扭曲。」

我言罷，父皇竟然流下眼淚。

男人的眼淚是很廉價的。

「當年，只不過一句童言，就引得你猜忌我跟娘親，我才六歲！我能做什麼？！

「娘親也很可憐，她那麼柔弱溫和，她是真心愛你，你也覺得她會謀朝篡位？」

我笑著將心中沉痛全盤說出，「但是，也多虧了你的猜忌，我被人糟踐，我被人傷害，我對愛無能為力，只有恨才讓我活著！」

我蹲下身，俯視著痛哭流涕的父皇：「所以，我做到了斷情絕愛，我才是真正的帝王。」

父皇在嗚咽中，對我道歉：「都是我的錯，都是父皇的錯……」

太遲了，父皇。

哦，不。

你很快要成為先皇了。

11

我拿著詔書出了殿門，蘇和在門外等了我許久。

蘇和問：「洛女官離開前，真的說了那些話？」

我反問：「你覺得呢？」

「幼時入宮為質，只有你與洛女官對我好，在我看來，她不是那般看重小情小愛之人。」

我垂眸不語。

隨後想了想，從袖中拿出娘親寫了一半的畜牧文書。

「你比父皇更了解娘親，她臨走前，其實什麼話都沒有說。只讓我將這畜牧農產的文書交給西戎族人。」

「娘親希望真正的和平，不是犧牲任何人。」

蘇和小心接過，臉上露出幾分敬佩的神色。

蘇和仁善。

當年，父皇任由純貴妃折磨我。

一日中秋，我慘被一群酒醉的侍衛拽入宮巷。

我哭嚎吶喊，無人理會。

那些侍衛撕扯我的衣裙，奸笑道：「你叫啊！叫啊！闔宮都知曉皇帝最厭惡你，我們兄弟幾個嘗嘗鮮，想必也不會有人問責！」

就在他們即將得手時，蘇和出現救了我。

我當時問他為何救我，他說，因為這宮裡，只有我跟娘親對他好，不會因為蘇和質子的身份疏遠他。

娘親向來如此，她寬厚待人，她認為人人平等。

她總為別人著想。

當時的我拉攏破碎的衣裙，義正詞嚴：「我會報答你的。」

「不用呀，小公主，只要你好好照顧洛女官，就算是報答。」

我搖搖頭，「娘親是娘親，我是我。」

「我答應你，用這半壁江山，來報答你的恩德。」

少年俊逸的臉上浮現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而如今，我成功了。

蘇和是個好盟友，也將是一個好王夫。

蘇和說：「若是洛女官還在就好了，她去了哪裡？」

我卻回答：「她離開時，很欣喜。」

當然不是。

我騙了父皇，也騙了蘇和。

娘親當時反悔了。

自從難產事件後，其實娘親是動了回家的念頭，她開始偷偷修補破損的八卦儀。

當時，我照葫蘆畫瓢，打造了個假的。

我支持娘親離開這個宮廷。

我默默觀察許久，我知道父皇雖然忌憚娘親，但是心中最愛依然是她。

因此，只有娘親離開了，我才能施行計劃。

為此，我故意讓弟弟裝傻，當了所剩無幾的首飾賄賂太醫。

就是為了挑撥她與父皇的關係。

我甚至通信給蘇和，讓他向老汗王提議，指名娶我化解兩國恩怨。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因為我和親之事，娘親與父皇爆發了有史以來最嚴重的爭吵。

隨後，我親眼看著娘親按動了八卦儀上的旋鈕。

九星連珠，八卦儀動。

八卦儀的光芒籠罩著娘親，而此時娘親卻猶豫了。

她告訴我，「歸羽，我不回去了，決定原諒你父皇了。」

我吃驚道：「為什麼？他現在整日宿在純貴妃那裡，他還將弟弟也搶去！我都遭受——」

娘親溫和笑笑，打斷我的話：「歸羽，我們要包容隱忍，才能在此生活下去。」

「更何況，娘親捨不得你父皇。」

我徹底懵了。

娘親的笑容在那一刻讓我覺得虛偽萬分。

娘親你不是穿越女嗎？你的思想不是超越了這個時代嗎？

難道，你的心中只有小情小愛？

難道，我的死活，我的滿身傷痕，都是你與父皇虐戀情深的華彩段？

我不禁責問：「娘親，那是不是我無論遭受了任何不公平的待遇，我都要忍耐？我都在這宮裡做最底層？」

娘親皺眉：「歸羽，你父皇說得對，比起流離失所的百姓，你已經享受太多了！」

我垂首冷笑。

娘親輕輕摟住我，「娘親想了想，那老汗王也不差。」

「為了王朝的安定，你需要犧牲。」

我猛然抬頭：「那為什麼你不去嫁？」

我反抓住娘親的雙臂，將她抵在八卦儀旁。

娘親大驚，「歸羽！你要幹什麼？！」

我在娘親耳側輕聲道：「娘親，只有你消失了，我才能進行後面的奪位計劃！」

娘親震驚看向我，母女連心，她肯定在此時醒悟了，明白之前種種是由我暗暗推動。

「歸羽！你不能謀取皇位！你不能那樣對你父皇！」

「呵呵，父皇自己都是弒殺親人上位，我不過是學習我的好父皇罷了！」

我將壓抑在心中多年話語傾瀉而出。

「娘親，你真的愛我嗎？」

「父皇愛權位甚於我，你愛父皇也甚於我。」

娘親不住地搖頭，「不是的，歸羽，娘親你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娘親怎麼可能不愛你！」

聽到娘的話，我大笑出聲，手中的力道又緊了幾分。

笑著笑著就流淚了。

「愛我，是讓我與老汗王和親？愛我，是我在被糟踐時，你裝作視而不見，悄悄溜走！」

娘親臉色蒼白，「你，你當時看到了……」

當時，我被那群侍衛拖入宮巷，娘親就在不遠處看著。

因而，我才對此事記憶猶新。

那麼多傷痛，只有這個我死死記在心間。

八卦儀光環更甚，我將娘親緩緩逼入光環中心。

在娘親快被光環吞沒時，她拼盡全力，擁住我。

「對不起，歸羽，讓我留下吧！」

我死命將她拽開，一字一句道：「娘親，你的道歉，太遲了。」

娘親被萬道光環吞沒。

九星異象也隨之消失。

而我將臉上的笑隱去，擦了擦臉上的淚，繼續將這場戲演下去。

思緒回到現在，我看見蘇和如獲至寶捧著我偽造的文書。

不禁感慨，他真的是個好盟友，因為好掌控。

他也會是個好王夫，因為他夠蠢，翻不起什麼風浪，奪不走我的權力。

12

有了傳位詔書後，弟弟登上了皇位。

但是他年幼，因而我大權在握。

我知道，現在不是我親自登上皇位的時機。

我可不像父皇那樣蠢，明目張胆弒殺父兄，惹得朝堂動盪。

現下，他們都知道太上皇已然瘋癲痴傻。

新帝年幼。

而我掌控著西戎八萬鐵騎。

無人敢忤逆。

父皇很快仙去了。

我親自披麻戴孝，為他舉行隆重國葬。

朝臣百姓都誇我，是仁德孝順的攝政長公主。

我更是為了安撫舊黨朝臣，將他跟純貴妃葬在一起。

更是將純貴妃追封為「元皇后」。

我流淚道：「先帝與她伉儷情深，本宮憐憫，特此恩賜。」

但是我心裡覺得好笑。

好父皇，跟這位你沒有半分真心的女人合葬吧。

到了地下，你倆好歹做個伴。

而這時，侍奉父皇的大太監求見。

他含淚拿出父皇與朝臣將領的通信文書。

他為父皇辯解：「當年陛下與純貴妃親近，只不過是為了權衡新舊兩黨的權宜之計。」

「或許您不知道，當年那個小太醫也是純貴妃的人，只是藉機潛伏在您跟洛女官身邊呢！」

「陛下心中一直有您與洛女官呀！」

他又拿出一朵小小的木鳥：「公主殿下還記得嗎？當年在王府，陛下總會為你做木頭小鳥。」

我接過木鳥，上面沾著淡淡的血跡。

我知道，這是父皇去世前雕刻的。

「殿下，求您收回陛下與純貴妃合葬的旨意。」

我盯著小鳥看了半晌，突然痛哭不止。

大太監見此露出欣慰的笑。

但我哭著哭著，卻開始大笑起來。

「公公，其實這些本宮早就清楚呀。」

「但是，公公，本宮所受過的傷，誰來償還呢？你嗎？」

我掀開寬大的袖扣，露出層層疊疊的傷疤。

大太監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就讓父皇與純貴妃在地獄裡，好好做夫妻吧！」

大太監嚇得兩股顫顫，跪下求饒：「奴才！奴才只是一時糊塗。」

「宮裡不需要糊塗人。」

「還有，你知道太多了。」

我朝樑上的暗衛頷首，「解決了吧。」

此後，大太監從宮中消失了。

我讓宮人豎起火爐。

親手將信件與木鳥放進火中燒毀。

小小的木鳥被燒得焦黑，露出奇異的青黑色的內里。

父皇在最後一刻還在算計我。

木鳥腹中，放了可致人癲狂的慢性毒藥。

我想了想，又讓史官呈遞上記錄娘親的史書。

在史官震驚的目光中，我將這些史書一同放進爐中燒毀。

貪婪的火苗迅速將紙頁撲食。

從此，這個朝代再也不會有洛寒煙的蹤跡。

我知道，遠在未來時代的母親，一定能感知這一切。

娘親會痛哭嗎？還是會感到解脫？

弟弟知我所想：「姐姐，娘親回到了未來，你將這些記錄焚毀，娘親能感知這些變化，肯定會傷心的。」

我說：「你很聰明呀。」

弟弟突然沉默了。

「姐姐，我的下場會跟大太監一樣嗎？」

火光照亮我的臉龐，弟弟稚嫩的臉頰隱在黑暗中。

我看不清弟弟的表情，只是輕輕將弟弟拉進光里。

「不會的，你我將迎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