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景色瘋狂後退,車速讓人心驚。
路邊突然竄出一輛車,他躲避不及,車撞在路邊圍欄。
我尖叫出聲:「小叔!」
小叔額頭滲出鮮血,他毫無感覺,他試著發動汽車,可試了兩次,卻沒一點反應。
他崩潰地砸向方向盤,喇叭震耳欲聾。
他試了好幾次,終於啟動了發動機,引擎轟鳴。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視線里看見一輛汽車遠遠地往岸邊開。
接著是一道人影不管不顧地跌撞著往湖裡走。
我意識到他要做什麼之後,心頭狠狠一痛,拚命阻止:「沈程!你別下水!我求求你別下水!」
他小時候貪玩差點被水淹死,雖然跟老師學過游泳,但他至今仍舊沒走出當時的心理陰影。
從不往有水的地方去。
就以前連陪我去海邊的時候,也只是成天呆在酒店。
甚至他家別墅里連浴缸都不裝。
還沒等我出聲,船翻了。
事情發生的太快,我沒防備,鼻子口腔里灌得全是水,肺里的空氣像是被抽出去了一樣,窒息感像是要將我吞噬一樣。
我拚命掙扎,幸好翻船之前脫掉了羽絨服,不然現在已經被那件羽絨服帶著沉入湖底了。
在刺骨的冷水裡,我堅持不了多長時間,現在小腿已經隱隱感覺到想要抽筋了。
在我沉入湖下的最後一刻,我看到了沈程,心裡驟然泛起壓都壓不住的苦澀酸意。
他臉上慘白,失了血色,望著我滿眼擔憂。
我其實在很早以前喜歡的是沈程。
在我整個青春熠熠發光的人。
只是沈家被我害成那樣,我不敢再對他有心思。
沈程咬牙切齒:「抓緊我。」
他遇見我之後,從來就沒有變得更好。
我無時無刻都在拖累他。
如果今天他因為我出事,我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
沈程費力的托著我,往岸邊游去。
我在昏迷前吻了他,那雙墨色平淡的眼睛掩蓋不住的驚訝。
然後還沒等他做出反應,我鬆開了他的手。
沈程下一刻緊緊扣住了我的手腕,「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沈榆月,輪不到你用這種方式犧牲自己。」
還沒等我再回應,眼前一黑。
我徹底昏了過去。
再醒來,已經是在病房裡了。
7
屋內漆黑,只有月亮透過窗簾縫隙灑下來的月光。
我臉上扣著氧氣罩,呼吸間透明的罩里起了白霧。
沈程在我床邊,臉頰輕輕蹭了蹭我的手背。
「那種時候,誰允許你放開我的?」
「你說過,永遠不會放開我的。」
滾燙的水滴落在我的手上。
那是沈程的眼淚。
他在哭。
他在為我流淚。
我心下狠狠一顫,忍不住紅了眼。
他將我的手放在唇邊,輕輕落下一個溫熱的吻。
「小月亮,我該怎麼要你接受我見不得光的心意?」
在他放下我手的時候,我勾住了他的尾指。
「我記得,這話我很早之前就和你說過。」
我的聲音有些沙啞。
沈程怔了一下,攥著我手腕那隻手不小心用了力,和我對視時,眼底是被發現自己隱晦情意的無措。
上次露出這種神情,還是看到我寫的情書時。
我曾給沈程寫過情書,只是沒膽子給他送出去。
後來還是被他發現了。
粉色的信封,貼著愛心的小貼紙。
少女心思隱晦又熾熱,我不知道何時意識到我對沈程之間的感情生出了異端。
他陰沉著臉,蹙眉。
打開後神情一怔,語氣平緩了下來。
「寫給我的?」
「為什麼不拿給我?」
他看得極為認真,我卻又羞又臊。
在我以為他會劈頭蓋臉將我罵一頓的時候,他只是面無表情的將情書塞了回去。
「小月亮,現在當務之急,是要好好學習。」
我眼眶裡有淚,紅著眼,委屈巴巴地低著頭。
他動搖了。
最後還是妥協了。
小叔拍了拍我的頭,「我答應你,等你考上A大,我會好好考慮。」
沈程只長我幾歲。
我出生時,他在考試,卷子還剩兩道大題沒寫完,就急匆匆地從學校趕到醫院,只為了看我一眼,拿了人生中唯一一個A—。
我在牙牙學語時,摟著他喊他哥哥。
他食指微曲輕敲我的腦袋,笑著糾正我。
「小月亮,我是你小叔。」
「跟我學,小叔。」
我抱著腦袋躲在一邊,扭著頭不肯跟他學。
在我最青春叛逆的時候,他不像那些老古董,刻板又教條。
我願意和他分享我所有的秘密。
在我父母去世時,他第一時間趕來我身邊,在我哭的幾乎要昏厥時,替我主持葬禮。
讓我名正言順住在沈家。
那天,我被綁架的那天,書包里放著的是A大的錄取通知書。
就差一點,我們就要在一起了。
再後來,一切都來不及了。
我從未想過,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8
沈程接到綁匪打來的電話時,他朋友在旁邊。
「要我說,你就裝不知道。」
「反正也不是親侄女。」
沈程第一次發了火:「那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
「再讓我聽到這些話,你就從沈家滾出去。」
綁匪獅子大開口,要了沈程大半個身家,就連還沒結的尾款沈程都拿了出來。
「把人安安全全的給我送回來,我可以不報警不追究,如果她出一點事,我要你們的命。」
綁匪嘛,怎麼可能信守諾言。
那是小叔人生里做的最錯誤的一個決定。
碰上我,他從沒理智過。
他們點燃了倉庫里的火,想要燒死我和林宴。
是我最後拽著林宴從窗戶上翻出去的。
我再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的重症監護室,小叔已經在我身邊了。
他只叮囑我了一句話。
給我留了很多錢,多到可以讓我不用工作就可以輕鬆富足的度過後半生。
然後自己背了一身債,狼狽出國。
他說,「小月亮,好好生活。」
他離開的時候,甚至都沒告訴我。
林宴的手因為他在綁匪面前保護我,被挑斷了手筋。
於是我答應了他的告白。
一切都猝不及防地被改變了。
那筆錢我沒花,全部都攢了起來替小叔還帳。
我以為只要我努力,總有一天他會回來。
可那是一個天文數字,
我只剩一張漂亮的臉,於是我選了來錢最快的娛樂圈。
拚命拍戲接廣告,掙錢。
替小叔還帳,替林宴治手,替他帶圈子裡的新人。
林宴是做生意的料,可他不對林家的生意不感興趣。
他練了十幾年的鋼琴,夢想著成為最有名的鋼琴家,所以我對他心懷愧疚。
那點相互扶持溫暖的情誼早在我和林宴一次次因為許思婉的爭吵中,消散殆盡了。
沈程知道我在想什麼。
「小月亮,別傻了,他這樣從不是你的錯。」
「即使他還能彈鋼琴,維也納金色大廳也不是什麼說去就能去的地方。」
「他不過是幻想已經得到了那些遙不可及的東西,把那些的失去強加到你身上了。」
「在男人的幻想里,他們總是優秀至極,甚至無所不能。
以至於出了任何一點差錯,都要埋怨到女人身上。
以此來掩蓋自己根本得不到的事實。
男人總是自私又卑劣的。」
沈程握著我的手,漆黑的眼睛盯著我,緩緩開口:「我會給林宴利益最豐厚的合同,給他找最好的醫生,你不必為此感到愧疚。」
「和他解除婚約吧。」
9
在我被推進急救室搶救的時候,林宴將我的商務給了許思婉。
頂奢藍血,我費了很大勁才談下來的續約,就這麼輕輕鬆鬆的被讓了出去。
網上所有的輿論都被捂得嚴嚴實實,沒半點對她不利的傳出來。
提前拍好的路透和宣傳紛紛放了出來。
他們說,許思婉是天選紫微星。
一出道便是頂奢藍血,未來資源一定會大紅大紫。
不知道是她運氣實在不好,還是林宴特地為她設計的炒作。
許思婉拍攝現場遇到了雪崩。
工作人員和攝影師全部失蹤了。
林宴動用了所有資源找人。
直升機,救援團隊,浩浩蕩蕩。
記者更是將現場圍滿了。
林宴放棄了上億的合同,沒離開救援現場半步。
林宴找到她那刻喜極而泣,發誓這輩子絕對不會鬆開她的手。
許思婉感動又欣喜,抱著林宴紅了眼睛。
兩人當著鏡頭在雪山下擁吻,讓全世界一起見證他們的愛情。
許思婉挑釁的看著鏡頭,我笑了笑。
只覺得有些無聊。
這種宣示主權的把戲,我看膩了。
10
沈程替我約了林宴。
林宴推門看見我時,唇角微微翹起,滿眼不屑。
可視線落在沈程身上時,眼裡添了幾分不甘和嫉妒。
我面前是沈程提前就準備好的合同。
我摘下中指上的戒指,放在合同上。
「你在媒體面前都和許思婉互許終身了,我和你的婚約也沒什麼存在的必要了。」
林宴不悅地盯著我:「沈榆月!你耍什麼脾氣?」
「這不過是公司為思婉準備的炒作,你也是圈裡的人,你怎麼會不懂呢?」
「沈榆月,你如果真的想解除婚約可別後悔!」
我突然想起我還在娛樂圈做替身的時候。
林宴說不想靠林家,他要自己闖出一片天,可那是林家的獨苗,林家怎麼可能不幫忙。
林宴成了小林總,走到哪都被人奉承。
他要我退出娛樂圈,讓我和他結婚。
我執拗地不肯,他冷著臉讓導演給我施壓。
我莫名被添了許多掌摑的戲份,一場戲下來,我被打了二十多個巴掌,差點毀容。
在車上,
他拿出冰袋敷在我臉上。
「你嘴唇破了。」
我垂著眼躲開。
可封閉的車內全是林宴身上的煙草味,避無可避。
「乖乖,別耍小孩子脾氣。」
「是你要選擇的這個行業,當初我勸過你的。」
「我不可能永遠護著你。」
我只覺得可笑,沒忍住反駁:「林宴,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如果不是你,我怎麼變成這樣!」
林宴神色未變:「那是你的工作。」
他強硬地掰著我的下巴,將冰袋貼在我的臉上。
刺骨的寒意穿透皮膚深入每一寸骨髓。
「沈榆月,敬業點。」
當時他的表情,就和現在一樣。
沈程輕笑一聲,將一份治療報告扔在他面前。
「她欠你什麼?這些年替你掙錢,替你的公司帶新人,請最好的醫生給你治手,在你每次手術的時候無論有什麼重要的事都會放下在手術室外邊等你。」
「林宴,戲該殺青了。」
「手治好了為什麼瞞著她?真打算拿那所謂微不足道的愧疚綁她一輩子嗎?」
我聽著沈程的話,腦子慢了兩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
我抬眼看著林宴:「你的手治好了?」
「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不告訴我?!」
林宴難得沉默。
他找不出話為自己辯解。
「我的手一好,你就能毫不留情的離開我了。」
他也知道自己做的多過分。
所以如果不是沈程,他真的打算瞞我一輩子。
我將沈程準備的那份合同撕得粉碎,把那枚戒指氣急敗壞地砸在了他臉上。
「林宴你個混蛋!」
林宴防備不及,眼下被戒指劃出一道血痕。
在想要抓我的手時,被沈程一拳砸在了地上。
我只寫了一行字,發在了社交平台上。
「我的未婚夫林宴在婚約續存期間出軌許思婉,現已解除婚約。」
前幾日林宴表白許思婉的視頻成了鐵證,許思婉被釘在小三的名頭下,再也翻不了身了。
評論區底下,網友跟炸開了鍋一樣。
「我說為什麼沈榆月在最紅的時候簽了個草台班子,原來是為了給未婚夫帶新人。」
「接的戲也是,一眼就知道是為了啥。」
「原本角色就不多,一眼看過去全是他們公司的人。」
「要是那時候選個好公司,現在早就不知道紅成什麼樣了。」
「還好姐姐腦子回來了。」
「把女演員花期最好的幾年都耽誤了,渣男真可惡。」
11
沈程看著我,語氣鄭重:「小月亮,我找到了那個逍遙法外的綁匪。」
那年沈家出事,所以才一拖再拖沒有結果。
現在終於找到了。
「當初綁架你的,是許思婉和許江的親爸。」
「許思婉是主謀?」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你是說當時才剛成年的許思婉是主謀?」
「她爸交代了,說當初都是許思婉謀劃的,因為對林宴愛而不得,恰巧她爸又缺錢,想嚇唬嚇唬他,誰知道他真的要折斷林宴的手,許思婉後悔了,她說讓他別傷害林宴,她能替他找一個更有錢的。」
如果不是我意外被抓,小叔交了一大筆錢。
他們會直接剁下他的手指。
怕嚇到我。
只挑斷了他的手筋。
他後悔,後悔為我出頭。
可不知道我不出現,他究竟會面臨什麼下場。
視頻里,男人被困在當初的那個廢舊倉庫,渾身是血,笑得恐怖又悽厲。
「你以為她哪裡來的錢留學?」
「是拿他們兩個換的,蠢貨,哈哈哈哈還對我的乖女兒感恩戴德,巴不得捧著把錢送到我手裡。」
「是我患了癌症,心急回國治病,不然,她現在早就是林太太了。」
「我就該一直呆在國外!」
綁匪能悄無聲息的溜掉。
是因為有內鬼。
沒人會懷疑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竟然是這起綁架犯的主謀。
那段時間許思婉一直陪林宴呆在醫院,對警察掌握的所有細節都了如指掌。
原來真相竟然是這樣。
我以受害人的名義將許思婉和她爸重新告上了法庭,要求案件重審。
林宴和我一起坐在了原告席上。
他神色複雜地望著許思婉,竟不敢想那張美麗漂亮的皮囊下藏著這麼陰暗惡毒的心思。
那時她想放火燒死我們兩個。
是我爬著把斷了手筋的林宴背出來。
可看見我們兩個之後,她又後悔了。
她不甘心就這樣放下林宴。
我重症病房,躺了半個月。
他失憶,許思婉捏造了將他救出來的真相。
第一次見面,他怨恨我為什麼一次都沒看過他。
卻不知道我也剛從鬼門關把命撿回來。
許思婉聲名狼藉,綁架、敲詐、故意殺人,這幾項罪名夠她在監獄裡呆到死。
林宴一蹶不振,不敢相信自己會眼瞎到這個程度,竟然將仇人養在身邊。
案子結束後,他去監獄見過許思婉。
不知道許思婉和他說過什麼。
從監獄出來後,他渾渾噩噩,路上出了車禍,不嚴重,可精神出了問題,一直昏迷。
嘴裡一直嘟囔著,說要死在那天。
12
一切都結束之後,我搬回了沈家。
我和沈程的感情也是我們要面對的問題。
沈家那些老古板刻板又教條。
如果我真的和沈程在一起,那些人會怎麼看他。
我含糊其詞。
沈程將我逼到牆角,捏著我的臉問我:「是不是要始亂終棄?」
我搖頭。
「又不是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