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幾乎所有人都看了過來,江遙不是我們學校的,但是所有人都懂,代課嘛,懂的都懂。
我悄悄把答案寫在課本上,推過去。
他沒看,自己回答得頭頭是道。
也許他和我們是一個專業,但他還是牛,畢竟他才大一。
好不容易把兩個半小時熬過去了。
我正想回宿舍。
不承想,江遙叫住我,問:「純哥,一會兒有時間嗎?」
我想了想,一會兒剛好沒時間,我得去社團,有活動。
聞言,江遙看上去失望了一瞬。
隨後,他馬上掛上了小太陽一樣的笑容,說了句沒事。
那天我們告了別,我忙完社團的活動,往宿舍走,一個小學妹衝上來,隔著老遠就在叫我。
她攆上來,氣喘吁吁:「學長,我有個朋友。」
她說完,遞給我一封信。
我一看,好傢夥,情書。
我問:「是你朋友給我的嗎?」
隨後拒絕:「對不起啊,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我說。
學妹聞言,把情書收了回來。
笑了笑,回我了個「哦」,隨後跑了。
回到宿舍,我繼續躺屍。
江祺半個月沒回來。
第三天的時候,他回來了,整個人有些憔悴。
我問他怎麼了,他哇的一聲就哭了,我嚇了一跳。
從他口中,我得知了,他們家的公司被對家陷害,昨天他爹被拘留了。
我叫他別著急,我想做點什麼,但我發現我什麼也幫不了。
第四天,江祺喜笑顏開地回來,說他爹的事有反轉了,多半還能反咬對方一口。
我也替他高興。
他慫恿我去給江遙告白。
的確,我還有半年就要大學畢業了,怕是畢業之後就沒機會了。
那時候真的完全無疾而終了。
我鼓起勇氣,鬼使神差地真去表白了。
我給他發了消息。
他馬上就出來了。
看到我的時候,他笑得很開心,衝到我面前,叫我純哥。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說,把他叫到了一條小巷子裡。
那裡沒人。
就算被他拒絕我也不覺得尷尬。
我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低著頭對江遙說:「你有女朋友嗎?」
他說:「沒有啊。」
「男朋友呢?」我追問。
他一臉不自然地看著我:「也沒有啊。」
「你看我行嗎?」我臉紅了,「我想和你談戀愛。」
我用了我所有的勇氣。
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的表情。
有些難堪。
我懂了。
他想拒絕,但是礙於我們的關係不好拒絕。
我從來不是死纏爛打的人,說了句抱歉,我飛快地跑了,生怕被江遙叫住。
我很想哭。
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這個是沒辦法改變的。
但我還是難受。
也許是我不夠主動。
也許是,我的接近讓他反感了。
那天我回了宿舍,江祺感覺到氣氛不對。
沒說話,下樓買了酒回來,我借酒消愁。
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江遙。
江遙也再沒有來宿舍找過江祺。
我以為他在躲我。
6
我儘量讓江遙的名字淡出我的腦海。
但無奈宿舍也有個姓江的。
一叫江祺的名字我就會想到江遙。
然後一臉吃了餿飯一樣的表情看著江祺。
江祺不明所以:「你怎麼了?」
我啊了一聲,躺在我的床上,把床簾拉得嚴嚴實實。
閉著眼睛睜著眼睛,全是他,江遙。
我好像已經走火入魔了。
不一會兒,冰涼的淚水流了出來,落在我的手臂上。
我拿起手機,想轉移注意力。
不知不覺點進了和江遙的聊天框。
我們好久沒聯繫了。
我試著和他發消息,果不其然,他把我刪了。
那一刻,心酸和痛苦包圍了我。
也許我應該學著放下。
二十三歲的我大言不慚:「我的青春終於完整了,這段無疾而終的暗戀結束了。」
江祺在床下叫我。
我掀開帘子,看著他。
他問我:「你還想追他嗎?」
我想了想。
死纏爛打會讓人討厭的,我從小都比較內斂,做不出這樣的事。
於是,我搖頭。
我的大學四年快過完了,我還是放棄吧。
我說:「不了吧,會被他討厭的,再說……」我沒說完,心裡道,萬一江遙是直的呢。
誰知道呢?
我拉上帘子。
蒙在被子裡準備睡一覺。
這天是周末。
我一覺睡到六點,醒來的時候隱隱約約聽到簾外有人在小聲交談。
一個是江祺。
另一個聲音很耳熟,是江遙。
他來做什麼?
我本來不想偷聽,無奈江遙的聲音總是在不經意間傳進我的耳朵里。
江祺問:「他知道嗎?」
他?誰?
我想。
聽見江遙說:「不知道,你別說。」
我一點都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我害怕出去看見江遙尷尬,躲在床上。
我透過床簾看見江遙的影子。
他好像瘦了。
我像個不要臉的偷窺狂,只敢在最陰暗、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偷偷看他。
他們說暗戀的結束也有戒斷反應。
我嘴上說了放棄,心裡仍舊在憧憬。
一個小時後,江遙的聲音消失了,只留下江祺唉聲嘆氣地坐在凳子上。
許久後。
我從帘子里鑽出來,假裝不知道什麼:「誰來了?」
江祺白了我一眼:「還在裝傻。」
我:「……」這哥們怎麼不留情面啊?
他一臉惋惜地看著我,弄得我不正常了,我儘量避開關於江遙的話題,快畢業了,我打算和江祺去吃一頓散夥飯。
沒承想,江祺這廝倒是不避諱,拉著我就開始說:「阿遙來了。」
我怔住了:「我知道。」
「你知道還不出來?他走了。」江祺恨鐵不成鋼地說。
我垂下眼睛。
「哦。」
他震驚:「沒了?」
我:「我能怎麼辦?」
死纏爛打糾纏他,讓他一個直男喜歡我?
不可能的,我做不出來這樣的事。
強扭的瓜不甜。
我在老家找好了工作,就等著畢業。
畢業後,我打算離開這裡。
7
最後一次和江遙見面是在我畢業那天。
我推著兩隻大行李箱往校外走。
忽地和一個人撞上。
硬邦邦的,我鼻子被撞得通紅。
疼死我了。
我抬頭。
頓時石化在原地。
老天,是江遙。
我嘴裡沒有一句話,我倆都沉默著。
他穿著正裝,二十二歲的年紀,曾經的少年氣褪乾淨了。
他成熟了好多,從那個男孩變成了那個男人。
不像個學生了。
我驚訝又尷尬地看著江遙:「阿、阿遙抱歉啊。」
江遙笑了笑,說沒事,接過我手裡的行李箱,說:「去高鐵站嗎?」
我點頭。
他說他送我。
我想了想,現在人多,打車也不好打,地鐵擠死人,我答應了。
一路上我們誰都沒有說話,倒是江遙,總時不時看我幾眼,然後傻笑,這人,為什麼看上去一副喜歡我的樣子?
他本來想請我吃頓飯,我拒絕了。
理由是,快趕不上高鐵了。
好吧。
其實我挺想的。
我拖著兩隻箱子上了高鐵,看著站台逐漸遠去,覺得自己真他媽是個虐文主角,虐得我心肝疼,眼角酸。
看得出來,江遙真的不喜歡我。
我走了,要去很遠的地方。
他沒有給我他的聯繫方式,也沒有問我去哪。
我的未來應該是沒有他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他要來見我最後一面。
他在耍我嗎?
仗著我喜歡他,肆無忌憚地吊著我、玩弄我?
但是,以後我們應該不會再見了吧。
8
回到家後,我去掃了母親的墓。
我憋著眼淚,愣是在我媽墳前破防了。
我繃不住了。
以前沒人告訴我,暗戀都是沒有結果的長跑。
我眼眶紅紅地回了家。
我爸媽很早的時候就離婚了,他們離婚第二年,我媽就去世了。
我當時十五歲。
和我奶奶生活在一起。
現在我工作了,當然有能力養活我和奶奶了,不光能養活,還能過得很好。
我心想,我真厲害。
情場失意,職場騰飛。
我升職升得很快。
漸漸地,江遙在我的腦海中暗淡了。
我有工作,有親人,至少我不是一無所有吧。
我儘量不去想他,可是一看見什麼什麼江,我第一個想到的都會是江遙。
啊!
救救我吧。
於是我工作更加賣力了。
我覺得我和他大機率是不會再見面了。
除非這個世界真的瘋了。
9
三年後,由於工作原因我調到了 A 市,我讀大學的城市。
新領導拍著我的肩。
眼中意味深長,我看不懂,有點莫名其妙。
他拍著我的肩。
我肩一沉,好傢夥。
這一巴掌用了幾成內力啊,險些給我拍成高低肩。
好吧,這是我入職第一天,過得不怎麼快樂。
下班後,我興高采烈地滾了。
我聯繫了江祺,打算和他聚一聚。
江祺問我要不要叫江遙。
我拒絕了。
我說:「這是我們哥倆的局,不帶別人。」
我站在路邊,冷風吹在我身上,很冷。
我抱著手臂和江祺聊了起來。
電話里的聲音和從前相差無幾。
他說:「什麼時候回來的啊?」
我:「昨天剛到。」
入冬了,有點冷。
我裹緊了風衣,A 市比別的地方要快入冬。
冷得很。
馬路上全是車流。
這時,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簡直不敢相信,那是江遙?
他靠在一輛黑色的車上,時不時抬腕看一下表。
嘶。
變了好多。
我正想過去和他打個招呼,卻見暗處的一家酒店裡走出來一個明媚的紅衣服女人。
我沒注意看她的臉,不過她應該很漂亮。
我嚇得藏在樹後頭,深吸一口氣然後站了出來,人不見了……
心口像是被撒了一把鹽,刺疼。
多年來的苦楚湧上心頭。
好吧,我承認,我心裡還是放不下江遙。
因為我難受了,心口生疼,就像是被人狠狠攥住。
雪也下了。
等我回神,江祺站在我面前,問我:「好久不見啊,你怎麼了,呆呆的?」
我搖搖頭,沒說話,想喝酒了。
我被江祺帶進了一家酒吧,約定不醉不歸。
誰喝得少誰是孫子。
啪!
江祺把杯子使勁放在桌上,我嚇了一跳,語氣不太好:「你神經病啊?」
他不答,開始吐苦水,我有預感,他要提到江遙。
我及時制止了。
我不想聽。
難道要講我走後,江遙的甜蜜戀愛史嗎?
我以後不願意和江遙接觸了,我也不願意江祺在我面前提江遙。
讓我忘了他吧。
沒攔住,江祺一定要說出來:「老子忍了整整三年,你還不讓我說,啊?」
就在三年前,江祺家裡出事。
江遙退學,接手了搖搖欲墜的公司。
被對家誣陷和威脅,面臨著隨時可能被送進大牢的風險。
「那一年他才二十二歲啊。」江祺抱著酒瓶,哭得肝腸寸斷。
「我又沒什麼能力。
「這事只有他能幹得成啊。」
聞言,我的心也提了起來。
想起了三年前的一些事情,送我去高鐵站時,江遙穿著正裝,他那時候就已經……退學了嗎?
難怪看上去那麼成熟呢。
他好像真的比一般人要早熟一點。
他很喜歡照顧人。
「他不讓我跟你說,怕你擔心。」江祺哭,鼻涕眼淚糊到我的袖子上,我第一次沒有嫌棄。
三年過去了,我了解到了事情的原委。
但是這些已經在我心裡掀不起多大的波瀾。
江遙現在過得很好。
我不用擔心他。
忽地,我又想到了今晚和江遙在一起的那個紅衣服女人,她是誰呢?
不是女朋友吧。
他們看上去也不親密啊……
江祺喝醉了很嚇人,特容易撒潑打滾。
我也喝醉了。
我們兩個醉鬼在酒吧的卡座里脫不開身,面面相覷,不知道怎麼回去。
我頭昏得厲害。
險些睜不開眼睛,隱隱約約聽見江祺在給誰打電話。
「誰啊?」
我眯著眼睛問,實在找不到江祺在哪個位置。
江祺也找不到我,大聲道:「我弟。」
「什麼?」我聽不太清楚,酒精把我的耳朵也麻痹了,「什麼臥底?」
半晌,江祺沒答,多半是覺得我煩了。
他也挺煩的。
我正在想今天晚上怎麼回去,實在不行,在這酒吧的卡座里湊合一晚上也行?
這時,有人靠近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
那人坐在我旁邊,笑著問:「帥哥,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