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整個上京最美的姑娘。
卻嫁給了一個屠夫。
成婚之夜,陸家小少爺怒氣沖沖地闖進了我的新房,一把掀開了我的蓋頭。
「阿韻,」他第一次在我面前紅了眼「你寧願嫁他,也不願嫁我?」
我理了理袖子,語氣裡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陸明彥,我不做妾。」
是啊,我舒韻雖生的卑賤,但我,絕不做妾。
他黑著一張臉,眉眼裡平添了一層恨意。
過了許久,他終於開口。
「那本少爺祝你地久天長,白頭到老。」
他把我送給他的話,又還給了我。
我從他手上扯過了紅蓋頭,淡淡應了句「好。」
01
陸明彥愛我。
整個上京都知道。
他為了見我,一擲千金,就連極為難得的夜明珠,也成了他哄我開心的物件兒。
用別人的話來說,若我識趣些,籠住了這位陸家小少爺,以後哪怕做個外室,也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可我偏不識趣。
他每見我一面,我都要問上一句。
「你會娶我嗎?」
回應我的,始終是長長的沉默。
很顯然,他不會。
所以我關上了房門,把他趕了出去。
第二日,他又送來了許多名貴的珍寶。
我仍是一樣的問題。
可這次他顯然是有備而來,他問我「阿韻,若我是個落魄秀才,或者鄉野屠夫,你會嫁給我嗎?」
他把問題拋給了我。
我沉默了一瞬,然後告訴他。
「會。」
「只要能光明正大的把我抬進門,我都會嫁的。」
我舒韻這輩子最執著的事,便是明媒正娶四個大字。
他挑了挑眉,顯然是不信。
可當我真正嫁給一個鄉野屠夫的時候,輪到他慌了。
自然,這是後話。
彼時的他,正皺著眉,與我周旋著「阿韻,你為何就不能退讓一步呢?」
「聽話,即使是為妾,我也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的。」
他的手落在了我的櫻花小扣上。
我退了幾步,淡淡的回應著他「我從不是什麼良善之人,生來不會委屈自己,成全他人。」
「你若不能成全我心中所想,便請回吧。」
他一時無言。
第三日,他又找到了我。
可這次,顯然沒了前兩次義正言辭。
他拉著我的手,告訴我,他要成親了。
對方是吏部尚書的嫡女,端莊持重,蕙質蘭心,與陸明彥門當戶對,很是相配。
我看著天上飄浮的雲,愣了幾秒。
「阿韻,」他輕輕喚著我的名字「她自小體弱多病,活不了多久,只要她一死,我就用八抬大轎把你抬入陸府,如何?」
聽著這些話,我只覺得可笑。
所以我躬了躬身子,一字一句的告訴他「祝你與你的新婚夫人地久天長,白頭偕老。」
這些話全然發自我的內心,因為只有他們夫妻足夠恩愛,陸明彥才沒有時間來糾纏我。
他眼裡的光暗了一瞬,整個人一改往日的溫柔,他問我「舒韻,我對你不夠好嗎?」
「你為什麼非要逼我?」
「我沒有要逼你,」我漠然地看著他「只能說,我們有緣無分。」
他給我的,我不想要,我想要的,他又給不了。
這句話顯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他那張俊美異常的面孔上,閃過了許多情緒。
「你當真這麼想?」
「對。」
我緩緩的、幾近殘忍的回應了他。
我給過他機會,他有他的抉擇,我有我的堅持,既然都不能退讓,那便不要強求。
我死心了。
他站起身,離開了這裡。
又鬧了個不歡而散。
02
陸明彥成親那一天,轟動了整個上京城。
鞭炮齊鳴,十里紅妝。
我坐在閣樓之上,垂著眼看著他騎著白馬,一身新郎官的扮相。
著實瀟洒快意。
如此熱鬧的景象,閣樓中難免有人議論。
「你們猜,這陸家的少夫人能不能容下外面那位?」
這世道也真是諷刺,我這麼清清白白的一個人,就因為陸明彥的三番五次的造訪,壞了名聲。
我扶了扶鬢邊的簪子,站了起來,在平平掃過一張張陌生的面孔後,悠悠開了口「你們也不必為我擔心,我又不入陸府,她容不容得下我,與我有何干係?」
說話的人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般,毫不掩飾的譏諷著「舒家姑娘啊,不是我說你,不要老想著攀高枝兒。」
「你雖長得漂亮,但到底是貧苦百姓出身,沒了陸少爺,誰也保不了你的榮華富貴。」
換句話說,陸明彥得不到的人,誰也不敢要。
顯然,在他們眼裡,為陸家妾,是最好的歸宿。
我笑了笑,沒再說話。
我向來不喜和愚人爭辯。
回到家後,我跟嬸娘提起了嫁人的事。
嬸娘繡花的手一抖,抬著頭問我想嫁給誰。
「誰來求親就嫁給誰,」我擺弄著牆邊的紫薇花,彎著眉眼告訴她「只要是願意娶我為妻,我都嫁。」
洞房花燭,明媒正娶,這是我所能想到最美好的場景,又怎麼忍心退而求其次?
嬸娘知道我的性格,她不再說些什麼。
隔天,嬸娘便開始張羅我的婚事。
若是以往,只憑我上京第一美人的盛名,壓根不需要親自開口。
可是現在,有陸明彥橫插一腳。
我和他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實在讓人望而卻步。
就在我嫁衣要落下最後一個針腳的時候,嬸娘推開了我的房門。
「還是沒人願意來提親嗎?」我早就預料到了這種結果,所以並沒有太大反應。
「不,今日有人來。」嬸娘臉色有些糾結「不過對方是個屠夫,年長你兩歲。」
「那不正與我相配嗎?」我笑著打趣兒,把針線放在了一旁「請進來吧。」
我換上了最好看的一件衣服,起身去見他。
見到我的第一眼,他明顯驚呆了,吞吞吐吐好長時間,愣是沒說出一句話。
我笑著給他奉茶,率先開口打破了尷尬的氣氛「聽聞公子是殺豬的?」
他喏喏的應了一聲。
他說他叫宋如,家裡無父無母,靠著殺豬營生,這麼多年也掙了些錢,在城郊有一套小院。
他每說一句,都要偷看我一眼。
我瞧著他實在呆氣,忍不住問道「你偷看我做什麼?」
他的臉「刷」一下紅了,明明長著一張凶神惡煞的臉,但一笑起來,反而多了些可愛,就像只犯迷糊的小老虎。
「舒韻……姑娘,」他結結巴巴的喊出了我的名字「你穿這些,不冷嗎?」
是啊,跟他比起來,我這件粉色的紗衣,確實單薄了些。
他把手裡的茶遞給了我,像是鼓起了天大的勇氣「你拿著,暖暖身子。」
看著茶盞里不斷飄出的青煙,我總覺得,莫名的心安。
所以我笑著看著他,問道「你可願意娶我?」
宋如一愣,繼而用力地點了點頭。
他的眼睛如星月般明明,一字一句那麼慎重。
他說「願意。」
我的心裡竟隱約冒出許多歡喜來。
他好乖,若是與這樣的人成了婚,倒也不覺得此生有什麼憾事了。
03
十月初七,是我們成親的日子。
他風風光光的把我抬進了自家的小院,圓了我這輩子最大的執念。
明媒正娶。
他待我極好,事事都依著我。
一進一出的院落雖小,但住著安心。
矮矮的石牆上布滿了青苔,小院的正中央種著一棵槐樹。
我總喜歡坐在槐樹底下等著宋如。
他每次從集上回來的時候,都會給我帶一些新奇的玩意兒。
什麼撥浪鼓,糖葫蘆……
大多是些小孩的東西兒。
而我也總會莞爾一笑,告訴他自己不是小孩子了。
「你這樣寵我,我倒真怕你以後變了心。」
明明是打趣的一句話,他卻記住了好久。
他拉著我的手,一字一句告訴我「舒韻,不…不會的,既然娶了你,就要生生世世對你好。」
也不知他哪學來的這些討人歡心的話,我臉紅的厲害,忙變了話茬「人家夫妻都是喚娘子,你怎的還是一口一個舒韻?」
「再說,要按現在的規矩,你應該喊我宋舒氏。」
他看著我,極其認真的開了口。
「女孩子嫁人了,連名字都沒有了,這天底下哪有這樣的規矩?」
「再說,娘子和舒韻不一樣。」
「舒韻是我一個人的舒韻。」
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娘子就不是你一個人的娘子了?」
他沒轉過來彎。
我總喜歡這樣逗他。
不知怎的,我忽然想到五六十年後,兩個白髮蒼蒼的老人依偎在一起,坐在槐樹下,納涼乘月。
晚風初定,槐花盛開。
時不時還會冒出一句「舒韻。」
我好像成了天下最幸福的人。
臨近年關,豬肉的生意很好。
今年難得的下了場大雪。
臨行之時,我為他穿上了新縫的冬衣,並一而再再而三的囑咐他,早些歸家,莫要受寒。
若碰到些流落街頭的乞丐,別忘了施捨一二。
我知道他是個善心的人,即使我不說,他也會這樣做。
可女人成了家,總免不了囉嗦一些。
他點了點頭,告訴我城東新開了家糕點鋪子,聽隔壁攤子的阿旺說很好吃,今日買些回來。
明明是再不過尋常的話,我的心忽地漏了一拍。
不知怎的,我總覺得胸口壓抑的厲害。
像有感應一般。
宋如歸家時,果然出了事。
他帶了一身的傷。
可能是怕我擔心,他臉上仍掛著傻乎乎的笑「說來也是倒霉,一群野狗突然發了瘋,掀了我的豬肉攤子。」
「不過還好——」
他從懷裡掏出了一包油紙袋子,熟練的一層層剝開「等收拾好的時候,糕點鋪子還沒有關門。」
看著顏色不一的各式糕點,我沉默了一瞬,隨後從中挑選了一個最小巧的,放在了嘴裡。
很甜。
「好吃嗎?」他眨著眼睛瞧我,像個邀功的小孩子。
「好吃。」
我特意避開了他的眼神。
「先吃飯吧。」
今晚吃的是餃子,早上他特意囑咐的。
「前幾天阿旺告訴我,他鄰居家生了幾隻小貓崽,他養了一隻,今天見他,他臉上有這麼長的一道疤呢。」
他邊說邊比划著,哈哈大笑。
我知道他在逗我開心,可我心裡實在難過,只默默的多為他添了些湯。
他見情況不對,又講述著其它的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