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經下定決心和他劃開界限,明明已經答應了他的媽媽讓他過回直男的生活,走回他原先的正常的路。
沒有我強行干涉的路。
「話說你們為什麼分手?」
7
我給周漸拿拖鞋的動作僵住。
周漸一手扶著玄關的牆,一手脫鞋,聽起來像是隨口一問,但表情很認真。
如果他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鞋架上有兩雙我給他買的鞋,柜子上有幾條我為他挑的領帶,掛著的兩件外套是情侶配色。
這些我沒打包送回,因為我怕這些帶著我個人審美和標籤的東西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他變心了。」
周漸顯然很意外,沉吟著感覺是在搜腸刮肚找安慰的話。
「那她挺沒眼光的……瞎,方至,變心的前任你就當她死了,下一個更乖。」我瞄了他一眼,真想知道他得知自己口中那個沒眼光不如死了的前任是自己,會有怎樣的表情。
但這話終究是不太好。
「別這樣說他。」
別這樣說自己。
我沒打算讓周漸逗留太久,拿了快充給他。
「方至你人真的挺好的,值得更好的人。」
他的表情誠懇真摯,恍惚中我以為看到了剛認識時的周漸。
也是像現在這樣,熱情地和我搞好關係,卸下我的心防,一點點滲入到我的生活里。
我意識到這樣有些不太妙。
我們好像在重蹈覆轍。
他還在絮絮叨叨:「前段時間我參加高中同學會,發現很多女同學都變漂亮了,還單身,你最近有脫單想法的話,我可以給你牽牽線~」
我決定給眼前這個小直男,一點震撼。讓他趁早斷了這樣的念頭,離我遠一些。「這紅線,怕是牽不起來。」
聞言周漸笑著擺手。
「怎麼會,你那麼優秀,只要想找,那肯定….」
「因為我喜歡男人。」
他的手滯在空中,睜大了眼。
「我的前任也是男人,所有情侶會做的事我們都會幹,就在這個房間。」「啊?你..你是..!
周漸的臉莫名有些紅,眼球震顫,話也變結巴了。
「對。我是同性戀。」
我向他邁了一步,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他向後躲閃的動作。
「你還要給我牽線嗎?」
原本他還強撐著打哈哈,或是意識到我並沒有在開玩笑,便再也不敢對上我的視線。
氣氛一時變得非常尷尬。
周漸拔下了充電線,十分勉強地扯出一個笑。
「你這個快充還真的蠻快的,已經百分之五十了,夠我回家了。」我點頭:「我送你下樓。」
「不用了不用了,你早點休息。」
幾分鐘前我聽到了對門關門的聲音,鄰居已經回家了,不會和周漸遇上。我不再堅持,抱臂看著周漸倉皇離開。
夜裡夢到了第一次和周漸挑明性取向時的場景。
那時我倆的關係已經非常好,周漸拿我當最好的朋友,最鐵的兄弟。
我考慮了最差的結果,他可能會說我噁心,會和我斷絕關係,會避而遠之,會鬧得全校皆知。
但是沒有。
他在震驚過後,跑去陽台一個人冷靜了很久。
回來後十分認真地和我說:「我尊重你的取向,但是我可能回應不了你的感情。如果你希望我繼續陪在你身邊,我們還是好兄弟,我會等你慢慢喜歡上別人。」
正是那一刻,我下定決心要把他追到手。
醒來時天剛有點亮,我盯著天花板滿心悵然。
備忘錄里的缺點記錄已經停了,我知道那樣根本不管用。
時至今日,我依然滿心滿眼地喜歡著他。
熱戀轉為暗戀,他從日日與我耳鬢廝磨的伴侶,變成不可多看的普通同事,要花多久才能走出來呢?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在酸澀里反覆煎熬的日子,讓我有些痛苦。
8
睡得太少,第二日眼底堆著憔悴。從人事辦公室走出,我更虛了。
在這家公司工作了太久,談條件時來回拉扯,著實耗費心神。再堅持一個月。
一個月後,橋歸橋,路歸路。
結果一分鐘後就開始動搖了。
辦公桌上憑空出現了杯咖啡。
我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是問了鄰桌。
「周漸請的,辦公室里大家都有。」
工作群里果然一片謝謝老闆的表情包。
【你一直不在位置上,所以我擅自幫你點了,不喜歡我重新下單。】
我抿了一口,溫潤絲滑在舌尖漾開,倒是緩解了一些不適。
【謝謝,挺好的。】
過了很久,周漸的消息又彈了出來:
【中午一起吃飯嗎?昨晚回去我想了很多,有些話想當面和你講。】我挺直了身子,望向周漸的方向。
他肩膀繃得緊緊的,一臉緊張地盯著螢幕。
想著反正待不久了,剩下這麼幾天也不會出什麼岔子,我便答應了下來。早知道他要和我吃白人飯,我就不答應了!
我戳著切成一半的小番茄,隔壁店冒烤鴨的香味衝擊著我的鼻腔,眼前這盤白白
綠綠的東西更是難以下咽。
周漸忐忑地關注著我的表情,抽出菜單問:「要不要再點點別的?」
「不用了。你想了一晚上就是想來和我安利這家店嗎?」
「不是,當然不是。」周漸急忙否認,否認完又開始吞吞吐吐,「我是想和你道歉……昨晚我反應太大了,我沒有惡意,我只是...
「沒關係,其實我並不在意你的看法。」
周漸被我那直白的無所謂態度嗆住,愣怔一瞬,低下了頭。
這句話,確實有些冷漠。
但我作為一個即將徹底退出他生活的人,他沒必要留有太多好印象。
「這個餐廳也很難吃。」
我主動結完帳,走出了餐廳,聽到這句話的周漸更是愧疚。「不好意思,下次換一家。」
我有點搞不懂他了。
為什麼還想有下一次?
原本我以為,我能夠處理好自己的心意,以旁觀者的姿態在離他最近的距離看著他奔向另一種幸福。
可我發現我做不到。
於是我說出那些可能會讓他討厭噁心的話,將他從我身邊逼走,再遠走高飛.可是他怎麼又開始不依不饒了?
走到公司樓下,跟在我身後沉默一路的周漸開了口:
「方至,其實我昨晚夢到你了。」
我眼皮一跳,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轉過身看他,他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出這句話。
「夢到我什麼?」周漸忽地紅了臉。不只是臉,連脖頸和露出的一點胸膛都變得緋紅。
看來不是什麼積極健康的內容。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很想靠近你,昨晚還做了那種夢,所以我想….也許可能大概,我也有點不直….」
我的臉上風平浪靜,但心裡已經驚濤駭浪。渾身不受控制地戰慄著。
難道他,在慢慢地恢復記憶?
那我們是不是……我抬眸,撞上他小心翼翼的目光。
他的眼睛,真的和他媽媽很像。
我心中澎湃不已的波濤聲,忽然平息了下去。
我想起來,他的媽媽用同樣小心翼翼的目光懇求我,放她兒子過回正常的生活。「所以方至,能不能讓我確認一下?」
「確認什麼?」
周漸猶豫了下,還是開了口:「我想像上次茶水間那樣,再擁抱你一次。」我深吸一口氣,後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