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有些不解望著他,「我討厭噁心的戀愛腦、噁心的同性戀。」
溫溫淡淡的聲音,如一尾急速射來的狼牙箭正中心臟,為本就痛得千倉百孔的心添了道再也無法癒合的裂縫。
我哽咽,「我知道你討厭我,知道你討厭同性戀。因為我媽媽那條簡訊吧,所以你想讓我媽媽親眼看看,她兒子也是一個惡臭又噁心的同性戀。」
或許不止,以裴思源的財力,他本不必親自上場,是聽到我的表白,才將計就計。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裴思源,我不敢再喜歡你了。
17
以裴思源的心計,這件事他本該做得更加滴水不漏,回到學校後不久,我才知道他是 A 大交換生,出國了。
陳叔叔被起訴了,不給撫養費法律追責並不嚴厲,但恰逢陳叔叔升遷,這件事被捅出來後,他被迫提前內退。
為了還高額的房貸,陳叔叔開起了出租,媽媽考了營養、護理師資格證,為了減輕媽媽的負擔,我在學校申請了勤工儉學。
A 大的學業並不比高中輕鬆多少,我每天都忙得像個陀羅,但有時我也會想,若是畢業聚餐那晚,我沒有喝醉,先看到手機的人是我,我會怎麼做?
可惜沒有如果,媽媽先看到手機禮盒,這麼昂貴的禮物讓她心生不安,打開看到密碼紙條,她拆了包裝只留下一部手機。
第二天我醒來,看見書包一部嶄新的水果機,還設置了密碼,立馬聯繫群里的同學,沒有找到失主,直接拿給了班主任。
陰錯陽差,袁不棄選擇了輕生,而我將背負這罪責,誠惶誠恐過一生。
四年大學我都過得非常拮据,我曾以為考上 A 大,一定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卻不想命運給我開了一個如此大的玩笑,我依然像高中那個被困在陰影里的小孩一樣,只得到了「性格怪異」的評價。
畢業後很多同學選擇了深造,或是進入名企,而我進了一家私企,只因起始工資高二千。
三年後工作走入正軌,我才有閒錢和時間去查探當年的往事。
他有一對極其不靠譜的父母,媽媽為愛痴為愛狂,為愛哐哐撞大牆,爸爸靠著一張好皮子,出軌成性,是裴思源一直在資助他。
裴思源大約和這個表弟關係極好,或許因袁不棄的悲劇,他才會如此討厭戀愛腦、同性戀。
18
一場大佬雲集的技術研討會後是商務晚宴,自助餐的餐點及其豐富,直到晚上十點晚宴才散。
公司即將上市,老闆莫黎因高興喝醉了,他不止是我的頂頭上司,還是我的師哥,進入公司後也對我極為照顧,我一直很感激他。
「莫總你喝醉了,我扶你回酒店。」
「都說了別,別叫莫總,生,生分。」
他口齒不清,整個人的重量幾乎全壓在了我身上,我努力撐著他,生怕一泄氣兩人一同摔到地上。
「裴總您這邊請。」
聽到熟悉的姓氏,我下意識想回過頭看一眼,又生生制止自己的動作。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莫黎扶進房間,本來可以直接呼叫總台,但我還是頂著一身薄汗親自跑了趟服務台。
「麻煩給 1903 送壺解酒茶,謝謝。」
連著忙了近一個禮拜,身體說不出的疲憊,我雙手插在兜里閉目小憩等著電梯,叮咚電梯到了,我睜開眼,與裴思源四目相對。
年少時愛過的人,經年念念不忘,再次遇到,你還是會為他怦然心動。
「兄弟,你擱那裡演眉目傳情呢?到底上不上?」
我低低道歉,「突然想起還有點事,抱歉,你們先上去吧,我坐下一趟。」
說了不再招惹他,那就該縱使相逢應不識。
出了電梯在廊道的拐角處,我被猛地推到牆壁上,裴思淵滿身酒氣居高臨下看著我,「裝作不認識我?」
我垂著眼睫,「裴師兄,同性戀噁心,你親口說的。」
19
撐在頸邊的手收回,裴思源錯愕看著我,滿臉茫然。
目不斜視擦肩而過,心還是會為他悸動,但我再也不會失態。
七年的時光足夠我成長,也足夠了解裴思源的過往,他從未談過戀愛,格外討厭他人的觸碰。
還記得那場籃球比賽嗎?
金融系系草當眾向裴思源表白,還故意在比賽中製造身體接觸。
裴思源當場就吐了,在幾百名觀眾的目光下,把被人碰過的球衣脫下丟進了垃圾桶,憤然離場。
公交車上,我意外抱了裴思源的腿,他避如蛇蠍,明明是那般討厭陳叔叔和媽媽,卻在客房自瀆。
所有事只要一根線,就能將前因後果串聯起來,所以裴思源,你是真的討厭身體接觸?真的討厭同性戀嗎?
身體已經很累,精神卻十分亢奮,我懶懶倚著沙發,電視機里傳來開懷大笑,思緒卻飛到了九霄雲外。
門鈴聲響起,從貓眼裡看到是服務生端來了醒酒茶,我才打開房門。
剛接過茶,裴思源從一旁鑽了出來,「不請我進去坐坐。」
我做什麼,他都像個幽靈般跟在我身後。
「裴思源,你到底想幹嘛?明天酒醒又說我招惹你。」
「喝了一些,沒醉。」
陽台上有玻璃桌和藤椅,我趴在欄杆上,天邊零落的星黯淡至極。
「今晚月色真美。」
裴思源清朗的嗓音百轉千回。
心潮起伏波瀾四起慢慢又回歸平靜,年少時我做過最美的夢,不過是裴思源也喜歡我,可惜物是人非。
我抬頭看了眼幽蘭的天,「月色並不美。」
20
退房時,前台客服遞給我一個禮盒。
禮盒裡有兩本日記,一本的主人是袁不棄,一本的主人是裴思源。
「盒裡裝著什麼?這麼神神秘秘。」
我對著莫黎笑笑,「日記本。」
「這麼魂不守舍,遇安,你喜歡這日記本的主人?」
裴思源傷害過我嗎?傷害過。
他做錯了嗎?我很難評價。
陳叔叔沒給撫養費是事實,媽媽發了簡訊是事實,袁不棄離世是事實,我們的生活、心境,因他發生了巨大的改變是事實,他沒有落井下石也是事實。
有了心事,飛機上兩個小時的航程變得難熬,思慮再三,我打開了裴思源的日記本。
他的日記並非天天記載,日期跳得很快,行文有長有短。
「不棄的診斷書出來了,中度抑鬱,他才九歲啊。
我討厭他媽媽,爸爸,除他以外的所有人。
我想要媽媽收養不棄,媽媽拒絕了。她說不想再和陳家人扯上關係,而且父母健在不能收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