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那為什麼大家都說她出國了?」
「那是她要求我們這麼說的,她不想讓你尷尬...」王琳的聲音充滿歉意。
放下電話,我陷入深深的思考。
原來六年來,蘇雨晴一直就在老家城市,而我卻被蒙在鼓裡。
這意味著她經常回來看望父母,卻從未讓我知道。
各種情緒在心中翻騰:震驚、困惑、還有一絲難以名狀的感動。
05
大約半小時後,急診室的門打開,主治醫生走了出來。
「病人情況已經穩定,不過需要做進一步檢查和治療。
」醫生的話讓我長舒一口氣。
「他現在清醒嗎?
我可以見他嗎?」我急切地問道。
「病人還在昏迷中,需要轉入CCU觀察。
」醫生嚴肅地說,「你們家屬要有心理準備,冠心病並不是小病。
」
就在這時,醫院走廊的盡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熟悉的身影匆匆跑來,在看到我的那一刻,明顯地怔住了。
是蘇雨晴,我的前妻。
六年不見,她的變化不大,只是多了幾分成熟的氣質,少了當年的青澀。
她穿著一身簡單的T恤牛仔褲,頭髮隨意地紮成馬尾,手裡還拎著一個購物袋。
我們四目相對,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你...怎麼會在這裡?」最終,蘇雨晴打破了沉默,聲音中滿是不可思議。
「我出差路過,想來看看岳父。
」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到他家時發現他躺在地上,就立刻叫了救護車。
」
蘇雨晴的眼圈瞬間紅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謝謝你...如果不是你...」
她沒有說完,但我明白她想表達什麼。
「醫生說他已經脫離危險了,不過需要住院觀察治療。
」我補充道。
蘇雨晴點點頭,然後轉向醫生詢問父親的詳細情況。
我主動提出去走廊等她和醫生交談,給她一些空間。
站在走廊的窗前,我望著窗外的車水馬龍,思緒萬千。
原來這些年,蘇雨晴一直就在身邊,而我卻以為她遠在天涯。
大約十分鐘後,蘇雨晴走到我身邊。
她的眼睛有些紅腫,看得出剛才哭過。
「謝謝你救了我爸。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如果不是你恰好來訪...」
我搖搖頭:「這都是緣分吧,剛好我出差經過這裡。
」
短暫的沉默後,我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惑:「王琳告訴我,你一直在這座城市工作?」
蘇雨晴露出一絲苦笑:「是的,離婚後我就回來了,在一所高中教英語。
」
「為什麼要讓大家告訴我你出國了?」
她低頭看著地面:「我不想讓你有壓力,也不想...萬一在街上遇到會很尷尬。
」
聽到這個解釋,我心裡五味雜陳。
「你爸爸的病...嚴重嗎?」我轉移了話題。
蘇雨晴嘆了口氣:「去年查出來的冠心病,醫生建議做支架手術,但他一直拖著不去。
」
「為什麼不做?」
「他說錢留著給我將來用,自己這把年紀不值得花那麼多錢。
」她的聲音哽咽了。
這句話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曾經的岳父,視我如己出,而我卻在離婚後徹底斷了聯繫。
醫院的廣播響起,提示蘇雨晴去辦理入院手續。
「我已經辦好了。
」我說,「你去看看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吧。
」
她感激地點點頭,快步走向護士站。
我獨自在走廊徘徊,思緒如亂麻。
不知過了多久,一位護士通知我們,岳父已經醒了,被轉入了普通病房。
我們一前一後走進病房,看到岳父虛弱但清醒地靠在床頭。
看到我們同時出現,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後是深深的欣慰。
06
「小陳...你來了。
」他的聲音虛弱但溫暖。
「爸,您感覺怎麼樣?」蘇雨晴上前關切地問道,同時幫他整理被角。
「好多了,就是有點累。
」岳父的目光在我和蘇雨晴之間來回移動,似乎在確認什麼。
「張叔,您嚇死我了。
」我走上前,心中百感交集。
「叫我爸吧,就像以前一樣。
」岳父說道,眼中帶著期待。
這一句話,如同一把鑰匙,打開了我心中塵封已久的記憶閘門。
眼淚幾乎奪眶而出,我哽咽著應道:「好的...爸。
」
蘇雨晴站在一旁,表情複雜,但沒有反對。
岳父滿意地點點頭,然後看著我們兩個人,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吧,爸。
」蘇雨晴了解父親的性格。
岳父深吸一口氣:「其實,這些年我一直希望你們能重新審視當初分開的決定。
」
房間裡瞬間安靜得只剩下心電監護儀的滴答聲。
「爸,這個話題...」蘇雨晴明顯有些尷尬。
「我知道我不該插手你們的事。
」岳父打斷她,「但是今天看到你們一起出現在我面前,我就忍不住想說出來。
」
他轉向我:「小陳,六年了,你過得怎麼樣?」
面對這個看似簡單卻又無比複雜的問題,我一時語塞。
「工作上還不錯,生活...就是有點單調。
」最終,我選擇了誠實。
岳父點點頭,又看向蘇雨晴:「小晴,你呢?」
「我很好,爸。
有穩定的工作,朋友也不少。
」蘇雨晴回答,但眼神中有一絲我讀不懂的情緒。
岳父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我們,然後笑道:「人這一輩子,最重要的不是成就,而是有人陪伴。
」
護士進來檢查,打斷了我們的談話。
蘇雨晴去病房外打電話,通知家人岳父的情況。
我留在病房,看著虛弱的岳父,心中愧疚如潮。
「爸,對不起,這些年我一直沒來看您。
」我終於說出了憋在心裡的話。
岳父擺擺手:「你們離婚了,不來看我也是正常的。
」
「不,不正常。
」我堅定地說,「您對我那麼好,我卻因為離婚就斷絕了聯繫,這是我的錯。
」
岳父沉默了一會,然後問道:「你恨小晴嗎?」
這個問題如同晴天霹靂,我愣住了。
恨嗎?
好像從來沒有。
失望、傷心、不舍,有過,但恨,好像真的沒有。
「不恨。
」我如實回答。
「那你現在依然愛她嗎?」岳父直視我的眼睛,問出了這個靈魂拷問。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不知該如何回答。
離婚六年,我一直告訴自己已經放下,但再次見到蘇雨晴,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我...不確定。
」最終,我選擇了誠實。
岳父似乎對這個回答很滿意,點點頭道:「至少你沒有欺騙自己。
」
晚上,我堅持留下來照顧岳父,讓蘇雨晴回家休息。
起初她不同意,但在岳父的勸說下,她最終妥協了。
「有什麼事隨時給我打電話。
」臨走前,她認真地叮囑我。
我點點頭:「放心吧,我會照顧好他的。
」
夜深人靜,病房裡只有微弱的夜燈亮著。
岳父似乎睡著了,呼吸均勻而平穩。
我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回想著這一天發生的種種。
命運有時就是如此奇妙,時隔六年,我竟以這種方式與前妻和岳父重逢。
07
「小陳,你睡了嗎?」岳父突然輕聲問道。
「沒有,爸。
您需要什麼嗎?」我連忙坐直身體。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岳父的聲音雖然虛弱,但很堅定。
「您說。
」我湊近了些。
「當初,你們離婚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這個直擊靈魂的問題讓我一時語塞。
「不是性格不合,也不只是工作忙,更不是因為您和岳母...」我艱難地組織著語言,「我想,可能是我們都太年輕,不懂得珍惜。
」
岳父嘆了口氣:「人啊,總是擁有時不珍惜,失去後才追悔莫及。
」
「小晴這幾年過得並不好。
」他的話鋒突然一轉。
我心頭一震:「什麼意思?」
「嘴上說著一切都好,其實工作壓力很大。
」岳父緩緩道來,「去年學校換了領導,對她刁難不斷,幾次想辭職都被我勸住了。
」
我默默聽著,心中泛起陣陣漣漪。
「還有,她一直沒有再找對象。
」岳父的眼睛緊盯著我,「有人介紹過,都被她拒絕了。
」
這個消息如同一枚炸彈,在我心中轟然炸開。
「爸,您為什麼告訴我這些?」我直視岳父的眼睛。
岳父微微一笑:「因為我相信命運。
如果沒有安排,你今天怎麼會恰好出現在這裡?」
我無言以對,只能握住岳父的手,感受著那份溫暖和力量。
「休息吧,明天還要做檢查。
」我輕聲說道。
岳父閉上眼睛,很快進入夢鄉。
我卻徹夜未眠,回想著這些年的點點滴滴。
第二天一早,蘇雨晴帶著早餐來到醫院。
看到我紅腫的雙眼,她關切地問:「你沒睡好?」
「嗯,有點擔心。
」我含糊其辭。
她將一個保溫盒遞給我:「吃點東西吧,醫院旁邊的早餐很不錯。
」
這個熟悉的動作讓我恍如隔世。
記得以前加班回家,她總會給我留一盞燈,一份熱食。
岳父醒來,精神狀態比昨天好多了。
蘇雨晴喂他喝了些稀粥,然後去護士站詢問今天的檢查安排。
留下我和岳父兩人,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爸,有個事情我想告訴您。
」我猶豫再三,還是開口了。
「說吧。
」岳父放下碗,看著我。
「公司給了我一個新的選擇,可以調到這邊的分公司工作。
」
岳父眼前一亮:「真的?
那你打算怎麼選?」
「我還在考慮...」我實話實說,「畢竟,這裡有太多往事。
」
「往事如風,未來才是你該把握的。
」岳父意味深長地說。
就在這時,蘇雨晴推門而入,看到我們正在交談,愣了一下:「你們在聊什麼?」
我和岳父對視一眼,誰都沒說話。
一股莫名的默契在我們之間流淌。
檢查結果顯示,岳父需要做冠脈支架手術,費用在七萬左右。
「我來付這筆錢。
」我當即表態。
「不用,我有存款。
」蘇雨晴堅持道。
我們為此小小爭執了一番,最後決定平攤費用。
手術定在三天後,這期間我們輪流在醫院照顧岳父。
每當我和蘇雨晴交班時,總會有那麼一瞬間的尷尬和欲言又止。
08
第三天晚上,我正在醫院值夜班,蘇雨晴突然回來了。
「怎麼了?」我驚訝地問。
「睡不著,想來看看爸。
」她坐在病床的另一側。
月光透過窗簾,灑在她的側臉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輪廓。
岳父已經睡熟,病房裡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志遠,」她突然開口,叫了我的名字,「這些年,你恨過我嗎?」
這個問題如同一把鑰匙,打開了我心底最深處的記憶之門。
「沒有。
」我輕聲回答,「失望過,傷心過,但從未恨過。
」
她長舒一口氣,仿佛卸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
「那天,在民政局門口,你轉身離開時,我差點追上去。
」她的聲音裡帶著深深的遺憾。
「為什麼沒有?」我追問道。
「因為驕傲吧,或者說是自尊心作祟。
」她苦笑一聲,「我以為時間會沖淡一切,卻發現有些傷痕,越想忘記,反而記得越清楚。
」
我默默聽著,心中翻江倒海。
「聽說你要來這邊的分公司工作?」她突然問道。
我愣了一下:「誰告訴你的?」
「爸剛才睡前說的。
」她看著我,眼中閃爍著我讀不懂的情緒。
「還沒決定,公司給我一周時間考慮。
」我如實回答。
她點點頭,沒再說什麼,但我能感受到她的緊張和期待。
第四天,岳父手術順利完成。
麻醉藥效過去後,他虛弱地睜開眼睛,看到我和蘇雨晴守在床邊,欣慰地笑了。
「你們兩個,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請求?」他輕聲問道。
「什麼請求,爸?」蘇雨晴握住父親的手。
「等我出院了,陪我去釣魚,就像從前那樣,我們三個人。
」
這個簡單的請求,卻讓我和蘇雨晴都紅了眼眶。
「好,我答應你。
」我和蘇雨晴幾乎同時回答。
岳父露出滿足的笑容,再次閉上眼睛休息。
術後恢復期間,我們繼續輪流照顧岳父。
一周後,我接到公司電話,詢問我關於工作調動的決定。
站在醫院走廊上,我深吸一口氣,給出了答覆:
「我決定接受調動,來分公司工作。
」
掛斷電話,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感湧上心頭。
當我將這個消息告訴岳父時,他欣慰地點點頭:「這是個好決定。
」
蘇雨晴聽到後,表情複雜,但眼中分明閃爍著喜悅的光芒。
出院那天,陽光明媚。
我和蘇雨晴一起推著輪椅,帶岳父緩緩走出醫院大門。
「這樣的天氣,真適合釣魚啊。
」岳父仰頭看著藍天,感慨道。
我們相視一笑,一種默契在三人之間流淌。
「走吧,回家。
」蘇雨晴說道。
這個「家」字,讓我心頭一暖。
我推著輪椅,走在熟悉又陌生的小路上。
蘇雨晴走在一旁,時不時與我目光交匯,然後害羞地移開。
陽光灑在我們三人身上,投下溫暖而和諧的剪影。
未來如何,我不敢確定。
但此刻,我只知道,那扇六年前關閉的門,正在緩緩重新打開。
而這一次,我不會再輕易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