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庭岸顯然很滿意這個結果,整晚都緊緊握著我的手,未曾鬆開,像是在展示一件得體的戰利品。
然而,就在觥籌交錯間,我看見了江述和蘇婉清。
他穿著筆挺的西裝,蘇婉清親昵地挽著他,一副璧人的模樣。我們的視線在空中短暫交匯,又迅速若無其事地錯開,默契地扮演著陌生人。
我去洗手間補妝時,剛走出門口,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拽進走廊僻靜的轉角。
江述將我死死抵在牆上,眼底翻湧著壓抑已久的痛苦和瘋狂,呼吸間帶著濃重的酒氣。
「沈凝…」他聲音沙啞得厲害,「我他媽想你…我以為我愛的是她,可和她在一起的時候,腦子裡全是你!我們從來沒分開過這麼久!」
「我真的很想你。」
他灼熱的氣息噴在我臉上,語氣帶著不甘的質問和嘲諷:「那個老男人能給你什麼?嫌我老了不新鮮了,難道他就嫩嗎?」
話音未落,他就帶著一種近乎毀滅的衝動,狠狠吻了下來。
我偏頭躲開,用盡全身力氣將他推開。
「江述,」我抬手用力擦過嘴唇,仿佛沾上了什麼髒東西,聲音冷得像冰,「我們早就完了。你現在這樣,只會讓我覺得噁心。」
「請你以後,離我遠點。」我說完,不再看他瞬間蒼白的臉色,整理好裙擺,頭也不回地走向宴會廳的流光溢彩。
晚宴結束後,崔庭岸開車送我回去。
車內一片沉寂。
快到公寓時,他忽然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下個月我們先訂婚。但在這之前,」
他頓了頓,側頭看了我一眼,「希望你把你自己那些亂七八糟的過往,處理乾淨。」
我知道,他看見了。
我沒有接訂婚的話茬,只是目視前方,平靜地說出自己的條件:「下周我會陪你去周夫人的家宴,幫你拿下和周總的合作。」
「作為回報,」我轉過頭,迎上他審視的目光,「我需要你動用你的人脈,幫我申請到國外頂尖學院的 offer,我要出去讀書,而且我需要你幫我負擔所有的學費和生活費。」
崔庭岸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微微收緊:「為什麼覺得我會答應?」
「很簡單,」我語氣平淡,「你需要一個像我這樣的女朋友,能幫你維繫形象、拓展人脈,讓合作夥伴覺得你成熟可靠、家庭穩定。而我,可以長期扮演這個角色,必要時隨時出現,配合你的一切要求。」
「但我們沒必要真的結婚。我可以做你名義上的女朋友,這筆交易,對你來說很划算。」
崔庭岸明顯愣了一下,他沉默地開著車,指尖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似乎在飛速權衡利弊。
過了好一會兒,車子緩緩停在我公寓樓下。
他轉過頭,鏡片後的目光深沉難辨:「可以。」
8、
崔庭岸確實是個不錯的對象,分寸感極強,辦事效率更是高得驚人。
在我們參加完周夫人的家宴後不久,一封國際快遞就送到了我手上。
是我夢寐以求的那所海外頂尖學院的錄取通知書。
那所學校我嚮往已久,但一直苦於找不到足夠分量的推薦人。
曾經跟江述提過一嘴,他當時信誓旦旦說包在他身上,可第二天就抱著我撒嬌,說捨不得我走那麼遠,這事便不了了之,再無下文。
此刻捏著這張輕飄飄卻又沉甸甸的紙,我幾乎能聽到夢想落地的聲音。
激動之下,我忘形地轉身抱了崔庭岸一下:「謝謝!真的太謝謝你了!」
他的身體瞬間僵硬得像塊木板,手臂甚至微微抬起,似乎不知該往哪裡放。
我立刻反應過來,鬆開手,後退一步,臉上有些發燙:「抱歉,崔先生,我越界了。」
前兩段感情早已教會我,不該在關係里奢求太多虛無縹緲的東西。
既然和崔庭岸之間求不來愛,那抓住些實實在在的利益,才是明智之舉。
他推了推眼鏡,神色恢復一貫的沉穩:「不客氣。」
接下來的日子,我全心投入出國前的準備。
崔庭岸每天準時六點出現在我實驗室樓下,接我去吃飯,菜式永遠精緻營養,然後在晚上十點整,準時將我送回公寓門口。
他嚴謹得像上了發條的鐘,一分不差。
我想他大概是為了維持某種有穩定女友的公眾形象,倒也配合。
畢竟有免費且高質量的晚餐,有什麼不好的?
偶爾在餐廳暖黃的燈光下,我會看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走神。金絲眼鏡後的眼眸專注地看著 pad 上的財經新聞,鼻樑高挺,唇線抿得有些緊。
不知道這樣禁慾克制的男人,動情時會是什麼模樣。
他和江述是截然不同的類型。
江述是燎原的火,熱烈張揚,能輕易將人灼傷;而崔庭岸是深沉的冰層,看似冷硬,底下卻暗流涌動。
他比江述更懂分寸,從未提出要進我的公寓,始終恪守著那條無形的界限。
我似乎真的成了他名義上最合格的女朋友。
這樣清晰明了的關係,反而讓我感到輕鬆。
我不再刻意關注江述的任何消息,試圖將那段糾纏不清的過往從心裡慢慢剝離。
9、
出國前夜,崔庭岸照例十點整將我送到樓下。
我洗漱完躺下,這段時間在崔庭岸的影響下,我的作息也很穩定。
到點就睡覺,不用再擔心手機會在深夜響起,江述喝得爛醉,叫我去接他。
就在我即將入睡時,手機尖銳地響了起來。
是一個很久沒聯繫的號碼,江述的哥們兒。
「沈凝姐!你快來醫院看看吧!述哥不行了…胃出血,喝進醫院了!他一直喊你名字…喊得嗓子都啞了…」
我握著電話,沉默了良久。
終究還是沒辦法徹底硬下心腸。
我始終記得和江述第一次見面,如果不是他,我不知道怎麼渡過那些漫長又冰冷的夜。
無論初心如何,結局又怎樣,江述曾溫暖過我是事實。
醫院消毒水的味道刺鼻。
病床上的江述臉色慘白,瘦得脫了形,手背上扎著點滴,嘴裡無意識地喃喃著什麼。
他朋友在一旁紅著眼睛絮叨:「述哥跟蘇婉清分了,他老是…老是喝醉了對著蘇婉清喊你的名字。他們老因為這個吵架,一次兩次還行,次數多了,蘇婉清哪受得了這個委屈就吵著要分手,述哥就答應了,其實我們都知道他一直在等這個時刻…」
「沈凝姐,述哥他是真的知道錯了。這次和之前不一樣,他對你是認真的。」
我嘆了口氣,拉過椅子坐在床邊。
他即使在昏迷中,眉頭也緊緊皺著,乾裂的嘴唇翕動,溢出的還是我的名字。
曾經我多麼渴望能從他嘴裡聽到這些話,渴望能得到他一絲一毫的真心。
可如今真的聽到了,卻只覺得一片麻木的平靜。
太晚了。
我明天就要走了。
後半夜,他迷迷糊糊醒過來,看到我,恍惚地以為是在做夢,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像個迷路終於找到家的小孩。
「凝凝,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傷害你的,我以前混蛋,我知道你傷心了。」他聲音嘶啞,斷斷續續地道歉,「別再走了,我真的,離不開你,你不知道這段日子,我過得多難。」
「我真的很想你。」
我替他掖了掖被角,手指輕輕拂過他汗濕的額發。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我聲音很輕,「在酒吧,你給我放了一場黃金雨。那天,我真的很愛你。」
「江述,謝謝你那晚的慷慨,也謝謝你這幾年……帶給我的那些好的、壞的回憶。」
我頓了頓,「但我們真的,就到此為止了。好好保重。」
說完,我站起身,沒有再看他的表情,走出了病房。
有些人,是很好,但時機不合適,也是枉然。
10、
第二天,機場大廳人流如織。
崔庭岸的助理幫我辦理好所有託運手續,他沉默地送我到安檢口。
「就送到這吧,」
我接過登機箱,「這段時間,謝謝你,崔先生。」
他看著我,忽然上前一步,伸出手,有些僵硬地……擁抱了我一下。
這個擁抱很短,一觸即分,卻足以讓我愣在原地。
「一路順風。」他聲音依舊平穩,耳根卻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紅。
我壓下心裡的異樣,笑著朝他揮揮手,轉身走進了安檢通道。
國外的學業忙碌而充實。
一個月後,某個周末的清晨,門鈴響起。
我打開門,驚訝地看到風塵僕僕的崔庭岸站在門外,手裡甚至還拎著一個不符合他風格的保溫袋。
「你怎麼來了?」我側身讓他進來。
他走進來,將保溫袋放在桌上,動作略顯侷促:「正好在這邊有個峰會。」
「哦。」我點點頭,給他倒了杯水。
房間裡陷入短暫的沉默。
他端起水杯,卻沒喝,目光落在窗外,半晌,才像是下定決心般開口:「有點想你。」
我愣住,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我們……不是只是利益關係嗎?」
他猛地轉過頭,鏡片後的眼睛閃過一絲罕見的慌亂,像是沒料到我會這麼直接。
他張了張嘴,一時語塞。
一時語塞,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薄紅。
「不是嗎?」我故意追問,語氣裡帶上了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試探,「你之前讓我多接觸周夫人,說吧,崔總,這次又想讓我去見哪位夫人,幫你拿下哪塊難啃的骨頭?」
他聞言,眉頭立刻蹙緊,臉上掠過一絲急切,幾乎是脫口而出:「我沒有!」
聲音比平時拔高了些,失了慣有的沉穩。
他深吸一口氣,推了推眼鏡,試圖恢復冷靜,但微紅的耳廓和略顯急促的呼吸還是出賣了他:「讓你接觸周夫人,是因為……她為人真誠,在專業領域也很有建樹。你朋友不多,我,我只是覺得,你或許需要一位能聊得來的朋友。」
他頓了頓,目光垂下,落在手中的水杯上,聲音低沉了幾分:「我調查過你,沈凝。我知道你之前……過得並不容易。」
他抬起眼,目光坦誠而專注,「我答應幫你出國,不是因為交易。我只是覺得……你需要時間和空間,去徹底放下過去,重新開始。」
「而我,」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變得更輕,卻異常清晰,「我希望,如果你願意重新開始的時候,我能有一個排隊的機會。」
空氣安靜下來。我看著他,這個在談判桌上運籌帷幄、冷靜得近乎冷酷的男人, 此刻卻像個交錯了考卷的學生, 緊張地等待著我的宣判。
那些被忽略的細節瞬間湧入腦海:
他每天雷打不動地接我吃飯,點的菜總是恰好合我口味, 甚至記得我偶爾提過的不愛吃香菜和蔥姜。
他送我回家,每次都會目送我安全進入樓道才驅車離開, 車燈總會多亮那麼一會兒, 照亮我上樓的路。
我實驗室遇到瓶頸那周, 他看似無意地遞給我一個 U 盤, 裡面是他託人搜集的海外最新學術會議紀要。
還有那個在機場,僵硬卻溫暖的擁抱。
原來, 那些我以為的程序化關懷和利益交換背後,藏著他一份如此笨拙又小心翼翼的心意。
他知道我受過傷,像只警惕的刺蝟, 所以他不敢靠得太近,不敢表露得太急, 只是用他那種嚴謹又固執的方式,一點點靠近, 耐心地等我卸下防備。
我心裡那座冰封的堡壘,仿佛被投入了一顆溫暖的石子, 冰層悄然裂開,湧出一股酸澀又溫熱的暖流。
我看著他緊張的樣子, 忽然輕輕笑了一下。
「崔庭岸,」我叫了他的全名,聲音不自覺地放軟,「你排隊的方式……就是每天準時投喂, 然後十點準時把我送回家?像完成 KPI 一樣?」
他愣了一下,隨即像是明白了什麼, 眼底驟然亮起一絲微光, 緊繃的嘴角也微微鬆弛下來,露出一絲罕見的、帶著點窘迫的笑意。
「我……我不太會。」他坦誠道, 「我沒談過戀愛。怕做得不好, 會讓你更討厭。」
我看著他這副與商場上殺伐果斷截然不同的模樣, 心頭一軟,又覺得有些好笑。
我向前逼近一步,猝不及防地伸手,輕輕扯住他一絲不苟的領帶,將他拉向自己。
「那……」我仰起頭,氣息幾乎拂過他微抿的薄唇, 眼底帶著一絲狡黠和挑釁, 「從現在開始,我教你?」
他被我扯得微微俯身,呼吸驟然一窒,鏡片後的瞳孔猛地收縮,清晰地映出我的影子。
他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身體繃得更緊, 卻沒有躲開,只是啞聲應道:「……好。」
得到他默許的回應,我輕笑一聲, 不再猶豫,踮起腳尖,主動吻上了他的唇。
----------(已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