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空難去世,留下一筆巨額賠償金。
頭七那夜,他託夢給我,說小叔子有「商業頭腦」,讓我把錢給他投資。
我信了,結果血本無歸。
他又託夢說,兒子學習壓力大,需要婆婆的「快樂教育」。
我又信了,結果兒子成績一落千丈,變得叛逆暴力。
我試圖奪回撫養權,卻被他入夢指責,說我不配為人母。
我被噩夢折磨到崩潰發瘋,被送進精神病院。
最終萬念俱灰,從天台一躍而下。
再次睜眼,我回到了丈夫頭七當晚。
臥室里,熟悉的夢境正在上演。
1
「舒宜,把錢給阿陽吧,他是我親弟弟,不會虧待你的。」
夢裡,陳浩一如既往的溫柔,可說出的話卻扎得我心臟生疼。
又是這個夢。
一模一樣的場景,一模一樣的話。
上一世,我信了這個「夢」,把航空公司賠付的六百八十萬,全部交給了遊手好閒的小叔子陳陽。
陳浩在夢裡說,他弟弟有商業頭腦,只是時運不濟,這筆錢能讓他東山再起,也能讓我們娘倆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我照做了。
結果,不到半年,陳陽就「投資失敗」,錢全沒了。
我哭著去求婆婆,她卻反過來罵我掃把星,剋死了她大兒子,現在又想逼死她小兒子。
緊接著,陳浩又來託夢了。
他說兒子樂樂學習壓力太大,都怪我逼得太緊。
他說他媽媽,也就是我婆婆,懂得怎麼「快樂教育」,讓我把孩子交給她。
我又信了,把孩子交給了婆婆,自己打工賺錢,拚命養家。
結果,原本乖巧懂事的兒子,被婆婆縱容得學會了逃課、打架、偷東西。
成績一落千丈,性情更是暴戾不堪。
我試圖打官司要回兒子的撫養權。
結果再一次夢到陳浩,他雙眼通紅,在夢裡對我嘶吼:
「林舒宜!你為什麼連個孩子都帶不好!你不是個好媽媽!你不配當樂樂的母親!」
這句話成了我的夢魘,日夜折磨我,讓我幾近崩潰。
終於,在法庭上,心力交瘁的我徹底發了瘋,被法官判定為精神狀態不穩定,樂樂的撫養權歸了婆婆,而我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他們抱著樂樂,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從我身邊走過,臉上是藏不住的得意。
我失去了一切。
萬念俱灰下,我從天台跳了下去。
「舒宜,你聽到了嗎?把錢給阿陽……」
夢裡,陳浩還在不耐煩地催促。
我看著他那張熟悉的臉,心臟的刺痛變成了翻江倒海的恨意。
如果這世上真有鬼魂,那也該是我變成厲鬼!
我猛地睜開眼,從床上彈坐起來,渾身冷汗。
窗外夜色正濃,房間裡沒有開燈,只有月光灑進來,照在床頭柜上陳浩的黑白照片上。
照片上,他笑得溫和。
我卻只覺得毛骨悚然。
「咚咚咚。」
臥室門被敲響了。
我心臟一緊,這個時間點……
門外傳來婆婆張蘭特意壓低,又帶著一絲急切的聲音:「舒宜啊,睡了嗎?是不是夢到阿浩了?」
來了。
和上一世,一模一樣。
我死死掐住手心,指甲陷進肉里,用疼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上一世,我從夢中驚醒,當即就開了門,哭著告訴婆婆我夢到了陳浩,夢到了他讓我把錢給小叔子。
婆婆當時抱著我,一邊拍著我的背說「這是阿浩放不下你們娘倆」,一邊順水推舟讓我把錢給了陳陽。
現在想來,處處都是破綻。
可當時的我,被巨大的悲痛沖昏了頭腦,把這根救命稻草抓得死死的。
「舒宜?你怎麼不說話?開門啊。」
門外的催促聲更急了。
我深吸一口氣,掀開被子下床,卻沒有走向門口。
而是走到窗邊,拉開了厚重的窗簾。
對面高樓的燈光瞬間照亮了整個房間,也驅散了那股詭異的陰冷感。
我這才啞著嗓子,對著門口說:「媽,我沒事,就是有點累,已經睡下了。」
門外安靜了幾秒。
我幾乎能想像出婆婆此刻錯愕的表情。
「……真沒事?沒做什麼奇怪的夢?」她不甘心地追問。
「沒有。」我回答得斬釘截鐵,「太累了,什麼都沒夢到。」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為她已經走了,門外卻傳來她幽幽的聲音:「那……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有事叫媽。」
腳步聲漸漸遠去。
我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渾身脫力。
2
第二天一早,我頂著一雙哭腫的眼睛下樓。
婆婆張蘭和小叔子陳陽已經坐在餐桌上了,桌上擺著簡單的白粥和小菜。
見我下來,婆婆立刻擠出關切的笑容:「舒宜,醒了?昨晚睡得好嗎?」
她一邊說,一邊給我盛粥,眼神卻不住地往我臉上瞟,像是在評估我的精神狀態。
我低著頭,聲音沙啞:「不太好,一閉上眼就是陳浩……」
我沒有說謊,只是隱去了夢的內容。
聽到這話,婆婆眼裡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亮光,她和小叔子對視了一眼。
「唉,可憐的阿浩,他肯定也是放不下你們娘兒倆。」婆婆嘆著氣,把粥推到我面前,「舒宜,人死不能復生,你得往前看。你和樂樂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陳陽在一旁幫腔:「就是啊嫂子,我哥肯定也希望你和樂樂能過得好。錢的事你別愁,有我呢。」
話頭很自然地就引到了錢上。
上一世,他們也是這樣,一唱一和,看似為我著想,實則步步緊逼。
我捏著勺子,沒有接話,只是默默喝粥。
見我沉默,陳陽有些急了:「嫂子,航空公司那邊聯繫我了,說賠償金這兩天就到帳。我哥生前跟我聊過,說想一起做點生意,他看好城南那個新能源項目……」
「我不同意。」
我輕聲打斷他,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餐廳里卻格外清晰。
陳陽的表情瞬間僵在臉上。
婆婆也愣住了,手裡的筷子都停在半空:「舒宜,你……你說什麼?」
我抬起頭,直視著他們,努力做出傷心欲絕的模樣。
「媽,阿陽。陳浩剛走,我沒心情想什麼投資。這筆錢,是陳浩用命換來的,我要留著給樂樂上學用,一點都不能動。」
「嫂子!你怎麼能這麼想!」
陳陽激動地站了起來,「錢放在銀行里只會貶值!我哥在天有靈,也不希望你這麼固執短視!」
他又提到了「在天有靈」。
真是諷刺。
「他是我丈夫,是樂樂的爸爸,我想,他最大的願望就是看著樂樂平安長大,而不是拿他的命去賭一個不確定的未來。」我一字一句,說得格外用力。
婆婆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她收起了那張慈母面孔,語氣裡帶上了一絲尖刻:「舒宜,你這是什麼意思?阿陽是你親叔子,是一家人,他還能害你不成?你這是不相信我們?」
「媽,我不是不相信你們,我只是……害怕。」
我垂下眼瞼,擠出兩滴眼淚,恰到好處地表現出一個寡婦的脆弱和無助,「我什麼都不懂,手裡攥著這麼大一筆錢,我心慌。除了銀行,我誰都不敢信。」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既表明了我的立場,又把原因歸結於喪夫之痛的後遺症。
我缺乏安全感。
婆婆被堵得啞口無言,一張臉憋得通紅。
她總不能說「你別怕,把錢給我兒子就行」,那吃相就太難看了。
一頓早餐,不歡而散。
我知道,他們絕不會就此罷休。
果然,下午航空公司的人打來電話,核實賠償金的收款帳戶。
我報上了自己的銀行卡號。
電話剛掛,婆婆的房間裡就傳來了壓抑的爭吵聲。
「……她防著我們呢!油鹽不進!」是陳陽的聲音。
「我就不信了,她一個女人,還能翻出我的手掌心?阿浩都能被我……」婆婆的聲音猛地頓住,隨即壓得更低,我聽不清了。
我的心卻怦怦直跳。
阿浩都能被她怎麼?
難道……陳浩的死,另有隱情?
3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像藤蔓一樣在我心裡瘋狂生長。
但我沒有任何證據。
當務之急,還是守護好樂樂。
上一世,他們搶走賠償金還不夠,連樂樂都被他們毀了個徹底。
都說虎毒不食子,婆婆和陳陽,連畜生都不如!
周末,我照常送樂樂去他最喜歡的奧數興趣班。
剛把他送到教室門口,我就接到了婆婆的電話。
「舒宜啊,你又帶樂樂去上什麼補習班?孩子才多大,多可憐啊!你哥剛走,樂樂心裡肯定難受,你還這麼逼他!」
電話那頭,全是婆婆理直氣壯的指責。
和上一世的說辭,分毫不差。
「媽,樂樂喜歡奧數,這是他自己選的興趣班。」我耐著性子解釋。
「喜歡什麼!小孩子懂什麼喜歡的!你就是在逼他學習,揠苗助長,好給你自己臉上貼金!」
婆婆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怨氣,「我告訴你林舒宜,我孫子我心疼!你再這麼逼他,我就……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媳婦!」
說完,她「啪」地掛了電話。
我握著手機,只覺得一陣無力。
親情,在他們手裡,是最好用的武器。
上一世,我就是在這樣日復一日的指責中陷入自我懷疑,漸漸妥協,最終把樂樂的撫養權拱手相讓。
這一次,我不會了。
我收起手機,轉身想跟樂樂的老師打個招呼,卻看到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身影。
小叔子陳陽,正隔著教室的玻璃窗,對裡面的樂樂擠眉弄眼,手裡還晃著一個最新款的遊戲機。
樂樂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了過去,哪裡還有心思聽課。
我頓時火冒三丈,大步走過去。
「陳陽,你在這裡做什麼?」
陳陽被我嚇了一跳,連忙把遊戲機藏到身後,臉上堆起尷尬的笑:「嫂子,我……我路過,來看看大侄子。」
「路過?」我冷笑一聲,指了指他身後的遊戲機,「這也是路上撿的?」
他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我壓低聲音,語氣里滿是警告:「陳下,樂樂現在是關鍵時期,我希望你不要來打擾他。你如果真的為他好,就離他遠一點。」
「嫂子,你這話說得……」陳陽的臉色也沉了下來,「我是他親叔叔!我關心侄子還有錯了?你至於跟防賊一樣防著我嗎?不就是那點錢嗎?你不給就不給,幹嘛拿孩子撒氣!」
他的聲音不小,引得走廊里其他家長紛紛側目。
我氣得渾身發抖。
這種顛倒黑白倒打一耙的本事,他們母子倆真是一脈相承。
我不想在公共場合和他爭吵,拉著他走到樓梯間。
「錢的事我們不談。我只說樂樂,他馬上要小升初了,現在是學習的關鍵期,請你不要用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來分他的心。」
「遊戲機怎麼就亂七八糟了?勞逸結合懂不懂?」陳陽不服氣地頂嘴,「我哥活著的時候,也沒見你管這麼嚴!現在我哥沒了,你就拿孩子當工具了?」
又是這樣誅心的話。
我閉了閉眼,告訴自己不要動怒,跟這種人,講道理是沒用的。
「總之,以後請你不要再來這裡找樂樂。」我下了最後通牒。
陳陽看著我,眼神里滿是嘲諷和不屑。
「行,你說了算。」他聳聳肩,轉身就走。
看著他的背影,我心裡沒有絲毫放鬆,反而更加警惕。
以他們母子的性格,絕不會這麼輕易放棄。
果然,幾天後的晚上,我接到了樂樂班主任的電話。
「樂樂媽媽嗎?樂樂今天在學校跟同學打架,把對方的頭都打破了。你現在方便來學校一趟嗎?」
我腦子裡「嗡」的一聲。
上一世,樂樂是在被婆婆接手半年後,才開始變得有暴力傾向的。
這一世,我明明已經把他牢牢護在身邊,為什麼……為什麼還是出事了?
甚至,比上一世,提前了整整一年。
4
趕到學校,班主任辦公室里氣氛凝重。
樂樂低著頭站在牆角,臉上還有幾道抓痕。
他對面站著一個同樣狼狽的小男孩,男孩的媽媽正一臉怒氣地跟班主任控訴著什麼。
看到我來,男孩媽媽的火力瞬間轉移到我身上。
「你就是樂樂的媽媽?你看看你兒子乾的好事!把我兒子頭都打破了!這事沒完!我們要求驗傷!要求賠償!」
我沒理會她的叫嚷,快步走到樂樂身邊,蹲下來檢查他的傷勢。
「樂樂,告訴媽媽,怎麼回事?」
樂樂咬著嘴唇,一言不發,眼睛裡全是倔強。
班主任嘆了口氣,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起因是那個小男孩嘲笑樂樂是沒有爸爸的野孩子,樂樂就衝上去打了他。
我的心像被無數細針扎了一下又一下,又密又疼。
我強忍著情緒,先跟對方家長道了歉,又承諾會承擔所有醫藥費和賠償,才把人勸走。
辦公室里只剩下我們和班主任。
「樂樂媽媽,我知道孩子爸爸剛走,對孩子打擊很大。但樂樂最近的狀態真的很不對勁。」班主任憂心忡忡地說,「他上課經常走神,作業也做得一塌糊塗,今天還動手打人……這跟以前那個品學兼優的樂樂,完全是兩個人。」
我心裡一沉。
我以為只要隔絕了婆婆和小叔子,就能保護好樂樂。
可我忘了,他們對樂樂的影響,或許早就開始了。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沉默著。
樂樂也一直低著頭,一言不發。
我知道,打架他不對,但他心裡更委屈。
快到家時,我把他拉到路邊的長椅上坐下。
「樂樂,」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柔一些,「我知道你不是壞孩子。能告訴媽媽,你為什麼這麼生氣嗎?」
樂樂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他說爸爸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他說我是沒人要的拖油瓶。」豆大的眼淚從他眼眶裡滾落,「他胡說!奶奶說了,爸爸只是去了很遠的地方工作,他還會回來的!」